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過了多久,我漸漸從昏迷中蘇醒了過來。
感覺身下一片冰冷,我急忙掙扎著坐起身來。
不知為何,我感到全身酸痛不已,像是剛剛參加過一次長跑。
坐直了身子之后,我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四周。
這是什么地方?為什么眼前黑黢黢一片?如果不是不遠處的窗戶外有微弱的光線投射進來,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關進小黑屋了。
借著那點微弱的光線,我隱隱約約看到房間里整齊地擺放著不少架子,四面的墻上張貼了各種人物的畫像,其中有一個我看著像是貝多芬……
貝多芬?
啊,我想起來了!這里就是傳說中的樂器陳列室啊!
之前發(fā)生過的事立刻像走馬燈一樣在我的腦海里飛速閃過。
對了,我跑到這里來是為了給米麗找手絹!因為我想找千丞要簽名,途中不小心撞到了她,為了得到她的原諒,不被她的樂迷圍攻,也為了避免去音樂科給她下跪認錯,我選擇了獨自一人來到這個傳說中鬧鬼的樂器陳列室,幫她找不小心丟在這里的手絹。可是還沒找到手絹,我就被陳列室里突然冒出來的動靜嚇到,慌亂中逃竄的時候撞上了一個樂器架子,被上面的樂器壓在了下面,結果為了活命,我在恍惚中似乎和一個奇怪的少年訂下了什么契約……
等等……我被樂器壓住了?
我的記憶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偏差?
如果我被樂器壓住了的話,現(xiàn)在怎么可能這么輕松就坐起來呢?
想到這里,我回頭看了看身后,發(fā)現(xiàn)身后的架子上,東西都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完全沒有掉下來過的痕跡。
我不禁無奈地笑了笑。
十有八九是我剛剛不小心撞到架子上,把自己給撞迷糊了,才會產(chǎn)生那么詭異的幻覺。仔細想想,在這種地方怎么可能會有找我訂契約的少年呢?那種出現(xiàn)在魔法少女動畫片里的東西要是真的存在,那整個世界早就陷入一片混亂了吧!
想到這里,我的心情輕松了許多。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又借著微弱的光線撿起掉在地上的書包和手機——還好手機沒壞,可以繼續(xù)當手電筒用。
今天都已經(jīng)這么晚了,再耽誤下去爸爸媽媽會擔心的,我還是先回去吧,明天早點到學院來繼續(xù)給米麗找手絹好了!反正現(xiàn)在我也知道了,這間傳說中的樂器陳列室根本就沒有什么可怕的東西,我在這里待了這么半天,一件奇怪的事情都沒發(fā)生過呢——
上天一定又是在和我作對了,我剛轉過身向門口的方向走了兩步,手機微弱的光芒下,憑空冒出了一張白色的人臉!
嗡!我的腦子頓時像是炸開了,身上的每根毛發(fā)都直直地豎了起來。仿佛有個人把我突然扔進了寒冷的冰窟中,一股恐懼伴隨著寒意從我的腳趾直沖上發(fā)梢!
“啊——”我慘叫一聲,手中的手機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整個陳列室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你……你……是誰……”我用顫抖的聲音對著那張人臉出現(xiàn)的方向低聲詢問。
“愛紗,我是剛剛和你訂下契約的人啊。你答應過我,只要我把你從樂器堆里解救出來,你就替我彈鋼琴的,不是嗎?”那聲音低沉而嘶啞,還飽含著哀怨和悲傷,簡直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聲音。
“我一直在這里等著有人來和我訂契約,等了好久好久,但是誰都沒有注意過我……直到你來到這里?!?/p>
聽到這里,我被嚇得都要哭出來了。
天啊,我不會真的這么倒霉吧?這么多人路過或者來過這間樂器陳列室,但是從來沒聽說過有誰被纏上訂什么契約?。槭裁雌襾砹?,就被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纏上了?
救命……誰來救救我……
“來吧,愛紗!到我的身邊來吧!”
“不……”
我的喉嚨仿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只能發(fā)出微弱的聲音;我的整個身子都在不停地顫抖,像是秋風中瑟瑟發(fā)抖的枯葉。
我無力地向后退了幾步,可是……又還能退幾步呢?我身后不遠處就是那個擺放著樂器的架子??!
換句話說,現(xiàn)在的我就和一只被關進壇子里的老鼠一樣,根本就逃不掉了!
這……這可怎么辦???
我急得額頭開始冒冷汗,眼淚也止不住地從眼眶里涌出來。
咚,咚,咚……我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向我逼近。
我絕望地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幾乎每一下都像一記重錘,敲在我脆弱的心上。
最后,那聲音終于在距離我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停下來了。
救命……我在心底發(fā)出這絕望的吶喊之后,緊緊地閉上了雙眼。
“喂,聽見了嗎?現(xiàn)在我要求你履行契約!”
緊接著,好像有什么東西猛地抓住了我的手,一股冰涼的感覺立刻順著手上的皮膚直沖入我的身體!
這……難道是那個人的手嗎?
轟隆——
仿佛是為了讓樂器陳列室里的氣氛更加陰森恐怖,窗外突然響起一道驚雷,雷聲震得房間里的空氣都隨之震蕩,令我頭皮一陣陣發(fā)麻。
我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借著從窗口照進來的微弱的光,我看到一雙如血般鮮紅的眼睛正在凝視著我。那眼睛像是帶有特殊的魔力,令我的目光剛一接觸到這雙眼睛就再也無法逃離。鮮紅的眼睛上面,黑色的劉海從額頭上垂下,他那原本就蒼白的臉顯得更加蒼白了。
惡魔!我絕對是碰上惡魔了!
我全身上下都開始顫抖,一股更大的恐懼感向我襲來。這恐懼像是一條無形的紗布,將我緊緊地纏繞,令我無法呼吸!
“別過來!別過來!”
我終于無法壓抑心底如同火山噴發(fā)一樣噴涌而出的恐懼,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我竭力掙脫那只冰冷的手,隨手從身邊的樂器架子上抄起一把吉他,向著面前狠狠地拍了下去!
砰!吉他猛地撞到了那個家伙的身上,發(fā)出一聲低沉的悶響。
強大的反作用力震得我雙手發(fā)麻,劇烈的疼痛感從我手上傳來,而正是這陣劇痛,令我一下子從狂暴的狀態(tài)中清醒過來。
撲通!我聽到清脆的一聲響,緊接著地板微微顫動了一下。
整個房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窗外不斷傳來呼呼的風聲和嘩嘩的雨聲。
發(fā)生什么事了?
借著微弱的光,我發(fā)現(xiàn)剛剛還氣勢洶洶地抓著我的手要我履行契約的惡魔,居然就這樣頭頂著我拍上去的吉他,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板上!
天?。‰y道這個家伙被我拍倒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讓他離我遠一點而已??!
我嚇得全身都軟了,癱坐在地上。
“喂,喂……你……你還好嗎?”我顫抖著輕聲問他。
這個時候,我多希望他能夠回答我一聲啊!哪怕是個“嗯”也好!
可是,萬一他醒了,爬起身之后繼續(xù)逼迫我去履行什么詭異的契約怎么辦?我越想越矛盾,越想越不知道該怎么做,只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縮在一邊,遠遠地看著他。
然而他還是一動不動地躺在原地。
房間里依舊一片寂靜,只有窗外傳來的風雨聲。
“喂,你聽得到嗎?”我忍不住又顫巍巍地問了一句。
然而這次仍然沒有得到任何答復。
天啊,我不會就這樣把他拍死了吧?
我有些害怕起來了。
要不要去看看這個家伙的情況呢?可是,萬一……
掙扎了一陣后,擔心的情緒還是占了上風,我扶著墻費力地站起身來,踮著腳向那個倒在地上的黑影慢慢靠近,直到走到他身邊。
房間里實在太黑了,我的手機剛剛又不知道掉在哪里了,我靠近他后,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他的臉。大概判斷了一下他鼻子的位置后,我顫抖著將手伸到了他的鼻子下。
然而,預想中溫熱的氣息并沒有噴到我的手上。
不會吧?他……沒有呼吸了?
我心里一緊,急忙又摸索著尋找他的手腕,去摸他的脈搏。
然而我的手指尖上只傳來冰涼的觸感,他的脈搏完全沒有跳動。
轟隆——
又一道驚雷炸響了,一道雪白的電光閃過,在這短暫的光明中,我看到那個家伙正雙目緊閉,披頭散發(fā)地倒在地上,而他的額頭上正緩緩地滲出黏稠的血液。
“啊——”看到這恐怖的情景,我尖叫了一聲,又向后倒退了好幾步。
此刻我感覺自己的雙腿已經(jīng)徹底脫離了頭腦的控制,軟得像是兩根面條一樣,連支撐我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就這樣靠著樂器架,驚恐地看著面前那個黑黢黢的影子,恐懼的淚水不爭氣地從我的眼眶里爭先恐后地涌出來。
嗚嗚……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誰讓他突然抓住我的手,還用那么可怕的語氣讓我履行什么契約!我……我剛剛打他是屬于正當防衛(wèi)!
此刻,我的腦海中亂得像是一個巨大的麻線團,無數(shù)思緒像蒼蠅一樣在我的腦子里嗡嗡作響,吵得我不得安寧,完全無法冷靜地思考。
最后所有的思緒匯成了同一句話——
跑!快點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
有了這個主意后,我連臉上的淚水都來不及擦干,連滾帶爬地從樂器陳列室里跑了出去。
老教學樓那吱呀作響的樓梯和走廊已經(jīng)嚇不住我,我?guī)缀跏鞘帜_并用,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逃出了這座在夜晚看起來更加陰森恐怖的建筑。
外面下起了大雨,我像只沒頭蒼蠅一樣一頭撞進了綿綿的雨幕,向著家的方向飛奔而去。
這個時候,我第一次感覺到街邊那些散發(fā)著橘黃色光芒的路燈是如此溫暖人心。
當我冒著雨,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爬進家門時,卻發(fā)現(xiàn)客廳里黑黢黢的,其他房間里也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爸爸媽媽為什么還沒回家?難道他們今天又要加班嗎?
我強忍住號啕大哭的沖動,顧不上換掉身上濕透的衣服,飛快地跑遍所有房間,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燈全都打開,直到家里充滿了光明,我才稍微感到一點安心!
怎么辦?爸爸媽媽不在,我該向誰傾訴剛剛發(fā)生的事情?
我摸索著口袋,想把手機拿出來,然而這時我才想起,我把手機掉在了樂器陳列室里!
天啊,我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什么今天我這么倒霉?不但招惹了米麗,跑到那個可怕的樂器陳列室里,還被詭異的家伙纏上,連手機都丟了……今天的皇歷上絕對寫了“愛紗今日諸事不宜”!為什么我出門前就沒有看一看呢?
最后,我強壓著哭泣的沖動,拿起家里的座機,撥通了好友藍雅的電話。
“喂?愛紗?有什么事嗎?”
藍雅的聲音像是一劑強力的鎮(zhèn)靜劑,令我脆弱的心靈一下子找到了依靠,我再也壓抑不住心底涌動的情緒,對著話筒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了起來:“嗚嗚……藍雅……嗚嗚……”
“怎么了?愛紗,你怎么了?怎么哭起來了?”聽到我這邊的哭聲,藍雅顯得有些困惑。
“嗚嗚……”
我原本打算對藍雅講述今天在樂器陳列室里的所見所聞,然而話到了嘴邊,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難道我要告訴她“我在老教學樓的樂器陳列室里碰上了一個可怕的惡魔,那家伙企圖襲擊我,于是我用吉他砸了那家伙,現(xiàn)在那家伙正生死不明滿頭是血地倒在陳列室的地板上”嗎?
就算我說了她也不會相信吧?反正,如果換成是她對我說這些話,我肯定會以為她沒睡醒或者今天是4月1日。
唉,有苦不能訴,我只能含糊地告訴她:“我……我今天放學之后,跑到老教學樓的樂器陳列室去了……”
“咦?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藍雅的聲音里充滿了驚訝。
我只得將早晨撞上米麗,被她要求找手絹,不然就要去音樂科給她下跪道歉的事說了一遍。
其實本來這件事我是不希望班里的同學知道的,尤其是藍雅——她個性很潑辣,要是知道我被欺負了,說不定會率領一眾人馬直接殺到音樂科!
果然,我話音剛落,藍雅就在電話的另一端大吼起來:“什么?那個米麗居然敢這么欺負你?愛紗,你等著,明天我就集合咱們普通科的人馬去找那個米麗算賬!憑什么撞了她一下就要給她下跪道歉?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藍雅……別這樣……”我急忙勸阻她。
“沒關系,愛紗,你別怕,有什么事都包在我身上!說起來……你聲音怎么這么沙???是不是淋了雨感冒了?”
“嗯,嗯……”我含糊不清地敷衍著藍雅。
而藍雅只丟下一句:“那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guī)闳フ颐愃阗~!”之后,就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我拿著聽筒,聽著里面?zhèn)鞒龅泥洁铰曈行┛扌Σ坏谩?/p>
藍雅這種急性子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改一改???
不過也多虧了她這一番話,我才稍稍找回了一點勇氣,慌亂的心鎮(zhèn)定了許多。
放下電話之后,我強打著精神解決了洗漱問題,然后穿著睡衣鉆進了柔軟溫暖的被窩。
窗外的風聲和雨聲像不知名生物的哭泣和哀號,伴隨著隆隆的雷聲和偶爾亮起的閃電,構成了一幅最恐怖的夜景畫面。
我聽著窗外的動靜,拼命在心里告誡自己不要再想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可是大腦完全不聽使喚,我越是努力地想轉移注意力,腦海里就越是清晰地浮現(xiàn)出剛剛的一切……剛剛從藍雅那里得來的一點點勇氣像是遭遇高溫的冰塊,轉眼間就融化得一干二凈!
黑暗中的哭泣聲……突然出現(xiàn)的黑影……抓住我的手威脅我的惡魔……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家伙……一想起這些,我就恐懼得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只能像只縮頭烏龜一樣抱著頭蜷縮在被子里瑟瑟發(fā)抖,如同秋日里被寒風吹拂的枯葉。
明天我到底該怎么辦才好呢?
肯定會有人發(fā)現(xiàn)倒在樂器陳列室里的那個家伙吧?然后……就報警,緊接著警察叔叔就會跑到我們學院來調查這個事件,然后查到那段時間里出沒在老教學樓里的人只有我,最后警察就會找到我的班級,拉著我去警察局問話……
我的腦海中立刻浮現(xiàn)出電影里警察審問犯人的那些鏡頭:窄小的審問室,刺眼的大燈,對面表情嚴肅的刑警,還有他們背后那醒目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大條幅。
難道我的下半生,就要在鐵窗之中度過了嗎?
嗚嗚嗚,好可怕……
我從來都沒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我長到這么大甚至連我們這片的警察局大門往哪邊開都不知道!唯一與之交談過的警察也只有交警,還是在問路的時候。
或許……我應該趁著那家伙還沒被發(fā)現(xiàn),主動跑到警察局去自首?
如果我把當時的情況原原本本地說出來,告訴他們我是因為那家伙露出一副要襲擊我的樣子,所以才失手用吉他拍了他,說不定還能爭取個從寬處理。
我胡思亂想著,漸漸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我做了一個夢。在夢里,我似乎又回到了傍晚時分的樂器陳列室,在木地板的中心,我看到一塊粉色的手絹正靜靜地躺在那里,上面還醒目地繡著鮮紅的“米麗”兩個大字,于是我高興地跑過去撿那塊手絹。
然而,不知道為什么,空氣中仿佛有一股無名的阻力,我始終都走不過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塊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的手絹,焦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咚咚咚!
正當我急得滿頭大汗的時候,一陣輕微的敲門聲將我驚醒。
我迷迷糊糊地從被子里鉆出頭,窗外依然響著嘩嘩的雨聲和隆隆的雷聲。
奇怪,這個時候,這么惡劣的天氣里,會是誰在敲門呢?我家平時很少來客人啊。也許是我聽錯了?或者是鄰居家傳來的敲門聲?
咚咚咚!
正當我疑惑的時候,那敲門聲再度響了起來,緩緩地,輕輕地,卻非常清晰,簡直就像是在我耳邊響起來的一樣。不會錯的,確實是從我家門外傳來的。
難道是爸爸媽媽回來了?我心里一陣驚喜,急忙跳下床,三步并作兩步跑到客廳里準備開門。當我的手剛摸到門把手,就猛然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如果是爸爸媽媽回來了的話,他們應該會自己開門的啊,怎么可能敲門呢?那……現(xiàn)在在外面敲門的人是誰?
我的心底滲出一股莫名的涼意,下意識想把手縮回來,可是不知為何,我的手仿佛完全不聽使喚,像是著了魔一樣緩緩地轉動了門把手,打開了房門!
迎面立刻吹來了一股刺骨的冷風,這股冷風穿過房門呼呼地灌進屋里,將我一頭長長的鬈發(fā)吹得四散開來。
走廊里原本用來照明的燈此刻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正在不停地一明一滅。在這閃爍的燈光之中,一個披頭散發(fā)的人正匍匐在我家門前的地面上,只見他滿頭是血,身上還掛著一把殘破的吉他——這不是那個在樂器陳列室里被我揍得生死不明的家伙嗎?
天啊……他為什么會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
我的兩條腿又開始發(fā)軟,全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我想將門關掉,手卻使不出一點力氣。那個家伙像只蜥蜴般飛快地爬到我跟前,用冰冷的手惡狠狠地抓住了我的腳踝,他那嘶啞而低沉的聲音再度緩緩地響了起來:
“愛紗……履行和我的契約……”
“救——”
我脆弱的神經(jīng)此刻終于承受到了極限,連一聲微弱的“救命”都沒有喊完,就直挺挺地像被砍倒的大樹一樣倒了下去,眼前的世界也隨之陷入了徹底的黑暗。
在無邊的黑暗中,我聽到了一陣仿佛仙樂般美妙動聽的鋼琴聲。
像是小橋流水的恬靜,又像是春風細雨般溫柔,仿佛無數(shù)晶瑩的水晶在空中碰撞,發(fā)出悅耳動聽的聲音。
哇,這是什么人彈的曲子?怎么這么好聽啊!
我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混沌的空間之中,我的身體像是精靈一樣飄浮在半空中,而在我的下方,有一只小小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正坐在一架三角鋼琴前,他全身毛茸茸圓滾滾的,像是小孩子平時玩的毛絨玩具一樣,一雙蝙蝠般的小翅膀正在他的背后撲棱個不停。如果不是他頭上那兩只黑色的犄角以及那一口森白的牙齒的話,我真的差點把他當成一只無害的小精靈。
不過,這分明是惡魔。
眼下那小惡魔兩只短小的手正在黑白交錯的鍵盤上靈活地跳動著,而美妙的音樂就這樣從他的手指間流瀉而出,輕輕地飛舞到空氣中。
真是個世紀大發(fā)現(xiàn)?。耗Ь尤贿€會彈鋼琴!而且居然彈得這么美妙……即使是作為一個超級大外行的我,也能聽出這琴聲飽含著深情??磥磉@個小家伙相當喜歡鋼琴?。?/p>
我正陶醉在這悠揚的音樂聲中久久不能自拔,突然,下面?zhèn)鱽硪魂嚰怃J刺耳的笑聲。只見這只彈鋼琴的小惡魔身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群模樣怪異的惡魔。他們正張著大嘴,不停地嘲笑著他。
“哈哈哈,埃里森,你這蠢貨在做什么?”
一個全身血紅的惡魔指著那臺鋼琴放聲大笑。而他身邊的惡魔們也跟著附和——
“哈哈!他又在彈鋼琴!”
“喂,你好歹也是個惡魔,學習這種人類的玩意兒,你難道都不覺得羞恥嗎?”
“真沒辦法,快點長大吧!人類的東西有什么好學習的!”
“有那個時間,好好鍛煉自己的魔力不是更好嗎?”
“哈哈哈,誰讓他是我們當中最弱的家伙呢!魔力鍛煉不好,只好找這玩意兒消遣一下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p>
喂,你們這樣也太過分了!我們人類又沒招惹你們,你們憑什么這樣評頭論足,一副瞧不起我們的樣子啊?真是的,和音樂科那群討厭的家伙一模一樣!
然而面對身邊亂哄哄的嘲笑聲,那只小惡魔完全沒有任何表示,仍然坐在琴凳上彈奏著美妙的樂曲。只是現(xiàn)在的樂曲和剛剛相比,不再那么明快清澈,而是像早春里烏云密布下起小雨的天空,充滿了淡淡的哀傷。
為什么?為什么你們都不理解我?為什么你們都不理解我深愛著音樂,深愛著鋼琴的這份心情呢?明明是這么美好的東西,為什么你們都不肯靜下心來一起欣賞呢?
我似乎和那只小惡魔有了心靈感應,他心底的聲音一股腦兒地傳入了我的心里,連同那份不被理解的傷感也一同涌入了我的內心,我感到胸口一陣陣地刺痛,仿佛被什么沉重的東西堵住了一樣,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捂著胸口淚流滿面,仿佛自己就是那只坐在鋼琴前的小惡魔,我將自己心底無窮無盡的感情盡數(shù)掰開揉碎,撒落到正在彈奏的樂曲之中。我的雙手靈活自如地在黑白相間的鍵盤上來回穿梭,像是一匹在寬廣的草原上不停奔騰的駿馬,只有在那片天地里,我才能找回真正屬于自己的、最珍貴的東西——
自由和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