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 秦穆公姬

不忘故國的秦穆公姬

說秦穆公的夫人，得先說說秦穆公，他是秦國的有為之君，秦國之所以強盛就起自穆公。

穆公愛惜人才，虛心納諫，寬厚待人成就了春秋時西方霸主的地位。關(guān)于他著名的故事很多，為網(wǎng)羅人才穆公是煞費苦心，和管仲齊名的百里奚就是穆公用五張羊皮換回來的，故事是這樣講的。

穆公上任第四年，晉獻公把自己的嫡親女兒嫁給穆公，這個女子就是本文的主人公。第五年，晉獻公消滅了虞、虢兩國（就是那個成語“唇亡齒寒”的出處），俘虜了虞國國君和他的大臣百里奚。晉國把百里奚作為穆公夫人的媵臣送到秦國，百里奚逃走了，被楚國人抓住。此時穆公才聽說百里奚是個很有才能的人，到手的人才丟了，那感覺就像煮熟的鴨子正往嘴里放呢，居然飛走了。穆公那個恨啊，心里就跟貓抓了一樣難受，趕緊想辦法追回來呀，但又怕人家不給。正常情況下，人才到哪里都會受歡迎，特別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想有作為的君主沒有不重視人才的。但此時楚成王還不知道百里奚的能耐，穆公就想了個和“欲擒故縱”異曲同工的招，讓自己的使者告訴楚王說：“我的媵臣百里奚逃到你們楚國了，我們要用五張羊皮把他換回來?！背艘宦牐魅思襾G了奴才，用五張羊皮換，小事一樁，咱何不送個人情？萬一咱的奴才跑到秦國了，不也得靠人家找嗎？更何況那奴才不過是一個七十多歲的糟老頭子，能干什么呢？楚人輕輕松松就把百里奚送還給秦穆公。

秦穆公那個喜啊，將百里奚待為上賓，趕緊向他請教國家大事。百里奚有著有才能的人都有的脾氣，說：“我一個亡國之臣，哪里值得被問國事呢？”穆公急了，趕緊說：“是你們國君不用您，又不是您的罪過，您就指教指教吧！”車轱轆話就幾句，直說到百里奚感動了，認為穆公是真的愿意用他。這下好么，百里奚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是三天不停，說得穆公“大悅”，可找著了。穆公立刻把軍國大事交給百里奚，還封他為“五羖（gǔ）大夫”——就是用五張羊皮（五只公羊）換回來的大夫。

百里奚為報秦穆公的知遇之恩，又推薦自己的好友騫叔來秦，說他比自己強多了。秦穆公于是高薪聘請騫叔為上大夫，比百里奚職位還高。這兩個人為秦國的強盛做出了卓越的、不可替代的貢獻，而且還是獻了自己獻兒孫。百里奚的兒子孟明視，騫叔兒子西乞術(shù)，還有白乙丙都是秦國赫赫有名的大將，他們?yōu)榍貒_疆拓土做出了直接的貢獻。那不是他們打到哪里，哪里就是秦國的土地。

秦穆公愛才的故事多了，不講不足以說明秦穆公求賢若渴的程度，不足以說明秦國為什么強盛的原因。比如，賢才由余的獲得，那辦法可是很不光明。由余作為戎王的使者出使秦國，本來穆公是想在人家面前夸示自己，沒想到由余一張口，穆公聽得入迷，一會就擠到人家席子上，全然忘了自己高貴的身份，吃飯的時候不停地把自己盤里的菜往人家盤里夾（曲席而坐，傳器而食）。秦穆公發(fā)現(xiàn)人家有兩把刷子，就像守財奴看見金錢一樣兩眼放電，要是不在自己的囊中，那可是吃不好飯睡不好覺，心里難受??！而且放回去由余，那可是放虎歸山啊，用秦穆公的話說：“孤聞鄰國有圣人，敵國之憂也?！辈坏o自己幫不了忙，反倒會多一個勁敵。結(jié)果，秦穆公問自己的內(nèi)史廖該怎么辦，廖給他出了個主意，很餿，但很管用，那是歷代歷朝屢試不爽的妙計——美人計加反間計。

秦穆公給戎王送去一隊中原的歌舞團，卻把由余留下了。戎王一野蠻人哪里見過這等美色，那可是大悅而特悅，等戎王沉溺美色，不能自拔時，再把由余放回去。由余看見戎王不顧國事，只求玩樂，不由進諫，戎王哪里聽得進去，反認為由余是秦國的奸細。秦穆公趁機派說客說服由余，幾次三番三番幾次，由余就跟了秦穆公。不用說，穆公聽了由余的話，用孟明視等討伐戎狄，獲得了十二個國家，開地千里，成為西戎的霸主。

當(dāng)然，穆公也有他的缺點，有時候驕傲自大。比如，他不聽騫叔、百里奚的話，執(zhí)意要伐鄭、伐晉，派的就是二人的兒子孟明視、西乞術(shù)。出征時二人各哭各的兒子，怕回不來，二人都老了，怕再也見不著自己的兒子，并預(yù)言必兵敗于殽。后來事實證明果然如此。這就是著名的“殽之役”，那一役，秦軍全軍覆滅，孟明視等三員大將被俘，如若不是秦穆公送給晉文公的夫人救了他們，秦穆公可就更慘了，這是后話。

秦穆公的背景交代了，現(xiàn)在說他的夫人。

他的夫人，是晉獻公的女兒，也是晉國太子申生的親姐姐，還是公子夷吾——將來的晉恵公和公子重耳——將來的晉文公同父異母的姐姐。她嫁給穆公之后，晉國發(fā)生“驪姬之亂”，穆公夫人的弟弟太子申生被殺，群公子被驅(qū)逐，然后晉獻公“薨了”，驪姬的兒子奚齊被立為國君然后又被殺等等一系列事情。

一陣國君立了殺，殺了立的混亂之后，逃到秦國的公子夷吾，穆公夫人的異母弟在秦穆公的支持下，回國當(dāng)了國君，是為晉恵公。回國前，姐姐穆公夫人叮囑弟弟夷吾說：“你回去一定要讓眾家公子都回來。所謂公族者，就是國君的根本?！闭^打架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能幫助國君的還是自家人。穆公夫人的話極有遠見，春秋后期，導(dǎo)致“三家分晉”的根本原因，就是公族的大力削弱，士族的強大崛起。但那個鼠目寸光的夷吾根本不聽，只怕群公子回來和他爭奪君位。

秦穆公十二年的時候，晉國發(fā)生嚴重的饑荒，晉國問秦國借糧食，秦國慷慨解囊，幫助晉國度過難關(guān)。

穆公十四年，秦國發(fā)生饑荒，秦國請晉國幫忙，晉恵公不愿意，反而乘人之危，攻打秦國。當(dāng)初晉恵公為了能當(dāng)上晉國國君對秦穆公說，如果讓我當(dāng)上晉君，我就把晉國河西的八座城池送給您。夷吾當(dāng)上晉君了，卻對秦國當(dāng)初的許諾反悔了，現(xiàn)在又故技重演。這下可把秦穆公氣壞了，對晉國進行了有力的反擊，活捉了晉恵公，狠狠地出了口惡氣。

恨得牙癢癢的秦穆公在得勝回朝的路上宣布說：“把咱祖廟打掃干凈，寡人要讓那不識好歹、背信棄義、忘恩負義的小子夷吾跪倒在寡人祖先面前認錯！”

舉國上下都在歡呼勝利，痛斥晉恵公的時候，有一個人卻不高興，她就是穆公夫人，晉恵公的異母姐姐。穆公夫人帶著太子罃、公子宏、女兒簡壁身穿喪服奔穆公而去，見了穆公痛心言道：“這是上天降災(zāi)啊，致使兩國的國君不是以象征和平的玉帛相見，而是刀兵相見。我對我宮中的姐妹們也管教不好，導(dǎo)致辱沒了國君，很不稱職。如果晉國的國君早上進入宗廟，我就晚上死，國君你考慮考慮吧！”言外之意，晉君畢竟是一國之君，而且晉國是我的母國，如果他受辱，就是我受辱，我何以在秦國立足？還有何面目面對群臣，領(lǐng)導(dǎo)后宮嬪妃？你要是執(zhí)意讓晉君進宗廟認罪，我就死，我的兒子——秦國的儲君，能不怨恨你嗎？

這一招厲害，把穆公嚇著了，趕緊放棄讓晉君祭祖的行動。大臣們不干，這個晉恵公太小人了，幾次三番出爾反爾，把我們秦國不放在眼里，不收拾他，哪里能平息我們心中的怒火？穆公無奈地說：“本來俘虜晉君是凱旋，如今迎接咱們的卻是喪葬隊，這不是大大的不吉利嗎？還有什么可喜之處？”

秦穆公只好把晉君好生送到高級賓館，整天送去好吃好喝的，又完整的送回去。

穆公夫人此舉并不純粹是為晉國，如果秦穆公果真對晉君如此羞辱，秦晉兩國肯定結(jié)下死仇，將來兩虎相爭肯定是兩敗俱傷，對誰都不利，所以穆公夫人的行為是明智之舉。

后來，穆公夫人死了，她的另一個異母弟重耳又在秦穆公的幫助下返回晉國為君，是為晉文公，送他回國的就是穆公夫人的兒子——太子罃。太子罃懷念自己的母親，看見母親的娘家人，自己的舅舅自然倍感親切。

說來有趣，這次重耳回國帶走五個秦女，這就是著名的秦晉兩家聯(lián)姻——“秦晉之好”。這五女之中有一女，也和穆公夫人一樣，為了故國，設(shè)計救人，也算報了母國的養(yǎng)育之恩。

說的是穆公33年，穆公不聽兩個老臣騫叔、百里奚之言，使得“殽之役”完敗，晉軍還把秦的三員大將孟明視、西乞術(shù)、白乙丙抓獲。這時晉文公已死，他的遺孀，秦女之一懷贏，智慧不讓穆公夫人，設(shè)計救了三大將。她找到現(xiàn)在的晉君襄公說：“穆公因為這次敗仗，對這三人怨恨到了骨髓，恨不能親自煮了他們吃才解恨。您不如把他們送回去，由穆公處置，豈不是更好！”晉襄公一聽，有理，就放了他們。三員大將快馬加鞭往回趕，到了黃河邊，追兵也到了，晉襄公反應(yīng)過來了，這不是放虎歸山嗎？再騙人家下船，人家不上當(dāng)，回去了。秦穆公親迎于郊外，穿著素服，對三人哭著說：“都是我不聽騫叔、百里奚的話致使全軍覆滅，你們有什么罪？”感動得這三人涕淚橫流，發(fā)誓雪恥。這就是秦穆公的高明之處，后來，果然雪恥。

秦晉兩家，穆公夫人救了一回晉國，文公夫人救了一回秦國，算是扯平了。

原文

穆姬者，秦穆公之夫人，晉獻公之女，太子申生之同母姊，與惠公異母。賢而有義。獻公殺太子申生，逐群公子?；莨柟右奈幔剂?。及獻公卒，得因秦立。始即位，穆姬使納群公子曰：“公族者，君之根本。”惠公不用，又背秦賂。晉饑，請粟于秦，秦與之。秦饑，請粟于晉，晉不與。秦遂興兵與晉戰(zhàn)，獲晉君以歸。秦穆公曰：“掃除先人之廟，寡人將以晉君見?！?/p>

穆姬聞之，乃與太子罃、公子宏，與女簡璧，衰绖履薪以迎。且告穆公曰：“上天降災(zāi)，使兩君匪以玉帛相見，乃以興戎。婢子娣姒，不能相教，以辱君命。晉君朝以入，婢子夕以死。惟君其圖之。”公懼，乃舍諸靈臺。大夫請以入，公曰：“獲晉君以功歸，今以喪歸，將焉用！遂改館晉君，饋以七牢而遣之。”

穆姬死，穆姬之弟重耳入秦，秦送之晉，是為晉文公。太子罃思母之恩，而送其舅氏也，作詩曰：“我送舅氏，曰至渭陽，何以贈之？路車乘黃。”君子曰：“慈母生孝子。”詩云：“敬慎威儀，維民之則?！蹦录е^也。

頌曰：秦穆夫人，晉惠之姊。秦執(zhí)晉君，夫人流涕，痛不能救，乃將赴死，穆公義之，遂釋其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