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在煙盒上的廣告美女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初,社會風氣開化,旗袍時裝美女,開創(chuàng)了月份牌畫的鼎盛時代,因而月份牌又俗稱“美女月份牌”。論者說月份牌可分為三個階段:早期是周慕橋畫古裝美女,接著是鄭曼陀畫清純女學生,最后是杭穉英、謝之光等畫洋味摩登女。時髦美女在報紙廣告等其他新聞媒介也頻頻亮相,成了社會的一種象征。但這些被畫的美女,或是畫家自創(chuàng)的,或是有原型的,但似乎都沒有因侵犯肖像權而付出巨額的版權費用?!懊利悺迸葡銦熒系膹V告美女,卻使得華成煙草公司吃上官司,而且也讓這位廣告美女一夕爆紅。
華成煙草公司是中國早期民營卷煙廠之一,他們在創(chuàng)出名牌香煙“金鼠”之后,一九二五年三月,新的品牌“美麗”牌香煙又隆重登場,因為煙絲好,價錢巧,又借著香煙盒美女的人氣,上市三天,搶售一空,產(chǎn)品斷檔,全廠加班,日夜生產(chǎn),依然供不應求。而這香煙盒美女,是滬上著名畫家謝之光根據(jù)畫報上面的一張名伶照片畫的,這位名伶正是呂美玉。
呂美玉出身于梨園世家。父親呂月樵,是著名京劇演員,以演武生聞名。呂月樵練就了一副“音堂相聚”的好嗓子,而且還有模仿天賦,在戲中生、旦、凈、丑,學誰像誰,惟妙惟肖,因此以《戲迷傳》唱紅。一九二〇年年底,他還與孟小冬一同搭班于上海黃金榮的共舞臺,合演《十八扯》,當時呂年過半百,孟僅十三四歲,一老一少,各顯其能:老呂黃鐘大呂,老當益壯;小冬嗓音高亢,石破天驚,結果旗鼓相當,平分秋色!呂美玉的母親時鳳儀,與其妹時韻籟姊妹雙花,馳艷北里,呂月樵娶其姊,名醫(yī)龐京周得其妹。長女呂美玉后亦為京劇坤伶,二女呂美秋、長子呂慧君、二子呂慧春也都是京劇演員,三子呂玉堃是著名電影、話劇表演藝術家,曾與李麗華合演秦瘦鷗名著《秋海棠》改編的同名電影。
呂月樵臨終時曾執(zhí)著時鳳儀的手說:“不要再令我們的兒女唱戲!”但時鳳儀以負債的原因,加上子女都年幼,不得已,于是教美玉學戲。美玉天資聰慧,曲不過三遍即皆能領會。而當時共舞臺的臺柱露蘭春、張文艷都息影已久,老板正在苦于找不到接班的人,聽說呂美玉學戲,于是親往觀之,認為“可取而代之”,于是遂聘為臺柱。呂美玉嗓音寬亮甜美,扮相端莊華美,真可謂“膚如凝脂,頸似蝤蠐”!只可惜戲路甚狹。據(jù)陳定山說,她第一天演出《金鎖記》,不帶法場。而當時綠牡丹黃玉麟方走紅于丹桂第一臺,美玉親往觀摩,第二天小報就說“呂美玉偷金鎖”,但黃玉麟的《金鎖記》,也沒有法場。于是捧呂美玉的戲迷因此反唇相譏。一日丹桂復貼此劇,劇作家陸澹庵要替黃玉麟加“準帶法場”四字,沒想到黃玉麟怒說:“探監(jiān)我來,殺頭你去!”陸澹庵也生氣了,他認為黃玉麟難成大器。而呂美玉再演《金鎖記》時,竟帶法場,一時之間報紙譽揚,黃玉麟為之失色。
又當時有王瑤卿弟子王蕓芳新從徐州來,拜蘇少卿為師,唱青衣,以孫佐臣操琴,名氣甚大。又編時裝戲《失足恨》,作女學生裝,轟動全滬。呂美玉往觀之,第二天也演出《失足恨》,作女學生裝,卷發(fā)珠環(huán),美玉勝蕓芳十倍,蕓芳亦失色,于是美玉之名獨噪上海。當年法租界聞人、朱葆三的女婿魏廷榮就是去共舞臺觀看《失足恨》一戲,而成為瘋魔的看客之一。于是,他因瘋魔而入了迷,由入迷而生了愛,再由生愛而成了戀。在此迷戀深愛的交迫之下,他挽友托朋做媒說親,也不管自己是有婦之夫,硬是把呂美玉深深藏諸金屋中。從此春滿玉臺,月圓綺閣,紅氍毹上,永不再見呂美玉歌扇舞塵的紅塵舊跡了。呂美玉未到約滿,就成了魏廷榮的簉室,嫁為富人婦了。當然魏廷榮的聲名大噪,也全仗他娶得名伶呂美玉,于是“婦以夫貴,夫以婦顯”,相得益彰。
當然呂美玉后來的暴得大名,還要拜“美麗”牌香煙之賜。最初,呂美玉對此頗為自豪,并且對自己有幸獲此尊寵而沾沾自喜。但其夫君魏廷榮自幼受到法語系的西方教育,諳熟西方法律。他認為“美麗”牌香煙擅用呂美玉的肖像是一種嚴重的侵權行為。呂美玉遂聘請了著名大律師鄂森(呂弓)作為自己的代理人,一紙訴狀將華成煙草公司的法人告上了民事法庭,這是我國近代商業(yè)史上的第一例關于“肖像使用權”的侵權案例,在當年至為轟動。華成由沈星德出面調解,議定華成每售一箱(五萬支)提取五角作為酬謝,以后逐年付給也就相安無事。一九三三年,魏因豪門傾軋另出案件,有人乘機貶低他,說魏廷榮以妻子色相向華成賣錢,魏便自愿放棄賠償,不再向華成取酬,華成當局也很大方,一次性付給兩萬元作為了斷,呂美玉頭像案從此解決。
以當年“美麗”牌香煙的銷售量,呂美玉所獲得的商標費,應該是頗巨的。因此有人說,魏廷榮的命宮注定有妻財安享的運道,不管她是奉箕帚之妻(指朱葆三之女),或是執(zhí)巾櫛之妾,都為他帶來巨大的財富。當然第一任夫人所帶來的是一副豐厚無比的陪嫁妝奩,而呂美玉所帶來的該是華成所撥給她的巨額商標費。魏廷榮既繼承了他老爺子所掙得的偌大遺產(chǎn),又接受了他兩位夫人所帶來的巨大財富,于是一直安享其“一妻一妾而居室者”的齊人之樂。至于后來發(fā)生的魏廷榮綁票案,那又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