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過城市上空的熱氣球

打工仔茵陳買了晚上六點鐘的火車票，準備正式告別這給他帶來失望與痛苦的城市。而在此之前的下午，他將完成一次免費的空中旅行——乘坐熱氣球在城市上空環(huán)游一周。這一切，只緣于他參加了報上的一則城市環(huán)保知識競賽，主辦者又在優(yōu)勝者中抽簽抽到了他。對茵陳來說，這算得上一個小小的安慰。至少，這一趟南國之旅他沒有空手而。

算起來，茵陳來到M市已經(jīng)快兩個月了。兩個月來，他把世界上所有的苦都吃遍了，卻沒有能夠找到合適的工作。盡管他十分節(jié)儉，吃最差的飯菜，住最便宜的出租屋，但他身上的錢卻越來越少，還挨過搶，受過騙。如果照這樣下去，他最多還能支撐半個月。本來，他是電工，原以為找個飯碗是沒問題的，卻沒有一個地方肯接納他，到處都是人滿為患。有一次，遇到兩個自稱是他老鄉(xiāng)的年輕人，老鄉(xiāng)聽說他是電工，說：“電工不吃香了，跟我們學(xué)點手藝吧?！?/p>

茵陳問：“你們是哪一行？”

老鄉(xiāng)說：“鉗工?！?/p>

見茵陳不懂，老鄉(xiāng)做了一個扒包的動作。

茵陳找個借口，趕緊溜之大吉。

就這樣，茵陳筋疲力盡地在M市闖蕩了兩個月，最終決定打道回府。當然，他不會放棄這一次難得的空中游覽的機會。說實話，來M市兩個月了，整日像一只流浪的狗一樣在街上游蕩，還從來沒有認真地欣賞過這座城市哩。

“先生，您請！”一個漂亮的小姐引著茵陳，來到了一個停放熱氣球的草坪。那里，已經(jīng)有陪同的工作人員在等著。

二十分鐘以后，熱氣球升上了天空。茵陳開始有些緊張，旁邊那位已經(jīng)頭發(fā)花白的工作人員輕輕地安慰著他。工作人員問：“你是哪里人？”

他說出了一個陌生的偏遠城鎮(zhèn)的名字。

工作人員問：“是第一次來M城嗎？”

他點點頭。

熱氣球慢悠悠地在空中滑翔，工作人員開始講解看到的景物：游人如織的公園，纖巧秀麗的珠江，氣勢恢宏的機場，傲然屹立的大廈……

多么美麗的城市呀！他在心里由衷地贊嘆。但是，這種美麗與他無關(guān)，這里的喜怒哀樂都與他無關(guān)。兩個月的辛酸與疲憊，已經(jīng)使他對這座城市產(chǎn)生了厭倦，還有一縷被拒之門外的憤懣和無奈。是的，城市是別人的，自己只是這座城市中一個匆匆的過客。晚上就離開這里了，也許永遠不會再來。是的，永遠。

一列火車在地上游動，穿過城市，駛向遠方。

工作人員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著：“M城是一個具有開放性、包容性的現(xiàn)代城市，這里充滿了機遇，也充滿了挑戰(zhàn)，每個人都可以在這里找到自己的舞臺……”

聽著，看著，想著，一縷惆悵在他心中洇開。慢慢地，他的眼里竟有了淚水。

“你不舒服嗎？”工作人員問。

“不，不是?！彼缓靡馑嫉負u搖頭，然后他又補充一句，“我……就要走了。”

工作人員不解：“去哪里？”

“老家。”他說。

工作人員問了原因，然后說：“也許……你不該放棄。不是嗎？每天都會有機遇的?！惫ぷ魅藛T還說，“你受的那點苦算什么呢？我當初比你吃的苦多十倍?！?/p>

茵陳有些驚訝，因為他覺得自己受的苦就已經(jīng)夠多了，什么樣的心能夠裝得下更多的苦難呢？

“小伙子，這就是生活。”工作人員說，“生活就像一本書，你只是剛剛打開了扉頁，就自以為讀懂了它。”

他感到自己被觸動了，他說：“你是詩人？或者是作家吧？”

工作人員笑笑：“不，從前，我也是個打工仔。”

“也許……你說得對?！币痍惓烈髦f。

“你可以去證明?！惫ぷ魅藛T說，“你年輕，別怕，你輸?shù)闷稹！?/p>

熱氣球徐徐降落了，裝著滿腔的感慨，他和工作人員握了握手。工作人員說：“祝你好運，小伙子。相信你可以找到成功。”

他說：“謝謝?！?/p>

茵陳走到火車站大廳的時候，墻上的大鐘指向了五點，上車的人開始進站。茵陳猶豫不決，他覺得自己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而在另一邊，那個工作人員也在想，這個小伙子會不會也像自己當年一樣，因為一句鼓勵，而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