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歲月輪回、季節(jié)更替,酷暑來臨了。此時群山好像流淌著滾燙的血液,將動物賴以生存的綠色植物烘干殆盡,隨后旱災(zāi)和饑荒也接踵而至——數(shù)天變?yōu)閿?shù)周,數(shù)周延至累月,依然滴雨未落。烈日傾瀉著光輝,隨著夏季的推進,天氣更顯炎熱。群山之上的天空湛藍美麗,但對地上哀鳴的牲畜卻毫無憐憫。微風(fēng)從南面吹來,帶來潔白的云朵,在高空漂流游蕩。云與云之間的間隔,宛如湛藍的湖水,又像縹緲的地中海被蒸騰的水汽分割環(huán)抱。
若從要塞觀看那些云朵,會看到它們慢慢消散。碎片不時脫離大團的云,好似極地冰川的邊沿從冰崖滑落入海,只不過它們沒有聲響。分離之后,碎片逐漸變得稀薄、透明,它們不斷地向外伸展,邊緣也變得參差不齊。這個過程看起來像飄在空中的一件纖塵不染的袍子,絲線隨氣流起伏旋轉(zhuǎn),逐漸消失,最終隱匿在大海的湛藍之中。云團撕裂的現(xiàn)象通常被視作好天氣即將到來的征兆。站在坡頂,你也許會注意到一朵孤云從地平線升起,慢慢地向我們漂浮過來,現(xiàn)在它又裂成了好幾塊;這些小塊再次分裂,變成一團團參差不齊、形狀不均的泡沫般的碎塊。在升至天頂之前,這些碎塊已經(jīng)延展拉長了,云團徹底融解,碎塊也就隨之消失不見。這種淡淡的色彩,羊絨白與深藍的對比,不斷變化的形狀,如微光透過輕紗的質(zhì)地,那柔美而夢幻的流動,賦予了云朵別樣的美麗。
不久,風(fēng)由弱漸強,然而特點也隨之變了。風(fēng)吹個不停,刮過花梗叢發(fā)出的咝咝聲不絕于耳。在山崖迎風(fēng)而立,胸口頓生一種壓迫感,必須得長長吁氣才能順暢地呼吸。其實這并非空氣,只是流動的熱浪罷了。它好像沙漠里吹過的西蒙沙暴,令人產(chǎn)生強烈的疲憊之感。最初,煙霧朦朧彌漫,遠處的丘陵溝壟原本起伏的曲線變得柔和了,陡壁也顯得平滑了?,F(xiàn)在,一切都清楚起來,每道線條都變得清晰醒目,就好像大雨將至,只不過沒有彼此相鄰的錯覺。
熱風(fēng)吹拂,雨卻不至。天空開闊,萬里無云,雖不夠藍,但色調(diào)硬朗。夜色清亮而溫暖,你坐在草坪上直到午夜,可能也見不到露水,卻依然能感受到熱浪那使人慵懶、疲倦的力量。這種情形一直持續(xù),隨后熱浪被清晨的濃霧取代。霧氣氤氳,如同一件極為柔軟的袍子覆在山丘上,溝溝渠渠都被填滿了。隨著白晝到來,霧又慢慢散去,一片晴朗,太陽仍像往常那樣明亮地當(dāng)空照耀。牧羊人說“晨霧帶雨去”,雨果然沒有來。
有時,好兆頭會自動出現(xiàn)。一團濃郁的蒸汽迎接落日,東方巨大的云團如山丘一般,正幻化出轉(zhuǎn)瞬即逝的陡壁和洞穴,而雷電儼然暗藏其中,在靜寂的夜里醞釀著、翻涌著。農(nóng)夫把帆布攤開,蓋住未及鋪上屋頂?shù)母刹荻眩尖庵褚箤⒅恋拇笥?。但一直到早上,雨也沒有來。我們這兒的氣候往往變化無常,其獨特之處在于,一旦天氣變得非常確定——無論那是干旱還是濕潤——所有變化的征兆就變得毫無價值,盡管在其他時候它可能是對的。
因此,炎熱曠日持久,干旱日益加劇。田野邊的“陸泉”早已消失不見,隨著地下水存量的日漸減少,真正意義上的泉水日趨衰竭。山谷的草地干裂,巨大的縫隙寬闊幽深,若是把手杖伸進去,只有手柄能露出來。山上土地的表層變得堅硬,原本質(zhì)感松軟適宜步行的泥土也失去了彈性。草色慘淡,摸起來如同鐵絲一般——草的汁液都已蒸干,余下的只有粗糙的纖維。連石灰石底下也毫無水分草木不生了。在烈日下,石灰石或碎石鋪成的旁道和小徑分外刺眼,剛翻過的田地上,遍布著燧石,它們好像都在輻散熱量。本該一眼望去蔥蔥綠綠的一切,都顯得枯黃灰暗,就連榆樹葉也是如此。唯有小麥生長旺盛,修長而結(jié)實,這邊是深淺不一的黃色,遠處則一片赤褐、金黃,麥穗飽滿結(jié)實,一眼望去顯得豐饒而璀璨。此時,昆蟲大量繁殖,各以自己的方式補充能量。蜘蛛們盡可能地忙碌起來,有些靜坐蛛網(wǎng)等候,還有些如獵狗一般在草叢中追趕獵物。
然而,在美麗的天穹和艷陽之下,讓人心生憐憫的哀號哭訴著這漫長的一天——是羊群發(fā)出了顫抖的悲鳴,它們飼料匱乏,已漸漸失去體力。綠色的農(nóng)作物難以生長,根也枯死了,結(jié)果就是草地長不出任何東西。數(shù)周之后,“物資”更加稀缺,食物也更加奢侈,事實上,饑荒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所有的動物中,注視一頭受饑餓折磨的羊最令人難以忍受,不單是因為其骨瘦如柴的輪廓,也不僅因為本該是脂肪和肌肉的地方都是凹陷,更是由于人類的代代延續(xù)已將人性獨特地賦予了羊群。羊群的一切都仰仗人類的指引。它們望著牧羊人,就好像他是自己的父親;而牧羊人到來之后卻無能為力,因此在干旱肆虐的山上,真沒有什么比羊圈里的情形更為悲苦的了。
在徒步約二十五英里穿越山丘和草原高地時,我一度難以自持地將所見之景與旅行者所講述的沙漠地帶和國外饑荒的情形聯(lián)系起來。在整個漫長的夏日,當(dāng)我急切地向南奔走,渴望看見海灘,渴望聞到大海的氣息時,我曾經(jīng)過不少奄奄一息的羊群:路旁的洼地里,隨處可見骨瘦如柴的羊,纖瘦的肋骨向外突出,其狀恐怖一如死尸。成群的蒼蠅嗡嗡作響。烏鴉停在欄桿上,因得以享受盛宴而膽大包天,幾乎沒有轉(zhuǎn)頭看我一眼,只是等著下一只羊羔倒下,等這“牲畜的靈魂入地”。在幸福的英格蘭,經(jīng)歷這些事情實屬罕見,即便出現(xiàn)過,也因為只發(fā)生在當(dāng)?shù)兀灾率畟€人里面也少有一個人確曾耳聞目睹。
牛群自然也是備受折磨。整整一天,成群結(jié)隊的運水車進入泉水奔流的洼地,這些時候,農(nóng)場半數(shù)的工作都在于把珍貴的水從一英里之外甚至更遠的地方取來。即使是在夏季正常的時候,用水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困難,有的農(nóng)舍的家庭用水都要去半英里外的地方取。最近幾年,越來越多的水井水位下降,而滿足需要的水井仍然少之又少。水對于人類選擇定居地的影響,在這里顯示得再明顯不過了。你若在山嶺上一直走啊走,也許只會路過一個棚屋;房屋都坐落在有泉水流過的山谷,或如人們所言的“狹谷”或“谷底”。谷地的村落通常依溪流或冬季河道而建。
夏天時,谷底便成了寬闊蜿蜒的溝渠,兩邊是低平而蔥綠的河岸。你可以赤腳沿著河床漫步,金黃的谷物就在岸上,觸手可及。小片莎草星星點點,水一經(jīng)過植物,就會留下一道奇怪的白痕,表明小溪曾經(jīng)流過。這里與東部的水道和河流一樣,在暴雨前是行人往來的通道。你瞧!上午的時候就洪流滾滾了。在村子附近的池塘里可以看見一池水,池塘已經(jīng)被加深用來蓄水,同時也由泉水維持。
冬天時,溪流看上去常常像寬闊的小河:你會看到由于降雨,水流把燧石從田地里沖出去了。因為村子都位于不起眼的溪流旁邊,所以城鎮(zhèn)便坐落在河流交匯處的兩岸。通常,一排大大小小的村子坐落在草丘最下面的斜坡上,那也是山丘與平原、山谷的連接處。這樣一來,若有人沿著山的邊緣走,很自然會認(rèn)為此地住戶眾多。但一個人若是深入腹地而非沿著山丘邊兒上走,則會有迥然不同的想法。水僅在山丘邊緣,這里是無數(shù)溪流的發(fā)源地,因此草木郁郁蔥蔥。在過去,財富主要靠家禽和畜群的數(shù)量衡量,人們自會選擇在有水的河流處定居。
當(dāng)干旱總算結(jié)束大雨終于來臨時,那雨又常如熱帶暴雨,傾盆而下。因此斜坡上田地的土壤被沖刷進溪流,泥土塊裹挾著沙子把犁溝填平了,較輕的土粒漂浮在細流中,較重的沙粒則沉淀下來。有時候農(nóng)民慢悠悠地垂頭走路時,會瞥見一個發(fā)著微光的小片,如果他用自己粗糙的手指撿起來,就會發(fā)現(xiàn)那是一枚古老的硬幣。通常陣雨過后才會發(fā)現(xiàn)硬幣,淘金者用的是同樣的道理,用“搖籃”篩洗含金的泥土,只留下黃色的微粒。有時,這樣的硬幣也同樣是貴重的金屬,天然而古老。有時,鋤頭也會磕碰到硬幣,古幣就是這樣在許多個世紀(jì)之后重見天日的;盡管沒有被發(fā)現(xiàn),但在這許多年間,古幣一定十分接近地表,以致被犁鏵翻了一遍又一遍。
防御工事占據(jù)的空間之廣,壘墻之高與壕塹之深,都說明此地當(dāng)初曾被強大的軍隊占據(jù)。如今有了現(xiàn)代化的大炮、機槍,特別是后膛裝彈的來復(fù)槍,一只相當(dāng)小的隊伍便可守住這樣的要塞之地:三面陡坡,第四面的山脊平緩卻狹長,很容易被火力覆蓋。然而,這座防御工事建成時(那時他們似乎沒有排車,石灰質(zhì)泥土和燧石皆以杞柳木條筐搬運),每一碼堡壘都要裝配長矛或令人畏懼的箭頭,以在山頂展示其牢不可破的陣列。若非如此,敵人在不斷逼近且同時向多處發(fā)動攻擊時,就會找到他們可能用以涌入營地的缺口。由此可見,這些工事很有可能曾庇護過一支軍隊;再看看這浩大的規(guī)模,更讓人很難不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它們不只是臨時的戰(zhàn)壕,而是長期有駐兵戍衛(wèi)的工事。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在互相敵對的國王發(fā)動的無名戰(zhàn)爭中,這些工事也許會被周圍人口用于避難。在那種情況下,它們可以容納大量人口,包括婦女、孩童以及老人,牛羊肯定也在內(nèi)。不過,再細想這些情況,以及之前談到的山丘缺水的事實,一個令人驚異的問題就會浮現(xiàn)出來:這么大規(guī)模的一支軍隊,或這么多的難民,再加上牛羊騾馬,其飲水需要是如何被滿足的呢?對營地展開的最細致的勘察也沒能給出一絲半毫的提示,至于找到答案就更別提了。
此處并無一絲水井的痕跡,人們可能也會質(zhì)疑那時候此處怎么會有水井可用。這是因為這山脊高聳醒目,且建于高出地面的高原或臺地之上,泉水從高原下方流出。該區(qū)所有的水井都建在這臺地或平原上。洼地的選擇也是有目的的,水井一般有九十英尺深——還有不少更深。但是到了這種深度,再順著堆在平原上面的山坡往下挖掘所費的工夫就增加了,難度也會變得極其巨大。
繞著壕塹底部的溝渠走,要留意草本植物,它們是絕佳的向?qū)?,你會注意到這樣一個地方,草地的犁溝處生長著些許“羅伊特”草。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里有盆地或人工洼地可以儲存水分,濕氣也著實微弱,因為此地的泥土堅硬無比,和其他地方并無二致。因此,這輕微的濕氣顯然是由工事上流下的雨水積聚而成。若從工事的外圍尋找潮濕的來源,可以在距壕塹約八百碼(即半英里)的深谷找到一處泉水,這還是直線距離。所以從這條泉流取水——估計那時候需要用皮囊——還得爬兩回山坡:首先要爬上平緩的高地,這里異常狹窄;接著爬上陡峭的丘陵。只有那些親身體驗過在山上放牧飲牛等繁重勞動的人,才能估量此等工作的辛苦。在早期的戰(zhàn)爭中人們已認(rèn)識到高地的戰(zhàn)略價值,為了占據(jù)有利地形,人們甘愿忍受這樣的勞累。
然而,這還不是全部——負責(zé)取水的搜尋隊與主力隊伍之間的聯(lián)系極易被切斷,那時也沒有炮火掩護突擊。因此,一旦敵方大軍挺進,控制了泉源,他們就能迫使對方交戰(zhàn),或是逼迫其受困投降,否則受困者就只能忍受干渴的煎熬。因此,研究英國小山丘——不同時期和地域的狀況大不相同——也許能更好地解釋古代歷史上發(fā)生的諸多事件。通往泉水的方向并沒有沿山坡而下修建的隱蔽小徑或中空堤道留下的痕跡;不過,類似的痕跡好像出現(xiàn)在另外兩處——沿山脊修建的土木工事的尾部和最為陡峭且極短的上坡處。前者不通向壕溝,中間隔著一道寬寬的縫隙;后者通向壕溝,且很有可能被用作隱蔽的小徑,當(dāng)然,小徑如今因遭嚴(yán)重損毀以及其本身過淺的緣故,已經(jīng)達不到掩護目的。壘墻工事幾乎保存完好,在一處泥土有輕微的剝落,但在任何地方其形狀和輪廓都清晰可辨。
然而,在某一瞬間去努力回望那未曾書寫的歷史,去復(fù)原和重構(gòu)十四或十五個世紀(jì)以前的狀況時,一定不要忘了那時的丘陵可能是另一番面貌。古時,丘陵幾乎全為樹林覆蓋的事實始終未變。我試圖集中全部精神來還原山丘的精確形象,無奈這一切就如一團薄霧,僅能從遠處窺得,當(dāng)你真的置身其中時,反而無法抓住其面貌。如今依然如此。老一輩人說國王——他們也不知道哪位國王——為了追逐獵物,要翻山越嶺四十英里,先后穿越一片片的灌木叢、樹林和蔓生的植被;那顯然是個茂密的森林。如今從壘墻頂部觀望群山,很難接受古時的說法。這些山丘明顯都是光禿禿的,起伏如綠色的巨浪,低矮處是耕種過的寬闊的洼地,卻并沒有被圍起來;它們開闊地綿延數(shù)英里,山丘中幾乎沒有灌木樹籬,除了歪歪扭扭生長不良的山楂樹外,好像也沒別的樹木生長了——這顯然是一片荒野。不過,若是多花些時間熟悉此地,就能得出不同的結(jié)論。
首先,就在修建工事的同一條山脊的邊沿相距不過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就長著一片擋風(fēng)樹叢,它們是冷杉木和山毛櫸;盡管完全暴露于勁風(fēng)之下,它們卻在那稀薄的土壤里傲然挺立。山毛櫸和冷杉尚能生長于此。在更遠的地方,另一處山脊上也生著一叢類似的樹林,從遠處看不清是什么樹。雖然令人愜意的微風(fēng)正吹拂著,枝丫也隨風(fēng)搖晃,但樹看起來卻是一動不動。然而,楊樹卻是例外,仿佛為了使自身的晃動可以被遠遠看到,它高高的樹冠如拱門一般,陣風(fēng)吹過便會朝一個方向傾斜。即便距離相對較近,又刮著最強勁的風(fēng),人們也難以用肉眼分辨出穿過榆樹或橡樹枝杈的不同光線,因為陽光平行而出,又離得如此之近。雖然你明知樹干肯定在搖動,樹根緊緊把住的泥土也會松動,但是遠遠看去樹卻是紋絲不動的。
其實不止在一處幽深的山谷中生長著成行的榆木,只是其他的超出了這個有利觀察點的范圍,那些榆樹的樹冠約與平原等高,站在邊緣,你都能把石子扔進對面的鴉巢里。稍低處,有一片狹長的土地伸向山谷,其上生長著廣闊的白蠟樹林。距此處一英里稍多一點,在山丘的最貧瘠原始處,還有一些生長不良的橡樹,零星地點綴在白蠟樹叢之中;如今,白蠟樹叢被稱作“狩獵之林”,文獻資料證明此處是古代的野鹿林舊址。當(dāng)?shù)匾灿幸奥沽?雖然在七八英里外,但位于同一山脈上),目前棲息著茸角雄鹿。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不過以此為據(jù)足以證明整片廣闊的山地都極有可能曾被茂林覆蓋。
我還想要進一步說明,若是放任它自己休養(yǎng)生息,幾代之后此地就將恢復(fù)以往的狀態(tài);因此,經(jīng)驗證明,如果在此地種植林木,狂風(fēng)或土壤狀況并非是阻礙樹木生長的重要因素,野生動物和家畜才是造成林木破壞的主要原因。在寒冷多霧的天氣里,兔子的胃口大得驚人,它們把白蠟樹幼苗的皮啃得干干凈凈,好像用刀子剝過一樣;當(dāng)然,這常常導(dǎo)致幼樹枯死。牛群——有些牛在山上散養(yǎng)——同樣也會破壞許多樹木嫩綠的細枝或樹冠。小馬尤其愛啃外皮平滑的樹,倒不真是為了吃,而更像是通過撕咬來放松一下牙齒。草原上的橡樹,多數(shù)是落在草里的橡實發(fā)芽生出的幼苗,全都不同程度地被牛群破壞過了,更低矮的則被成群的綿羊啃食了。如果沒有牛羊,鐵犁也擱在那兒一個世紀(jì)不動,那么白蠟樹、山毛櫸、橡樹和山楂樹就可以自我恢復(fù)生長,這些寬廣而開闊的丘陵就能再次變?yōu)楹棋纳郑粺o疑,河貍、貂、野豬和狼也會像古時那樣出沒鄉(xiāng)間。
這個了不起的土木工事雄踞于山脊之上,從此處越過原始森林的樹冠,更可放眼綿延數(shù)英里之外的景象,它過去必定是個非同尋常的戰(zhàn)略要地,如今卻不過處在幾乎不見樹影的群山之中。當(dāng)時綿延數(shù)英里的植被在冷凝水蒸氣上功效巨大,而這很可能對降雨有顯著的影響,并使得那時的水量比現(xiàn)在更加充沛:這個設(shè)想也許能解釋為什么這些古代的堡壘會修建于此。
石灰山區(qū)普遍缺水的特點,使得農(nóng)作物的豐收完全依賴于被稱為“多雨” 的夏天;陣雨每隔兩三天就會下一次,而土壤會迅速把水分吸收掉。另一方面,對于山谷下的牧草、干草以及那里泥土結(jié)實、適宜耕種的田野而言,適度干旱的天氣也是人們想要的,否則耕犁就無法當(dāng)季使用,農(nóng)作物也難以成熟,更無法保存起來。因此,有句老話說:干旱之時,山谷補給山丘,濕潤之年,山丘補給山谷。如今,這句話在很大程度上仍然適用,至少對牛群而言沒錯;在大量引進并種植玉米之前,它可能同樣適用于人和糧食——對二者的關(guān)心和焦慮如今已不像以前那么嚴(yán)重了。我腦子里想著缺水的事,卻在山丘頂部找到了一方水塘,這實在有些令人驚訝。
請靠近之前提及的冷杉和山毛櫸林,這里有一片寬闊的圓形煎鍋狀的洼地,里面還蓄著水;你可能會在溫暖的夏日見到它——就在離工事不到四分之一英里,幾乎同一高度的地方。洼地相當(dāng)靠近山脊頂部,如此才能降到很深的地方,以儲蓄足量的水;因為此處幾乎看不到支流流入的痕跡,也沒有泉流或其他明顯的水源。人們自然覺得,在這個裸露的地方,縱使來場暴風(fēng)雨把水塘填得滿滿,只要烈日當(dāng)空一曬,不出一個星期水就都被蒸發(fā)掉了。其實情況并非如此。若非碰上異常持久的干旱天氣(這類天氣隔很久才會出現(xiàn)一次),這里總是能找到點兒水的;哪怕陽光曝曬,也還有個淺淺的水池。通常,這個圓形盆地是半滿的。
水塘是近些年才修的,只是為了方便山上農(nóng)場里的牲畜,和工事的供水并無直接關(guān)系。人們采取了特殊措施加厚水塘的底部和側(cè)壁,以防止漏水;通常還會再鋪一層煤渣,趕走煩人的蠐螬和蠕蟲,否則它們打出的洞會使水滲漏到下面干燥的石灰?guī)r層。潮濕的雨季,水塘?xí)杆贊q滿,之后水就被保存起來。因為即便是夏季炎熱的上午,山丘也總是被濃濕的霧氣、露水和云般的水汽籠罩著。水蒸氣為荒地提供了水分,因此盆地也可被稱作露水池塘。縈繞在山脊的薄霧,常常如積雨云般飽含濕氣。霧氣凝結(jié)沉降,徒步旅行者的外衣上便落滿一層小而厚的水珠,仿佛滾動的油滴。這些小丘雖然絲毫不能媲美高聳的山脈,可由于積雨云常常壓低到較高的山脊,從遠處看,山丘便全被遮?。荒菚r,一陣蒙蒙的細雨便下起來了。
夜間一些時候,小溪,多水的草場和山谷沼澤上方會積起濃重的水汽。現(xiàn)在它們由風(fēng)裹挾而來,在山坡上翻滾。水汽從露水形成的池塘上空經(jīng)過時,會被溫度更低的水冷凝一部分,然后落進洼地池塘里。冬天,蒸汽在山毛櫸林中縈繞,凝結(jié)在樹枝上,形成的不是霜,而是如在山谷見到的那般垂直向下懸掛的冰凌。倘若倏地一陣疾風(fēng)掃過山丘,這些亮晶晶的冰凌就相互碰撞,叮當(dāng)作響,地上則隨之落滿一層參差不齊的碎冰。人們只要親眼看過冰凌的大小和數(shù)量,就會更清楚,到底有多少水被無形的水蒸氣帶來冷凝在了水塘和樹枝上。
在工事另一個方向的同樣高度上,大約半英里之外或更遠的地方也有一個類似的水塘坐落在高聳暴露的山丘上,大小是那個池塘的兩倍。還有許多別的水塘散布各處——近年來人們修的水塘越來越多。有幾個水塘位于較低的高原上,現(xiàn)在幾近干涸。忍著夏日的酷熱在綿綿無盡的山間辛苦跋涉時,雖然深知會帶來不可避免的后果,我卻常常因為口渴難耐而不得不喝一點水塘里的水。水有一種陳腐的味道:從其會變渾的意義上講,它并非毫不流動,但即便水質(zhì)有時相當(dāng)清澈,這也依舊是死水。喝過這里的水,馬上就會覺得口干,還會相當(dāng)不適,好像難以察覺的塵埃顆粒進到了舌頭里面。這種感覺很可能是懸浮的石灰造成的,因為水里有那種味道。因此,夏天為解渴而喝下池塘里的水不能說是毫無用處——其結(jié)果可能更糟。下方狹長的谷底淙淙的流水則格外澄澈清冽,與水塘的情況完全不同。
堡壘工事的存在證明,該地儲存的水汽在不同條件下可能要量大得多,也說明露水池塘的濕氣現(xiàn)象對古時堡壘的供水有間接的影響。冬季,山毛櫸樹枝上凝結(jié)的冰霜說明大氣中常含有大量水分,不過是需要有東西使之沉降。所以,如果這些山丘的確如前面所說曾被密林覆蓋,古時的居民從事農(nóng)耕可能就沒那么困難,在聚居地儲水也會比現(xiàn)在容易得多。這或許可以解釋為什么在最貧瘠、最荒涼、最沒有希望的山坡上,反倒能看見原始耕作的痕跡。類似的痕跡在山坡各處,山頂上,還有靠近壕塹尾部的高地腳下都能見到。
人們從這些地方走過時幾乎看不出那些幾近湮滅的痕跡——那是在愷撒一世仍鮮活地保存在記憶中的年代里,人類工具留下的些微印記。這些痕跡很像隱藏在崇山峻嶺之間,少有人涉足的小徑:你若在路上極目遠眺,便能清楚地看見它;可一旦出現(xiàn)在腳下,它卻又消失不見了,草地被行人踩踏過的跡象幾不可見。因此,若要發(fā)現(xiàn)古時田野的痕跡,一定要在沿著山坡前行時舉目眺望,從遠處尋找;你會看到稍稍高出地面的正方形和四邊形的模糊輪廓:狹長的邊界線尚可辨識,而青草早已在上面生長了許多個世紀(jì),看上去綠意盎然。
這些遺跡有時也會呈現(xiàn)淺淺的梯田樣貌,隨著山丘的斜坡層層向上延伸。有些梯田可能是人工修建而成;但對于另外一些,我認(rèn)為地表的自然形態(tài)被利用了起來,因為那里看不到一絲刻意塑造的痕跡。想要把真正的古代圈地和相對較為現(xiàn)代的冷杉林場破落后留下的壕溝區(qū)分開來并不容易。冷杉林場通常會用矮土堆和溝渠圍住,冷杉林消失已久,土堆卻依舊綠意盎然。不過,只要對二者稍加研究,區(qū)分它們也是有據(jù)可循的。
首先,古時的田地通常較小,附近一般會有三四塊或更多的小地塊彼此相鄰,各自被一條條淺綠色的田埂隔開;有時土地規(guī)劃得大體上與棋盤類似。而用來圈圍冷杉林場的土埂要高一些,哪怕最不經(jīng)意的觀察者也能注意到這一點。土埂環(huán)繞著一片寬廣的土地,形狀常不規(guī)則,或呈橢圓形或呈圓形。這些土埂也未對土地進行規(guī)則的內(nèi)部劃分——這實際上既無必要,也會顯得與矮林格格不入。
近年來盛行鏟草種田——將草皮鏟除一空后放火焚燒,草灰則揚撒在鐵犁新翻過的土地上,目的是通過種植蕪菁和綠色作物來擺脫依賴青草作飼料的問題,從而可以飼養(yǎng)更多的綿羊。這在一些地方有效,在另一些地方卻不盡然。因為收割兩三次之后,土地的產(chǎn)出便會逐漸下降,最終幾近絕收。高地的山脊上,靠近古代堡壘工事的地方,就有一片犁過的田地。干旱的夏季,我曾見過成熟的燕麥竟不及一英尺高,大麥也同樣低矮。在享有現(xiàn)代農(nóng)業(yè)充足生產(chǎn)資源的情況下,采用人工肥料精耕細作,再加上對土地的徹底清理,這樣的產(chǎn)出似乎無法與付出的勞動相稱。當(dāng)然,情況也不盡是如此,否則人們勢必早就放棄了。不過,一想到古時貧瘠山坡上的梯田與耕地,我就難以想象當(dāng)時人們究竟是如何借助如此簡陋的工具依靠土地維持生計的——除非當(dāng)時土地的狀況與我所想的完全不同。
如果這里曾四面為森林所環(huán)繞,翻涌的水汽得以凝結(jié),或變成濃重的露水,或化為入地的甘霖,那么這片貧瘠板結(jié)的土地也許會更加豐產(chǎn)。樹木、蕨類和灌木叢,同樣也能為莊稼提供庇護,保護生長的作物免受寒風(fēng)侵害。初次耕作時,土壤本身便會因為地上積聚的枯枝敗葉和腐爛的植被而異常肥沃。如此說來,當(dāng)時的梯田可能產(chǎn)出頗豐,同時也很有可能被柵欄圈著,以免作物被森林中的野獸踐踏破壞。現(xiàn)在,古城鎮(zhèn)的遺址幾乎無法辨認(rèn),但當(dāng)時的情景大致應(yīng)該如此:山丘上,綿羊靜靜地低頭吃草,羊羔歡樂地奔騰跳躍,牧羊人在斜坡上酣然小憩,牧羊犬則忠心地照看羊群。
綿綿的陰雨下上一整天,夜晚就變得涼爽宜人——太陽接近地平線的時候,云團便會散開。夏日的一個傍晚,我正在離山丘兩英里之外的一片草地上。連綿了一整個白天之后,雨已經(jīng)停了,頭頂?shù)奶炜债惓8蓛羟逅?,只飄著一縷薄云;透過薄云,湛藍的天空清晰可辨。不過,西邊依然有一團水汽籠罩著落日,東邊通向山丘的方向,水汽也依然厚重、陰暗。我?guī)е鴺?,緩步走在遮擋住山丘的灌木樹籬的內(nèi)側(cè),不時躲在突出的灌木叢后面等著野兔出現(xiàn)——要是有一對就更好了。在大雨中,這種情況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一整天,野兔通常都躲在“掩體”里,若是有那么一只溜出來,一般也會待在土堆上,藏在蔓生植物和樹木背后,吃些長在那里的枯草。不過,隨著夜幕降臨,雨也停歇了,它們自然會跑出來大吃大喝,便有可能被獵槍擊中。
時間就這么一點一滴地過去了,輕行慢步間,我來到灌木樹籬的一處空隙,從那里朝高地的方向看了一眼,尚能窺見山丘的一部分。當(dāng)時我腦中立刻冒出了一個想法,從空隙看到的那一部分特別高,比我以前見過的山都要高聳巍峨。事實上,那時候我有些心不在焉,一半心思放在野兔身上,余下的心思多半還在想著別的事情,我決定深入地勘察一下那個地方。然而,走出幾碼之后,我發(fā)現(xiàn)這個高地的海拔的確是前所未有的高??傊?,我對此愈發(fā)好奇了,于是回到空隙處又看了一次。
我沒有弄錯,那邊的山拔地而起,直指云霄——這是一座黑黝黝的、巍峨的高山,輪廓和我記憶中的幾乎一模一樣,相當(dāng)熟悉卻又完全陌生。在接近山坡底部的地方曾有一個舊牲口棚,上方則有一排低矮的灌木樹籬和土墩,山頂上依舊是那片古老的樹林;最后,一柱黑煙裊裊升起,像是從正在作業(yè)的蒸汽耕犁里冒出來的。一切都別無二致,只是升高了——小丘變成了大山。我又看著它,長久地凝視著,卻無法解釋這奇特的現(xiàn)象:眼睛已被徹底欺騙了,頭腦卻還不能完全相信。為了找到更好的視角,我站到土墩上,從灌木樹籬的間隙看出去,立刻就明白了產(chǎn)生這種錯覺的原因。
從這個空隙看出去就好比透過狹小的窗戶向外窺探,僅有一部分山體存在于視線范圍之內(nèi)??烧驹谕炼丈?,整個山脈就能同時被看見。顯然,這座高山的兩側(cè)都是連綿的山丘,其左右依然保持之前的高度。一團云停留在中間的山峰上空,恰好與其形狀完全一樣。山嶺頗為黯淡,積雨云的灰蒙陰沉恰好與其色調(diào)一致,這樣一來,山與云便相互交融了。通過折射,牲口棚或樹叢得以再現(xiàn),并且也極有可能被放大、扭曲:如柱的煙霧是色彩更濃的云團的一部分,恰巧處在一個近乎垂直的位置。即便已經(jīng)意識到是錯覺,這錯覺也依然完美,肉眼也不能將高山與縹緲的水汽分辨開來。
就在我看云的時候,那道清晰的煙柱變得彎曲,上面的部分飄走了,像真的煙霧一樣漸漸消散。風(fēng)征服了它,使它慢慢地不再向上,而是隨風(fēng)飄動。很快,微風(fēng)拉扯起云團的一端,又開始把另一端也卷起來,現(xiàn)在又將云向上托;藏在下面的山脊便露出了真容,輪廓也瞬間變得清晰醒目。最后,這團模糊的云在高地上方懸浮著,逐漸隨風(fēng)飄向了東方。過了一會兒,我看到山的影子,如海市蜃樓一般;蒸汽形成的積雨云就躺臥其上,呈現(xiàn)出山的輪廓。不過這個幻象不很完美,因為此處視野更開闊,使得山脈的其他部分也都被收入眼底,而且積雨云的顏色要比它所附著的山體的顏色淺一些。
當(dāng)然,這些云團飄過的時候距離地面很近:在雨季往往只有幾百英尺高,山脊的邊緣常常與云混成一體。生活在山谷里的老鄉(xiāng),一輩子都在這樣的季節(jié)里看云、等云,他們說山“招”雷——不管暴風(fēng)雨從哪里起,都會被“招”到山地這里來。如果從西面來,暴風(fēng)雨常常會一分為二——一場沿著山脊向南,另一場沿著毗連的山脈向北,因此山間的盆地少有雷電造訪。他們還有一個古老的迷信,顯然源自《圣經(jīng)》:據(jù)說雷電雖然可以到達四面八方,但總是起于北方。他們也相信雷電“到處運行”,因此狂風(fēng)驟雨之后,就是說在下午,當(dāng)空氣完全干凈透明時,他們會告訴你陽光和安靜只是幻象。不出幾個小時,或者在夜間,暴風(fēng)雨就會返回,“到處運行”。這情形在當(dāng)?shù)卮_實相當(dāng)常見。據(jù)觀察,即便是小的灌木叢也會在較短距離內(nèi)對微風(fēng)的轉(zhuǎn)向產(chǎn)生相當(dāng)影響。因此放在背風(fēng)地方的風(fēng)向標(biāo)完全不可信:如果風(fēng)真從南面吹過來,越過灌木叢,風(fēng)向標(biāo)有時候會指向完全相反的方向,服從狂風(fēng)的“回潮”規(guī)則往回吹。
我猜,在一些相對較小的區(qū)域,因風(fēng)雨狀況不同,產(chǎn)生的效果也會有所差異。效果還可能因土質(zhì)不同而有所區(qū)別——比如某處的土地溫度比另一處高。這些差異在夏天格外明顯。陣雨當(dāng)然時常帶有鮮明的區(qū)域特征:若是沿著新近降雨留下的深色痕跡走出去半英里,你就會被帶到一處土色發(fā)白的地方,這里照常堆積著厚厚的塵土,一道鮮明的印記將道路一分為二。冬天降雨覆蓋的范圍則要大得多。
從土木工事所在山地的高度,可以看到幾英里外的平原和山谷——夏季多雨的日子,人們可以毫不費力地看清降雨覆蓋的范圍?;颐擅傻挠陰Ь拖褚粡堄晁棾傻木薮蠛谂?,從天空中顏色更深的積雨云中緩緩飄落——不斷地向下向后飄移,上方的云團移動得比落下的雨點還快。一片寬闊的空地斜插在山和雨之間,伸向遠方;穿過空地,另一片清晰的開闊地再次向外延伸直達天際線。雨帶掃過鄉(xiāng)間土地,雨水沖刷出一道道溝渠,與此同時,另一邊卻是艷陽高照。
似乎有理由認(rèn)為,鄉(xiāng)間的溝渠在不同時間不同氣候狀況下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面貌。這些現(xiàn)象的區(qū)域特征相當(dāng)明顯:有時候,農(nóng)夫會向你展示一片繁茂的莊稼,在驟降的陣雨沖刷下生機勃勃,根須健壯;而就在同一時刻,他的鄰居卻大聲抱怨著他那邊沒有下雨。天空陰云密布,大片的云團緩緩飄過天空,偶爾會斷裂,卻并沒有雨——有時,陽光會穿過這些狹窄的裂縫,光線被拉長斜落在遠處山谷的田地里。大約只有在晴朗午后的教堂中能夠見到的那種狹長光束方可與之媲美——它們穿過高聳的窗戶,投射到圣壇前鋪設(shè)的地板上,被空氣中的塵埃襯得格外分明。因此,陽光穿過厚厚的云層裂隙直射下來,又因大氣中漂浮的水汽或灰塵而愈加明顯。光影看起來像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徘徊,而云團的飄動則幾乎無法覺察;勞作的人說太陽把那里的水汽全吸光了。
晴朗的下午,可以看得見薄霧在遠處的草原上緩緩升起:先從小河開始,一條白色的、蜿蜒的水汽標(biāo)出了薄霧的路線,不斷延伸直至越過濕地和山谷。更高處,薄霧帶的顏色更深,與下面的白色條帶明顯地分開,可能要高出一百英尺;隨著薄霧帶變得更深更厚,它也就逐漸進入了人的視野當(dāng)中,形狀狹長,這兒一條那兒一條。它們從特質(zhì)上看更接近真正的云而非薄霧,因為薄霧幾乎不會升到高于樹籬的地方。風(fēng)勢不明顯的時候,薄霧穿過草原,甚至連一片葉子都無法撼動,好像完全服從了因同一區(qū)域溫度差異而產(chǎn)生的輕盈的偏斜的氣流的安排。
在漆黑無月的夜晚,我偶爾會從兩三英里之外看一眼山脈。我發(fā)現(xiàn)如果視野足夠清晰,土木工事所在的山丘就比別的山頭看起來更加明顯。白天沒什么明顯的差別,不過在晚上,它的色彩有時看起來更加清淡,因此也顯得更清楚。這可能與山坡上未被觀察到的牧草的特征,或靠近地表的石灰石下層土壤有關(guān)。由于土質(zhì)或植被不同,地表擁有的反射光線的能力也各異,這些很值得前去查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