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學一般

一　什么是神話？

一般來說，神話是敘述人類原始時代或人類演化初期的故事。它往往具有在今天看來荒誕無稽的內容，不過它的真實性一般又不為后人所懷疑。其原因應該是因為神話講述的是奠定了今天的事物和生活秩序的故事，并且具有加強傳統(tǒng)，形成文化要素的力量。因此，神話又被認為與傳說、故事不同。

神話，英文是myth，德語是mythe、mytheus、my-theos，法語是mythe，均從希臘文的mythos或muthos而來，其原文含意包括語詞、言說、故事以及虛構故事等，但現(xiàn)代的神話概念往往排除掉了虛構故事的含義。中國古代雖然有許多神話的內容，但漢語中在二十世紀以前沒有神話一詞，它的來源據(jù)說可以追溯到梁啟超在１９０２年、蔣觀云在１９０３年的應用，并且這個詞出現(xiàn)在當時的幾部從日文翻譯過來的文明史著作中?？梢哉J為這個詞的出現(xiàn)是受到了日文的影響，而日語中的神話一詞則是翻譯上述語言而來。中文的神話一詞無疑也接受了上述一詞在其內容方面的概念。

神話一詞在不同民族、不同文化、不同學科之間有著不同的意義。現(xiàn)代學術中，文化人類學上，神話對世界和人類的起源以及人類的行事規(guī)則做出解釋。人們通過它嘗試對自我身份進行界定，將自然和歷史故事變?yōu)槲幕曀?，因此神話有其文化內涵。而歷史學上，大部分人文神話一般被認為是歷史的一種曲折反映，是故事化了的歷史，歷史學家試圖用它來還原歷史真相。在文學理論及宗教等領域中，神話故事宣示和象征著某種永恒的人類真理，這種永恒真理通常屬于道德的或美學的范疇，這種象征或原型往往跨越文化，有時是人類的普世價值的體現(xiàn)。由于這種觀念上的差異，觀察神話的立場和角度不同，對神話的解釋也存在差異。這就是神話含意的多岐性。

神話是上古時代特定的產物。由于當時生產力低下，其時人們的思維方式與今人完全不同。各種社會思想也混為一體，尚未完全分離。在今天看來十分荒誕的內容，在當時的人看來卻是自然而然，合乎邏輯。神話便是建立在這種原始思維之上的、對于自然和社會生活的解釋和記述。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中寫道，神話是已經通過人民的幻想用一種不自覺的藝術方式加工過的自然和社會形式本身。因此，神話可以分為自然神話和社會神話兩大部分。前者幻想成分比較充分，后者幻想成分相對較少。在神話的研究上，自然力量的幻想性和想象性的一面往往被夸大，而社會力量、社會關系所反映的一面則長期被忽視。其實，神話雖然荒誕，但其真實性之所以又不容置疑，就是因為大部分神話植根于真實的社會生活之上，從歷史的角度看，神話就是歷史的不同表現(xiàn)形式。

神話從地域上劃分可以分為亞洲、非洲、歐洲、美洲等神話，具體如亞洲又可分為中國神話、日本神話、韓國神話、越南神話、泰國神話、柬埔寨神話，古巴比倫神話、吠陀神話等。神話又可以按照內容劃分為自然神話和人文神話，也可以劃分為創(chuàng)世神話、神癨神話和英雄神話等。世界上較為人們了解的神話是希臘神話、羅馬神話、吠陀神話、北歐神話，埃及神話，美索不達米亞神話，印加神話等，其實世界各民族都有自己豐富的神話。一些神話比較著名的原因是由于后人將這些神話整理成文，使之成為完整的神話體系，并且傳播開來。

中國的神話，過去一般認為比較星散，沒有像荷馬史詩那樣完整系統(tǒng)的神話故事。不過，經過這些年來學者們的辛勤整理，中國神話其實也蔚然可觀，除了漢民族的神話傳說之外，還有豐富的少數(shù)民族神話；除形成文字的神話外，還有許多口頭傳承、禮儀行事中體現(xiàn)的神話。中國神話的內容，自然神話方面有創(chuàng)世神話所包括的日月星辰及天地、山川產生的神話、動植物神話等；人文神話則比較廣泛，像人類誕生神話、祖先神話、洪水神話、英雄神話等都可以歸入此類。此外還有不少國族、精怪等內容。

二　什么是神話的多岐意義和歷史性？

神話是原始思維機制下的產物，由于原始時代生產力低下，當時人對客觀世界的思維方式與今人不同。在這種機制下，人們社會觀念的許多內容，例如宗教、哲學、歷史、藝術等還是一個未經分化的混合體。一則神話，可能就是這樣一種思維機制的產物，雖然它有一個主要線索，但可能還經常包含一些當時社會觀念的不同內容。它既有可能是歷史故事，又含有某種宗教或哲學意味。神話的這種原始性質，應該也是諸多神話學派對神話的意義持不同意見的原因。

研究神話的科學叫神話學，由于不同學科，不同學派，甚至不同歷史背景等原因，神話學上針對某一神話的認識和解釋可能就不完全相同。尤其１８世紀以后，在神話研究上出現(xiàn)了許多理論，對神話的解釋可以說是五花八門，由此，某一個神話便可能存在多種意義。這就如同魯迅先生談《紅樓夢》一樣，“單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F(xiàn)在舉一個例子，“夸父追日”是一則為世人所熟知的神話，對于這一神話的解釋就紛繁多樣，很能體現(xiàn)神話的多岐意義：

（１）夸父代表水，太陽則是火?？涓钢鹑丈裨挿从乘⒒鸲裰疇?。

（２）這神話應當看作是古代勞動人民對光明和真理的尋找，或者說，是與大自然競勝、征服大自然的那種雄心壯志。

（３）夸父象征著白晝，是晝的擬人化。

（４）表現(xiàn)了太陽與黑夜之爭。

（５）這則神話原是寓言。（夸父） 是在和時間競走。只有重視時間和太陽競走的人，才能走得快；越是走得快的人才越感到腹中空虛，這樣才能需要并接收更多的水（不妨將水當作知識的象征）。

（６）反映了人類與炎熱和干旱所進行的不屈不撓的斗爭。

（７）夸父即夸娥，夸娥即羲和或嫦娥，是月神。月神逐日，意味著日食的出現(xiàn)。

（８）夸父是中國的普羅米修斯。夸父逐日、入日，是為了給人間取來火種，帶來溫暖與光明。

（９）夸父逐日，是一個部族的活動而非神之間的爭斗。反映的是夸父族朝向太陽西落的方向的遷徙。

（１０）這則神話應是遠古時代立杖測影、在禺谷進行入日祭祀活動的反映。

（１１）夸父逐日是則寓言故事，是從反面譏諷恃能以求勝、徒有勇力而無理智的人。

（１２）是逐日巫術。

（１３）夸父是長跑愛好者。

（１４）反映的是夸父與祖先的抗爭。

（１５）夸父就是狗父，夸父逐日的傳說就是后代天狗吃日的傳說之所本。

…… （參閱施宣圓等主編的《千古之謎———中國文化史５００疑案》中“如何理解‘夸父追日’的涵義”一節(jié)，中州古籍出版社，１９８９年９月）

從以上內容可以看出，對于這則神話的解釋是言人人殊，見仁見智。神話在形成之初，除如前述可能同時反映出社會觀念的不同內容之外，在神話的流傳過程中，也可能融合進去多種因素，譬如一則人文神話，可能隨之摻雜進去某些自然神話的東西，也可能又發(fā)展出語言上的疾病造成的某些奇怪內容。但是，無論如何，一則神話最本質上的面貌應該只有一個。存在決定意識。神話是被加工過的自然和社會形式本身。如果仔細深入地對“夸父追日”進行考察，就會發(fā)現(xiàn)“夸父”不是一個空洞的象征，它本身有實際的內容和含意，他的追日，實際上是一次社會行動?！叭铡?，按照原始人的思維機制，和地上的某一集團等同起來，因此這則神話故事實際上反映的應該是一個歷史事件。

用神話來說明歷史是自古就有的行為，原因就是許多神話本來就是歷史素材。希羅多德（希臘語：ΗΡΟΔΟΤΟΣ） 的《歷史》中，就采用了大量神話傳說的材料。神話學上的“歷史學派”出現(xiàn)在公元前３世紀的古希臘時代，當時的背景是，歷史學的發(fā)展推動了神話學的研究。此學說以古希臘哲學家歐赫墨魯斯（Euhemerus，約公元前３世紀） 為代表，該學派認為，神話是化了妝的歷史，凡神話中的神都是遠古時代立下了豐功偉績的真人，神話只是后人把他們的事跡改編成了神奇的故事。這一學說的流傳一直就沒有間斷過，進入１９世紀，英國社會學家赫伯特·斯賓塞（Herbert Spencer，１８２０－１９０３）成了這一學派最有影響的代表人物，他認為神話是人類祖先崇拜的產物，神話中的神實際上就是人類遠古時代的祖先。只因有的傳說流傳日久而遺失本意變?yōu)樯裨捁适?。這一學派以考古發(fā)現(xiàn)為佐證，例如，以特洛伊古城的考古發(fā)掘來印證希臘神話中的特洛伊戰(zhàn)爭。由此可以說，這一學說的價值是毋庸置疑的。１９世紀德國傳奇考古學家海因里?！な├锫l(fā)現(xiàn)的邁錫尼文明以及２０世紀英國考古學家阿瑟·埃文斯爵士發(fā)現(xiàn)的克里特島的米諾斯文明都為大量對荷馬史詩提出的疑問做出了解釋，也為很多關于眾神和英雄的神話細節(jié)提供了考古學上的證據(jù)。

三　主要的神話學派有哪些？

古希臘的哲學家們對神話是懷疑和非難的，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等人都對神話持貶斥態(tài)度。柏拉圖把荷馬和赫西俄德等詩人逐出他的理想國，亞里士多德則認為荷馬的神話史詩不過是把謊話說得圓而已。當時為了給予神話一個合理主義的解釋，便出現(xiàn)了寓意派和歷史學派等多種意見。寓意派盡力尋求隱藏于神話中的深奧的真理，認為神話中的神癨反映了自然現(xiàn)象和倫理原理。歷史學派認為神話中的神癨是歷史上立下了豐功偉績的人。其代表人物除了歐赫墨魯斯外，在希羅多德等人的著作中也有所表現(xiàn)。其實早在古希臘時代，后世幾乎所有神話解釋上的假設，都已經提了出來。并且這些觀點都不間斷地延續(xù)下來。例如，寓意派經過一些希臘哲學家和斯多葛學派等直接影響到１９世紀的自然神話學派。歷史學派的影響更是深遠流長。不過，神話研究成長為系統(tǒng)的神話學，是１８世紀以后的事。

１８世紀以后，各種神話學派蜂起，這是因為民族學及神話方面的新資料不斷被發(fā)現(xiàn)，需要有新的學說加以解釋。主要的神話學派有以下幾種：

（１） 維柯（Giovanni Battista Vico，１６６８－１７４４） 的理論。維柯是意大利的學者。他認為神話形成的本質因素是幻想。他提出神話觀念的四個發(fā)展階段的設想：①自然被擬人化，譬如他認為處于野蠻狀態(tài)的人類缺乏科學知識，全憑自己的感性認識去了解自然現(xiàn)象，見到雷轟電閃，不知其真正原因，以為是某個有生命的強大神靈在盛怒中咆哮，這樣就憑借想象創(chuàng)造出了雷神。②人類開始征服自然，改造自然，譬如得墨忒耳代表了谷物，赫菲斯托斯代表了火。③此一階段重新對神話進行解釋，諸神代表政治狀態(tài)、社會制度和黨派，而且反映不同階層之間的斗爭。④神被人格化，神話失去大部分寓意性意義。

（２）在１８世紀末和１９世紀初，由于受到當時浪漫主義思潮的影響，出現(xiàn)了一些重要的神話學者，雖未形成流派，但有一些非常值得注意的觀點和著作。例如赫爾德（Johann Gottfried Herder，１７４４～１８０３），他是最早認識到神話是反映一種世界觀的學者。弗雷德里克· 克羅伊策，他著有《古代諸民族的象征主義和神話》，他試圖從希臘神話和神秘儀式中，發(fā)現(xiàn)某種純粹的、原始的東方神秘智慧的象征。他的學說已經注意到了神話傳承的形式及其傳承者的問題。奧托弗里特·米勒，著有《科學的神話學概論》（１８２５）。他認為對神話的解釋必須是對神話起源的解釋。要提煉出被加工過的神話因素，還原神話的原始因素，然后在方法論上加以研究。他強調神話研究的歷史方法，指出了研究神話的地域性差異的必要性。他認為神話是一個民族的創(chuàng)造，反映了一個民族的宇宙觀、自然觀和歷史事件。弗里德里希· 謝林（Friedrich Schelling，１７７５－１８５４） 在《神話哲學》中指出，對于神話，必須要從神話自身去認識。我們與其說是研究神話的內容，不如說是研究神話被人感受和相信的程度。

（３）自然神話學派（比較神話學派）。它是近代民俗學最早產生重大影響的學派。１８世紀末至１９世紀初，印歐比較語言學興起，有一批這方面的學者投身于神話研究，形成這個學派。代表人物有阿達爾貝特·昆（Adalbert Kuhn，１８１２－１８８１）、弗雷德里克·馬科斯·繆勒（Friedrich Max Moller，１８２３－１９９０）等。他們認為，神話是一切民間文化之源，神話反映了民族的集體心理，因此，要了解一個民族的文化必須由神話入手。他們有語言疾病說，因為語言是神話的載體，所以他們特別注重神話語言上的研究和分析比較，認為語言對神話的形成和演變產生了重要影響。他們認為神話在產生的當時是原始人用其具體形象的語言對普通事物所做的簡單明了的敘述，但是到了后世，由于語言本身的演變、發(fā)展，原來的含義被人遺忘、曲解，所以變成了怪誕神奇的神話?？娎者€提出所謂太陽說，認為人類所創(chuàng)造的涉及自然現(xiàn)象的神話大多與太陽的活動有關。而昆等人則認為神話的原初現(xiàn)象是暴風雨。

（４） 人類學派。主要人物是安德魯· 蘭格（Andrew Lang，１８４４－１９１２） 和愛德華·伯內特·泰勒（Edward Bur-nett Tylor，１８３２－１９１７）。他們有文化進化說：文化的發(fā)展是按照階段進化的，都要經歷野蠻、半開化和文明三個階段。各種文化現(xiàn)象，如婚姻、社會制度、生產生活方式、宗教信仰、神話、故事、傳說等也有一個進化（或退化） 的過程。萬物有靈論：人類信仰的早期形式，源于人類的蒙昧和無知，是很多文化現(xiàn)象，包括神話、故事、傳說等產生的基礎。殘余論：儀式、習俗、觀點等從一個初級文化轉移到另一個較晚的階段，它們是初級文化階段的生動的見證或活的文獻。心理一致說：無論是什么民族，人類在心理方面都是一致的，而且人類生活的物質環(huán)境也大同小異。還有多源論：人類文化表現(xiàn)出極大的相似性，根據(jù)心理一致說的觀點，人類既然在心理和物質生活環(huán)境方面具有相似性，那么，任何一個民族都會產生與其他民族相類似的文化現(xiàn)象。他們認為：神話是古代社會與文化的殘余物；神話隨著文化的進化而逐漸退化為傳說和故事；神話研究可以幫助我們逆向推導出原始社會與文化的形態(tài)和特點。

（５）天體神話學派（新自然神話學派） 和泛巴比倫主義。在自然神話學派出現(xiàn)之后，又有太陰神話學派出現(xiàn)，也即新自然神話學派（指在１９世紀末到２０世紀初的德國學界為主的天體神話學派，因相對于此前以英國學界為主的自然神話學派，而被稱之為新自然神話學派） 的泛太陰主義。它的出現(xiàn)建立在巴比倫、埃蘭、亞述等西亞古代文明的新資料之上，與這一地區(qū)古代的月亮信仰相聯(lián)系。這一學派繼自然神話學派后重新強調了月亮在神話形成方面的巨大作用。認為一切神話無不是由月亮神話演變而來。其代表人物有E.西凱（E.Siecke）、E.伯克倫（E.Boklen）、G.許辛（G.Husing）新自然神話學派還有一個流派，就是泛巴比倫主義者，這一流派除了強調天體在神話形成中的作用外，還強調天體在古代宗教生活中的重要性。其代表人物有H.溫克勒（H.Winckler，１８６３－１９１３）、A.耶雷米阿斯（A.Jeremias，１８６４－１９３５）、E.司徒肯（E.Stucken，１８６５－１９３６）。

（６）歷史民族學的神話研究。在天體神話學派活躍的時期，德國民族學家在神話研究方面也進行了重要的工作。代表人物有弗勒貝尼烏斯、埃倫賴希、格雷布納、施密特等。他們按照歷史民族學的要求整理了大量未開化民族的神話資料。弗勒貝尼烏斯（Leo Frobe-nius，１８７３－１９３８）的《未開化民族的世界觀》、格雷布納（Robert Fritz Graebner，１８７７－１９３４）的《未開化人的世界觀》等，闡述了月亮神話和太陽神話與社會文化階段相對應的關系。他們認為在早期母權制文化的神話中，只有月亮在起作用。月亮與女性、生殖相關，月亮擬人化后才為人們所把握；并且認為月亮是露水制造者，是農作物的生產者。他們把孿生兄弟神話和洪水神話都解釋為月亮神話。到了父權制社會，則以太陽神話為中心。他們還是文化圈體系的創(chuàng)造者。民族學是對神話研究最得天獨厚的學科，他們開發(fā)了神話研究的真正科學，對今天的神話學研究產生著深遠影響。

（７）儀式學派。建立者為詹姆斯·G.弗雷澤（James George Frazer，１８５４－１９４１）和拉格蘭。他們認為神話源于對儀式的描述，神話的意義是從觀念和抽象的角度表現(xiàn)儀式的目的。

（８）功能學派。英國人類學家、社會學家布羅尼斯拉夫·馬林諾夫斯基（波蘭語Bronislaw Kasper Malinowski，１８８４－１９４２）建立。他認為文化是為滿足人的需要而存在的，是各種相互關系、各種功能的組合。他認為科學家的任務在于研究各種事物的功能，以維持社會的平衡。他認為神話與原始時期的儀式、巫術關系密切，它的價值在于具有實用的功能，對于原始人起著行動準則、道德規(guī)范的作用。

（９）心理分析學派。２０世紀初，奧地利心理學家西格蒙德· 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１８５６－１９３９）創(chuàng)立。該學派把一切文化現(xiàn)象和社會活動都歸結為人的心理活動的結果。他認為神話乃至一切社會現(xiàn)象都是人的所謂潛意識的反映。這種潛意識是以所謂與生俱來的情欲作為主要內容的。他分析希臘神話中奧狄浦斯殺父娶母的情節(jié)，認為這是普遍存在的兒童對母親懷有情欲、對父親懷有敵意的反映。弗洛伊德由此而抽繹出所謂奧狄浦斯情結，以此來解釋一切神話和藝術創(chuàng)作以及人的行為活動的基因。

（１０）無意識心理顯現(xiàn)說。瑞士心理學家卡爾·古斯塔夫·榮格（Carl Gustav Jung，１８７５－１９６１）的學說。榮格也把神話創(chuàng)作歸結為無意識的心理活動，但他修正了弗洛伊德的情欲學說，而著重于原始人類的集體的潛意識的研究。

（１１）結構主義學派。法國學者克洛德·列維·斯特勞斯（Claude Levi－Strauss，１９０８－２００９）是其主要代表人物。他通過對美洲印第安人神話的語義結構的研究，創(chuàng)立了關于原始思維的新學說。他認為原始的神話思維不僅是具體的感性的思維，同時也具有綜合、分析、分類排比的作用。他認為神話創(chuàng)作的過程是原始人不自覺地運用一成不變的結構進行閉鎖運算的過程。講述者并不了解神話的結構，但人們可以通過研究現(xiàn)存的神話類型，對它的結構進行分析。

四　中國神話包括哪些內容？

中國神話一般指的是口頭傳承及文獻中的有關內容。其實不僅是在文獻和口述上，有時還表現(xiàn)在社會組織、生產方式、生活習俗諸方面，其中包括舞蹈、戲曲、宗教及其儀式、巫術、禁忌、民俗行事、節(jié)日活動等。另外一些山川地理的遺跡，甚至一些天文星宿等也和神話聯(lián)系在一起。對于它的分類，可以有種種劃分。可以分為自然神話和人文神話，也可以分為幻想神話和生活神話；可以按地域分為西方昆侖神話、東方蓬萊神話等，也可以按照內容分為宇宙起源神話、人類起源神話、事物起源神話、洪水神話、英雄神話等。袁珂則將廣義的中國神話分為“神話”、“傳說”和“仙話”三種。

有關中國神話的文獻記載散見于《山海經》《淮南子》《尚書》《左傳》《史記》《呂氏春秋》《楚辭》《水經注》等古典著作中，表現(xiàn)形式有寓言、傳說、故事、小說、詩歌等。在晉代至明清時期，中國又出現(xiàn)了一種被稱為“志怪小說”的類別，當中涉及不少神話、傳說以及仙話的資料，其中有名的當屬《封神演義》《西游記》及《聊齋志異》等?？陬^傳承的神話資料其實也豐富多彩，冬夏的夜晚，老人們往往向年輕人講述許多古老故事，其中就有不少神話資料，內容相當廣泛。例如，在中原地區(qū)，大禹、軒轅黃帝、女媧、伏羲、盤古、夸父等神話仍以口述形式流傳。除中原外，南方一些省份還流傳舜、蚩尤、后羿、啟等神話。尤其是在少數(shù)民族中，古老史詩、天地開辟故事、英雄傳說等，許多都是靠口述的方式得以流傳。舞蹈有舞龍、儺舞、迎神的歌舞等，戲劇的神話內容有白蛇傳、劈山救母等。宗教儀式和民俗的節(jié)日活動中，與古神話能聯(lián)系起來的，則有祈神、祈雨、祈子、驅疫、祓禊、拜祖先及拜各種神仙靈異、火把節(jié)、潑水節(jié)、補天節(jié)、龍舟賽、“單子會”等。其實一些近現(xiàn)代的文學、影視作品也不是完全不涉及神話。

就內容來講，自然神話方面包括日月星辰神話、天地、山川及動植物起源神話等，其中有生育說、肢體化生說、鑄造說、神創(chuàng)說等不同說法。這類神話的實例，如盤古化生萬物、羲和生日、常羲生月、禹制定晨昏晝夜，布土定九州、天狗吞食日月等。還有如禹父化為蟬渚、夸父之杖化為鄧林，布依族的神話史詩《開天辟地》中講森林和珍禽異獸是由翁戛神的頭發(fā)和身上的虱子所變的，蒙古族有天神騰格里為人間送火的傳說等。此外，還有牛郎織女星是牛郎織女所化， “天不滿西北，地不滿東南” 是共工怒觸不周山所致等。少數(shù)民族中也有許多月亮陰冷及月中陰影的來歷、星辰的來歷、射日等天體神話。一些自然神話其實是和人文神話融合在一起的，需要分析研究才能看清楚其本來面目，但就其表面形態(tài)來看，也可以歸入自然神話一類。例如嫦娥奔月、后羿射日等。一般認為，自然神話反映了遠古人類對自然界的樸素認識，并且企圖征服和控制自然的愿望。這類神話確實能賦予人們一種豐富的想象力和征服自然的決心，給人一種樂觀向上的感覺。

人文神話的內容則比較廣泛，像創(chuàng)世神話、祖先神話、洪水神話、英雄神話等都可以歸入此類。

創(chuàng)世神話又稱開辟神話，是關于天地開辟、人類以及事物起源的神話。這類神話一部分本可以歸入自然神話，但因為和社會生活關系密切，所以也可歸入此類。其主要有天地開辟、事物起源和人類、集團起源神話，其中以創(chuàng)造神創(chuàng)造世界為主體。各民族開辟的方式有所不同，例如彝族僅創(chuàng)造神就有四個。另一類是巨人化生類型，講述天下萬物是由巨人的身體各部所化，如漢族的盤古神話，阿昌族的神話《遮帕麻與遮米麻》，彝族神話《創(chuàng)造萬物的巨人尼支呷金》等。還有一類神話講述天地是自然演變形成的過程，如壯族神話《布洛陀與妹六甲》，納西族創(chuàng)世神話《人祖利恩》等。人類起源神話有兩類：一類是解釋世界上人類的誕生，講述造人的過程，說明民族的由來；另一類是與洪水神話相聯(lián)系，通過洪水后兄妹結合，說明人類再創(chuàng)造的過程，如伏羲、女媧在洪水后婚配創(chuàng)造人類的神話。在民族創(chuàng)世神話中，人的來源有卵生、葫蘆生、石頭生以及從山洞或樹林上出來的種種不同說法，但較常見的是泥土造人的神話。

在創(chuàng)世神話中，解釋人類由來和說明民族起源的內容常常結合在一起，把民族起源和人類由來看作是同時發(fā)生的。彝族史詩《梅葛》中記載的創(chuàng)世過程，以兄妹成親，生下八種人，來解釋八個民族的由來。又如敦煌殘卷中也有說到大洪水過后伏羲、女媧相婚，生有一百二十子，各認一姓。六十子為漢，六十子為羌、氐、巴、蜀。還有槃瓠傳說中也有這類內容。

洪水神話在世界廣大地域中都有流傳。這是一個世界性的關于宇宙毀滅和人類再生的神話。中國關于洪水的神話，不僅存在于漢族中，而且存在于西南少數(shù)民族和蒙古、達斡爾等民族中。典籍中關于洪水的記載多和治水相聯(lián)系，鯀、禹、女媧等都有治水的記載。另外，洪水神話還往往和兄妹相婚再造人類相聯(lián)系，一般認為反映了歷史上大洪水后的婚姻形態(tài)。

中國的英雄神話，占中國神話非常大的比重。前述治水的英雄、后羿的射日、劈山救母的故事等都屬于這一類型。此外，像戰(zhàn)勝蚩尤的黃帝、復國的少康、在治理國家上卓有成效的堯舜、伐桀的成湯、治水的鱉靈、追日的夸父、西游的周穆王、作亂的徐偃王、輔弼的姜太公以及像齊天大圣孫悟空、擔山的二郎神、少年英雄哪吒、五丁力士、過海八仙等都可以歸入此類。其他如發(fā)現(xiàn)藥草的神農、教民稼穡的后稷、鉆木取火的燧人、發(fā)明蠶桑的嫘祖、造字的倉頡、造酒的杜康以及有種種發(fā)明制造的黃帝等也要算入這類神話中。英雄神話是任何一個古老民族神話的重要內容，我國許多少數(shù)民族中間都有各自的英雄神話。

中國神話其實是豐富多彩的，除上述這些外，還有不少天文地理、山川名勝、人神精怪、方國民族、動物植物等內容，有許多都非常動人。

五　中國神話是怎樣產生的？

世界各民族神話的產生有一定的客觀規(guī)律，中國的神話也不例外。不過，中國神話的產生除了遵循一定的客觀規(guī)律外，也有一些自己的特色。

神話是怎樣產生的呢？神話既然是“通過人民的幻想用一種不自覺的藝術方式加工過的自然和社會形式本身”，神話便反映了原始人對自然界和社會生活的感性的表象認識。人類社會在原始時代，生產力水平十分低下，人們缺乏科學知識，對周圍世界的認知能力極其有限，其思維方式與今人明顯不同。具體地說，就是諸如萬物有靈現(xiàn)象，即原始人把自然界的各種事物也看成同自己一樣，具有生命、知覺、感情。其時天地未判，草木能言，在這種情況下產生的傳承， 自然與今天的故事不同。另外， 又如原始思維有一種“互滲律”，許多事物靠表象進行關聯(lián)， 即性質完全不同的兩種事物也可以互相聯(lián)系起來。在這種機制之下，在今天看來許多荒誕不經的神話故事，在當時卻是那樣自然而然，合乎邏輯。神話就是這樣一種思維機制下的產物。當這種原邏輯的思維方式在歷史的進程中逐漸被破壞之后，神話也就消失了。因此，馬克思下定義說： “隨著這些自然力的實際被支配，神話就消失了?！?/p>

神話是歷史演化歷程中某一階段的產物，這就如同文學史上，唐宋有詩詞，元明有小說，現(xiàn)代有影視一樣，某種文藝形式脫離不了歷史背景。除了原始的思維機制對神話的形成有很大影響外，生產生活狀況和生存環(huán)境對神話內容的影響也很大。從一些神話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處于原始農耕時期的部落，其神話人物大多與農業(yè)有關，處于狩獵經濟的部落所創(chuàng)造的神話人物，大多與狩獵有關。伏羲就曾做網(wǎng)罟，以佃以漁。舜就曾經制作陶器，許許多多的制器造物神話都反映了社會草創(chuàng)之初的發(fā)展程度。大禹治水的工具是耒耜而不是挖掘機，牛郎耕種的工具是黃牛而不是拖拉機，都和當時的生產力發(fā)展水平有關。當時的人以弓箭刀斧為武器，神話中的人物也就成為創(chuàng)造和使用這些工具武裝起來的能手，例如羿就是善射者和弓箭發(fā)明者。水利關系到當時農業(yè)和人類的生存條件，于是就有了鯀、禹治水神話?；鸬氖褂煤徒饘俚某霈F(xiàn)，于是便有了希臘神話中的普羅米修斯盜火神話，有了鍛冶神伏而坎，他既是火神，也是能工巧匠，曾為宙斯打造雷錘。中國神話中的巧翺也是鍛冶神和能工巧匠。隨著社會的發(fā)展，“智慧出，有大偽”，于是便出現(xiàn)了潘多拉的寶盒，人們的腐化墮落便有了洪水滅世神話，隨之而來的也就有了戰(zhàn)爭神話和英雄神話。神話雖然荒誕而其真實性之所以又不容置疑，就是因為它們植根于真實的社會生活之上。自然神話雖然比較荒誕，其實也不是憑空的幻想。譬如盤古開天辟地，羲和生日，常羲生月，牛郎織女星的形成、大禹制定朝晝昏夜等，都有人文的背景做支點。人文神話的幻想成分就更少，這是因為在原始思維中，在涉及社會層面的事物時，又往往運用邏輯思維。有些看似荒誕一點的神話，如共工怒觸不周之山而天柱折、地維絕，扶桑載日，鯀化黃能，精衛(wèi)填海等，從歷史的角度看，其實都是歷史事實的折射，是歷史故事的一種異樣的表現(xiàn)形式。

此外，由于歷史久遠，傳承故事在流傳過程中，會受到各種各樣影響，因此也會發(fā)生一些增減和變異；語言作為神話的載體，有時也會發(fā)生歧變。這許多現(xiàn)象，都成為神話形成的要素。

中國神話又和中國的地理環(huán)境緊密相關。中國是一個廣闊的內陸國家，從非常遠古的時代起，居住在這里的人類就開始為這片土地的統(tǒng)一和治理做努力了。例如重黎分理南北、大禹治理江河以及許許多多為這片土地進行的戰(zhàn)爭，黃帝與炎帝戰(zhàn)、黃帝與蚩尤戰(zhàn)，重黎與共工戰(zhàn)、帝嚳與重黎戰(zhàn)、大禹與三苗戰(zhàn)、商湯與夏桀戰(zhàn)、周穆王與徐偃王戰(zhàn)，此外可觀的就是人與自然的奮斗，大禹的治水、女媧的補天、愚公的移山、夸父的追日等等，一部上古史，真的是一部與天奮斗，與人奮斗的史詩，在這種生存環(huán)境之下，也催產出許多基于這種環(huán)境而產生的神話。在中國這塊廣大土地上居住有５６個民族，各古老民族又有自己的民族神話，成為中國神話產生的巨大來源。

六　中國神話有哪些特點？

與古希臘羅馬的那種體系完整，汪洋恣肆，富有人情味的神話比較，中國神話具有自己的特點。八九十年前，魯迅先生曾論及中國神話’ “中國神話之所以僅存零星者，說者謂有二故：一者華土之民，先居黃河流域，頗乏天惠，其生也勤，故重實際而黜玄想，不能更集古傳以成大文。二者孔子出，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等實用為教，不欲言鬼神，太古荒唐之說，俱為儒者所不道，故其后不特無所光大，而又有散亡”。當其時，中國少數(shù)民族的神話資料絕大部分還沒有整理問世，就漢文典籍的資料而言，在這種自然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影響之下，決定了漢族神話自身的一些特點。

（１）漢籍神話資料短小精煉，記述簡單。沒有經過系統(tǒng)整理，缺乏完整體系和故事性、趣味性。雖然歷史書中有一個大古史系統(tǒng)，大部分歷史人物都納入了這一系統(tǒng)，神話人物也大致和它相對應，但由于缺乏完整體系，有一些神話人物之間的關系不明確。例如伏羲和黃帝是什么關系？作為黃帝對立面的炎帝、蚩尤，他們之間有沒有關系？如果有關系又是什么關系？這些都沒有明確的資料。有時甚至對同一個故事有幾種互相抵牾的不同說法。例如重黎有時作一人，有時作二人；殺死后羿的，一說是蓬蒙，一說是寒浞。又譬如一說是女媧摶土造人，一說則是伏羲、女媧兄妹二人成親造出洪水后的人類。不過，漢籍神話中也不乏優(yōu)美的神話故事。

（２）漢籍神話表現(xiàn)出強烈的歷史感。保留下來的漢籍神話，多為歷史傳說故事，神話和歷史成為一個事物的兩個面。神話系統(tǒng)其實就是古史系統(tǒng)，神話中的角色其實就是傳說中的帝王（集團）。

（３）歌德尚志。由于上述魯迅先生所說的兩個原因，導致漢籍神話多歌頌勞動創(chuàng)造和生存斗爭，謳歌和禮贊遠古英雄的獻身和保民佑民的精神。如漢籍神話中就有教民稼穡的后稷，治理洪水的鯀禹，鉆木取火的燧人氏，品嘗百草的神農以及發(fā)明弓箭、為民除害的后羿，親自種田捕魚制陶的舜，補天的女媧，治水的大禹，戰(zhàn)勝兇頑的黃帝、治理國家的堯舜之類。還有的歌頌不屈不撓、與命運抗爭的精神，如追日夸父、填海的精衛(wèi)、雖丟失了頭顱仍然手舞干戚的刑天等。

（４）多元性、共享性。中國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各個民族的神話資料狀況并不一致。與漢族的神話的狀況成鮮明對比的是經過整理后的少數(shù)民族神話資料，雖然有些也是比較簡略，但不少是長篇史詩，有的達數(shù)千行，系統(tǒng)比較完整，內容豐富多彩。有許多有趣的神話內容，例如在人類誕生的神話中，除常見的數(shù)種類型之外，還有數(shù)種不常見的說法，像人類從天上掉下的、從石洞出生的、由巨鳥而生的等，充分說明了中國神話多元、多分支的特性。同樣是由于中國是一個多民族大家庭的原因，與多元性相對應，又存在一個資料共生共享的現(xiàn)象。一些民族之間在歷史上可能存在族源上的聯(lián)系，加之后來的相互影響，使得在不少民族中有大致相同的神話內容。盤古神話就是典型的例子，這一神話在漢族、壯族、苗族、畬族、白族、瑤族、土族、傈僳族等民族中都能見到，內容大同小異。伏羲、女媧神話也是這種情況。

（５）中國漢籍神話資料雖然零散，但充滿奇異的事物，這一點為許多外國神話所難比。最多的是奇怪的動植物和精怪以及怪異的國族和事物。如玄武、三足烏、三足鱉、飛鼠、視肉、騶虞、九穗禾、三株樹、扶桑、蟠桃、魍魎、旱魃、魑魅、窮鬼、一目民、穿胸國、焦僥國、龍伯國、長脛國、羽人國、驩頭國等。有不死藥，食之可以奔月；有奇肱民的飛車，能從風遠行；有挑逗穆王嬪妃的機器人；有哪咤的風火輪；有《封神榜》《西游記》里的各種法器等?？磥碇袊裨捯膊煌耆狈ο胂罅屠寺?。

七　什么是創(chuàng)世神話？

從太空眺望我們居住的地球，像一顆藍色的巨鉆懸掛在璀璨的星空之中，真正是非常的美麗和神奇。在我們的周圍，也是無限廣闊的奇異世界，充滿了山山水水和形形色色的事物。這個世界是怎樣形成的呢？現(xiàn)代科學會為我們解釋：起初是一個高溫的原點，大爆炸產生了宇宙（這聽上去像一個新的神話），其間一些塵埃和游離的物質后來逐漸凝聚成太陽系。再后來因為地球上有許多甲烷、二氧化氮等物質，經過一系列的化學變化，形成了氨基酸并生成了具有生命活性的蛋白質，這就是生命的起源。最初的生物是單細胞生活在水里，部分水生物漸漸地轉為了陸生，其中就有猿人的祖先?？墒沁@些知識在初民那里是沒有的，不但他們沒有，在２０世紀以前，大爆炸的理論我們也沒有。先民們于是創(chuàng)造了神話來說明這一切的來源。

每個古老民族都有自己的創(chuàng)世神話，創(chuàng)世神話包括三方面的內容：宇宙的起源、人類的誕生、文化的創(chuàng)造。這三方面不是截然分開的，有時在一個神話里會有一些混合的成分。有時在某一個民族里，則只有其中某一方面的神話。現(xiàn)在知道的創(chuàng)造神話在中國的漢族中有盤古開天辟地、女媧補天、造人等神話。與開天辟地的盤古類似的有布依族的力戛、傣族的英叭、拉祜族的厄莎等神話人物。少數(shù)民族中的創(chuàng)世神話還有彝族的《梅葛》《查姆》《洪水泛濫史》等。前者說的是天神格茲率子女造天地；《查姆》的內容是涅儂倮佐頗率眾神造天地；后者是天神策更苴降洪水、又繁衍人類。苗族有《古歌》《史詩》，《古歌》內容是巨鳥科啼生天地，生巨人神整理天地； 《史詩》描寫造天地日月，雷公姜央兄妹制人煙。納西族有《創(chuàng)世紀》，寫東神色神設置萬物，生善神生宇宙卵。白族的《開天辟地》寫盤古盤生變天地。哈尼族的史詩《奧色密色》寫天王殺龍牛造天地。拉祜族的《勐呆密呆》，內容是天神厄莎命扎羅造天、娜羅造地； 《牡帕密帕》寫天神厄莎造天地日月。德昂族史詩《達古達楞格萊標》，內容是帕達然神讓茶葉化天地日月。阿昌族史詩《遮帕麻與遮米麻》，遮帕麻造天、遮米麻造地。侗族《嘎茫莽道時嘉》，薩天巴女神命眾神造天地日月。水族《開天立地》，牙巫女天神開天地造日月。佤族《司崗里》寫天神里和地神倫造天地和萬物。景頗族《穆腦齋瓦》，汪拉、能班木占造天地日月。瑤族史詩《密洛陀》，內容是密洛陀造天地山河，命神造萬物。此外還有壯族、鄂溫克族、高山族、珞巴族、維吾爾族、滿族等也有創(chuàng)造神話。

宇宙的起源神話可以分為創(chuàng)造型、進化型、生育型（胎生、卵生）和變化型這樣四大類型。其中創(chuàng)造型又可以分為單一神、雙神、眾神創(chuàng)造之別。單一神創(chuàng)造型，例如漢族的盤古就屬于此類。還有如侗族的薩天巴、拉祜族的厄莎、苗族的羅迪、高山族的拉巴拉娥、哈尼族的密烏艾西艾瑪、基諾族的阿嫫腰白、傈僳族的木布帕、黎族的大力神等。有的民族有不止一個創(chuàng)世神話，各自都為單一神，壯族、布依族、彝族就有這樣的神話。屬于雙神創(chuàng)世的有阿昌族造天的天公遮帕麻、造地的地公遮米麻；獨龍族分理萬物、生男女鳥獸的卡窩、卡蒲；仡佬族造天、日、月的男神布什格，造地、山、川的女神布比密；納西族神話中創(chuàng)世，化日、月，生男女萬物的陰陽二神董神、塞神；佤族造天、造地的達路安、達利吉；白族生海水、日、月、星辰，生萬物、金龍，吐肉核化二神生眾多兒女的勞谷、勞泰；傈僳族的列喜列剎、沙喜沙剎；怒族的臘普兄、亞妞妹；高山族的瑪斯宛、瑪利雅帕；土家族的張古老、李古老；苗族的佑聰、菠慈；漢族的伏羲、女媧；分理天地的重和黎等。而眾神創(chuàng)造天地萬物的類型又往往是以一個主神外加幾個輔神的形式出現(xiàn)。彝族有豐富的神話故事，這一民族除了單一神和雙神的創(chuàng)世神話外，在她的《梅葛》史詩中還描寫了格茲天神與兒女們造天地的故事。另一個神話則講了阿羅與子女造天地萬物的故事，阿羅生五子造天，生一女造地，女兒用眼造日、月，并化阿羅的尸體為萬物。還有一則神話是說恩體古茲這一創(chuàng)造者和眾多的天神、鐵匠神創(chuàng)造了天地萬物。創(chuàng)世神話中還有的是說眾神們通過幾代的努力創(chuàng)造出了世界。例如景頗族的皮能帕、迷能瑪是與六代的神共同創(chuàng)造了天地、光明、黑暗、人鬼以及音樂、運動等。毛南族的神話，創(chuàng)造神則用了五代來創(chuàng)造天地萬物。

生育型可分神生、卵生。神生型如漢文典籍中有羲和生十日，常羲生月十二的記載。布依族的神話說，創(chuàng)世大母神翁戛生天地，生出白天和晚上，生出月亮和太陽。珞巴族的創(chuàng)世神話說天父地母結婚生育了許多孩子，包括日月、樹木花草、鳥獸魚蟲，又生了一對兒女。卵生說是說在混沌世界中化生出一個卵，這枚卵又生出天地萬物。例如《三五歷紀》說：天地混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與此近似的神話，即在混沌世界中化生出一個卵再生出巨人的說法，有土族和苗族的盤古神話?！睹缱骞鸥琛分羞€說，宇宙最早是云霧，云霧像孵蛋那樣孵出兩只巨鳥，巨鳥又孵出天地和人類。壯族的神話傳說說宇宙中旋轉著一團大氣，最后變成一團圓蛋，這個蛋有三個蛋黃，分為三片，一片成為太空，一片下到地底成為海洋，一片居中，成為人類居住的土地。

進化型也可以分為世界是從單一物質或胚胎發(fā)展而來的和世界是從兩種以上的氣體或物質相互作用發(fā)展而來的?！痘茨献印分姓f，古時天地未形，窈窈冥冥，有二神混生，經天營地，乃別為陰陽，離為八極，剛柔相成，萬物乃形。煩氣為蟲，精氣為人。彝族的古歌《事物來歷》說，很古的時候，沒有天和地，混混沌沌的，產生清濁氣。大風輕輕吹，清濁漸漸分，清氣往上升，濁氣往下沉。清氣變?yōu)樘欤瑵釟庾優(yōu)榈?，清濁變陰陽，陰陽會相交，產生青紅黃。納西族、哈尼族、蒙古族都有近似的例子。傣族的神話則說，幾億個億年前，沒有天地，沒有日月，在無極的空間里，滾動著氣體、煙霧、狂風，就這樣動蕩了一萬億年，最后形成了由三種氣體組合而成的一個圓球體，就是地球。而剩余的氣體，最后千變萬化而成人形，這就是天神。

變化型有人變型，尸體化生型。人變型是指由神的力量變化出世界。例如，畬族神話說高辛用松樹枝編成一個球，點著火，掛在天上，就變成太陽。用柳樹條編成一個球，點上火，掛在天上，就是月亮。天破了，他用釘子把天補好，就是星星。他把楓樹葉子拋上天，就是飛鳥，把樹枝折斷放在地上走，就是野獸，小枝放水中就是魚蝦，木屑放空中就是昆蟲。傣族有天神種下荷花，并將開遍荷花的地方變成世界四大洲，荷花須變成二千小島。景頗族、傈僳族等也有類似神話。尸體化生型，則如盤古化生神話。這一神話在瑤族、白族中也有。動物尸體化生萬物的神話，這個初始的動物有牛、虎等。例如藏族神話說萬物起源于牛。哈尼族是說天王叫龍?；f物。布朗族的神話說神巨人顧米亞殺了一頭巨大的犀牛創(chuàng)造了天地萬物。普米族砍馬鹿造天地，怒族殺蛤蟆造萬物。彝族認為世界萬物是虎化生的。

人類的產生是創(chuàng)世神話的一個主要內容，通常和天地創(chuàng)造神話緊密相關。人類產生的神話主要有：（１）神或最早的祖先所創(chuàng)造或所生產； （２）從神的尸體中化生； （３）從植物或卵中誕生；（４）人或祖先是動物的后裔，多為祖先與動物成婚生出了后代。此外還有天降地出型，這還包括石生、水生等形式。

神生或神創(chuàng)型。中國神話中，人類為神所生或為神所創(chuàng)造的類型中有漢族、壯族、彝族、獨龍族、毛南族、侗族、布依族、高山族、基諾族、鄂溫克族、怒族、土家族等。漢族、彝族、獨龍族、鄂溫克族等是神用泥土造人。獨龍族的神話說，因為人類是天神用泥巴造的，所以死后也要土葬。漢族女媧造人的神話有兩個版本，一個說女媧用泥土造人；另一個說女媧和伏羲兄妹二人成婚，生產了洪水過后的人類。水族的牙巫用手掰開天地后，先造日月，然后造了人類。鄂倫春族的神話說飛禽的骨和肉造人，因為骨和肉不夠了，所以就用泥土來補充。

尸體化生型的有畬族的盤古神話，在這個神話里盤古不但化為風云雷霆、變?yōu)槿赵滦浅健⑽逶郎酱?、江河田地、金石珠玉，還化生萬民。侗族的神話中，大神用身上的肉痣生人類。布依族的神靈名叫布靈，用二氣造天地，用巖石造日月，水造銀河，生風、電、雨，用自己變成山和萬物，用汗毛造人類。

從植物或卵中誕生的類型有《后漢書·夜郎傳》《華陽國志》中說竹王生于竹中。傈僳族的盤古，種植南瓜生出兄妹，然后生育了人煙。從南瓜中出生的神話還有怒族等。德昂族的天公地母用樹葉造人，也有帕達然神讓茶葉化生天地日月和人類的故事。單數(shù)的茶樹葉變成五十一個精悍的小伙子，雙數(shù)的茶樹葉變成二十五對半美麗的姑娘。彝族神話中的格茲天神，用金銀果變兒子造天、變女兒造地、變動物支撐天地。拉祜族、佤族、布朗族、德昂族、傈僳族、傣族都有從葫蘆里生人的神話。苗族有《古楓歌》，說的是從楓中生人，滿族的一則神話認為人類起源于柳葉。獨龍族、彝族有樹木生人。蒙古族的一則神話說花中生人，動物生人或變人。商人神話說天命玄鳥，降而生商。槃瓠神話說的是信仰槃瓠的民族源于一只龍犬槃瓠。古代的犬戎以犬為始祖。彝族、藏族有猴子變人神話。彝族還有虎崇拜觀念。苗族有巨鳥生人的神話。朝鮮族神話說，自己民族是天神和熊的結合生的。蒙古族認為自己是蒼狼白鹿的后代。哈薩克族以白天鵝為始祖。傈僳族的神話有氏族之母與動物（虎或熊） 結婚繁衍了氏族。怒族的神話傳說蜂與蛇（一說虎） 交配生了自己民族的女始祖，她長大后又與許多動物交配，所生后代子女，成為不同動物命名的氏族。納西族的支系摩梭人自己認為源于神虎。白族的勒墨人神話說的是多個女子分別和熊、虎、蛇、鼠等結婚生出后裔。

文化的創(chuàng)造，包括科技、藝術、文學、文字、哲學、宗教、風俗、城市、家畜、火、谷物、制器等各個方面的神話。如伏羲創(chuàng)制八卦、文王推演八卦的故事，倉頡造字的故事、魯班造鋸子的故事、墨子造飛鳶的故事、鯀造城的故事、神農種植谷物的故事、寧封子制陶的故事、黃帝制器的故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