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老了

這首詩是葉芝為他終生傾慕的女子茉德·岡而作的，歷來傳為名篇。

葉芝年少的時候，在倫敦學習、成長，接受著羅斯金思想的強烈熏陶，結(jié)識了王爾德這樣的輝煌人物，常常從貝德福德公園步行到大英博物館，并被浪漫主義詩歌塑造出完美的愛情理想。到了23歲那年，一種注定會折磨他一生的偉大的煩惱露出了端倪。多年之后，葉芝在回憶起倫敦往事時仍然抑制不住語氣的激動：

“我在23歲那年，生活的煩惱便開始了。從約翰·奧黎里的姐姐奧黎里小姐的信中，我一再聽到一位美麗姑娘的名字，她因為都柏林民族主義的信念而離開了總督府的社交圈。之后的幾年里，我一直相信，在第一次讀到她的名字的時候，我就有了一種不可抑制的沖動，仿佛有著什么神秘的征兆?，F(xiàn)在，她駕車來到貝德福德公園街我家的房前，帶著約翰·奧黎里寫給我父親的信件。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在一個活生生的女人身上看到這樣超凡的美——這樣的美，我一直以為只是屬于名畫、屬于詩歌、屬于古代的傳說。蘋果花一般的膚色，臉龐和身體正是布萊克所謂的最高貴的輪廓之美，因之從青春至暮年絕少改變，那分明是不屬于人間的美麗！”

倫敦的這一次偶遇，將要影響葉芝的一生，并且，也將會為全部的英語文學造就最動人、最美麗的愛情詩篇。畢竟，沒有愛情的詩人是不可想象的。美麗的茉德·岡，這位凡間的仙子，讓年輕的葉芝為之瘋狂。

茉德·岡這次來到倫敦僅僅逗留9天，她邀請葉芝到伊伯里她的房間吃飯。窮學生葉芝在那9天里幾乎都是與茉德·岡在一起吃飯的。他們談論戲劇，因為茉德·岡是一位出色的演員，葉芝則告訴她，希望自己將來能夠成為愛爾蘭的雨果。

葉芝在回憶往事的時候，懷疑當時所說的這番話是否出于真誠。那時的葉芝，也許還從沒有過如此遠大的志向，只是，當他面對茉德·岡的時候，他渴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夠成為一名出色的男人，因為他愛她，而她，是世界上——不，是整個人類的歷史上——最美的女人。

他們在餐桌上討論戲劇與政治，談及他們共同的愛爾蘭大地與她的選舉，其實，年輕的葉芝對這些事情并沒有太大的發(fā)言權(quán)——他只是個窮學生而已，而茉德·岡卻早已是出色的演員與成功的政治人物了。

這幾天里，葉芝一直都沉迷在與茉德·岡的交往之中，倫敦對他來說突然變成了一座遙遠的城市，他逃離在這座城市的外面，在一個叫作天堂的地方與他的女神共同度過最美妙的時日。

以往的全部歲月，其意義就在于為了這短暫的幾天而等待；今后的漫長生涯，將是為這片刻的光陰而回味。葉芝沉迷在茉德·岡的聲音里，他從此相信了這世上有塞壬女妖的存在，可以用美妙的聲音殺人；他也常常盯著茉德·岡的眼睛，以至于茉德·岡都不好意思吃飯了。這都因為葉芝是個健忘的人，他總會忘記別人的名字和相貌，他不確信今后是否還有機會再見到他的女神，所以就那么死死地盯著她看，生怕錯失一分一秒——是要把她的模樣牢牢地刻在心里啊。

事隔多年，葉芝還是時?；叵肫鹚麄冊趥惗匾敛锎蠼止捕鹊哪嵌味虝旱臅r光，“一切都已模糊不清，只有那一刻除外：她走過窗前，穿一身白衣，去修整花瓶里的花枝”。12年后，葉芝仍在詩里回憶著這一場景：

花已暗淡，她摘下暗淡的花

在飛蛾的時節(jié)，把它藏進懷里。

只是，那一刻的葉芝并沒有對茉德·岡表露絲毫的愛意，雖然潛藏在心底里的狂熱簡直要把他的身體燒成焦炭了。他覺得這一刻馬上就會成為過去，成為茉德·岡生活中一個無足輕重的插曲，成為自己一輩子刻骨銘心的思念。

但是，他的眼睛卻背叛了他。多年之后，茉德·岡回憶起1889年的倫敦，說“那是一座燃燒的城市，燃燒得像熱戀中人的眼睛”。

那是葉芝的眼睛，一雙藏不住任何秘密的詩人的眼睛。

倫敦的初識，注定了葉芝的一生都將為茉德·岡而寫作——無論明里暗里，她都是他戲劇與詩歌中的唯一主角。而他，也開始追求她了……

When You are Old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And nodding by the fire，take down this book，

And slowly read，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Your eyes had once，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

Murmur，a little sadly，how Love fled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

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當你老了

當你老了，頭發(fā)花白，睡意沉沉，

倦坐在爐邊，取下這本書來，

慢慢讀著，追夢當年的眼神

那柔美的神采與深幽的暈影。

多少人愛過你青春的片影，

愛過你的美貌，以虛偽或是真情，

唯獨一人愛你那朝圣者的心，

愛你哀戚的臉上歲月的留痕。

在爐柵邊，你彎下了腰，

低語著，帶著淺淺的傷感，

愛情是怎樣逝去，又怎樣步上群山，

怎樣在繁星之間藏住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