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閻笑儒 尹壽山

搭檔 作者:[中] 高玉琮 著


閻笑儒 尹壽山

麻子傻子好搭檔

◎王亮

傳統(tǒng)相聲中有兩個上演率很高的名段——《武墜子》《賣布頭》,特別是后者,老年間幾乎所有的相聲藝人都會表演。但如果問誰說得最好,有“相聲泰斗”之譽的馬三立說:“第一是劉化民,第三是侯寶林。第二呢?不是我往自己臉上貼金,第二是閻笑儒?!庇小跋嗦暣髱煛敝u的侯寶林說:“《賣布頭》《武墜子》,我說不過閻笑儒。”

閻笑儒何許人也?馬三立的大徒弟,也難怪馬三立會說“貼金”二字。當(dāng)閻笑儒得知兩位大家對他的夸贊后,說:“那是我?guī)煾负蛯毩謳煹芘跷?。每次使這兩塊活確實很火,那也是因為尹叔量得出彩?!?/p>

閻笑儒對馬三立、侯寶林的夸贊有些半推半就,不是不謙虛,而是把功勞推給了他的合作者尹壽山。

自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至“文化大革命”開始,天津衛(wèi)的觀眾沒有不知道閻笑儒、尹壽山的。在全國相聲界,這對搭檔同樣是盡人皆知,有著很好的口碑。不過在老觀眾中,比兩個人的名字叫得更響的是他們的外號——“閻麻子”“尹傻子”。

一次,二人在著名的連興茶社演出完去吃夜宵,可巧,剛剛看完他們演出的兩個觀眾就坐在一旁,還主動搭起話來:“二位老板說的相聲,那是沒說的,一個字——好!可是您二位的名字,聽著不怎么順耳……”

閻笑儒指著尹壽山對那位說:“他是我叔,您看我叔他傻嗎?”

那位笑了:“傻?傻能說這么好的相聲?傻也是裝傻?!?/p>

尹壽山指著閻笑儒對那位說:“您看他是麻子嗎?”

那位說:“那哪叫麻子?麻子什么樣,馬路上看看,多了?!?/p>

尹壽山說:“哎,傻子、麻子,這就是外號。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號不富。”

閻笑儒接了話茬兒:“明白了?外號。說相聲的老前輩叫麻子的多了,韓麻子、馬麻子、張麻子……”他一扭頭,“叔,人不得外號不富?咱爺兒倆有外號了,也沒富?。 ?/p>

尹壽山淡淡一笑:“咱就是受窮的命?!?/p>

這對話發(fā)生在1947年,二人剛開始合作沒幾天。

其實在相聲界,很多藝人都有外號,比如朱闊泉叫“大面包”,張寶茹叫“大狗熊”,張杰堯叫“張傻子”……叫的人多了,就成了所謂的藝名,藝人也樂于接受。

閻笑儒是天津人,原名閻鴻斌,生于1913年,拉過小套兒,當(dāng)過學(xué)徒,學(xué)過織布。后來他向宋玉清學(xué)說相聲,表演技藝日漸精湛。但按相聲這一行的規(guī)矩,沒有師承的演員不能靠說相聲掙錢,而宋玉清不是相聲門里的人,于是在1938年,閻笑儒在秦皇島拜小他一歲的馬三立為師,成了馬三立的大徒弟。

尹壽山也是天津人,打小在天津多個明地聽相聲,私學(xué)表演,還不曾拜門時就已經(jīng)掌握了多個段子。后來他開始撂地演出,引起了馬三立的父親、著名的“相聲八德”之一馬德祿的注意。1938年,馬德祿收尹壽山為徒。

這樣算起來,尹壽山是閻笑儒的師叔,所以閻笑儒平日里稱呼尹壽山為“叔”。

閻笑儒和尹壽山的合作還要感謝一位牽線人,那就是馬三立的師父,藝名“周蛤蟆”的周德山。

周德山是藝名范有緣的范長利的大徒弟,也是“相聲八德”之一。他在連興茶社掌穴時,發(fā)現(xiàn)閻笑儒的臉上有戲,是塊演雙簧前臉的好材料。而當(dāng)時閻笑儒沒有固定的搭檔,常與劉廣文、黃鶴來等合作,還曾與常寶堃互為捧逗。周德山還發(fā)現(xiàn)師侄尹壽山為人憨厚,使活也不錯,知道他曾給馬三立、郭榮起、馬四立等捧過哏,口風(fēng)瓷實,滴水不漏。于是,周德山把閻笑儒和尹壽山撮合在一起,讓二人結(jié)成搭檔。

閻笑儒、尹壽山二人此前就互相欣賞,再加上前輩這么一撮合,就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按照周德山的要求,二人在連興茶社的首場合作演出中,表演的不是相聲,而是雙簧名段《拉駱駝》。臺下的觀眾都笑噴了。其中還有幾位藝人:周德山、馬三立師徒,還有一位身份特殊的小觀眾,他也是連興茶社的演員,就是尹壽山的兒子尹笑聲。

就在閻尹二人首演的當(dāng)天晚上,周德山、馬三立、尹壽山、閻笑儒、尹笑聲老少三代共進(jìn)晚餐。這五個人的關(guān)系很有意思:

周德山是馬三立的師父,且與馬三立的父親馬德祿關(guān)系甚篤。馬德祿于1917年帶著全家從北京來到天津定居,第二年就成了腕兒。天津有個非常著名的游藝場,叫“陶園”,就像上海的“大世界”,經(jīng)常舉辦多種形式的文藝演出。當(dāng)時的一則公告上寫著:“延請馬德祿、萬人迷(李德钖)、周蛤?。ㄖ艿律剑┐菹嗦??!蹦鞘?918年,說相聲的藝人也只有這三位能進(jìn)陶園。而且三個人都位列“相聲八德”之中,并在一起合作,馬德祿、周德山都為李德钖捧哏。

尹壽山是馬德祿的徒弟,馬德祿的兒子馬三立是周德山的徒弟,閻笑儒是馬三立的徒弟、尹壽山的師侄,而尹壽山的兒子尹笑聲后來拜馬三立為師——五個人的關(guān)系可謂盤根錯節(jié)。

五個人在連興茶社附近的宴賓樓隨便點了幾個菜。那時大家都是窮藝人,晚餐自然也算不上很豐盛。在吃喝中,周德山叮囑尹壽山、閻笑儒:“你二人說相聲、演雙簧,搭檔起來真是珠聯(lián)璧合、相得益彰,以后就別分開了?!?/p>

閻笑儒

尹壽山

周德山叮囑尹壽山、閻笑儒:“你二人說相聲、演雙簧,搭檔起來真是珠聯(lián)璧合、相得益彰,以后就別分開了?!?/p>

對閻笑儒來說,周德山是親師爺。師爺希望兩個人別分開,這個“希望”就像“圣旨”,后來除特殊情況以外,兩個人基本上沒分開過,成了一對“鐵檔”。

1953年的一天,演出結(jié)束后,尹壽山對閻笑儒說:“笑儒,昨天魁海去我家了,讓我給他的一個徒弟站幾天,你看怎么樣?”閻笑儒說:“好事呀!叔,干嗎還跟我說?拉晚輩一把,這么多年,您不就是這么拉我的嗎!”這爺兒倆,有什么事都是商量著辦。他們提到的“魁海”是武魁海,那個徒弟是魏文亮。作為長一輩的演員,尹壽山給別人捧哏,事先還要征求閻笑儒的意見,可見他對閻笑儒的尊重。

至于二人演出的節(jié)目,即便是《武墜子》《賣布頭》《歪批三字經(jīng)》《歪批百家姓》《捉放曹》《汾河灣》這樣很熟悉的段子,他們在上臺前也要對活,一絲不茍。

1955年,天津市和平區(qū)成立了相聲隊,集中了幾十位相聲演員,幾乎個個都是名家,如于佑福、班德貴、趙心敏、李鳴岐、張嘉利、史文翰、常寶霖、耿寶林、高英培、范振鈺、劉文亨、劉文貞、劉玉鳳等。開場演員一般是尹笑聲、黃鐵良、尹秋雯、王鳴錄等。攢底的演員有兩對,一對是于寶林、馮寶華,另一對就是閻笑儒、尹壽山。由此也可以看出閻尹這對搭檔的藝術(shù)水平和受歡迎程度。

1956年的一天,閻笑儒、尹壽山和高英培、范振鈺在天津著名的紅旗劇院演出,高范倒二,閻尹攢底。演出結(jié)束后,兩對搭檔接受了《新晚報》(今《今晚報》)記者的采訪。訪問的主題是相聲演出中的甲乙兩位表演者應(yīng)該怎樣合作。

那天的采訪很有意思,就像是一場小型藝術(shù)研討會,閻尹高范四個人在各抒己見的同時一致認(rèn)為,無論是子母哏還是一頭沉的段子,逗哏和捧哏在表演中都是你有來言、我有去語。默契與否關(guān)鍵是看這“來言”和“去語”銜接得是不是嚴(yán)絲合縫。有的演員結(jié)成了對子,搭檔了許久,卻總是不合拍。為什么?原因有兩個,一是相互對對方的藝術(shù)特點不夠了解。正是因為缺乏這種了解,才無法去銜接對方的話語。但只是了解了對方的藝術(shù)特點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在此基礎(chǔ)上如何去適應(yīng)、去配合,幫助對方把自身的藝術(shù)特點發(fā)揮出來,這一點更為重要。至于第二個原因,那就是如果演員沒有深厚的藝術(shù)功底,就無法具備配合對方的能力。

一天下午,天津市和平區(qū)相聲隊的演出由閻笑儒、尹壽山攢底。演出結(jié)束后,二人鞠躬下臺??捎^眾們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個都沒走。為什么?因為閻尹這對搭檔很久沒演雙簧了,觀眾中有很多人是閻尹二人的鐵桿粉絲,幾個人提前商量好,打算“逼著”二人演段雙簧。即使是表演一丁點,觀眾也覺著過癮。既然如此,就不能讓忠實的觀眾失望,二人在后臺商量,看是應(yīng)付應(yīng)付,還是正兒八經(jīng)地表演。二人看法很一致,很快就上了臺,迅速進(jìn)入正活,閻笑儒這就扮上了。這讓全場觀眾都吃了一驚,???上大段?。]錯,上的是大段,而且是之前很少演出的根據(jù)相聲改編的《雜學(xué)唱》。閻笑儒表演雙簧的前臉,觀眾愛看他的發(fā)托賣相;尹壽山表演后臉,觀眾愛聽他的說、學(xué)、逗、唱。那天,二人表演的雙簧形同一人,而且根本不是所謂的返場,而是足足表演了二十分鐘,明明就是一個完整的大段。

二人回到后臺卸完裝,正打算從后門離開,不想許多觀眾已在后門等候,非要請二人吃飯。去還是不去?閻笑儒看了看尹壽山,尹壽山說:“有人請客,干嗎不去?”尹壽山答應(yīng)得很痛快,他不是為了一頓吃喝,而是為了表達(dá)對觀眾的尊重,為了滿足觀眾的心愿。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