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袁美林 一篇

孟溪大垸我的家 作者:


袁美林 一篇

袁美林(1930—2016),孟溪國慶村人,簡師學(xué)歷,終身從事教育工作,任大至崗中學(xué)語文教師直至退休。

大至崗有個“朱菩薩”

袁美林

“朱菩薩”,是公安縣孟溪大垸大至崗方圓幾十里群眾對當(dāng)?shù)孛现嗅t(yī)朱潤清先生的美稱,并成了他的代號,可見他在當(dāng)時醫(yī)界的名氣之大。

朱潤清先生出生于1888年,中等個子,眉清目秀,蓄著不長的胡須,頗有幾分仙風(fēng)道骨。在20世紀(jì)30年代,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認(rèn)識了他。他給人看病跟其他郎中先生不一樣,不是急急問這問那,匆匆寫處方,而是顯得慢條斯理,從容不迫。在診脈的時候,兩目垂簾,非常專注,要好一會時間;開處方時,像作文章,手握毛筆,慢慢思索,有時還小聲吟詠,一個藥單子要開好大一會,怪不得有人背地里稱他“朱迂子”哩。

有一回,我的父親患急病,俗稱扯反弓筋——痙攣使得人朝后面彎過去,痛苦萬狀,非常危險。我一路小跑去請朱菩薩來救命。他來后對病人做了些處理后,仍然慢條斯理地開處方,我焦急地拿著他開的處方去抓藥時,才看清他在處方上開頭位置寫有:“今查病原賦:寒邪入里發(fā)中風(fēng),頭背腰麻起反弓。其脈緊弦牙緊閉,宜用舒筋加味松?!?/p>

我覺得新奇,一下就記下來了。之后,我再次有機會,看他給一位長期患痢疾的人看病,其處方的上頭同樣寫了四句話:“濕入中焦發(fā)冷燒,下膿腫脹起腸焦。脈洪腹痛頭身重,宜用排毒祛濕消?!?/p>

他見我對這些話感興趣,就對我說:“你看我寫的幾句是有韻的,燒呀,焦呀,消呀……”我笑著點頭說:“不錯?!彼硎竞軡M意。

我從他開的這兩個處方中的“病原賦”文字得出了一個“公式”:第一句說的是病因,第二句說的是病名,第三句說的是脈象和體征,第四句說的是用方。這說明朱先生診病是非常認(rèn)真、仔細(xì)、負(fù)責(zé)的。

解放初期,黨和政府將個體醫(yī)生組成聯(lián)合診所。朱先生被選為公安縣人民代表。

20世紀(jì)60年代,我的老伴任孟溪醫(yī)院大至崗分院院長時,我才有機會跟朱先生有較多的接觸,他很有興致地背誦一些律詩、絕句與我分享,當(dāng)時我對詩詞尚未入門,他卻把我當(dāng)作知音了。據(jù)他的徒弟熊遠(yuǎn)懷醫(yī)生介紹,朱先生是一位詩人,有一次,他跟友人交談時口占一絕,很有意蘊。可惜我只記得尾句了:“醫(yī)家也許勝詩家。”他曾說,醫(yī)家,特別是中醫(yī)的書比一般儒家、詩家的書還要多。因他愛好詩,有一回在穿襪子的時候默默推敲詩句入了神,竟把一雙襪子穿在同一只腳上了!卻又到處尋找另一只襪子,鬧出了這個笑話。

朱先生是很幽默的人。有人故意問他:“朱醫(yī)生,您知識豐富,請問大便為什么是黃色的?”

他竟認(rèn)真答曰:“人吃五谷,須經(jīng)谷道,五臟中的脾臟管谷道,脾與胃相表里,主運化。脾氣散津,輸布全身以養(yǎng)命,脾為后天之本,脾屬土。土色黃,故便呈黃色?!?/p>

他這么一答,問者無二話了。

有一次,他帶著徒弟出診返回時,路過一較為富有的人家門前,被其家人請去看病。只見患者口吐白沫,人事不省,病狀危重。他卻從容地坐到病人床邊,用手慢慢摸著病人的頭和手腳等處。其徒弟暗暗焦急,也百思不解,就悄悄問朱先生:“師傅,怎么不趕快診脈開方?”

朱先生卻故作埋怨地說:“我平時給你講的推拿法,你怎么就忘了?我這不是正在用推拿八法中的摩法嗎?”

徒弟一頭霧水,您幾時給我講過推拿八法?只好說:“哦,我確實忘了?!?/p>

過了一會,病人蘇醒了,病家的飯也熟了,就留他師徒就餐。

飯后出門,朱先生才對徒弟說:“這個人患的是母豬瘋病(即癲癇?。呛茈y治的,每次發(fā)病都有一定的過程。過一會兒就會自然蘇醒,著急是沒有用的,反而會增加病家的恐慌。你想,病家請我們進(jìn)去看病,豈能推脫?只好一邊觀察,想法舒緩癥狀,也等待時間,等病人蘇醒,我們才能離開。又正好到了晚飯時間,吃了飯,這不是都好嗎?”

他徒弟這才懂得師傅朱菩薩不僅有詩人氣質(zhì),而且醫(yī)術(shù)功底深,應(yīng)變能力也強??!

1934年的一天,石首的白郎中路過孟溪大至崗,拜訪當(dāng)?shù)孛t(yī)朱潤清先生,名醫(yī)相逢,相見恨晚。正在交流醫(yī)術(shù)時,孟溪大垸的鄒樾階舉人因老伴患病,派人來接朱潤清先生,白郎中也是鄒家??停瑏砣苏J(rèn)識,就說:“一舉兩得,就請二公到我家會診吧。”

那天,大至崗紳士袁展之先生也在鄒家,會診吃飯以后,一主三賓,擬作方城之戰(zhàn)。朱潤清先生不愛打牌,以不會為辭,鄒舉人興致很高,說:“不會,我派專人在旁指導(dǎo)?!?/p>

于是,娛樂開始。有一盤牌,鄒舉人吊東風(fēng),他上首袁展之也吊東風(fēng),白郎中摸到了一張東風(fēng),隨手打出,鄒舉人高興地把牌一倒說:“我和了!”袁展之也把牌一倒,說:“且讓我先和吧。”鄒舉人見被人攔和了,只好搖頭嘆息,遂莞爾一笑說:“東風(fēng)不與周郎便!”袁展之也道:“等閑識得東風(fēng)面!”朱潤清亮牌道:“我手上還有一張東風(fēng)沒打哩,這不是‘依然枉卻一東風(fēng)’嗎?”而打出東風(fēng),放了“銃”的白郎中一時想不出一句適當(dāng)?shù)墓旁?,顯得有點尷尬,鄒舉人到底來得快:“‘不信東風(fēng)喚不回’,我替你說了吧!”大家哈哈大笑。

從這次打牌隨口吟出東風(fēng)詩,可以看出“朱菩薩”的確名氣大,名人雅士愛和他交往,也可以看出他的書生氣——真正不愛把時間耗在除了研究醫(yī)學(xué)和詩詞以外的其他雜玩上,同時也可看出他真的才思敏捷,在打牌中對古詩句脫口而出的本領(lǐng),跟名動四方的鄒舉人等幾乎不相上下了。

朱潤清手書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