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序 致我的第101位讀者

我遇到過最多的問題是：你是如何在繁忙的工作之余還能堅持寫作的？

在提問的人眼里，我穿著筆挺的襯衫和西褲，在剛剛結束的談判中，說話滴水不漏，有攻有守，進退自如。他很難將面前的這個人和一篇篇文章背后的那位作者聯系起來。

其實我內心也總是兵荒馬亂的，除了工作上的事情需要盡心竭力去辦，生活中的瑣事也經常讓人感到身不由己。大概正因為如此，我才能堅持寫作吧！每一個周末，在完成了繁忙的工作之后，選擇一個時間，讓自己安靜兩個小時，停留在一個沒有雜念的時空里。

即便是這樣的機會也不多，通常只有兩個小時，所以我的文章很少有寫得比較長的，大多數都在2000字左右。因為很少有機會坐在書桌前正兒八經地寫，過去兩年的文章都是寫在手機的備忘錄里的。我留意過我的速度，在手機上寫的話，一個小時大概只能寫1000字。我總是在陪女兒去上補習班的時候才有空余的時間，孩子的課程很少有兩個小時以上的，地點呢又只能在教室后排或者門外面，中間還會經常被打斷，所以每次只能匆匆寫出2000字左右，包括很多錯別字，我只求能把自己的思緒及時記下來。

羅振宇在《羅輯思維》的一期節(jié)目里談到“心流”，我覺得，當我坐在教室后排或者門外面用手機寫作的時候，我就處在所謂的“心流”之中：外面的世界萬籟俱寂，我只和文字組合做游戲。

因此我很不喜歡在寫作的時候被突然打斷，教室里突然的哄堂大笑啦，教室外面其他家長的寒暄啦，常常會把我從另一個時空里拉回來，就仿佛是一個耳聾的人，“咔嚓”一聲，突然聽得見了，外面的世界頓時變得很吵。別人在一旁的走動、說話，原本視而不見，但突然之間就十分鮮明地直撲我的面門——如果要打一個比方的話，感覺就像有一把銳利的刀，突然刺破了那層隔離這個世界和我的心流時空的膜，有無比真實的刺痛感。

寫作是我與自己的對話。仿佛是在一個東西擺放得極其凌亂的房間里，關上門，選擇一個短暫的時間和自己獨處，也許收納一下，或者又只是安靜地坐一會兒。我真的很享受這個過程。

我的寫作完全不同于那類有意識和有計劃的創(chuàng)作。路遙在隨筆《早晨從中午開始》中說，為了寫作《平凡的世界》，他花了很多的時間收集資料，包括閱讀報紙，以及去煤礦體驗生活，直到情緒累積到了一個“正確”的點了，才動筆寫下來。而另一位我喜歡的作家史鐵生，寫作則是因為腿疾，突然連路也走不了，他必須找到一個方式才能夠繼續(xù)生活下去。在《我與地壇》這篇文章中，他記錄了自己的心路歷程，那是無奈而艱難的決定，他每天帶上稿紙和筆，躲開所有人，藏到地壇里偏僻的樹叢后面，來一次次證明自己。他說，我活著不是為了寫作，寫作是為了活著。

我完全不同。我的每一篇文章都是寫給自己的，沒有任何人給我哪怕是一句催促，我也不需要靠這些文字來養(yǎng)活自己。也許它們已經成了我生命中很重要的點綴，但我要說，寫作從來就不是我不得不干的事情。與其說寫作是為了給別人閱讀，還不如說更多的是為了澆我自己胸中的塊壘。

人到中年，情懷這種東西，已經不是多與少的問題，或者真與假的問題，而是有沒有的問題。在都市叢林，在茫茫人海，情懷已經成了稀有的新鮮空氣，讓人從海底偶爾探出頭來暢快地呼吸。因此我不能允許自己的每一天都處在利弊得失的算計中，雖然工作上要求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防備著明槍暗箭，但是我要努力地做到能夠看穿這些事情的本質——不然和一條咸魚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我固然是王小波的忠實擁躉，但我承認我做不到像他那樣生活，他完全忠于自己的內心。我的情懷，尤其在這中年漸近的時候，都被稀釋在忙亂的生活里，以至于只能通過寫作和閱讀來一點一點地從生活的雜物堆里撿拾起來，因此一篇一篇文章就成了我的情懷被寄存和安放的所在。

所以我旗幟鮮明地贊嘆費德勒的勝利，并期待村上春樹獲得諾貝爾獎。這是很現實的需要：費德勒用兩個小時的比賽就可以讓我看到他的優(yōu)雅——快；村上春樹用最樸實的文字描寫最容易被忽略的人和他們的小確幸——簡單。費德勒的比賽的確是我最喜歡的比賽，而村上春樹的文字并不是我認為最好的文字，但他們都在向我昭示著情懷可以到達的深度和高度，也是他們在與這個商業(yè)化的世界博弈之后能夠到達的深度和高度。

我并不妄談情懷，但又希望保有一點情懷。只要在中年來臨的時候不被這個商業(yè)化的世界完全吞噬掉，我就是勝利者。就像費德勒可以旗幟鮮明地為20次大滿貫而戰(zhàn)、村上春樹可以專門寫一本《我的職業(yè)是小說家》來聲明自己不在乎獲獎一樣，或進或退，要旗幟鮮明地用情懷和這個現實的世界博弈。

每次文章寫出來之后，我都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舒暢感。馮唐說那是“腫脹感”消除之后的感覺，這是我唯一贊同他的地方。的確是腫脹感，寫完之后得到了極大的緩解，然后不久之后腫脹再次來臨，又再次被緩解。

和自己對話，就是對生活和所生存的世界“吐槽”。在飛機上，我看到鄰座花了三個多小時一直在看綜藝節(jié)目《吐槽大會》，即便空姐兩次提醒關機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雌饋硭⒉粌H僅是為了打發(fā)時間，他看三個多小時的節(jié)目，看別人吐槽，是為了緩解自己的腫脹感；而我坐在一旁看了三個多小時的《太陽照常升起》，也是出于同樣的目的。

我的文章每次在博客上貼出來之后，都有大約100位的朋友會來閱讀。我很細心地觀察這個數字的變化。相比于大V們動輒10萬以上的閱讀量，這算不得什么，但對于我而言，哪怕只有100的閱讀量都是一種極大的鼓勵——我與這個世界、與自己的生活博弈，100聲喝彩也能讓我不那么輕易妥協。

所以你，我的第101位讀者，你會打破這個僵局，讓我贏得對生活和這個世界博弈的勝利！

我們都要加油！

2018.2.4于三亞

在人生的路途中，

大家都是時光里的路人，

他們所來自的地方，

正好就是我們的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