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豹（代自序）

昨夜夢見了一只豹子。它不像一般的豹那般花，而有些偏灰黑色，像我五月份見到的、差一點買下的那只幼豹。但它是大豹，在夢里有很高的個頭，很長，它的肢體前半部分像有些透明一般，似乎隨時會在空氣中消匿。它旁若無人地向人群走來，眾人一片驚呼。背景是家鄉(xiāng)的院子，很多孩子。四姑父在，他說：別怕、別怕，豹子不咬人！伸了手去撫摸那豹的頭，豹迅速地站起身來又俯下，蹭他的腿。

眾人驚悸地望著它。突然豹身朝高墻的方向一躍，在夢里消失了。

它再次出現(xiàn)在夢中的時候，是自一條窄巷迎面而來。它無聲無息地走來，很鎮(zhèn)靜，齜著背上的骨頭。我忘記了害怕，記著姑父俯身的動作和他的話，在夢里好像一直疑心他的話是咒語。我是那般渴望留住它！相對這渴望而言，懼意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了。

我俯身去摸它的頭，看上去很堅硬很光滑的頭，感覺它是柔軟的，豹圍著我無聲息地轉(zhuǎn)，圍著我蹭我的腿。

我?guī)е映霈F(xiàn)在老家的院子里。一些孩子跟著我。一個拖著鼻涕的黑壯黑壯的小男孩，說話還不大利索，他說，豹子能養(yǎng)，豹子不咬人，豹子能養(yǎng)活，它吃東西時要在人背后。我記得自己在夢中的疑惑，這孩子是山上獵人家的嗎？他家里是不是養(yǎng)過豹子呢。

后來好像剩我和豹子兩個了。我想著怎么養(yǎng)它，跟著它在院里轉(zhuǎn)悠。它一點也不怕生，對什么東西都好奇。爪子?xùn)|探一下，西抓一把。一只貓進了院門，白顏色的貓，好像很面熟，在門檻上它便被豹截住了。貓不敢跑，豹伸了爪子撥弄貓，貓哇唔一聲，翻了個，肚皮向上。我大喊：別！

豹像沒聽見一樣，不過看上去它對貓并無興趣。它走向雞舍，撐著前腿，低了頭盯著雞看，在夢里我的心通通直跳，在夢里我感知著雞的恐懼。豹突然一回頭，我望見它嘴里叼著一只兔子。

我大聲喊：放下！快放下！

這真是一只傲慢的豹子，它似無所聞，又仿佛有意不加理睬。它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想，這真是沒有法子可想，我沒有辦法讓它聽懂人的話，更沒法讓它聽人的話。它唯我獨尊，我行我素。我想著，我也不能揍它，若揍它便會反抗，會憤怒地撕咬我，我未必打得過它，或者一定打不過它。我想著這些，醒了。睜眼時豹子的形象迅速地褪去。使勁地睜眼，它似乎仍在黑暗中不斷地褪去。

這真是一個逼真的夢。夢中的情緒：緊張、些微的懼意、驚喜、惋惜、無奈。

我心里怦怦直跳，叫醒沉睡的女兒暖，她當時十一歲。我說暖，你夢見豹子了嗎？暖迷迷糊糊地說，我不知道啊，我正做著夢，這個夢好像挺有意思的，你叫我，我一下子就把夢忘了。

董重作品/紙本水彩 /56X76cm/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