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對愛情平等的向往——《詩經(jīng)·邶風·谷風》賞析

【導讀】

愛情面前人人平等，這是我們現(xiàn)代人習以為常的一句話。在這個世界上，無論你多么富有或是貧窮，都有追求自己那一份愛情的權(quán)利。但事實上，在追求平等的道路上，人類走過了漫長而艱難的歷程。

因為，愛情里最艱難的事就是平等?，F(xiàn)代人還常常為此煩惱，更不要說在男女地位嚴重不平等的古代。進入階級社會之后，女性的地位一直堪憂，她們一直在經(jīng)歷著愛情的不平等?？v觀浩如煙海的古代文學作品，觸目所及都是被拋棄女子的血和淚：《孔雀東南飛》中的劉蘭芝、《釵頭鳳》中的唐婉、《西廂記》中的崔鶯鶯等等。盡管很早就有人開始呼喚愛情的平等，但從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愛情中雙方地位的不平等是嚴重存在的。在古代詩歌中，這種以女性抒情主人公身份所表達的對愛情不平等的控訴特別多，如果追本溯源的話，就要從《詩經(jīng)》這部中國最早的詩歌總集開始講起了。

在《詩經(jīng)·邶風·谷風》中，我們就聽到從古老的中原大地上傳來的申訴。這是古代一位勤勞能干、任勞任怨的婦女的呼號，她為家庭終日辛勞，卻躲不過最終被丈夫無情地趕出家門的命運。全詩共六章，四十八句。第一章是女主人公對狂怒的丈夫的勸說，希望他不要遺棄自己；第二章寫被棄的女主人公回顧自己辛勤經(jīng)營家的歷程，遲遲不忍離去；第三章是女主人公對自己被棄的憤怒和爭辯，以及對不能顧及子女的悲痛；第四章寫女主人公回憶自己婚后在夫家一向勤勉持家和友愛四鄰；第五、六章寫女主人公回憶丈夫?qū)ψ约航裎舨煌膽B(tài)度。這首詩通過一位棄婦的傾訴，反映了古代許多婦女的悲慘遭遇，是中國古代棄婦詩中的名篇。

這是一曲愛情的悲歌，他和她曾經(jīng)是那么的親密，他也曾山盟海誓，許下讓她心動的誓言。那個時候這個男人家境貧困，需要女子和他一起分擔生活的艱難；可當他一旦變得富有，就開始嫌棄妻子的年長色衰，他有更多年輕美貌的女子可供選擇，于是就像對待蔬菜一樣將妻子遺棄，把她趕出家門。這既是男女地位不平等帶來的罪惡，也是這個男人品質(zhì)低劣的表現(xiàn)。與詩歌《氓》篇相比，《谷風》中的女子在性格上比較優(yōu)柔寡斷，溫柔敦厚。她在面對不公的遭遇時，還對負心男子抱有很大幻想，期望男子能夠心念舊恩、回心轉(zhuǎn)意。而《氓》中所描繪的女子在遭遇丈夫拋棄后便毅然離男子而去，對男子予以堅決否定。兩篇詩中女子都被丈夫拋棄，這也從側(cè)面反映了當時社會這種現(xiàn)象存在的普遍性。

文學是生活的反映，愛情作為人類生活的重要內(nèi)容，為女性呼喊的聲音很早就出現(xiàn)了。人最容易造成共鳴的因素，一是情感，一是反差。而愛情不平等這一話題，無論是情感，還是反差，都會引起人們強烈的共鳴。作為一個社會問題，丈夫因境遇變化或用情不專而遺棄結(jié)發(fā)之妻，在《詩經(jīng)》中已有很多反映，《衛(wèi)風·氓》是一篇，這首《邶風·谷風》又是一篇。同樣是用棄婦的口吻陳述被棄的痛苦，與《氓》相比，《谷風》中的女子在性格上不如前者決絕果斷，因此在回憶往事和述說情懷時怨而不怒，使人讀后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之感。

古代婦女在愛情和婚姻生活中，常常處在弱者的地位，充當著以男子為中心的社會的犧牲品。但她們并不是逆來順受，她們也發(fā)出了自己的聲音，她們追求在愛情中擁有跟男子一樣的地位。我們仿佛聽到在一個刮著冷風的陰雨天，一個面容憔悴的女子在山谷中幽幽地吟唱：“習習谷風，以陰以雨，女心傷悲，莫知女哀……”

（蘇愛風導讀）

【原詩】

習習谷風^[1]，以陰以雨^[2]。黽勉同心^[3]，不宜有怒。采葑采菲^[4]，無以下體^[5]？德音莫違，“及爾同死”。

行道遲遲^[6]，中心有違^[7]。不遠伊邇^[8]，薄送我畿^[9]。誰謂荼苦^[10]？其甘如薺。宴爾新昏^[11]，如兄如弟。

涇以渭濁，湜湜其沚^[12]。宴爾新昏，不我屑以^[13]。毋逝我梁^[14]，毋發(fā)我笱^[15]。我躬不閱^[16]，遑恤我后。

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淺矣，泳之游之。何有何亡，黽勉求之。凡民有喪，匍匐救之。

不我能慉，反以我為仇。既阻我德，賈用不售。昔育恐育鞠^[17]，及爾顛覆。既生既育，比予于毒。

我有旨蓄，亦以御冬。宴爾新昏，以我御窮。有洸有潰^[18]，既詒我肄。不念昔者，伊余來塈！

【注釋】

［1］習習：如颯颯，風聲。谷風，來自山谷的大風。

［2］以：又。

［3］黽（mǐn）勉：勤勉，努力。

［4］葑：蔓菁，今名大頭菜。菲：蘿卜。

［5］無以下體：意指要葉不要根，比喻戀新人而棄舊人。以，用。下體，指根。

［6］遲遲：遲緩，徐行貌。

［7］違：恨也。

［8］伊：是。邇，近。

［9］?。赫Z助詞。畿（jī）：指門檻。

［10］荼（tú）：苦菜。

［11］宴：快樂?；瑁础盎椤?。

［12］湜湜（shí）：水清見底。沚（zhǐ）：水中小洲。一說底。

［13］屑：潔。

［14］逝：往，去。梁：捕魚的水壩。

［15］發(fā)：“撥”的借字，搞亂。笱（gǒu）：捕魚的竹簍。

［16］躬：自身。閱：容納。

［17］育：長。育恐：生于恐懼。鞫：窮。育鞠：生于困窮。

［18］洸（guāng）、潰（kuì）：水流湍急的樣子，此處借喻人動怒。

【作者簡介】

出自《詩經(jīng)·邶風》，具體作者不可考。

【名家點評】

陳子展《詩經(jīng)直解》引孫緘語：“道情事實切，以淺境妙。末兩句道出受病根由，正是詩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