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少林 李壽增

晨光茶社相聲大會最佳師徒搭檔

◎?qū)O小林 孫承林

所謂相聲界的最佳搭檔，需要捧逗兩位演員在表演中密切配合，并能達到爐火純青的藝術效果。在有著“中國相聲大本營”之譽的濟南晨光茶社的相聲大會中，每對演員都在為成為“最佳搭檔”這一目標而努力，他們最崇拜也最熟悉的榜樣，就是晨光茶社的創(chuàng)始人李壽增、孫少林師徒。他們二人是一對德藝雙馨、配合默契的搭檔，他們以改革創(chuàng)新的精神為相聲事業(yè)做出了突出貢獻。

如今晨光茶社的相聲大會已經(jīng)薪火相傳到第四代，德高望重的李壽增（晨光后代演員尊稱其為“李壽爺”）已經(jīng)是晨光茶社名副其實的祖師爺了。其得意高徒孫少林，也被業(yè)界公認為做出了杰出藝術貢獻的相聲表演藝術家。

緣分鑄就師徒情誼

李壽增原名李德林，因為是張壽臣的代拉師弟，故取藝名李壽增。孫少林九歲時就拜在李壽增的門下學習相聲，跟隨師父在天津著名的連興茶社學徒。由于孫少林年紀小，又招人喜愛，大家都不稱呼他的藝名“立英”，而是親切地稱呼他的乳名“大萊子”。當年的津門曲藝藝人幾乎沒有不知道活潑可愛的嘎小子“萊子”的，尤其是他那一聽就懂、一看就會、超于常人的記憶力，每每令人感到震驚。李壽增認為孫少林天生就是說相聲的好苗子，只要他愛相聲，愿意付出，再加上因材施教的授藝，定能被鑄成一塊不落人后的好鋼。正所謂嚴師出高徒，自拜師之日起，李壽增就對孫少林高標準、嚴要求。孫少林自己更是肯下苦功，別人不會的自己要會，別人會的自己要比別人更精，還要別具一格。李壽增對于孫少林藝術上的要求從不拒絕，有時候?qū)O少林想學的作品并不是他所精通的，他就親自帶著孫少林去“專家”那里登門拜訪，請求別人不吝傳藝。許多當時的相聲名家也很喜愛孫少林，紛紛傾囊而授。漸漸地，京津兩地的許多名家都和孫少林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后來孫少林在濟南創(chuàng)辦晨光茶社，之所以能夠請到眾多相聲名家捧場，與他學藝時和這些名家結(jié)交下的深厚情誼是分不開的。

此外，多數(shù)相聲演員在戲曲表演上下的功夫僅限于相聲表演中需要借鑒的少數(shù)程式化動作。孫少林卻要正式學習京劇武生的功夫和折子戲的表演，為的是博采眾長，以豐富自己的相聲表演藝術。經(jīng)過嚴格的訓練，孫少林能夠彩唱全本的《失空斬》及多部折子戲。

總之，李壽增在對愛徒的授藝以及教學編排上下了很大功夫，可以說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全身心地培養(yǎng)徒弟。孫少林也不負厚望，按照師父的教誨用心學習，努力努力再努力。多年的朝夕相處，形成了師徒之間息息相通，父子一般的深情厚誼，鑄就了一生的師徒情緣。

打出個少林寺，開創(chuàng)新天地

1941年，年僅十八歲的孫少林和師父李壽增應濟南青蓮閣曲藝場老板馬玉山的邀請，從天津前往濟南演出。這一邀請在天津的同行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同行們認為，濟南青蓮閣曲藝場地處商家密集之所，濟南又是山東的省會，蘊涵著深厚的齊魯文化底蘊，是個出名士、聚能人的地方。孫少林師徒此番應邀演出，可以說是天津藝人的榮譽、同行們的光榮。臨行前，馬三立對孫少林說：“和你師父到濟南闖碼頭，不能再叫‘大萊子’這個名字了，我給你取個名兒，叫‘孫少林’吧。但愿你們爺兒倆能夠三拳打出個少林寺，一炮震響濟南府，給我們說相聲的打出個紅紅火火的陣地來?！睉笋R三立這番話，孫少林和李壽增來到濟南后，很快名聲大振叫響泉城，爺兒倆在當?shù)卣痉€(wěn)了腳跟。不久，孫少林就將父母和弟弟妹妹都接到了濟南定居。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演出和考察，孫少林認為濟南已經(jīng)有了很好的相聲氛圍，開創(chuàng)自己的演出場地，搞個相聲大會的時機已經(jīng)成熟。如果能在濟南把相聲藝術紅紅火火地搞起來，就能和常氏父子在北京創(chuàng)辦的啟明茶社相聲大會遙相呼應，再加上天津的相聲大會，相聲藝人就有了更廣闊的生存空間。孫少林的這一想法與師父李壽增不謀而合。經(jīng)過師徒二人不懈的努力，演出場地的問題解決了，就定在濟南的大觀園。孫少林對師父說：“常氏父子已經(jīng)在北京創(chuàng)辦了啟明茶社相聲大會，咱們師徒也不能落后于人。常氏叫啟明茶社，但‘啟明’只是說天要亮，可是還沒見到陽光，咱們怎么也得帶點太陽的光亮??！”李壽增說：“對！有了，我們就叫‘晨光茶社’！”從此，相聲界就有了兩大享譽全國的相聲專業(yè)演出場所——“南晨北啟”相聲大會。

演出效果是檢驗搭檔默契程度的硬道理

相聲演員根據(jù)自身的條件和需要，對捧哏與逗哏之間默契程度有著各不相同的衡量標準。按照晨光茶社相聲大會的慣例，演出效果是檢驗搭檔默契程度的硬道理。晨光茶社要求演員必須是集單口、對口、群口，以及逗哏、捧哏和臨時創(chuàng)作于一身的全能型演員，演出方式是“推磨”，即演員上場后先逗一個再捧一個，或者是先使一個單口活，然后再捧一個，可以說不存在“死對兒”，也就是沒有固定的搭檔。

李壽增

孫少林

當時晨光茶社唯一固定的一對搭檔就是李壽增、孫少林師徒，每天的攢底演出都是他們兩個人。一到傍晚，相聲大會的熱度就會逐漸提升，園子里觀眾爆滿，幾乎沒有立錐之地，園子外邊還排著長隊，大家都是來欣賞孫少林師徒的大軸節(jié)目的。無奈觀眾太多，師徒倆只好提前擠出來給外邊排隊的觀眾作揖鞠躬，勸他們改日再來。這樣的場景，至今想起來都讓人驚嘆。

孫少林師徒的攢底活都是皮厚分量重的大活。能把觀眾留到最后的節(jié)目，要讓人賞心悅目，回味無窮，一定得覺得過癮才行。這就要求捧逗演員之間實現(xiàn)無縫對接，共同追求合二為一的最佳演出效果，讓觀眾不會分心去考慮誰是捧哏、誰是逗哏，而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緊每一個細節(jié)，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演員的表演之中，從而實現(xiàn)演員與觀眾的完美融合。這樣一來，甩出的包袱能不炸響嗎？觀眾樂得拍巴掌跺腳，大笑到眼淚直流是常事，叫好聲更是不絕于耳，鉚足了勁大聲呼喊著：“少林！壽增！”恐怕當今最狂熱的粉絲擁躉們追星也不過如此。

孫少林自學藝之日起，就是由恩師李壽增親自為他捧哏的，二人之間的默契可以說是臻于化境。很多時候，兩個人甚至完全不需要用語言交流，只要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心中所想。這樣的默契在舞臺上是十分必要的，畢竟舞臺上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被觀眾看在眼里，有時遇上特殊情況，需要演員臨時進行處理，或者演員突然靈感迸發(fā)，想要來一個現(xiàn)掛，心有靈犀的默契就能發(fā)揮重要作用。

有這么一回，孫少林和李壽增正在演出，忽然趕上停電，舞臺上的燈光全都熄滅了?？捎^眾們正看得津津有味，即使停了電也不愿意走，仍然希望他們繼續(xù)演下去。無奈之下，二人一人舉著一把馬燈接著演出。煤油燃燒冒出來的黑煙直竄鼻子，李壽增說：“這回咱倆說相聲可別擤鼻子，一擤鼻子能擤出倆煤球來?！贝蠡飪郝犃硕脊笮?。在演出被迫打斷的情況下，李壽增抖出這么個包袱，是為了攏一攏大家的耳音，讓大家集中注意力繼續(xù)聽相聲。結(jié)果孫少林接著李壽增這句話說道：“平時都能擤鼻子，今兒不能擤鼻子，今兒可是大日子，隨便擤鼻子被大家伙看見了笑話，多寒磣哪！”李壽增一聽，徒弟沒讓自己的話掉在地下，就接著問了一句：“今兒是什么大日子啊？”孫少林一捧手里的馬燈：“今兒是咱倆的洞房花燭夜啊。”這句話一出口，底下的觀眾笑成了一片。本以為李壽增說個“不答應”也就是了，結(jié)果接下來冒出的這句話出乎孫少林的意料，李壽增說：“要是別人說跟我，我肯定不答應。趕上今天你說要跟我，我還就答應了?！睂O少林問：“為什么別人跟你你不答應，單單我跟你你就答應了？”李壽增回答說：“你跟了我，咱倆能搭伙做買賣?！睂O少林問：“做什么買賣？”李壽增回答說：“你鼻子能擤煤球，我鼻子也能擤煤球，咱倆一塊兒搭伙開個煤球鋪子，大家伙用煤球不就方便多了嘛?！睂O少林說道：“要這么說，你愿意我還不愿意呢?！崩顗墼鰡柕溃骸盀槭裁床辉敢獍?？”孫少林把嘴一撇，擺出一副不開心的樣子：“你讓大家伙看看，我的鼻子大，你的鼻子小，我擤的煤球多，你擤的煤球少，回頭你刀切賬，我娘家吃虧！”這一席話不但內(nèi)容好笑，再加上孫少林將受了委屈還忍不住要算計的小媳婦模樣模仿得惟妙惟肖，倆人一人一句，沒打磕巴沒“吃栗子”，觀眾們還以為是事先排練好的，向他們報以了熱烈的掌聲和笑聲。有的觀眾說：“孫少林和李壽增的相聲太好了。為了說段相聲，供電局都配合他們停電了?！眱蓚€人在舞臺上的默契程度可見一斑。

除了在舞臺上，兩個人的默契在舞臺下還發(fā)揮了很大作用。早年間觀眾之中魚龍混雜，不免有軍警憲特、黑幫惡霸、地痞流氓之流，聽相聲不給錢不說，還經(jīng)常尋釁滋事。有一次，當?shù)匾粋€頗有勢力的人物在聽相聲時和茶坊伙計發(fā)生了爭執(zhí)，聲稱要親手“教訓教訓”晨光茶社的老板。孫少林和李壽增都擔心對方受到傷害，于是都出面聲稱自己是老板。這位一聽：“怎么倆老板？”孫少林和李壽增都說自己是真老板，對方是假老板。這個問：“你說你是老板，你知道晨光茶社有多少個演員嗎？”那個說：“你說你是老板，你知道晨光茶社有多少個伙計嗎？”這個問：“你說你是老板，你知道晨光茶社有多少個茶壺茶碗嗎？”那個說：“你說你是老板，你知道晨光茶社有多少條桌椅板凳嗎？”這個問：“你說你是老板，你知道晨光茶社屋頂有多少個瓦片嗎？”那個說：“你說你是老板，你知道晨光茶社房上有多少根椽子嗎？”這個問：“你說你是老板，你知道晨光茶社門上有多少根釘子嗎？”那個說：“你說你是老板，你知道晨光茶社后臺有多少只耗子嗎？”這個問：“你說你是老板，你知道晨光茶社后臺的耗子都多大歲數(shù)了嗎？”那個說：“你說你是老板，你知道晨光茶社后臺的耗子都叫什么名字嗎？”嚯，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唇槍舌劍交鋒不停。二人的爭執(zhí)本來是越來越激烈，大伙兒都做好了勸架的準備，結(jié)果后面連耗子都出來了，大伙兒才明白，這是抖包袱呢。那位有勢力的人物本來一肚子火，這下被逗得前仰后合，火氣也消了。這一番話都是兩個人的臨時反應，正是由于師徒二人心有靈犀的默契和沉著機智的應變能力，這才化解了一場風波。

當年的媒體沒有今天這么發(fā)達，最主要的媒體就是當?shù)氐膹V播電臺。但李壽增不準演員上廣告，主要是擔心如果有人不慎做了虛假廣告，大家都會跟著吃瓜落兒（這項規(guī)矩至今還在遵循，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以晨光相聲大會為名義的廣告）。如今留下來的關于晨光茶社的音像資料非常少，當年茶社火爆的盛況和李壽增、孫少林師徒默契的表演，今人都只能借助人們的回憶來了解了。這里就舉幾個例子：

相聲演員李金斗回憶說：“比如說河北梆子《汾河灣》吧，模仿劇中人物薛仁貴后臺叫板：‘馬來！’本來是薛仁貴牽著馬出場，孫先生卻模仿馬童，翻了個武生馬童虎跳出場，在臺上用京劇趟馬的功夫，自己打著家伙點跑圓場，鏘鏘……嘣噔倉！站住來了個馬童牽馬亮相，捧哏的李壽爺問了：‘你這是學《汾河灣》嗎？’孫先生說：‘我這是《鐵公雞》?！踹绲睦顗蹱敯涯樢怀粒舐曊f：‘走！這里唱《汾河灣》，不唱《鐵公雞》?！顗蹱斁瓦@樣把臉一沉，簡單的表情加上一個‘走’字，就能把包袱翻得炸響?！边@說明雙方的默契已經(jīng)達到了珠聯(lián)璧合的程度，更說明李壽增已經(jīng)是語言功力極深的大家了。

相聲演員李伯祥回憶說：“孫少林先生創(chuàng)作的相聲《學電臺》里有這么一段，‘各位觀眾，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們，各位小姐，各位太太們’，這是過去電臺的廣告語，‘你們知道全世界最苦的是什么嗎？’捧哏的李壽爺搭話了，說：‘那你說什么最苦？’逗哏的孫少林先生說：‘就是小孩子沒奶吃最苦了?！踹绲恼f：‘噢?！哼绲恼f：‘小孩子沒奶吃，就請吃大同藥房壽星牌的生乳靈吧?！^去有一種壽星牌的生乳靈。這個藥房叫大同藥房，是當年最有名的，他就把這個擱里面了。‘請吃壽星牌生乳靈吧，銷售壽星牌生乳靈的說：“這種藥婦人吃下去當天就能催下奶來。”’在濟南演出的話，就說‘催下來的奶就像趵突泉一樣’，觀眾聽了能不樂嗎？‘催下來的奶和趵突泉一樣，小孩子就保證有奶吃了，吃不了的奶水還可以給小孩子洗澡，吃奶、洗澡兩用，但是千萬要留神，不留神就把小孩子淹死了?！竺胬^續(xù)翻包袱說，‘大同藥房總店在天津東馬路郵政局北面，電話是二局一四四九；第一支店是在北京缸瓦大街，電話是七局四五八二；第二支店是在濟南二大馬路緯四路，電話是……’捧哏的李壽爺問多少號，逗哏的孫少林先生說：‘不知道?！踹绲睦顗蹱斆偷匕涯樛乱怀粒f：‘你不知道你說它干什么！’這包袱甩得觀眾都樂得直不起腰來了?！?/p>

以上是李金斗和李伯祥接受采訪時視頻、音頻記錄下來的原話，但這里僅靠文字描述很難將敘述中的神采表現(xiàn)出來。

《學電臺》這個節(jié)目是當年孫少林為諷刺一心牟利的電臺而創(chuàng)作的，這是個什錦的盤子，什么形式的內(nèi)容都可以往里放，歌頌的、諷刺的、說唱的，演員會什么就可以放什么，技藝水平無論高低都可以駕馭，多年以來被很多相聲演員拿來表演。

如今，濟南晨光茶社相聲大會第二代傳人孫小林仍然遵循前輩老先生們建立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培養(yǎng)捧逗雙全，集單口、對口、群口，評書、快板、相聲劇，以及創(chuàng)作于一身的全能型演員，以公益演出為主導，以網(wǎng)絡版晨光相聲大會為平臺，努力讓更多的觀眾欣賞到晨光的節(ji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