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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肅·蘭州

旅人星球 作者:達瓦次里


甘肅·蘭州

我是一個非典型佛教徒,究其根本,我愛的不是宗教,而是它一對雙子:藝術和哲學。在去蘭州的路上,我認識了一個穆斯林帥哥,二人搭上了一輛天主教信徒的車。于是在接下來整整四個小時的時間里,一個穆斯林,一個佛教徒,一個天主教徒。上演了一場教宗辯論大賽。兩個小時后,討論卡在“伊斯蘭教圣戰(zhàn)的美從何而來?”這個問題上走不下去了。穆斯林帥哥臉青一陣白一陣,給我和天主徒大姐深入淺出地又講了整整一個小時。

宗教的偏執(zhí)僅僅來自人們的斷章取義,而并非宗教本身。宗教事小,信仰事大,如果只是懷著空靈的心學習不同的哲學思維,體會信仰帶來的藝術體驗,就絕不會鉆進死胡同。

到蘭州后就跟穆斯林帥哥分開了。蹲在馬路邊,我面露菜色地摸了摸口袋,只剩下兩百塊錢了。打開手機,在備忘錄上湊了一首打油詩:行走旨在清平天,個中酸苦難允明;剛湊三分買煙錢,乏米之炊又愁眠;為求一日溫飽足,毫厘之中怎堪言;山窮水盡似無路,過得今朝換明天。寫完之后,自言自語道:“唉……快兩個月了,是要停一停了?!?/p>

旅行時,我們的奴隸是腳下的路,而我們的主子是錢?,F(xiàn)在很多人,包括主流媒體都宣揚這樣一種概念:窮游不是一個數字,是一種態(tài)度。話是沒錯,可卻削弱了錢在旅行中的地位,直接導致一批又一批,只知游戲難打、不知柴米難湊的孩子們,在物質和精神都未做好準備的情況下,貿然出行,最終毀了三觀,還一事無成。

說得直白點,這個概念其實只適用于有錢不花,或者自有生財之道的人。對于我們這些沒錢沒路子還義無反顧的人來說,窮游說到底還是一個數字,是一場時間與金錢的拉鋸戰(zhàn),是一個可以用來比較的值。時間是分子,金錢是分母,而窮游便是這個分數。分母越小,分子越大,窮游值則越大,窮游的效率則越高。衡量一個旅行者是否成熟,不僅要看他去過哪些地方,還要看他的窮游值有多高。

話說,如果搭車是最靠運氣,卻最有效的旅行方式,那么擺地攤一是最不靠譜,卻來錢最快的旅賺方式。說到擺攤,其實這是一門手藝活兒。進貨很有講究,就比如我有一次,也不知道發(fā)了什么瘋,進了一堆景德鎮(zhèn)的小瓷器塞在背包里,結果還沒開始賣就碎了一半,最后只是將將把本兒收回來。另一方面看的是你擺攤的地點,標準不是路過的人越多越好,而是要看周圍有沒有你的目標人群。我選擇的地點,是青旅附近一所大學的對面。再一方面要看你能不能說了,你要知道,沒人指望在地攤上撿多大便宜,故事遠比廉價的義烏貨更值錢。

不得不說,蘭州是我的福地,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里,不僅讓我賺夠了未來一個月的生活費,還讓我重逢了二貨阿正和裝傻的小瑩,而真傻的華仔去繼續(xù)他的環(huán)球計劃了。

阿正原先跟華仔一樣單車旅行,銀川相識后,可能覺得跟我比較投脾氣,就騎到蘭州找我。小瑩呢,本身就在蘭州上大學,但沒有想到,她所在的學校正好就在我落腳的花兒青年旅舍旁邊。

三人聚首,暢談一把在所難免。古語有云: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那是普通青年的世界,對于我們這樣刻薄而笨拙的“壁咚青年”,是三個諸葛亮賽不過臭皮匠。我們經常會突然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上停留很久,然后再引申到一個更加莫名其妙的問題。

例如,一開始討論的是“門到底是往里開科學,還是往外開科學”,然后進化成“自我主義和奉獻精神哪個更有利于社會發(fā)展”,最終進化體是“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哪個更易修行”??此坪翢o聯(lián)系的幾個問題,被我們順理成章地揉到了一塊兒,以至于,每次我都一邊咒罵著自己,一邊欲罷不能地聊著。

阿正這小子跟我同年,典型摩羯男,家里排行老二,有一個哥,一個弟。生活經歷磨難,感情白紙一張。性格散逸,卻敏感、執(zhí)著,充滿了騎士精神,懷舊、無畏、忠誠、表面無所事事,內心帶有完成某種使命的隱秘沖動。然而,他也是尖酸刻薄的,像只哺乳期的豹子,可以咬死自己的幼崽,卻不允許別人一點點輕輕地拍打。

小瑩主修服裝設計,對于廚藝有著異于常人的熱愛和笨拙,可以消耗整整一個下午,只為切出一盤完美的土豆絲。做菜的時候,一邊哼著歌一邊切到手,卻全然不顧旁邊已經燒煳的紅燒肉。我喜歡這個女孩兒,喜歡她的慢條斯理,后知后覺。我喜歡她,卻無關風月。

于是乎,接下來跟阿正和小瑩在一起的這半個多月,相當的幸福,畢竟是難得的慢休閑時光,更何況,還有好友相伴。睡到自然醒,去網吧上網、看視頻、淘貨,直到下午飯點,吃過晚飯,出攤。

不過閑散的生活中一樣會有驚喜,就比如阿正跟小瑩表白?!又比如又矮又矬又駝背又胖又黑的我當了秀場模特?。肯日f第一個,劇情俗套,情節(jié)狗血,其實也沒什么好提的,阿正那天看完《機器人總動員》之后,就跟小瑩告白了,用他的話說,瓦力都能追到伊娃,說明女神面前人人平等,阿正表白的時候唱了首歌給小瑩聽,沒想到,唱的正好是小瑩跟前男友定情的歌曲……結果可想而知,那叫一個慘烈。

而第二個故事是這樣發(fā)生的。話說某一天下午,我閑得無聊,到小瑩所在的大學里轉轉,當時穿著我的擺攤專用工作服。這套工作服,是由一條尼泊爾的短褲,一條西藏的圍巾,一件印度的上衣,以及青旅一塊波西米亞風的大印花桌布做成的圍裙組成。另外,由于個人愛好,我經常赤足出門,腳上還掛著個虎頭銅鈴鐺,兩條小腿上分別有一條阿拉伯文和尼泊爾文的文身。光靠想,就能體會到,這一身裝備是有多任性了吧。

我當時就穿著這一身奇葩到不忍直視的行頭,滿學校地瞎逛,無意間逛到了學校一個看似展覽館的地方??蓻]想到,正好趕上這里在舉辦服裝設計系畢業(yè)大秀。其實,我只是想進去看看,結果,才一進場,就被服裝設計系的專業(yè)課老師瞄上了。然后,這位老師拼死把我拽到了后場,讓我上秀臺甩火腿走一段,說是讓我秀一秀風格和時尚觀。而毫無節(jié)操的我竟恬不知恥地答應了……

還記得我一出場,驚呼贊嘆聲那叫一個汪洋肆意?。≈宦犚娕_下離我最近的一個小伙兒說:“我嘞個去!這不是在我們學校門口擺攤的那個洪七公嘛!原來他是臥底!”……愛卿說朕是臥底就算了,說朕是洪七公這幾個意思?來來來!跪著過來給朕解釋清楚了,朕保證不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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