稀見浙東明人別集抄本十種提要

李圣華

摘要：明別集稿抄本存世數(shù)量眾多，內(nèi)容豐富，具有很高的文獻價值、文物價值與藝術(shù)價值，不僅是明代文學(xué)研究的基石，也是研究明代歷史、社會、文化、藝術(shù)不可或缺的文獻資料。在傳世明別集稿抄本中，浙東文人所撰占了相當(dāng)?shù)谋戎?。由于散落于海?nèi)外公私藏家，傳世不廣，雖為學(xué)界所重，然相關(guān)研究頗稱薄弱。本文擇葉兌《四梅軒集》、張羽《掬清稿》、黃潤玉《南山黃先生家傳集》、陳選《陳恭愍遺集》、李一瀚《景山存稿》、金立敬《金存庵集》、金以諫《金箴思遺稿》、任大冶《任天卿集》兩種、王亮《稚玉集》等，撰為提要，述其大略，以存梗概。

關(guān)鍵詞：明別集抄本 浙東 提要

明人別集稿抄本傳世甚多，散見于海內(nèi)外公私藏家，學(xué)者罕睹。筆者留意蒐集復(fù)制，得數(shù)百種，暇時撰為提要。茲撮稀見浙東明人別集抄本十種提要以成小文，就正于方家。

《四梅軒集》不分卷 民國章輯校本

葉兌撰。兌字良仲，寧海人。祖得象，登紹定鄉(xiāng)榜，宋亡屢辭征辟。葉兌以經(jīng)濟自負，通經(jīng)史，精天文、地理、卜筮。朱元璋既定寧越，規(guī)取張士誠、方國珍。葉兌走謁李文忠，至正二十二年秋因至金陵，以布衣獻《武事一綱三目》，言取天下大計。朱元璋奇其言，欲留用之。兌以母老辭歸，賜銀幣襲衣遣還。后數(shù)歲，削平天下，規(guī)模次第略如所言。入明，征辟歲至，皆不就，嘗植梅四種于軒前，自號四梅先生，年八十卒?！睹魇贰酚袀?。潘耒《纂修五朝史傳后》云：“葉兌規(guī)天下事如指掌，顧不肯一為世用，所謂振奇之士，非耶！”羅惇衍《集義軒詠史詩鈔》有詩云：“葉公佐命共知幾，不羨維楨得白衣”，“天授雄才需國士，功成身退世間稀?！逼浼弧端拿芳罚衷弧端拿奋幖?。謝鐸《赤城續(xù)志》謂俞穩(wěn)家有抄本。黃虞稷《千頃堂書目》、萬斯同《明史》等皆著錄，無卷數(shù)。民國《臺州府志》云：“是集弘治《志》云俞主事穩(wěn)家有鈔本，《千頃堂書目》、康熙《府志》、雍正《通志》俱著錄，今佚?！鄙w集未刊刻，僅有抄本，后亦佚。

此為寧海章梫重輯本，不分卷。封題曰“四梅集鈔本”，又云“無刻本，最宜先刻”。清末民初，章氏蓄志刊刻寧海先賢之集，此為其一，惜未刻行。是集首錄《明史》本傳，依次收文、詩，無目。文計封事一、書三、表一、記八、傳一、賦一。封事即《武事一綱三目》，作于元末，稱朱元璋“閣下”。書第一篇即《上浙江左承李公書》。其獻書殆由李文忠之薦。表題作《擬進大明鐃歌吹曲表》，作于洪武改元后，其《鼓吹曲》十二章則編入詩。宋濂嘗見其書，稱服不已，曰：“仆好古文，凡天下士大夫名能文者，皆得與上下議論。先生居鄉(xiāng)郡，文字不在諸君后，獨見遺耶？”葉兌文章傳世雖少，但觀其議論縱橫、識見卓犖，不遜金華胡翰、蘇伯衡諸子。詩僅得長短句十二首、七言古九首、五言古十五首、七律十一首，筆勢暢肆，氣宇不凡，類其為人。七律詠梅尤佳，四梅詠八首，清奇之氣宕溢，近于劉基，蓋亦不獨以詩人自居也。

《掬清稿》四卷、附錄一卷 民國三年金嗣獻輯校本

張羽撰。羽初名汝輔，一名輔，改曰羽，字孝翊，號羽南，又號沖陽子，黃巖人。父思濟，仕元為浙江道元帥府都事。羽南十歲能屬文，稍長侍父游宦四明，從吳志淳講究詩律，深為同門士友所重。歸從黃中德、陳均疇授《書》《春秋》二經(jīng)。性雅好理數(shù)，于《周易參同契》及陳希夷、邵堯夫諸書，皆窮探深旨，自名其室曰月堀。宋濂為作《月堀記》，稱“碧瞳方頤，氣貌充甚”，“蓋有道之士也”。永樂初，詔征天下文士，被薦與修《永樂大典》。書成，例得授官，以母老力辭歸。未幾，復(fù)被旨令館食詞林，校讎書籍，以終養(yǎng)乞歸。深衣幅巾，賦詠自適。鄉(xiāng)人見者呼張神仙，頷之曰然。為人內(nèi)明外直，言論成章。宣德五年歿于家，年八十五。事具吳節(jié)《羽南張先生墓志銘》。所作詩文甚富，曰《掬清稿》，永樂間毀于盜。其后諸孫蒐葺，僅得什之一二，臺南謝省為匯次成編，仍其舊名，藏于家。謝鐸《赤城續(xù)編》擇其詩之尤者二十三篇弁諸首。完篇未行，覽者憾之。嘉靖間，曾孫張沛與侄張楹、格、杰、啟，侄孫世蘊謀梓之，并請同邑王坊作《張羽南先生遺像贊》。清季，王棻修《黃巖志》，遍訪刻本不可得。民國初，金嗣獻偶從舊家敗篋中檢得舊抄本，系謝省所編，惟先絕句，次古風(fēng)，敘次頗多錯亂，又以王坊《像贊》為序。因疑傳抄之誤，重為編次，又輯宋濂《月堀記》、吳節(jié)《墓志銘》、王坊《像贊》為附錄一卷，刊入《赤城遺書匯刊》。

此為民國三年金嗣獻輯校本，即《赤城遺書匯刊》本《掬清稿》底本，知者甚罕。卷端署曰：“明黃巖張羽孝翊著，明太平謝省逸老編，太平后學(xué)金嗣獻重編?！背?、校皆出嗣獻之手。集前錄民國三年首夏黃巖王舟瑤《掬清稿序》，敘說編集原委?！犊偰俊妨袨樗木?、附錄一卷。卷一為五古九首、五律二十七首，卷二為七律七十四首，卷三為七律七十八首（注云：“缺十五首?！保硭臑槠呗善呤祝ㄗ⒃疲骸叭笔呤住保?、五絕三十二首、七絕十八首，通計二百七十九首。卷一《雜言》，據(jù)《三臺詩錄》補入；卷四末一首《題詹叔正扇面竹》，據(jù)《三臺文獻》補入，蓋新增二首，而謝省原編缺三十二首?！冻喑沁z書匯刊》據(jù)此排印，集末增嗣獻民國三年春《跋》。

明初有二張羽，另一人為九江張羽，字來鳳，流寓吳中，名入“吳中四杰”。弘正間，又有泰興張羽，字鳳舉，弘治丙辰進士，累官河南左布政使。有《東田遺稿》二卷。清四庫館臣知有來鳳、鳳舉，而不知有羽南?！端膸焯嵋分洝稏|田遺稿》云：“案明初張羽，為‘吳中四杰’之一。相距不過百載，而襲前輩之姓名，殊不可解。然前張羽工詩，此張羽亦復(fù)工詩。豈有心仿效，有藺相如之慕歟！”三張羽皆工詩能文，所作惜不多傳。是集存詩雖近三百篇，亦僅什之一二，文則闕如。羽南師事志淳。志淳為元末明初名家，尚未足比來儀諸子，羽南更下一籌矣。吳節(jié)《墓志銘》謂《掬清稿》“咸清新俊逸，下筆若不經(jīng)意，而士林自相傳誦，以為難得”。今觀集中詩，大抵逍遙泉石，清逸自得。然時不免率爾酬應(yīng)，少有奇警之作。王舟瑤《掬清稿序》因云：“其詩不假琱飾，自然沖澹，誠如吳氏所謂‘下筆若不經(jīng)意’者。惟七言律中，間有率爾酬應(yīng)之作，汰之未凈耳?！?/p>

《南山黃先生家傳集》五十六卷 明藍格抄本

黃潤玉撰。潤玉字孟清，號南山，鄞縣人。早有異行。永樂改元，命徙閭右實北京。其父當(dāng)行，詣官請代，官少之，對曰：“父去日益老，兒去日益長?！庇饽甑志?，受北城外十里所，傾貲給徭賦，墾圃鬻蔬為生，人不堪劬瘁，顧獨安之。稍隙，輒肆力于學(xué)。補郡庠生。永樂十八年京闈鄉(xiāng)試，擢《禮經(jīng)》魁，授建昌府訓(xùn)導(dǎo)。丁父憂。改訓(xùn)南昌府學(xué)，蔚有聲績。用薦拜行在交址道監(jiān)察御史，出按湖廣，威望赫然。正統(tǒng)二年，詔推舉提學(xué)官，楊士奇薦陟廣西按察司提學(xué)僉事。至則屏浮薄，獎俊賢。丁母憂，服闋，改湖廣按察司布政布憲，劾藩臬郡縣之不職者百余人，風(fēng)采凜然。巡撫都御史李賓張甚，以潤玉獨無加禮，又連黜墨官二人，皆其鄉(xiāng)戚，故誣奏不諳刑律。左遷和州含山知縣。天順元年，乞老致仕，閑居簡出，日惟玩味經(jīng)義無厭。樂郡南金峨諸峰峻秀，自號南山，學(xué)者稱南山先生。成化十三年卒，年八十九。性剛介，寡交游，所稱許者李時勉、薛瑄、楊范數(shù)人而已。顧炎武、黃宗羲、萬斯同、湯斌皆重其學(xué)。有《儀禮戴記附注》五卷、《經(jīng)書補注》五卷（一作四卷）、《經(jīng)譜》一卷、《庸學(xué)通旨》一卷、《考定深衣古制》、《海涵萬象錄》三卷（一作四卷）、《寧波簡要志》五卷、《四明文獻志》一卷、《列仙傳》二卷、《道德經(jīng)批注》二卷、《陰符經(jīng)注》、《孫子兵法注》、《參同契綱領(lǐng)》、《南山錄》、《南山稿》等集，藏于家。子黃隆、孫黃溥、曾孫黃巽皆知名，黃隆、黃巽成進士。寧波黃氏自潤玉至黃巽，“高風(fēng)偉節(jié)，巍然為四明之望焉”。

《南山稿》未刻。王圻《續(xù)文獻通考》、黃虞稷《千頃堂書目》等皆著錄，無卷數(shù)。湯斌《擬明史稿》稱曰《南山詩文稿》。今傳抄本兩種：一為明藍格抄本，一為民國四明張氏約園抄本。俱題作《南山黃先生家傳集》，五十六卷。約園抄本所據(jù)，即明藍格抄本。此為明藍格抄本，原系嘉業(yè)堂藏書，有“劉承幹字貞一號翰怡”、“吳興劉氏嘉業(yè)堂藏書印”印章。又有“四明盧氏抱經(jīng)樓藏書印”印章，知曾經(jīng)清人盧址抱經(jīng)樓庋藏。是集由黃溥重編而成。目錄后有黃溥正德十二年四月題識，據(jù)“右《南山文集》，《目錄》校定六十卷，此第五次編謄之?dāng)?shù)也”云云，知集初由潤玉裁例、撰序，時景泰元年也，名曰《家傳集》，蓋嘆黃氏先世之作不傳，而深望于嗣續(xù)者。天順六年第二次編集，計詩十卷，文二十卷。成化五年第三次編集，詩、文各增十卷，按禮、樂、射、御、書、數(shù)六字分幖其帙，一帙為人竊去，黃溥記臆以補之。第四次編集在黃溥任蕪湖訓(xùn)導(dǎo)之際，計欲壽梓，詳加謄校，取章奏僅存之稿，益于所竊之帙，比前頗增，刊刻未果。第五次編集，又取經(jīng)書補注、《含山邑志》錄本附于末集，總定為六十卷，時正德十二年也。黃氏數(shù)世，皆尚廉直，無力籌刻。此本集前錄嘉靖二十二年文徵明《待漏像贊》，當(dāng)是嘉靖后新編之集。黃溥題識云“然開卷遺像并記、贊牒文等俱在”，今遺像不知亡于何時，贊牒諸文亦未詳全否，而存成化十七年張錫《贊》、成化七年羅箎《贊》、丘濬《贊》、李堂《鄉(xiāng)賢祀贊》，弘治元年彭韶《哀詞》并序，《入祀鄉(xiāng)賢祠牒文》，文徵明《待漏像贊》，及景泰元年三月潤玉《自序》。目錄三十頁。正集五十六卷，卷一為辭、賦；卷二至卷二十為諸體詩，按體分卷；卷二十一為詩余；卷二十二至卷二十四為圖，《深衣古制》《中庸圖》等在焉；卷二十五至卷二十六為雜著；卷二十七至卷二十九為贊、銘、箴、規(guī)；卷三十至四十三為題辭、序、記；卷四十四為說、字說；卷四十五為題跋；卷四十六為書簡；卷四十七至五十一為墓表、壙志、墓志銘、行狀、祭文；卷五十二至卷五十四為奏稿；卷五十五為雜文；卷五十六為傳、對，傳共四篇，缺二。集中其他亡佚存目之篇，皆注明“稿亡”。第五次編集，黃溥曾取經(jīng)書補注、《含山邑志》附于末集，此本未附收。

潤玉家世貧寒，年十五代父徙戶京畿，備歷艱辛。其幸不泯于眾，得力于早歲慧而好學(xué)。分籍于北，賦詩自悼?！蹲孕颉吩疲骸扒夷钗嵊讜r，吾父命學(xué)詩對于遯翁全先生”，“吾之幸識理趣于稚年者，皆吾遯翁先生之教也。奈祚薄役繁，曝寒喪業(yè)，甫成童，分籍京畿，間有思親悼己，發(fā)為聲歌者，固無足觀。偶題《洪氏清逸軒》‘竹鎖蕓窗塵不到，苔封花徑客稀來’之句，縣尹孫公理見而喜，遂成吾出身之媒?！本壴姷妹摾Ф?，終身不忘出身之媒，故所作甚富。其時臺閣之體日盛，潤玉不忘本色，賦詠厭棄雕琢、藻繢、侈華，語極質(zhì)樸，乃至趨于俚實。其好學(xué)深思。《明儒學(xué)案》卷四十五《僉憲黃南山先生潤玉》云：“先生之學(xué)，以知行為兩輪。嘗曰：‘學(xué)圣人一分，便是一分好人?！衷唬骸骼韯?wù)在讀書，制行要當(dāng)謹獨?！w守先儒之矩矱，而不失者也?！睗櫽袷葘W(xué)，常以談學(xué)為詩，如《大學(xué)十一詠》《中庸二十四詠》《天順辛巳夏，避暑草堂之東廂，因閱文公先生訓(xùn)蒙絕句，乃續(xù)三十二首，以識見云》，皆此類也。所賦既多，不免雜沓冗繁，然佳作亦不乏。至其為文，本于勤學(xué)好道，理致淵永，質(zhì)樸而臻于有實。盛明詩文，多為臺閣時風(fēng)所轉(zhuǎn)移，其獨立自行者，潤玉稱一家矣。

《陳恭愍遺集》一卷、《外集》一卷 清光緒十八年張廷琛輯校本

陳選撰。選字士賢，號克庵，臨海人。父員韜，字從熙，號勿齋，宣德五年進士，累遷福建右布政使，歷仕正色直言，不避權(quán)貴，風(fēng)裁凜然。楊士奇子稷不法逮系，員韜嘗劾之“不能教子齊家，何以服人事上”。學(xué)通數(shù)經(jīng)，詩文有《勿齋集》。陳選為員韜仲子，早以賢者自期，父子并從前翰林檢討陳璲學(xué)。以《禮經(jīng)》領(lǐng)景泰元年鄉(xiāng)薦。天順四年會試，丘濬得其卷，置第一，成進士。筮仕監(jiān)察御史，巡按江西，貪殘吏屏斥殆盡。時人語曰：“前有韓雍，后有陳選?！背苫酰c修撰羅倫皆以直臣名。督學(xué)南畿，患士習(xí)浮夸，范以古禮。教人為學(xué)必以《小學(xué)》為始，欲令措之踐履。成化六年，遷河南按察副使。尋以善教，改督學(xué)政。汪直被命出巡，都御史以下皆拜謁，陳選獨徐入長揖。汪直曰：“君何官？”曰：“提學(xué)副使?！痹唬骸澳艽笥诙加芬俊痹唬骸碧釋W(xué)何可比都御史也？業(yè)忝人師，不敢先自詘辱?！痹~氣嚴正，汪直氣懾。未幾，進按察使。治尚簡易，獨于贓吏無所假。丁母憂歸，服除，升廣東右布政使，旋轉(zhuǎn)左。成化二十一年，詔減省貢獻。以剛直忤市舶中官韋眷，復(fù)因直諫，漸失帝意。韋眷遂誣奏朋比貪墨。被征，行至南昌病作，不得醫(yī)藥治，竟卒，時成化二十二年五月，得年五十八。父子皆持操甚潔，員韜量能容物，陳選務(wù)克己，因自號克庵，遇物亦稍峻。弘治初，主事林沂疏為雪冤，詔復(fù)官禮葬。正德中，追贈光祿卿，謚忠愍。著有《小學(xué)集注》六卷、《孝經(jīng)集注》一卷、《冠祭禮儀》一卷。詩文有《丹崕集》。

陳選博學(xué)通經(jīng)，志乎明道。海瑞《題尊鄉(xiāng)錄贊》云：“克庵之學(xué)，屹為儒宗?！薄睹魅鍖W(xué)案》云：“先生身行粹潔，卓然圣人之徒無疑。其平生學(xué)力，盡見于張褧一疏。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通紀》評理學(xué)未必當(dāng)，而推許先生也至矣。”金賁亨撰《臺學(xué)源流》，自宋徐中行迄于明陳選，凡得三十八人。有明僅傳及郭慣、方孝孺、陳選三人，稱“三先生”?！杜_學(xué)源流》《明史》皆不言陳選有詩文集行世?！端膸焯嵋穬H據(jù)通行本著錄《小學(xué)集注》，云：“選注為鄉(xiāng)塾訓(xùn)課之計，隨文衍義，務(wù)取易解，其說頗為淺近。然此書意取啟蒙，本無深奧，又雜取文集子史，不盡圣言。注釋者推衍支離，務(wù)為高論，反以晦其本旨。固不若選之所注，尤有裨于初學(xué)矣。”“為鄉(xiāng)塾訓(xùn)課之計”云云，誤矣。

《丹崖集》未刻傳，此為清光緒十八年張廷琛輯較本。民國《臺州府志》著錄《丹崖集》云：“舊省、府、縣志俱不著錄，蓋佚已久。今天臺張廷琛蒐其詩文，輯為《陳恭愍公遺集》一卷，冠以《明史》本傳，又附錄表、記、序、跋、論、贊，為《外集》一卷?！奔皬埻㈣　稊ⅰ肥饡r光緒十八年季冬，云：“第念藏書鮮渺，遺集之篇數(shù)既稀，集外之蒐羅未備，將毋貽疏漏之譏乎！然考當(dāng)日羅東川太守最好先生文，僅僅以三稿見示；張楊園先生寄凌渝安書，屬訪求《陳恭愍集》而無從，則此編亦正無容見少也。詩文雖不及《遜志集》之富，而先生秉性之剛正，持己之端方，事君之忠愨，教人之精詳，愛民之慈惠，以及安貧樂道之實，陟明黜幽之公，亦大略可見矣。”卷端題“天臺后學(xué)張廷琛季玕謹輯”。《遺集》一卷收文九篇，末篇《修譜諭》注云：“親題譜首?！眱H“思孝敬，圖顯永”六字；收詩十五首。所輯多錄自方志、宗譜?！吨乜趟问返缹W(xué)傳后序》《陳氏宗譜序》《小學(xué)句讀序》《獎賢文》文，《贈陳大參用璣致政歸，用璣予家君門人也，復(fù)同官閩藩》《詠古》《被逮寄王大韶年兄》詩，皆見于康熙《臨?？h志》。夏良勝纂正德《建昌府志》收陳選詩三首，不見于《遺集》。《外集》一卷，錄謝鐸《送陳御史序》、陳獻章《道學(xué)傳序》、王鏊《臨海陳公哀詞》并序諸文十余篇，并海瑞、章懋、丘濬等人贊丘詩、志略數(shù)十篇，諸家評說數(shù)十則，較正集為富有。

盛明多士，或以直節(jié)聞，或以理學(xué)著，兼之者亦不勝其舉。若莊昶勇退難進，好學(xué)不已，羅倫、章懋勁節(jié)而學(xué)深。陳選與羅倫、張元楨、吳寬、黃孔昭、謝鐸相率砥礪名節(jié)，期進于圣賢之道。相較莊、羅、章三子，學(xué)問有所不如，直節(jié)則不遜羅、章，時稱“硬漢子”。幼受陳璲“文必關(guān)于世教”之教?！缎W(xué)集注自序》云：“夫為學(xué)而不嚴諸己，不踐其事，誦說雖多，辭章雖工，皆空文也，于吾身何益哉，于國家天下何補哉，于圣人之道何所似哉！”謝鐸《廣東左布政使陳君墓志銘》云：“君學(xué)博而深于經(jīng)，詞章非其所好?！标愡x亦每自謙不善為文。雖然，其文善為養(yǎng)氣，明道言志，遠勝虛飾空文。盛明理學(xué)名家，詩文雖或為問學(xué)余事，而不可輕也?！度_詩錄》所云：“克庵深心理境，為文明白純正，而七古壯激排宕，造句奇特，出入杜蘇。安必直白迂腐，然后為儒者之詩耶！”自具識見。

《景山存稿》二卷、附錄一卷 清末民初項士元輯校本

李一翰撰。一翰字源甫，號景山，仙居人。少與兄一潮同學(xué)，為翰林編修應(yīng)良所許。嘉靖十七年成進士，選安福知縣，蘇民困，鄒守益稱賞之。丁母憂，服闋，補江西道監(jiān)察御史，升云南道試監(jiān)察御史。繼丁父憂，起補江西按察司僉事。嚴嵩家袁州，產(chǎn)業(yè)多在南昌，家人恣逞，一瀚裁以法。五六年弗得遷，赍俸至都，嚴嵩曰：“李資深矣?！币诲唬骸蔼q有深瀚者?！鄙綎|布政司參議，遷井陘兵備副使，以軍士倍取月糧爭哄，被議調(diào)歸。家居三年，補四川副使，歷陜西參政、按察使、山東右布政，隆慶元年遷應(yīng)天府尹，逾月升左副都御史，未任病卒，年六十三，賜祭葬。兄弟俱能詩文，而集不傳。吳時來為一瀚撰《墓表》，未言及其集刊刻或藏于家。清末民初，項士元為編《景山存稿》二卷，前錄光緒《仙居縣志》本傳，并輯墓表志傳、友朋酬答為附錄一卷。據(jù)士元手校體例，蓋欲刻未果。

是集卷一《景山詩存》，計四十首。前三十九首俱采自《樂安赤石李氏宗譜》。末一首《謁戴滄洲工部墓》錄自《戴氏譜》。卷二《景山文存》，計七篇。未注明出處，蓋皆錄自《李氏宗譜》。附錄一卷，收吳時來《墓表》、鄒守益《時中說贈景山李侯》、王宗沐《贈景山李公序》、鄒守益《政對贈景山李侯》等文八篇，及李一潮《聞舍弟景山辭官歸，喜寄一首》等詩六首。王壽頤纂光緒《仙居志》卷二十一收一潮《過戴滄州工部墓》，即《景山詩存》末一首，可存疑。卷六收一翰《諫止南關(guān)城壕疏》《開言路疏》《道會司記》三文，僅《開言路疏》見于《景山文存》。卷一收《諭祭左副都御史李一瀚文》，亦不見于附錄。焦竑《國朝獻徵錄》卷三十四收一瀚《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xué)士黃公綰行狀》，并不于見《景山存稿》。蓋士元未及廣搜詳考。

一瀚從學(xué)黃綰，“講志道反己之學(xué)，由庸言庸行之常，而極于無聲無臭之妙”。蒞政不畏貴勢，遇是非利害，屹不可動。平居食蔬素，衣補綴，有寒士所不堪者。屬纊之時，囊無長物。朱衡稱其“廉潔之操，一塵不滓，有趙清獻之風(fēng)”，吳公時來遺書楊道會曰“李都憲天下第一流人物”。臺士樸簡有節(jié)，于一瀚具見之。文章好論議時政，每直抒憂思?！蹲嚅_言路疏》指斥“愚君暗主，縱欲妄動，拒諫飾非，無所不至”，謂嘉靖帝即位以來，屢罪言者，箝科道之口，無所不用其至，由是諍臣杜口結(jié)舌，國事近于危亡，乃有“陛下有堯舜之資，乃不法禹、湯之圣，而襲桀、紂之跡”之語?！端蛥⒁p峰黃公還江右序》針砭士風(fēng)云：“士慕為大夫，大夫慕為卿，卿慕為相，逞此以求，曷有紀極？是故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以至于胥溺焉?！蹦懽R卓然。其詩憂時感慨，諷時刺政，不專事情采，異于七子一派，與鄒守益交厚，亦不入陽明一派。要之，一翰不以詩文鳴世，而所得自足。

《金存庵集》十卷 清光緒二十二年抄本

金立敬撰。立敬字中夫，號存庵，賁亨次子。嘉靖十六年舉于鄉(xiāng)，因兄立愛未第，不試春官。至十九年兄獲舉，同上公車，二十九年并登進士第。立敬授南兵部主事，裁減有方?？紳M赴京，適楊繼盛以言事下獄，立敬往問候，捐俸金以贈，士論高之。改吏部驗封郎中，持正不阿。轉(zhuǎn)福建參議，改提學(xué)。嘉靖四十一年，重修道南祠。是年按試延平，聞父有恙，具疏乞休，未及報即束裝出境。銓曹以思親念切，非擅離官職比，得免議。隆慶元年，以華亭徐階薦補山東副使，改四川督學(xué)。刻《二程全書》以訓(xùn)士。隆慶二年，升河南參政。明年遷山西按察使，迂道歸省母至家，上疏乞休，盡菽水之歡。萬歷四年，補江西按察使。時江陵柄政，其父以護衛(wèi)經(jīng)歷請托，執(zhí)不從。江陵遭父喪，不奔。鄒元標上疏極論之，立敬對眾言曰：“真鐵漢子也?！睔v湖廣右、左布政，順天府尹，萬歷七年升工部右侍郎，明年轉(zhuǎn)左。九年京察，入朝面斥居正挾私報復(fù)，即日上疏乞休。歸而結(jié)廬龍固山，閉門著書，偕秦鳴雷、應(yīng)大猷、何寬、王宗沐、吳時來諸子修香山洛社故事。撫按交章疏薦，終不起。萬歷十九年卒。萬斯同《明史》為金賁亨立傳，附其三子立愛、立敬、立相。張廷玉等修《明史》未采。嘉靖間，臺州科舉人材甚盛，有庚戌同榜八進士：臨海金立敬、立愛、何寬、包應(yīng)麟、鄧棟、孫銳及仙居吳炳庶、顧宏。八進士中，立敬最為杰特。紹明賁亨理學(xué)之傳，以思誠為立本，以主靜為入門，每云：“不以求誠為本，則終至于畫餅；不以靜養(yǎng)為功，則未免于泣歧?！庇衷疲骸坝栌诰?、恕二字，常目在之，曾下苦功，非性能也。”“若于未發(fā)前著工夫，則流于禪；在已發(fā)方用工夫，亦是逐末流俗學(xué)。”生平操履端方，淡于榮利仕進，云：“大丈夫當(dāng)浩然與天地常存，安能視人眉睫，與世浮沉，而自小其志氣?！蓖跏镭憽⒅煸环?、余曰德、鄒元標雅重之。所著有《約言存省》《圣諭八行注解》《存庵集》。

《存庵集》罕見著錄，《四庫提要》亦未收。民國《臺州府志》著錄郭協(xié)寅抄本《存庵集》十卷，云：“是集見何柏章《臺考》，省、府、縣志俱未著錄。道光間，郭協(xié)寅從其裔孫沁藩假錄副本。初無序目，無卷數(shù)，協(xié)寅因厘為十卷，取《臨海志》本傳冠諸首。前二卷為詩，后八卷為文，協(xié)寅有跋。今存原鈔本。”原抄本不可復(fù)覓，并道光初郭協(xié)寅抄本，亦不易見。光緒二十一年，重修《臺州府志》，下征書令，有潘氏進藏書數(shù)千種，中有郭氏抄本?？傋胪踔郜帒]其佚也，命錄一副本，屬天臺張廷琛校訂。此即清光緒二十二年張廷琛校訂本，集后有廷琛跋。原抄本無序目、卷數(shù)，郭協(xié)寅重為編目分卷。此本沿之，前二卷收諸體詩，計二百五十一首，后八卷為序、記、奏疏、書簡、碑記、題識、贊跋、墓志、行實、祭文諸體文，計八十八篇。詩集題下，協(xié)寅偶附按語，亦錄之不遺。

立敬之詩宗唐，頗重氣骨，關(guān)心時事，與王、李不異。然好說理悟道，不無異趨。其沾染七子之習(xí)，詩終不免膚熟，文終不免疲沓，臺之先賢高步闊論、精見獨出之風(fēng)已漸失矣。臺之文風(fēng)數(shù)變，自立敬而后，大都難以追比前賢名家。《存庵集》流傳未廣，世少有知者。要之，不失為嘉靖、隆萬間浙東一家。

《金箴思遺稿》不分卷 清末黃瑞秋籟閣抄本

金以諫撰。以諫字廷信，號箴思，臨海人。祖立相，字道夫，號充庵，賁亨第三子，嘉靖二十二年進士，官至南兵部武選司郎中，三十八年卒于官。與兄立愛、立敬俱成進士，并知名。以諫萬歷二十八年舉鄉(xiāng)試，釋褐嵊縣教諭，天啟間遷建寧知縣。博學(xué)工詩文、書法，有《薔薇草》《如意吟》?！度缫庖鳌肪貌粋?，《薔薇草》二卷刻于明末，罕見著錄，《四庫提要》亦未收。民國《臺州府志》謂：“是編見《澹生堂書目》。有七律殘帙，宋世犖有跋。今李镠家藏有明刻殘本，首尾已捝。凡七律一百四十二首，蓋即宋氏所見本也?！苯窨瘫旧写?。此為《金箴思遺稿》，不分卷，清末黃瑞抄本，原擬刻入《秋籟閣叢書》，未果。是集卷端題曰：“明臨海金以諫廷信撰，邑后學(xué)黃瑞子珍挍繕?！庇小包S瑞”、“溪南藏書”印章。共收七律一百四十二首，所據(jù)原本即明刻殘本。集末《拾殘》，輯詩二首，即七言古詩《錢塘葛居士重修曇華亭賦贈》、五言排律《無盡上人修天臺山志寄贈》。由以諫七律以觀，所作當(dāng)富有，大都散佚不存。以諫未能近紹家學(xué)，精研理學(xué)，而嗜好詩酒，喜賓客游歷，工書法。如《悼內(nèi)》詩引所云：“余不治家人產(chǎn)業(yè)，縱情詩酒?！痹姴艅t超乎曾祖賁亨、祖立敬之上，所作或慷慨悲放，或灑宕不羈，或悲涼哀怨?！兜績?nèi)》《悼女》《初到剡中有感》諸篇，可反復(fù)誦讀。蓋七子復(fù)古之縛既解，詩人自抒所得，各見性靈。詩之盟權(quán)下移，以諫亦稱一家。惜知之者甚少，良可嘆也。

《任天卿集》四卷 清嘉道間郭協(xié)寅等抄本

任大冶撰。大冶字天卿，號九鑰，寧海岙婁人。豪襟碩抱，弱冠領(lǐng)鄉(xiāng)薦。萬歷四十七年會試，策對有“今上為不聾不癡之家翁，群臣為無綱無紀之仆從，天下為半夢半醒之世界，中外一不痛不癢之肌膚”之語，給事中丌詩教奇之，以元薦主試史繼階，置第三。成進士。授無錫知縣，鋤豪強，清積弊，絕請托，忤權(quán)豪，左遷武昌教授。轉(zhuǎn)國子博士，晉刑部主事，歷員外郎中。時顧宗孟以觸魏珰下刑部勘，大冶謝病，曰：“天日在上，詎可附會？予頸可斷，筆不可轉(zhuǎn)也?！痹皆拢鲋獜]州。至則敦厲士習(xí)，反誣獄。崇禎二年卒于官。凡歷四官，每一官所作編為一集，在無錫曰《梁溪政余錄》，在武昌曰《鄂渚集》，轉(zhuǎn)南刑部曰《金陵漫草》，知廬州曰《廬陽雜記》。別有《姓氏驪珠》，皆行于世。清嘉道間，郭協(xié)寅合四集，編為《任天卿集》四卷，一名《任九鑰文集》。民國《臺州府志》著錄云：“是本為郭協(xié)寅所藏，僅二冊，未詳何人所錄?！抖蹁炯泛笥小娥D犗齋集》，而無《廬陽雜記》?；蛴心慷湮?，或有文而脫其簡，誤字如麻，紛不勝校，今存?！?/p>

此本即《臺州府志》所云郭協(xié)寅藏本，有“石齋藏本”印章。協(xié)寅字滄洲，號石齋，臨海人。諸生，博學(xué)嗜古，好聚書，留心桑梓故實，手錄鄉(xiāng)賢遺書數(shù)百種。此集后歸臨海黃瑞，故題簽曰“同治十年六月”“秋籟閣藏”，又有“黃氏秋籟閣寄存”印章?！陡尽分^“未詳何人所錄”。然《梁溪政余錄》文后有“此卷命暉兒寫”六字，末有“石齋手錄”四字，《鄂渚集》末有“陳鳳翎書”，《餌犗齋集》末有“刊本宋大令確山出，道光紀元六月，雇臺城陳鳳領(lǐng)寫”，《金陵漫草初集》《二集》版心下依次注明郭協(xié)寅、吳榆林合錄。由是知集乃嘉道之際郭協(xié)寅等人抄本。集前李維楨《任天卿集敘》、俞彥《任天卿先生集敘》，皆作于天啟間。據(jù)《總目》，《梁溪政余錄》為序四、記二、傳三、嘲一、疏一、詩六十三；《鄂渚集》為序十四，記一；《餌犗齋集》，因《莊子·外物》有“任公子為大鉤巨緇，五十犗以為餌”之語，故取以名齋，因以名集，為序七、記五、祭文三；《金陵漫草初集》為序廿二、雜著四、祭文三、墓志銘一、墓表一；《金陵漫草二集》為序十六、記四、傳三、墓志銘一；《廬陽雜記》，注明佚。又，《金陵漫草初集》目次注云：“原刻本卷首載制藝八首，今省錄?！薄督鹆曷荻吩性娏祝端腿诉€雒陽》一首，目次注云：“此以上詩今并鈔入《梁溪政余》詩類后，仍書原目于此，存其舊也?！币陨细鞣N，通計序六十三篇、記十二篇、傳六篇、嘲一篇、疏一篇、祭文六篇、墓志銘二篇、墓表一篇、詩六十三首。由是知未刻者尚多，抄本亦未能廣蒐。如崇禎《寧海縣志》卷十錄文六篇，《城隍廟積聚碑》《司理吳公視篆碑》皆不見于《任天卿集》。

是集抄錄訛誤甚多，又擅為改篡。如《金陵漫草初集》卷首制藝八篇不錄?！抖肪砟┧赵娢迨壮ⅰ读合噤洝吩姾蟆Ｄ看巍秹壑茉谔镂桃话侔藲q》，脫“在”字?！陡尽芬阎赋銎涫В粎f(xié)寅手錄尚可稱精善。今大冶諸集罕見，任氏詩文賴此以存，亦不為無功。

大冶詩才不乏，觀《雁字詩》三十首、《續(xù)雁字詩》八首、《牡丹分題八首》可知也，然鮮能亢爽，不足稱名家。李維楨《序》云：“高不襲古，卑不殉時，無蔓語而有余致?！豹勗S過甚。文優(yōu)于詩，尚談義理，清雅無俗氣，不染輕佻空浮之習(xí)，然不免為七子牢籠，多冗沓之弊，不自脫拔。乾隆間，童授鑰跋《金陵漫草》有“正學(xué)而后一人而已”之語。就寧人之文而言，亦自可信。

別本《任天卿集》一卷 清光緒間章輯校本

任大冶撰。大冶有《任天卿集》四卷，前已著錄。此為清光緒間章梫輯校本。章梫蒐討寧海前賢遺集，遍訪大冶諸集，未得見郭協(xié)寅等抄本，僅從大冶后裔得《金陵漫草初集》，屬從侄以孚抄錄，復(fù)自校補，以成《任天卿集》一卷?！遁嬩浫翁烨浼险Z》署時光緒二十二年丙申臘月，云：“去冬，葉乙青茂才主亭山書院講席，親往訪其裔，得鈔本《金陵漫草》一卷。分其目曰文序，曰雜著，曰詩文十六首（注云：《潘肩吾公像贊》，目錄不載，今為補入。又，題目與文略有增損，今仍之），然今僅五首，末有制藝九首。卷首冠以大泌山人李維楨《序》，蓋為《九鑰》詩文總集而作，不徒為《漫草》也。末有跋語，損敚過半，紙尾署乾隆丙戌塔山童授鑰跋，首稱始聞公名，如雷貫耳；讀郡邑志，于列傳中得萬歷會試策，知公文章經(jīng)濟，急欲再購其文，而世無傳者；迨館于其里，僅得《縣志》中《振衣亭記》一篇。云云。而其下文皆闕軼，則此本亦不知其何由而致也?！?/p>

章梫手自編目，收文十六篇、詩五首，另補遺六篇。是集篇目與郭本《金陵漫草初集》頗異。郭本收文三十一篇，無詩。其中十七篇皆不見于章本。章本《潘肩吾公像贊》一篇，郭本未見；《周麓泉公暨配王孺人合傳》一篇則見于郭本《二集》。章本錄詩五首，皆見郭本《二集》目次，而詩則抄并入《梁溪政余錄》詩后。又，郭本《金陵漫草》目次注云：“原刻本卷首載制藝八首，今省錄?！闭卤灸看蜗掳丛啤霸看讼律杏兄扑嚲牌?，今別錄”，則章梫所見清抄本，又較郭協(xié)寅所見原刻多出制藝一篇。二本皆省去，故難知其篇目異同。任氏后裔所藏抄本，蓋與郭本所據(jù)原刻頗異。至于補遺六篇，《緱城書院文昌閣記》《振衣亭記》《儲氏宗譜序》皆見于郭本《二集》，《贈周父母晉池州二守序》見于郭本《梁溪政余錄》，《城隍廟積聚碑》《楊子維創(chuàng)改新嶺記》不見于郭本。然崇禎《寧?？h志》又有《司理吳公視篆碑》，章本竟未留意之。是集未能付刻，原據(jù)抄本亦殘缺，然郭本錯訛甚多，此可為參校，亦自可珍。

《稚玉集》八卷、附《稚玉詩存》一卷 民國元年項士元抄本

王亮撰。亮字茂宏，一字稚玉，號樓峰，臨海人。祖王度，字津生，嘉靖二年進士，累官建昌知府，有《石梁文集》。父胤東，字伯祚，號蓋竹，嘉靖間貢生，萬歷初官常州府學(xué)訓(xùn)導(dǎo)，有文名，羅洪先、譚綸皆贊賞之，有《語道錄》《回浦集》《庚辛集》《云言集》《蔭松集》。王亮為諸生，闊略不羈，與王士性、鐘化民講學(xué)武林天真書院。萬歷五年成進士，偕鄒元標、沈懋學(xué)講學(xué)于白塔寺。授進賢令，以強項聞。張居正柄政，何心隱被誣逮赴京師，過進賢，王亮手釋其縛，給輿夫。居正聞之怒。六年不調(diào)。迨居正歿，授兵科給事中，遇事敢言，首祛江陵弊政，請召用言事被逐諸臣。外轉(zhuǎn)湖廣僉事，丁父憂歸。補四川驛傳道，升苑馬少卿，管兵道事，分巡陜西。會寧夏復(fù)叛，奉命協(xié)討，兩臺交薦有邊材，不報。久之，以詿誤落職。萬歷二十二年，起補本寺少卿。為忌者所中，左遷福建運鹽同知。終以任直道，觸世忌，投閑林下十余載，卒于家。著有《稚玉集》八卷、《稚玉詩存》一卷、《游天臺山記》一卷。弟王豪，子王，并能詩文。

《稚玉集》凡經(jīng)三刻：初有萬歷馬氏刻本，南昌劉云嶠撰序。繼由屠隆校訂八卷，刻于萬歷三十一年。清嘉慶初，戴雪村為重刊，并附散佚詩稿二卷。傳世抄本五種：一曰清道光九年謝長熙抄本八卷，僅收文，無詩。末附郭協(xié)寅題記，有“石齋”印章。題記云：“是集乾隆間猶有刻本，四明屠赤水（?。┯喺?。其裔孫錫輅因破裂，錄成遂將原本棄去。此冊從錫輅鈔本出，序已不可問矣。道光九年十月，雇八迭謝長熙寫?！倍磺迥┡R海葉氏蔭玉閣抄本。三曰民國元年項士元抄本八卷，附《稚玉詩存》一卷。四曰清抄本八卷、附摘抄詩賦一卷。五曰清藍格抄本八卷，清黃瑞校。

此為民國元年項士元抄本，卷端有“項氏士元珍賞書畫印”。卷八末有士元題識，署時民國元年冬至日，云：“此系其裔孫錫輅從屠刻本錄出。當(dāng)時原書破裂，序已零落，故中間亥豕烏焉，所在多有。壬子秋，余在戴叟旭齋家，得見此書，力疾怱促借抄，未及改正?！队^海賦》一篇刊入邑志，并為補錄簡末。《詩存》一卷，另錄焉。”項士元所見，亦王錫輅舊抄。集前《臨?？h志》本傳，較謝本有所增補。然謝本從《臨海縣志》等補入《臨?？h學(xué)記》《司理劉公生祠記》等數(shù)篇，《南游草敘》亦不見于此本，故較此本文之篇目為多。所增補《觀海賦》及末尾詩存，則謝本所未有。謝本各卷前皆有細目，此本則無，疑王錫輅抄本原未有，而非士元匆促不及細錄。

王亮父胤東服膺李攀龍，王亮與屠隆并舉禮闈，論文譚藝極相得。其論文極稱道王世貞、世懋、汪道昆、李攀龍、吳國倫、屠隆、李維楨?！顿浿芨U六先生請假歸臨川序》云：“天下能文之士，亦希覯矣。嘉隆間，弇州雙珠，新安伯玉，東魯于鱗，楚西明卿，均稱宗匠。茲已凋謝，良可嘆吁。于時馳驟詞場，并驅(qū)中原，則京山本寧、四明緯真與！”蓋亦闌入七子后派。萬歷間，四明屠隆、余寅為復(fù)古風(fēng)氣所轉(zhuǎn)，臺士從流，王亮為其著者。黃梨洲謂屠、余文多不足觀，排詆稍過。王亮之文亦在不許之列，然察其為政廉敏，強項而有氣岸，為文主于世用，不徒以修辭為事，則亦善變擬古者。今觀所作，不愧君子之言，而又能波濤云卷，不乏沉郁深潛之思。閩中曹學(xué)佺嘗撰《王稚玉集序》，頗推重之。《稚玉詩存》收詩七十五首，大都為近體律絕。王亮《南游草敘》云：“邇來詩道敝矣，淺學(xué)黃口，未稟宗風(fēng)，浪譚禪理。其于摛詞組什，往往以經(jīng)懺之句參之，至不可讀，亦不可解，唐音然乎哉？”萬歷間，詩人尚禪悅，其失正如王亮所斥，可謂有味之言也。所作承父祖遺風(fēng)，復(fù)接七子余響?！短N真稿序》云：“夫知詩者，莫若吾先君子，余復(fù)何言？顧余不慣為詩，亦不慣諛人。詩如元長，則擬古似彭澤，五言似孟公，長歌似拾遺，非徒有肖之者?！逼淙说⑿绕?，好佳山水，又尚節(jié)概，所作或鏗然以見君子之節(jié)，或飲水棲霞，吟哦松月，多自得之句。如《登南峰》諸篇，不事綺麗藻繢，蒼然古色，姿態(tài)自佳，但稍嫌于膚熟耳。

作者簡介

李圣華，男，文學(xué)博士，浙江師范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浙江省重點研究基地江南文學(xué)研究中心首席專家，主要從事明清詩文、古典文獻研究，曾出版《晚明詩歌研究》《方文年譜》等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