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致詩友

普希金詩選 作者:[俄] 普希金 著;高莽 等 譯


在皇村中學 1814—1817

致詩友

阿里斯特!你也想當帕耳那索斯的奴仆,

把桀驁不馴的珀伽索斯降伏;

通過危險的途徑來追求桂冠,

還要跟嚴格的批評大膽論戰(zhàn)!

阿里斯特,聽我的話,放下你的筆,

忘卻那溪流、幽林和凄涼的墓地,

不要用冰冷的小詩去表白愛情,

快快下來,免得滾下高高的山峰!

就是沒有你,詩人已經(jīng)不少;

他們的詩剛一發(fā)表,就被世人忘掉。

也許,另一部《忒勒瑪科斯頌》的作者,

此刻,遠遠離開鬧市的喧囂,

跟愚蠢的繆斯結(jié)了不解之緣,

藏身在密涅瓦神盾平靜的陰影之間。

呆頭呆腦的詩人的命運,要引以為鑒,

他們的詩作堆積如山,成了禍患!

后世給詩人的進貢公平合理;

品都斯山有桂冠,也有荊棘。

千萬別遺臭萬年!——要是阿波羅聽說

你也要上赫利孔山,露出鄙夷的神色,

搖搖鬈發(fā)的頭,為了對你的天才加以酬勞

賞你一頓清醒的皮鞭,該如何是好?

怎么樣?你皺起眉頭,準備答復我;

你也許會說:“請不必枉費唇舌;

我一旦做出決定,便決不改變,

要知道,我是命中注定,才選中琴弦。

我可以讓世人去任意評論——

生氣也好,叫罵也好,我還是詩人?!?/p>

阿里斯特,不要以為只會押押韻,

大筆一揮,不吝惜紙張,就成了詩人。

要想寫出好詩,并不那么容易,

就像維特根什泰因打得法國人望風披靡。

羅蒙諾索夫、德米特里耶夫和杰爾查文

固然是俄國的光榮,是不朽的詩人,

給予我們以理智和諄諄教訓,

可是有多少書剛一問世就已經(jīng)凋殞!

里夫瑪托夫、格拉福夫赫赫有名的詩篇

跟晦澀的比布魯斯一起,在書鋪里腐爛;

沒有人讀這些廢話,沒有人記得它們,

福玻斯早給這些書打上詛咒的烙印。

就算你僥幸爬上了品都斯山,

當之無愧地取得詩人的頭銜,

于是大家都樂于讀你的作品。

但你是否夢想,只要當了詩人,

國家的稅金可以由你承包,

數(shù)不盡的財富會源源而來,

鐵箱子里會裝滿金銀財寶,

躺著吃吃喝喝,自在逍遙?

親愛的朋友,作家可沒那么有錢,

命運不曾賜給他們大理石宮殿,

也不曾給他們的箱子裝滿黃金:

地下的陋室和最高的頂間

才是他們輝煌的客廳和宮殿。

詩人備受贊揚,卻只能靠雜志口;

福耳圖那的輪子總是從身旁繞著走;

盧梭赤條條而來,又赤條條進入棺材;

卡蒙斯跟乞丐睡一張床鋪;

科斯特羅夫死在頂間,無聲無息,

虧得陌生人把他送進墳墓:

赫赫名聲一場夢,生活卻是一串痛苦。

你現(xiàn)在似乎開始有所省悟,

你會說:“你我不過是就詩論詩,

干嗎你好像朱文納爾再世,

評頭品足,對人人都苛刻之至?

你既然跟帕耳那索斯姊妹發(fā)生爭吵,

干嗎還用詩的形式來對我說教?

你怎么了?是否精神不正常?”

阿里斯特,不必多說,聽我對你講:

記得,從前有一位白發(fā)蒼蒼的神父

跟村中的平民百姓處得倒也和睦,

雖說上了年紀,日子過得蠻不錯,

很久以來被認作最聰明的長者。

有一次參加婚禮,多貪了幾瓶酒,

黃昏時候,醉醺醺地往家走;

迎面就遇見了一群莊稼人。

這些蠢漢便說:“神父,請問,

你平時教導我們,不許我們貪杯,

總是讓大家戒酒,不能喝醉,

我們聽信你的話,可今天你是怎么了……”

神父對這些莊稼人說:“大家聽著:

我在教堂里怎么傳道,你們就怎么做,

只管好好活著,用不著學我?!?/p>

現(xiàn)在,我也只好這樣來答復;

我絲毫不想為自己辯護:

對詩歌無興趣的人才無上幸福,

平靜地度過一生,沒有憂慮和痛苦,

他不會用頌詩毀了別人的雜志,

也不會為寫即興詩,坐上幾個星期!

他不愛攀登高峻的帕耳那索斯,

也不追求純潔的繆斯和烈性的珀伽索斯;

看到拉馬科夫拿起筆也不會驚心;

他心安理得。阿里斯特,因為他不是詩人。

我們不必討論了,我怕你厭煩,

更怕這諷刺筆調(diào)叫你難堪。

親愛的朋友,我已經(jīng)給了你規(guī)勸,

你是否能放棄蘆笛,從此默然?……

通盤考慮一下,隨你自己挑:

出名固然好,安靜才更妙。

致姐姐

你愿意嗎,我的密友,

讓我這年輕的詩人

跟你聊一聊天,

帶上被忘卻的豎琴,

長出幻想的翅膀,

離開這所修道院

和這孤寂的地方。

每當夜色幽暗,

便有永恒的安寧

伴隨著陰郁的沉寂

悄然無聲地籠罩著

這闃無人跡的大地

………………

我好像離弦的箭

飛到涅瓦河畔,

去擁抱幸福童年的

最親密的伙伴,

猶如柳德米拉的歌手

甘愿受幻想的引誘,

回到故鄉(xiāng)的家園,

我給你帶來的不是金子

(我是一個窮修士),

我要贈給你一束小詩。

我偷偷走進休息室,

哪怕在筆端浮想聯(lián)翩,

啊,最親愛的姐姐,

我跟你將如何見面?

你一到黃昏時候

都怎么消磨時間?

你可正在讀盧梭,

還是把讓利斯放在面前?

還是跟快活的漢密爾頓

開心地笑個沒完?

或跟著格雷和湯姆遜

憑借幻想遨游田野間:

那里的樹林刮起微風

徐徐地吹入空谷,

婆娑的樹木在耳語,

一條浩浩蕩蕩的瀑布

從山頂直瀉而下?

或抱起那條老叭兒狗

(它竟然老于枕頭之間)

把它裹進長披肩,

一邊親昵地愛撫它,

一邊喚夢神,催它入眠?

或像沉思的斯薇特蘭娜

站在波濤滾滾的涅瓦河上

望著一片漆黑的遠方?

或用飛快的手指

彈起響亮的鋼琴,

使莫扎特再世?

或重彈皮契尼

和拉莫的曲子?

我們終于見面了,

于是我心花怒放,

就像明媚的春天一樣,

感到一種無言的喜悅。

忘記了別離的日子,

也忘記了寂寞和痛苦,

心中的憂傷蹤影全無。

但這只不過是幻想!

唉,我還是一個人

借著暗淡的燭光

在修道院給你寫信。

昏暗的禪房靜悄悄:

門上插著門閂,

沉默——這歡樂的敵人,

還有寂寞看守著我們!

一張搖晃的床,

一把破舊的木椅,

一只裝滿清水的瓶,

一只小巧的蘆笛——

這就是我一覺醒來

在眼前看到的東西。

幻想呀,只有你

是上帝賜給我的奇跡,

你可以把我?guī)У?/p>

那神奇的希波克林泉,

身居禪室也自得怡然。

女神呀,如果離開你,

我可怎么生活下去?

我本來性喜熱鬧,

從中得到無限樂趣,

突然被命運帶到遠方,

關(guān)在四堵大墻中間,

就像到了忘川的岸上,

活活遭到幽禁,

永遠被人埋葬,

兩扇門吱扭一聲

在我身后關(guān)上,

于是世界的美麗景色

被一片黑暗遮擋!……

從此我看外面世界,

就像囚徒從獄中

窺望朝霞的光芒,

即使是旭日東升,

把它那萬道金光

射進這狹小的窗子,

我心中依然充滿憂傷,

無法感到歡暢。

或是到了黃昏時候,

天空一片黑暗,

云彩里的一道霞光

也漸漸變得暗淡——

我就憂傷地去迎接

昏暗的暮色出現(xiàn),

在嘆息聲中送走

即將逝去的一天!……

一邊數(shù)著念珠,

一邊含淚望著鐵欄。

但是光陰似箭,

石門上的門閂

總有一天會脫落,

我的駿馬快如風,

越過河谷和高山,

來到繁華的彼得堡;

那時我將忙于喬遷,

離開這昏暗的禪室,

離開這曠野和花園;

拋卻禁欲的修士帽——

變成一個被除名的修士

飛回你的懷抱。

哥薩克

有一次,半夜時候,

茫茫大霧,一片黑暗,

一個勇敢的哥薩克

騎著馬,悄悄走在河岸。

頭上歪戴著黑皮帽,

塵土落滿了他的短襖,

膝旁搭拉著手槍,

地上拖著長長的馬刀。

忠實的馬松著韁繩,

緩緩地向前邁步,

長長的鬃毛一顛一顛,

不覺走出很遠的路。

前面出現(xiàn)兩三間小房,

四周的圍墻破亂不堪;

一條路通往小村莊,

另一條通往密林中間。

“樹林里找不到姑娘,”

好漢戴尼斯這樣想,

“美麗的姑娘到了黑天

一定回到她的閨房?!?/p>

這個頓河的哥薩克

一磕馬刺,一拉馬韁,

馬兒跑得像箭一樣快,

轉(zhuǎn)眼間來到了草房。

一輪明月藏在云后

把天邊照得通亮;

美麗的姑娘坐在窗前,

正在那里黯然神傷。

好漢看見美麗的姑娘

心兒跳得發(fā)慌,

馬兒慢慢地向左轉(zhuǎn),

終于來到窗旁。

“夜越來越黑

月兒躲進了云彩,

親愛的,幫我飲飲馬,

請你快快出來。”

“不!跟小伙子接觸

我怕引起閑話,

我也不敢走出家門

去給你飲馬。”

“啊,美麗的姑娘,不用怕,

何不找一個情人!”

“姑娘在夜里會出危險?!?/p>

“親愛的,你不用擔心!

聽我說,那都是胡說;

丟開那些多余的顧慮!

把大好光陰白白浪費了;

親愛的,別再猶豫!

快騎上我的駿馬,

我倆走到遙遠的地方;

你跟我一定會幸福:

守著情人到處是天堂?!?/p>

姑娘怎么了?她低下頭,

克制住內(nèi)心的恐慌,

羞怯地答應跟他走,

哥薩克心花怒放。

他們騎上馬,疾馳而去,

情郎愛戀著姑娘;

但是,只愛了她兩星期,

第三星期就變了心腸。

致同學們

朋友們,閑暇的時候到了;

一片安靜和沉寂;

快鋪上桌布,拿來酒杯!

取來金色的玉液!

香檳在玻璃杯里冒泡吧。

朋友們!為什么必得

在桌上擺著大本大本的書?

什么塞涅卡、塔西陀和康德……

把冷冰冰的夫子扔到桌下去,

讓我們占領(lǐng)這塊競賽場;

把傻乎乎的學究扔到桌下去!

沒有他們,我們喝得更歡暢。

難道在酒席上還能找到

一個清醒的大學生?

趕快把主席選出來,

馬上就會有用。

他會把噴香的甜酒和潘趣

當做獎賞斟給酒鬼,

至于你們這些斯巴達人

〔俄〕 列賓 作

他只給清水一杯!

我的好加里奇,祝你健康,

你是伊壁鳩魯?shù)牡苄郑?/p>

主張享樂和逍遙自在,

把心靈寄托在杯中。

請你趕快戴上花冠

來當我們的主席,

就連那些帝王也要

對大學生羨慕不已。

杰爾維格,伸伸手!干嗎還睡?

快快醒來,好睡懶覺的人!

這可不是上拉丁文

你坐在講座前直打盹。

你看:這里都是你的好友,

瓶里盛滿玉露瓊漿,

你就唱吧,風流詩人,

為了我們繆斯的健康。

親愛的諷刺詩人!好吧!

給閑暇之杯斟滿酒!

一下子寫出一百首諷刺詩,

去諷刺敵人和朋友。

而你,年輕的美男子,

浪蕩公子閣下!

你將是最豪放的酒徒,

別的事就不必管它!

盡管我是學生,盡管醉了,

我還知道謙遜自重,

來,舉起冒泡的酒杯,

我祝你建立戰(zhàn)功!

還有你,天生的淘氣包兒,

調(diào)皮鬼里的頭頭

真是豁得出命的大膽兒,

卻是我的知心朋友,

為了普拉托夫的健康,

把那些杯杯瓶瓶摔碎,

干脆把酒倒進哥薩克帽里——

然后重新干杯!

親愛的朋友,真正的朋友,

讓我們彼此搖一搖手,

讓我們把書呆子的無聊

拋到傳遞的杯子里頭;

我們并非頭一次喝酒,

也常常發(fā)生爭吵,

但是,一斟滿友誼之杯,

馬上就會言歸于好。

跟你一起玩牌,無拘無束,

我從內(nèi)心里喜歡你——

把這杯酒斟得滿滿的——

理智,去見你的上帝!……

可是怎么了?……我眼睛發(fā)花;

整個屋子天旋地轉(zhuǎn);

阿拉克酒瓶個個成雙,

眼前一片黑暗……

同學們,你們在哪兒?我在哪兒?

請告訴我,為了酒神……

我的朋友們,原來大家

正伏在筆記本上打盹……

你這活受罪的作家!

看樣子你最清醒;

維廉,念念你的詩吧,

好讓我快些入夢。

致巴丘什科夫

快活的哲學家和詩人,

帕耳那索斯幸福的懶人,

美惠女神嬌慣的寵兒,

可愛的阿俄涅斯姊妹的知音,

歡樂的歌者,你為什么沉默了,

不再撥弄你那金弦的豎琴?

難道連你這年輕的幻想家

也終于跟福玻斯生分?

你那拳曲的金發(fā)

再也不戴芬芳的玫瑰花冠,

你再也不在白楊的濃蔭下

讓一群妙齡女郎圍在中間,

再也不舉起祝酒的大杯

把愛情和酒神歌頌,

再也不擷取帕耳那索斯的鮮花,

只滿足于開頭的成功;

從此聽不到俄國巴爾尼的歌聲!……

唱吧,年輕人,因為泰奧斯的歌手

把他的千種柔情賜給了你,

還有妖媚的女友在你左右,

麗列達是你幸福時刻的歡樂,

愛情的歌手得到愛情就是報酬。

趕快調(diào)整你的豎琴。

用輕快的手指撥動琴弦,

就像春風吹拂百花,

用詩的多情纏綿、

用愛的悄聲細語

去呼喚麗列達,讓她進草庵。

高遠的天空疏星閃爍,

獨居的幽室一片昏暗,

你這可愛的幸運兒呀,

就借著這暗淡的星光

一邊傾聽著奇異的靜謐,

一邊把幸福的淚灑到美人的胸上;

但當你陶醉于熱烈的愛情,

切不可把愛情的繆斯遺忘;

世上沒有比愛情更幸福的了:

一邊愛,一邊把愛情歌唱。

每逢閑暇,親朋好友

紛紛前來將你拜訪,

嘭嘭啪啪,美酒掙脫禁錮,

泛著泡沫,迸濺流淌——

你可將席上饒舌的賓客

用游戲筆墨加以描繪,

寫他們的歡笑和喧鬧,

寫冒著白沫的酒杯,

寫锃亮的玻璃相撞。

客人們用碰杯和著拍子,

一起來重復你的詩句,

高一句低一句很不像樣。

詩人!寫什么由你選擇,

但要大膽,要使琴聲響亮,

你跟著茹科夫斯基去歌唱血戰(zhàn)

和沙場上那可怕的死亡。

你在陣前曾跟死神相逢,

你命運不濟,倒在疆場上,

你追求的是俄國人的光榮!

你被閃著寒光的鐮刀砍中了

頹然倒下,險些喪了命!……

或者受朱文納爾的鼓舞,

學會用諷刺的針砭,

時而舉起犀利的匕首

去嘲笑和打擊惡端,

說笑間指出可笑的例證,

如果可能,也將我們勸導。

但不要驚動特列季亞科夫斯基,

他的寧靜常常受到騷擾。

唉,就是沒有他,

蹩腳的詩人已經(jīng)不少,

世界上有的是題材

值得你去盡情揮毫!

好吧!……我在這個世界上

是無名之輩。我的蘆笛不敢

再把這個曲子繼續(xù)吹下去。

對不起——但請聽我的良言:

趁著你還受到繆斯的寵愛,

得到庇厄里得斯的鼓舞,

雖曾被看不見的箭所中傷,

并不肯馬上進入墳墓,

就把世間的憂傷忘掉吧,

年輕的納索,把你的豎琴輕彈,

厄洛斯和美惠女神曾給你桂冠,

阿波羅曾為你調(diào)理琴弦。

皇村回憶

睡意蒙眬的蒼穹上

掛起了陰沉的夜幕;

萬籟俱寂,空谷和叢林都安睡了,

遠方的樹林籠罩著白霧;

小溪潺潺,流入?yún)擦值臐馐a,

微風徐徐,已在樹梢上入夢,

嫻靜的月亮好像富麗的天鵝

飄浮在銀白色的云朵中。

瀑布從嶙峋的山石上

像碎玉河直瀉而下,

在平靜的湖水里,神女們潑弄著

微微蕩漾的浪花;

遠處,宏偉的殿堂悄然無聲,

憑借拱頂,直上云端。

這里不是世上神仙享樂的所在嗎?

這不是俄國密涅瓦的宮殿?

這不是皇村花園——

美麗的北國天堂?

俄國的雄鷹戰(zhàn)勝獅子,就長眠在

這和平安樂的地方!

那些輝煌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

當年,仰賴偉大女人的權(quán)杖,

幸福的俄羅斯威名赫赫,

天下安定,繁榮興旺!

在這里,每走一步,

都會引起對往昔的回憶;

一個俄國人環(huán)顧四周,嘆息說:

“偉人不在了,一切都成為過去!”

于是悄然坐在肥沃的岸上,

陷入沉思,傾聽著風聲,

逝去的歲月在眼前一掠而過,

他滿懷平和的贊喜之情。

他看到:在洶涌的波濤之間,

在長滿蘚苔的堅硬的巖石上,

聳立著一座紀念碑。一只年輕的鷹

蹲在碑上,伸展開翅膀。

沉重的鐵鏈和閃電的光芒

在威嚴的圓柱上繞了三圈;

柱腳周圍,白頭浪轟隆作響,

然后平息在閃光的泡沫里邊。

在蓊郁的松林的濃蔭里

豎立著一座樸素的紀念碑。

啊,它給親愛的祖國帶來了光榮,

對加古爾河卻是莫大恥辱!

啊,俄羅斯的巨人,你們將永垂不朽!

你們曾在戰(zhàn)爭的風云中鍛煉成長。

啊,葉卡捷琳娜的股肱和功臣,

你們的名字將百世流芳。

啊,戰(zhàn)爭的光榮時代,

你是俄羅斯的榮耀的見證人!

你看到奧爾洛夫、魯勉采夫、蘇沃洛夫——

斯拉夫這些英武的子孫——

怎樣靠宙斯的雷電取得勝利;

他們的奇績使全世界大為震驚。

杰爾查文和彼得羅夫用響亮的豎琴

歌頌這些英雄的戰(zhàn)功。

你這難忘的時代過去了!

可是不久,新時代接著降臨,

它看到的是新戰(zhàn)爭和戰(zhàn)爭的恐怖;

苦難已成為世人的命運。

一個靠詭計和魯莽上臺的皇帝

用兇惡的手舉起血腥的寶劍,

人間的災星出現(xiàn)了,馬上燃起

新戰(zhàn)爭的可怕烽煙。

敵人像浩蕩的洪水

淹沒了俄國的土地。

在他們面前,陰郁的草原在沉睡,

田野蒸發(fā)著血腥氣。

和平的城市和村莊在黑夜里燃燒,

周圍的天空被照得一片火紅,

密林成了難民的藏身之地,

鐵犁銹了,在地里閑著無用。

敵人橫沖直撞,不可阻擋,

燒殺劫掠,一切都化為灰燼。

柏洛娜戰(zhàn)死的子孫的幽靈

化成飄忽無形的大軍,

不斷地走進陰暗的墳墓,

或寂靜的夜里在林中游蕩……

聽,殺聲四起!……有人從霧蒙蒙的遠方來了!

盔甲和寶劍撞得丁當響!……

聞風喪膽吧,異族的軍隊!

俄羅斯的兒女發(fā)起進攻;

不分老幼,起來奮勇殺敵,

他們心中復仇之火正紅。

發(fā)抖吧,暴君!你的末日到了!

你將看到個個戰(zhàn)士都是好漢;

他們不打敗你,就死在戰(zhàn)場,

為了羅斯,為了神圣的祭壇!

戰(zhàn)馬嘶鳴,躍躍欲試,

山谷里布滿兵將,

一隊跟著一隊,人人要復仇和光榮,

欣喜之情充滿胸膛。

他們奔赴一場惡宴;劍要殺人,

于是戰(zhàn)斗開始了;山岡上炮聲震天,

在滾滾煙塵中寶劍和飛矢呼嘯,

鮮血往盾牌上迸濺。

一場血戰(zhàn)。俄國人勝利了!

傲慢的高盧人紛紛逃竄!

但在天之主對這個善戰(zhàn)的梟雄

還恩賜了最后的希望一線,

白發(fā)將軍沒能在這里打敗他;

啊,鮑羅金諾血洗的戰(zhàn)場!

你沒能降伏敵人的猖狂和高傲!

噫,高盧人上了克里姆林城墻!……

莫斯科啊,親愛的家鄉(xiāng),

當我的年華像早霞初升,

就曾在這里虛擲了寶貴時光,

不知道什么叫痛苦和不幸;

如今你看到了我們祖國的敵人,

你被大火吞沒,被鮮血染紅,

而我卻未能為你報仇而捐軀,

只是空自怒火填膺!……

莫斯科啊,你的百頭的美,

故城的姿色如今在哪里?

從前呈現(xiàn)在眼前的富麗的京城

現(xiàn)在只剩下殘垣斷壁;

莫斯科啊,你凄慘的景象真怕人!

皇宮和王府都被夷為平地,

都被大火燒了。塔頂?shù)墓鸸邝鋈皇?/p>

富人的樓閣都已頹圮。

那里原是豪華的所在,

處處有園林、濃蔭匝地,

桃金娘馥郁芬芳,椴樹隨風搖曳,

如今變成了焦土和瓦礫,

在美妙的夏夜,寧靜的時刻,

快活的喧鬧聲再也飛不到那里,

岸邊和樹林再也沒有燈火閃爍,

一切都滅絕了,一片沉寂。

寬心吧,俄國的諸城之母,

且看侵略者的下場。

如今上帝復仇的右手已沉重地

壓在他們傲慢的脖頸上。

看,敵人在逃跑,連頭也不敢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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