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集部綜論
第一節(jié) 集部的由來
集部收存的,是古代單篇雅文。這單篇雅文,有一部分是一般的應用文,大部分則是文學性的文字。不論是一般的應用文,還是文學性的文字,都是人類思維和意識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產(chǎn)物。文學性的文字,還是人類審美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產(chǎn)物。原始社會時期,人們意識的這種表達,主要靠口耳相傳,主要靠記憶。最初只是集體創(chuàng)作。文字產(chǎn)生之后,人們借助甲骨、金石、竹木簡及絹帛等各種材料,把這些意識記錄下來。隨著社會生活越來越豐富,人類意識日益發(fā)展,這類文字的記載日益豐富。文學也就有了個人創(chuàng)作。把這些日益豐富的文學記載編撰成集,就成了文集,書志目錄把文集歸入一類,也就有了集部。
一 文人、文學創(chuàng)作及文集
集部收存的是文集,文集收存的是單篇雅文,其中主要是文學作品。文學是一種社會意識形態(tài),是帶有審美特質(zhì)的語言藝術(shù),中國古代文學是中國古代社會生活的反映。集部文集從一個方面反映了中國古代意識形態(tài)的發(fā)展,反映了中國古代文學發(fā)展的歷史,創(chuàng)作這一歷史的,正是社會生活本身和歷代各類作者。
“文”字“集”字的含義及演變 “文”字的最初含義,指彩色交錯,亦指彩色交錯的圖形?!兑住は缔o下》:“物相雜,故曰文?!表n康伯注:“剛?cè)峤诲e,玄黃錯雜?!薄抖Y記·樂記》:“五色成文而不亂。”天有日月星辰,因此謂之天文,地有山川陵谷,因而謂之地理。因此《易·系辭上》說:“仰以觀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标枤馍龅孛?,百草始生,大地繪成文采,因此《易·乾·文言》說:“見龍在田,天下文明。”有天文,就有人文。《易·賁·彖傳》:“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p>
這人文,就指人類文明。在一定時期,它的主要內(nèi)容,是禮樂文化,也指記載這種禮樂文化的文獻?!墩撜Z·八佾》:“周監(jiān)于二代,郁郁乎文哉?!边@文,指周代禮樂文化。有時稱為文章?!墩撜Z·泰伯》:“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敝赣行沃?,也指無形之文,《禮記·樂記》說:“聲成文,謂之音。”晉陸云《與兄平原書》又有“此是情文”之說。《文心雕龍·情采》明確以五色為形文,五音為聲文,五性為情文。
文,也指人類文明的其它內(nèi)容。比如,指文字以及文字記載,指文章,《漢書·賈誼傳》:“以能誦詩書屬文,稱于郡中?!边@“文”,泛指文字寫成的東西,并不專指文學。古代有“文學”一詞,但并不指文學作品?!墩撜Z·先進》:“文學:子游、子夏。”與德行、言語相對,這里的“文學”指文獻之學、禮樂文化之學。文指禮樂文化,因此后來人們又以文學指儒家學說。如《韓非子·五蠧》就說儒以文亂法,“而諸先王以文學取”?!俄n非子》又有“文學之士”,指儒學之士?!妒酚洝て浇蚝钪鞲噶袀鳌份d建元元年(前140)天子初即位,“招賢良文學之士”,《史記·儒林列傳》載漢武帝時招“方正賢良文學之士”,所招就是公孫弘,以及申培公、轅固生等儒學之士。寫作文章的,有“文章之士”,《三國志·劉劭傳》載夏侯惠薦劉劭書,就說:“文學之士,嘉其推步詳密……文章之士,愛其著論屬辭。”
這時又出現(xiàn)“文筆”一詞。曹操《選舉令》說,按國家舊法,選尚書郎,要有幾個條件,其中一個就是會“文筆”。在這里,“文筆”并稱,還是泛指一切文章,包括文學作品,也包括非文學作品。后來則有文、筆對稱,《宋書·顏竣傳》顏延之對宋文帝問,說他的兩個兒子:“竣得臣筆,測得臣文?!边@是現(xiàn)存文、筆分稱的最早的例子。梁劉勰《文心雕龍·總術(shù)》則明確說:“無韻者筆也,有韻者文也?!庇许?,是古代文學作品的重要特征之一。梁蕭繹《金樓子·立言篇》進一步說:“至如文者,維須綺縠紛披,宮徵靡曼,唇吻適會,情靈搖蕩?!辈粌H押韻,還有抒情、文采等。這里的“文”,更進一步近于古人所理解的文學的內(nèi)涵。集部文集之文,主要就是這類“文”。
“集”字的最初含義,是鳥棲止于樹?!对姟ぬ骑L·鴇羽》:“肅肅鴇羽,集于苞栩?!薄凹弊直旧砭褪菚?,上部是“隹”(短尾鳥),下部是“木”。由鳥的棲止,轉(zhuǎn)義為人和物的棲止、停留、集合、聚集?!秶Z·晉語四》:“乾時之役,申孫之矢集于桓鉤?!笨梢允蔷唧w的物的聚集,也可以是抽象的物的聚集?!睹献印す珜O丑上》:“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再進一步,則是文的撰集。如《后漢書·光武十王列傳》:“蒼還國……(建初八年)正月薨,詔告中傅,封上蒼自建武以來章奏及所作書、記、賦、頌、七言、別字、歌詩,并集覽焉?!庇秩纭逗鬂h書·列女傳》:“(班)昭年七十馀卒,皇太后素服舉哀,使者監(jiān)護喪事。所著賦、頌、銘、誄、問、注、哀辭、書、論、上疏、遺令,凡十六篇。子婦丁氏為撰集之,又作《大家贊》焉?!庇钟蓜釉~轉(zhuǎn)為名詞,由文的撰集引申為撰集而成之書。曹丕《又與吳質(zhì)書》:“昔年疾疫,親故多罹其災。徐、陳、應、劉,一時俱逝?!曌溥z文,都為一集。”
再進而用“集”字作為將不同文體文章編輯成集的書名。如《隋書·經(jīng)籍志》著錄“楚大夫《宋玉集》三卷”,又附注有漢《淮南王集》一卷,《賈誼集》四卷等。這些“集”子可能為后人所編?!度龂尽ぶT葛亮傳》著錄了《諸葛氏集目錄》,末署“泰始十年二月一月癸巳,平陽侯相臣陳壽上”,可知至少西晉初期將個人作品編纂在一起,已經(jīng)稱“集”了。漢劉向、劉歆《七略》還只有“詩賦略”,梁阮孝緒則已將楚辭部、別集部、總集部和雜文部總稱為“文集錄”,到《隋書·經(jīng)籍志》,則更明確地有了“集部”。
士人與文人 古代文學作品和其它雅文有它的作者。文集作者和史官不同,他們并沒有特定的職位,只是社會中的一群人。遠古的文學作品,比如遠古歌謠,作者是不知名的。比如《吳越春秋》所載《彈歌》:“斷竹,續(xù)竹,飛土,逐肉?!边€有《禮記·郊特牲》所載《蠟辭》:“土反其宅,水歸其壑,昆蟲毋作,草木歸其澤?!边€有《周易》所載那些遠古歌謠?!对娊?jīng)》現(xiàn)在能夠知道的作者,只有七位:《小雅·節(jié)南山》的作者家父,《小雅·巷伯》的作者寺人孟子,《大雅·崧高》、《大雅·烝民》的作者尹吉甫,《大雅·桑柔》的作者芮良夫,《鄘風·載馳》的作者許穆夫人,《商頌》五篇的作者正考父,《魯頌》四篇的作者史克。屬于文人的詩主要有三《頌》、《大雅》和部分《小雅》、部分《國風》。屬于民間歌手,包括奴隸、士兵、平民的詩,主要保存在《國風》和《小雅》中。
春秋時代學術(shù)下移,產(chǎn)生“士”的階層。“士”階層的出現(xiàn)對中國文化影響至大,但在先秦,士人的文化興趣似乎不在文學創(chuàng)作?!笆俊钡闹匾硐胧橇⒀圆恍啵敃r所謂立言不朽,主要在立一家學術(shù)之言。到戰(zhàn)國中期,在楚文化的影響下,才出現(xiàn)了屈原、宋玉等楚辭作家。屈原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位偉大作家。漢代有一批賦作家,也有一些寫作五言詩的文人,到魏晉南北朝,“士”的群體自覺和個體自覺之后,才有大批文人作家出現(xiàn)。大批文人作家的出現(xiàn),是詩文創(chuàng)作和文集發(fā)展的重要前提。
詩文創(chuàng)作和詩文集 詩文的創(chuàng)作比較早。前引《彈歌》,相傳為黃帝時的作品,實際是比較古老的獵歌。前引《蠟辭》相傳為伊耆氏時代作品,伊耆氏,一般指神農(nóng)氏,一說指帝堯?!对娊?jīng)》比較早的作品,作于西周前期,約公元前十一世紀至公元前十世紀。殷商西周的甲骨卜辭,完整可讀的已有一些,記事順暢明晣,初步有了散文的某些因素。有些殷周銅器銘文的篇制和內(nèi)容已較甲骨卜辭更為周詳,有的甚至有了韻語?!渡袝繁4嬗猩瞎刨Y料和商代文獻,已有典、謨、誓、訓、誥、命等多種文體。再到后來,有了歷史散文和諸子散文?!对姟分?,有了作為騷體的楚辭。在楚辭影響下,有了賦體。就詩體來說,從最早的二言、四言,到漢代有了五言。其內(nèi)容,到魏晉南北朝,有了詠懷詩、山水詩、游仙詩、田園詩、詠史詩等。就文來說,有了頌、書、記、贊、策、誥、奏、令、論、說、檄、序、箴、銘、誄、吊、碑等多種文體。
最早把詩歌作品編集在一起的,是先秦的采詩。周代有以觀風察政為目的的采詩制度,王室公卿也有獻詩的義務,諸侯所用詩樂要上報朝廷,這樣的制度,使上下數(shù)百年、方圓千里的詩歌得以收集。周王室中最有可能編輯詩歌的當是王室樂官。這些樂官既要教授詩歌,又要保管詩歌。朝廷的采詩、獻詩,應該是由這些王室樂官來汰選、加工、編輯。王室樂官編輯《詩經(jīng)》有一個過程,詩的采編與積累一直到春秋中葉。
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散文總集,是《尚書》。在殷商時期,可能已經(jīng)有了輯成《尚書》的文獻,這些文獻的作者,多為各個時代的史官,這些史官將帝王、大臣的言論記錄下來,就形成了原始的《尚書》。起初《夏書》、《商書》、《周書》等當是單獨成書的,《尚書》結(jié)成總集大約在西周后期。但是,中國的傳統(tǒng),《詩經(jīng)》和《尚書》都是“經(jīng)”。后來歸于集部的文集的編撰,則主要從漢代開始。編撰這些詩文集,就確立了“集部”的基本內(nèi)容。
二 “集部”的確立
從早期的文集,到文學地位的提高,到“集部”的確立,經(jīng)歷了一個漫長的過程。
早期文集 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jīng)》和第一部散文總集《尚書》,都被看作是“經(jīng)”,屬于經(jīng)部。春秋戰(zhàn)國時期,學術(shù)下移,士階層興起和活躍,社會大變革,為“士”的活動提供了廣闊的舞臺,他們游說諸侯,聚徒講學,著書立說,各抒己見,形成百家爭鳴的局面,也就形成他們各自的著作。他們的著作言論撰集在一起,其內(nèi)容多為政論和哲理,與后來集部著作多為詩文有區(qū)別,后來歸入“子”部。但從個人單篇雅文撰為一集這一點來看,實際已具備了后來別集的性質(zhì)。劉向編撰的《楚辭》當然是比較早的集部著作。但劉向編《楚辭》,應該有所依據(jù),西漢初始,開始重視收集書籍,包括詩賦類作品。劉向之前,應該有一些個人文集。盡管這些個人文集是初始形態(tài)的,但是,有這些個人文集的存在,劉向才可能據(jù)以編成總集性的《楚辭》。
文學地位的提升 先秦時期,《詩》不被看作文學作品,而被看作“經(jīng)”,是賦詩言志、學禮成性的工具。兩漢時期,雖亦重詩文,大賦盛行,但帝王貴族對于作家作品,只是當作娛悅耳目的玩物。漢武帝好辭賦,著名賦家如司馬相如、東方朔、枚乘等,“并在左右”卻又“俳優(yōu)畜之”(《漢書·嚴助傳》)。賦家社會地位低下,賦頌常與俳優(yōu)并舉。因之,揚雄視賦為“童子雕蟲篆刻”(《法言·吾子》)。
至魏晉南北朝,文學走向自覺,人們對文學的看法有了變化。曹丕《典論·論文》把文章視為“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這文章,包括奏議書論,也包括詩賦銘誄,包括曹丕《典論·論文》提到的王粲《初征》、《登樓》等賦作。曹操、曹丕、蕭衍、蕭綱、蕭繹、楊廣,都以帝王之尊而有眾多詩作。曹丕、曹植皆好文學,建安七子因文學而并見友善。晉代二陸三張并因文而知名,張載為《蒙汜賦》而傅玄嗟嘆,以車迎之,言談盡日,為之延譽。鮑照奏詩而受到劉義慶賞賜,王融為《曲水詩序》而獲時譽,顏延之道中作詩二首,而為謝晦、傅亮所賞,劉勰因《文心雕龍》而受到沈約賞識。人們用最美的語言稱頌詩文之美,說“好詩圓美流轉(zhuǎn)如彈丸”,謝混稱潘岳詩“爛若舒錦”。鐘嶸《詩品》稱古詩一字千金,稱曹植之于文章,“譬人倫之有周孔,鱗羽之有龍鳳”。
集部的確立 文學地位的提升,為文集的發(fā)展、確立奠定了基礎(chǔ)。經(jīng)秦始皇焚書和項羽入關(guān)火燒秦宮,中國古籍遭兩次浩劫。到漢武帝時,注意書籍的收集和整理工作。建藏書之策,置寫書之官,下及諸子傳說,皆充于秘府。各地藩王也要征求古籍。經(jīng)昭、宣、元帝諸朝,到成帝時,書籍已堆積如山。漢成帝重視文化建設(shè),于繼位后的第七年,即河平三年(前26),命光祿大夫劉向主持內(nèi)府藏書的編校工作,并派謁者陳農(nóng)作為專使,向全國各地征集遺書。
劉向校理大量古籍之外,撰成我國第一本關(guān)于書籍提要性質(zhì)的《別錄》。劉向之子劉歆繼其父志,在劉向《別錄》的基礎(chǔ)上,將典籍分類編目,為各類書籍的學術(shù)源流作一番考察,著成《七略》一書,這是我國第一部有系統(tǒng)的目錄學專著,也是第一部全國性綜合書目?!镀呗浴穼θ繄D書分為六藝略、諸子略、詩賦略、兵書略、數(shù)術(shù)略、方技略六大類。其中“詩賦略”是后來“集部”的雛形。這之后,書志目錄不論七部分類還是四部分類,集部的內(nèi)容和名稱有不同,但都是其中一類。
晉荀勖在魏鄭默《中經(jīng)》的基礎(chǔ)上,重新編制國家藏書總目《中經(jīng)新簿》,把全部圖書分為甲、乙、丙、丁四部,甲部收六藝及小學,乙部為古諸子家、近世子家、兵書、兵家、術(shù)數(shù),丙部有史記、舊事、皇覽簿、雜事,丁部是詩賦、圖贊和汲冢書。丁部則相當于集部。南齊王儉《七志》分經(jīng)典志、諸子志、文翰志、軍書志、陰陽志、術(shù)藝志、圖譜志七大類。文翰志則相當于集部。魏晉以后,詩賦之外,銘誄、書論等文體都有發(fā)展,稱“文翰志”更能反映文體變化的現(xiàn)實。
到梁阮孝緒撰《七錄》,分為經(jīng)典、記傳、子兵、文集、伎術(shù)、佛法、仙道七錄,其中“文集”相當于集部,也更接近于后來“集部”的稱呼?!侗饼R書·顏之推傳》中的《觀我生賦》自注,有周弘正等“校經(jīng)部”,顏之推等“校史部”,殷不害等“校子部”,庾信等“校集部”的記載??赡苓@時已有明確的經(jīng)、史、子、集四部之分?!端鍟そ?jīng)籍志》明確以經(jīng)、史、子、集作為四部名稱,標志著四部分類法定型化,文集正式成為獨立的部類,“集部”在傳統(tǒng)目錄學著作中的獨立地位從此正式確立。
第二節(jié) 集部的分類
就整個古籍來說,傳統(tǒng)目錄學經(jīng)歷了由六部、七部到四部分類的過程。就集部內(nèi)部來說,同樣有不同的分類,其分類同樣經(jīng)歷了一個變化發(fā)展過程。這反映了人們對文集看法和傳統(tǒng)目錄學思想的變化,反映了傳統(tǒng)文學思想的變化。
一 最早的集部分類
最早的集部分類,出現(xiàn)在劉歆《七略》和《漢書·藝文志》。漢成帝時,劉向等受詔校書秘閣,敘錄提要,寫成《別錄》二十卷。劉歆繼續(xù)父業(yè),將宮廷藏書統(tǒng)編成分類目錄,是為《七略》。班固因《七略》之辭,刪其要以備篇籍,成《漢書·藝文志》?!镀呗浴烦嬄?,分為六藝略、諸子略、詩賦略、兵書略、數(shù)術(shù)略、方技略等六略,其中“詩賦略”即后來集部的雛形。“詩賦略”分屈原賦、陸賈賦、孫卿賦、雜賦、歌詩五種。這是最早的集部分類。
集部分類與學術(shù)分類和文體分類 集部分類,源自圖書分類,它與學術(shù)分類有關(guān),也與文體分類有關(guān)。就圖書分類來說,最早的甲骨和簡書文獻,不但編冊保存,而且分類收藏。最早的文獻和圖書,應該是根據(jù)實用需要分類。但到后來,就與學術(shù)分類有了聯(lián)系。
據(jù)《論語·先進》,孔門四科,德行、言語、政事、文學,就可算四門學術(shù)?!睹献印けM心》分當時學術(shù)為楊、墨、儒三家?!肚f子·天下篇》論及鄒魯之士,分墨翟,宋钘、尹文,彭蒙、田駢、慎到,關(guān)尹、老聃,莊周,惠施,桓團、公孫龍七派,《荀子·非十二子》論及它囂、魏牟,陳仲、史,墨翟、宋钘,慎到、田駢,惠施、鄧析,子思、孟軻,仲尼、子弓等七派,涉及儒、墨、法、名、道五家?!妒酚洝ぷ孕颉芬抉R談《六家要指》,列陰陽、儒、墨、名、法、道德六家之名。
劉歆《七略》就是根據(jù)書的內(nèi)容,按其學術(shù)性質(zhì),把當時全部圖書分為六藝、諸子、詩賦、兵書、數(shù)術(shù)、方技六大類,是為六略。而諸子略,就是儒、道、陰陽、名、墨、法六家,增縱橫、雜、農(nóng)、小說四家,共為十家。就詩賦略來說,其賦體分屈賦、陸賦、荀賦、雜賦幾類。據(jù)顧實《漢書藝文志講疏》,屈原賦之屬主抒情,傷感性作品較多;陸賈賦之屬主說辭,對皇朝贊頌之辭較多;荀卿賦之屬主效物;雜賦之屬則多雜詼諧。依據(jù)文學流派分類,做的是辨章學術(shù)的工作。
就文體分類來說,中國古代很早就注意文體分類。《周禮·春官·大祝》記載祠、命、誥、會、禱、誄六辭(1),以通上下、親疏、遠近,這六種文辭樣式,約定俗成,就成為不同的文體類別。又有《尚書》,以不同篇章的命名,區(qū)別出不同的文體,有典、謨、訓、誥、誓、命“六體”之說(2)。還有《毛詩詁訓傳》的“九能”之說,所謂“九能”,就是士大夫必須掌握的九種文體,即:命龜、施命、銘、造命、賦、誓、說、誄、語(3)。這可能和最早的集部分類詩賦略關(guān)系更為直接更為密切一些?!镀呗浴泛汀稘h書·藝文志》“詩賦略”,就其大者而言,是以詩和賦兩種文體分類。后來的《隋書·經(jīng)籍志》總集類很多就以文體為集,如賦、封禪書、頌、詩、歌、箴、銘、誡、贊、碑、詔、露布、策、誹諧等,宋《崇文總目》別集六就收贊、書、箴、制誥、章表、奏議等。文體分類和文體觀念,對集部發(fā)展演變影響很大,這一點,后面還會講到。
關(guān)于“詩賦略” 《七略》所收,限于詩和賦兩種文體,并且不稱“集部”,而稱“詩賦略”。
這與漢代賦體興盛、辭賦作品繁多有關(guān)。楚國長期獨立發(fā)展,形成了獨特的楚文化,正是這種獨特的文化,使風雅寢聲之后楚辭之奇文郁起。楚辭是詩歌,但漢人卻稱之為賦。這一稱呼并不恰當,但漢賦確實是在楚辭的巨大影響之下,由《詩》六義之一枝,蔚為大國。劉歆的時代,司馬相如、揚雄等漢賦大家,都以他們的鴻篇巨制,張揚著大漢王朝的氣勢和聲威。據(jù)《西京雜記》卷二,司馬相如曾說:“賦家之心,苞括宇宙,總覽人物。”這既指賦作想象之豐富,也指賦家之才氣魄力。初唐人丘悅撰《三國典略》曾說:“會須作賦,始成大才?!痹诠湃丝磥恚髻x能體現(xiàn)大才。漢賦蔚興的時代,著錄代表一代文學的賦體,展示文人之大才,是很自然的。
《漢書·藝文志》說:“自孝武立樂府而采歌謠,于是有代趙之謳,秦楚之風,皆感于哀樂,緣事而發(fā),亦可以觀風俗,知薄厚云?!睗h末宮廷所藏,經(jīng)、史、子類以及賦作之外,可能主要是所采樂府歌詩?!镀呗浴泛汀稘h書·藝文志》“詩賦略”,賦體之外,還著錄樂府歌詩,當與這種情況有關(guān)。
當時雖有《周禮》六辭、《尚書》六體、《毛詩詁訓傳》九能,但在當時,這些文體的寫作還不普遍,人們還沒有這方面自覺的文體觀念。人們更多地把六辭六體之類看作是經(jīng)典的文辭樣式,并沒有把它們作為文體去探討它們的寫作規(guī)范,自覺地進行寫作。經(jīng)、史、子之外,作、述、論之外,還有表現(xiàn)個人情趣的詩與賦,因此人們另立詩賦略。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集部產(chǎn)生于個人情趣之表現(xiàn)。但在當時,這種個人情趣并不包括朝廷公文在內(nèi)的各種實用性文體的寫作。從這種觀念出發(fā),即使有這類文體,也不被列入詩賦略之部。比如,據(jù)《七略》和《漢書·藝文志》,當時已有議奏。議奏之體,后來是被列入集部的。但在《七略》和《漢書·藝文志》,被列入《尚書》之部,《禮》之部,《春秋》之部,《論語》之部,卻不被列入單篇制作的集部?!镀呗浴泛汀稘h書·藝文志》限列詩賦之體,而不收入其它文體,與這種狀況有關(guān)。
二 《隋書·經(jīng)籍志》及此前的集部分類
《七略》和《漢書·藝文志》之后,到《隋書·經(jīng)籍志》,集部有一些變化。從目錄分類來看,仍有七部分類,如南齊王儉《七志》和梁阮孝緒《七錄》(4)。但更多的是四部分類,如西晉荀勖《中經(jīng)新簿》、東晉李充《晉元帝四部書目》、劉宋謝靈運《四部目錄》、南齊王儉《四部書目錄》、王亮與謝朏《四部書目》、梁任昉與殷鈞《四部目錄》、陳《壽安殿四部目錄》、北魏盧昶《甲乙新錄》,均以四部分類。當然,《隋書·經(jīng)籍志》也是四部分類。從集部本身的變化來看,值得注意的是晉荀勖《中經(jīng)新簿》、南齊王儉《七志》和梁阮孝緒《七錄》,特別是《隋書·經(jīng)籍志》。
荀勖《中經(jīng)新簿》和王儉《七志》 晉荀勖《中經(jīng)新簿》丁部相當于《七略》的詩賦略,不同的是,詩賦之外,這一部還收圖贊和汲冢書。汲冢書是晉太康初出土于魏安釐王冢的古代簡書,科斗文字,十卷七十篇,人謂孔子刪書之馀,是起居注性質(zhì)的周書,又有《周易》上下篇,而無彖象系辭。這樣一部書,卻收入集部,顯然僅僅因新出土,未能細辨書的性質(zhì)。這也看出集部已帶有雜編的性質(zhì),不便歸入其它各部的書,往往就歸入集部。至于圖贊,按照劉勰《文心雕龍》的說法,贊這一文體,源自舜禹之時,顯然多據(jù)傳說。就圖贊來說,現(xiàn)在所知最早的有郭璞《爾雅圖贊》和《山海經(jīng)圖贊》,嚴可均《全晉文》輯有佚文,那是用四言韻語摹寫物狀的文體。收入圖贊,說明人們已注意到詩賦之外的單篇韻文制作。當然,人們注意得還不夠,因為魏晉時期,詩賦圖贊之外的單篇韻文制作文體還有不少。人們對集部的認識要有一個過程。
南齊王儉《七志》值得注意的,是以文翰志紀詩賦?!镀呗浴贩Q為“詩賦略”,表明所收限于詩、賦兩種文體,如《七錄序》所說的“王以詩賦之名,不兼馀制,故改為文翰”?!镀咧尽犯臑椤拔暮病?,則表明可以收入詩、賦之外的文體。劉勰《文心雕龍》說:“無韻者筆也,有韻者文也?!边@是齊梁人普遍的看法。按照這個看法,《七志》稱為“文翰”,著錄的應該也是有韻之文。這可能反映人們對集部的看法,即經(jīng)為六經(jīng),史為史書,子為個人著論立說之作,而集則為有韻之文章。
阮孝緒《七錄》 集部分類中,梁阮孝緒《七錄》值得注意。阮孝緒《七錄》已佚,《廣弘明集》保存有《七錄序》及《七錄》五十五部之分類。《七錄》改《七志》的“文翰”為“文集”,《隋書·經(jīng)籍志》以文集類著作為“集部”。《七錄序》說:“竊以頃世文詞,總謂之集,變翰為集,于名尤顯?!睆摹镀呗浴泛汀稘h書·藝文志》的“詩賦略”,到《七志》的“文翰”,經(jīng)《七錄》的“文集錄”,到《隋書·經(jīng)籍志》,“集部”之稱終于確定。這是很值得注意的一點。
值得注意的另一點,是阮孝緒《七錄》“文集錄”之下,分楚辭部、別集部、總集部、雜文部等四大類,《隋書·經(jīng)籍志》則分楚辭類、別集類、總集類?!镀呗浴泛汀稘h書·藝文志》中,“楚辭”和“賦”并為一體,《七錄》把它從“賦”中單列出來,表明人們已經(jīng)認識到“楚辭”與“賦”不同的文體特點。齊梁時代,從沈約(《宋書·謝靈運傳論》)到劉勰(《文心雕龍》)和鐘嶸(《詩品》),都把“楚辭”與《詩經(jīng)》并列,看作是文學的兩大重要源頭?!镀咪洝吩凇拔募洝睂ⅰ俺o”單列一部,也反映了當時對文學源頭認識的這一思想傾向。
如上所述,別集和總集的起源較早,從有別集、總集之實到有別集、總集之名,有一個過程。齊梁時代,別集、總集的數(shù)量應該很多,《隋書·經(jīng)籍志》所列別集、總集,多注梁多少卷云云?!镀咪洝分泟e集七百六十八種,八百五十八帙,六千四百九十七卷,總集十六種,六十四帙,六百四十九卷?!端鍟そ?jīng)籍志》著錄別集四百三十七部,四千三百八十一卷,通計亡書,合八百八十六部,八千一百二十六卷;總集一百零七部,二千二百一十三卷,通計亡書,合二百四十九部,五千二百二十四卷。在“文集錄”(《隋書·經(jīng)籍志》是“集部”)之下,將別集、總集分列為兩大類,正反映了別集、總集數(shù)量眾多,詩文創(chuàng)作和文集編輯大為發(fā)展的趨勢?!俺o”單列一部,再列“別集部”和“總集部”,反映了人們對集部的認識,這一集部分類方法,被后來史志目錄家所接受,一直沿用下來。
《七錄》“雜文”單列一部,很為獨特。“雜文”指哪一類文體,頗費考慮?!逗鬂h書》杜篤、蘇順、王逸、趙壹、侯瑾等傳,都記載他們著有“雜文”,從《后漢書》的記載來看,雜文是詩、賦、誄、吊、贊、七言、論、哀辭、書、頌、箴之外的文體。據(jù)劉勰《文心雕龍》,雜文是韻文?!段男牡颀垺るs文》論述了對問、七、連珠三種,又說,漢來雜文,名號多品,或典、誥、誓、問,或覽、略、篇、章,或曲、操、弄、引,或吟、諷、謠、詠,總括其名,并歸雜文之區(qū)。據(jù)郝經(jīng)《續(xù)后漢書》卷六十六,雜文是雜于四經(jīng)之間而其體不一,如祭文、吊文、移文、紀錄、傳志,即事為文、隨物命題者皆是。據(jù)《舊唐書》穆宗本紀、禮儀志、楊綰傳、錢徽傳、劉憲傳等,唐科舉考試,雜文是其重要一科。可能后漢至齊梁,文體大為發(fā)展,很多文體即事為文,隨物命題,不便也來不及明確規(guī)范和歸類,因此統(tǒng)稱為“雜文”。
這些雜文,很多已單獨結(jié)集。齊梁時代,雜文創(chuàng)作應該非常繁盛,《七錄》就著錄雜文二百七十三種,四百五十一帙,三千五百八十七卷?!镀咪洝窞椤半s文”單列一類,或者正反映了這種情況。但是,《藝文類聚》卷五十五至卷五十七有“雜文部”,舉凡詩、賦、連珠、書、檄、移等均為雜文。《藝文類聚》的“雜文”并非嚴格的文體分類,它的“雜文部”甚至包括紙、筆、硯之類。但是,它的詩、賦等類確實多收詩賦類作品。這樣看,“雜文”又應包括詩賦類文體。
另外,《七錄》著錄總集只有十六種,六十四帙,六百四十九卷,著錄雜文則有二百七十三種,四百五十一帙,三千五百八十七卷?!端鍟そ?jīng)籍志》則著錄總集一百零七部,二千二百一十三卷,通計亡書,合二百四十九部,五千二百二十四卷。《隋書·經(jīng)籍志》的總集類,應該是將《七錄》的總集部和雜文部并合一起而有刪減,或某些文集有亡佚?!端鍟そ?jīng)籍志》的總集類,有一部分在《七錄》中是總集(有十六種),還有大部分是作為雜文著錄的。
如果可以這樣理解,那么,《七錄》中著錄的十六種總集,在《隋書·經(jīng)籍志》中很可能指那些匯合多種文體多家作品的綜合性總集,比如《文章流別集》、《文選》之類。這一類在《隋書·經(jīng)籍志》總集類中是少數(shù)。而《七錄》中著錄的雜文,很可能指那些文體比較單一的總集。這一類在《隋書·經(jīng)籍志》總集類中是多數(shù)。
《隋書·經(jīng)籍志》 《隋書·經(jīng)籍志》是繼《漢書·藝文志》之后的重要史志目錄。阮孝緒《七錄》現(xiàn)存佚文,只見著錄文集數(shù)目?!端鍟そ?jīng)籍志》則完整地著錄了文集名稱,可以知道著錄文集的具體內(nèi)容,也因此可以知道當時人們對于集部的更為具體的認識。
如前所述,“楚辭”單列一部,表明認識到“楚辭”與“賦”不同的文體特點,也反映當時詩騷并列,對文學源頭的認識。作為個人文集的“別集”類,標明文體的有《梁武帝詩賦集》二十卷、《梁武帝雜文集》九卷、《梁武帝凈業(yè)賦》三卷。這當中,有的是單一文體文集(如《梁武帝凈業(yè)賦》三卷),有的是二種文體的文集(如《梁武帝詩賦集》二十卷),至于《梁武帝雜文集》,可能是多種文體文集,如果把雜文作為一種文體,則也是單一文體文集。另外,《梁武帝別集目錄》二卷也比較特別,因為《隋書·經(jīng)籍志》“史部”另有目錄類??赡芤驗檫@是“別集”目錄,因此著錄于“別集”之部。除此之外,從著錄的集名看,其它的應該主要是個人綜合性文集。所謂綜合性,就是綜合各種文體,而不是單一文體。這與《漢書·藝文志》所著錄個人文集均為單一文體(賦和詩)不同。這或者反映出當時個人在子、史著作之外,單篇制作文體繁多的事實。后來輯佚的唐前文集,和《文選》的載錄,都可以很輕易地證明這一點。
至于“總集”類,也有值得注意之處。文論著作,如摯虞《文章流別論》、李充《翰林論》、劉勰《文心雕龍》、鐘嶸《詩品》,這類著作后來(比如《四庫全書》)是另立“詩文評”加以著錄,《隋書·經(jīng)籍志》把它們列入總集,或者可以說,《隋書·經(jīng)籍志》未能注意到這類著作的獨特性或說獨特價值。但問題還有另一面。詩文評著作在唐前數(shù)量有限,確實難以獨立一個門類,而數(shù)量有限,又因為詩文評在唐前還沒有得到充分發(fā)展。它的發(fā)展,顯然要在詩文創(chuàng)作之后。有詩文創(chuàng)作,才有詩文評,這是淺顯的道理。
這幾部著作,《文心雕龍》通體駢儷,文辭精美,《文章流別論》和《翰林論》都是“論”,但它們顯然不是因為是駢儷文或者論文而列入總集。它們既不被看作抒情言志之體,也不是如《文心雕龍》自己所列的詔策章表奏啟之類實用性文體?!段男牡颀垺纺酥痢段恼铝鲃e論》、《翰林論》,都是著文以立一家之說,都是單部著作,而不是單篇文章制作的匯集。
平心而論,從性質(zhì)上來說,這些著作和《文選》等文學選集有著很大的不同,而與王符《潛夫論》、荀悅《申鑒》等反倒更為接近,所不同的是,一個論政,一個論文。從這個意義上,把它們列入子部也未嘗不可。但《隋書·經(jīng)籍志》并沒有把它們列入子部,而是列入集部,顯然正是看到了它們論“文”這一點。因為論“文”,與文集有關(guān),因此把它們放在集部。把它們放在集部,放在總集,正是看到了這些著作獨特的價值。
《隋書·經(jīng)籍志》“總集”類著錄不少單篇作品。比如《述征賦》一卷,傅毅《神雀賦》一卷,《圍棋賦》一卷(梁武帝撰),《觀象賦》一卷,《洛神賦》一卷(孫壑注),《枕賦》一卷(張君祖撰)。又著錄不少個人作品,如毛伯成《詩》一卷,江淹《擬古》一卷(羅潛注),諸葛武侯《誡》一卷、《女誡》一卷,梁武帝《連珠》一卷,梁武帝《制旨連珠》十卷(梁邵陵王綸注),又梁武帝《制旨連珠》十卷(陸緬注)。這些單篇和個人作品的作者,一般都另有別集著錄。比如梁武帝、傅毅、江淹都另有別集。
單篇作品何以構(gòu)成文集?另著錄有別集而其單篇和個人作品何以作為總集另行著錄?可能有某些特殊的原因。比如江淹《擬古》?!段倪x》卷三十三選江淹雜體詩三十首,分別模擬無名氏、李陵、班婕妤等前人優(yōu)秀作品。因此有論者認為,從作者來說,這是一人之詩,但從被擬者的角度看,可看作是集眾家之作為一集(5)。江淹《擬古》可能是一個特例,但這樣解釋說明不了其它例子,說明不了普遍的現(xiàn)象,何況這樣的解釋本身也很牽強。
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應該別有原因。它應該和當時文集和作品的流傳狀況有關(guān)。當時的文人作品,有些已是數(shù)篇乃至數(shù)十篇編輯成集,成為史志目錄所著錄的一部別集。但在這之外,應該還有不少單篇作品流傳。這些單篇作品,有的未收入相關(guān)文集,有的則可能既收入文集,又單篇在社會上流傳。這些單篇作品,在我們現(xiàn)在看來,當然不成為一部文集或說一部書。比如曹植《洛神賦》,用現(xiàn)在的紙張印刷技術(shù),充其量二三個頁碼就夠了。就算加上注文,也不過七八個頁碼,三四張紙就夠了。三四張紙,是構(gòu)不成一部書的。但在當時,流行的是簡書。八九百字的賦作,以每片竹簡十二字計算,就有七十多片。七十多片竹簡的一“卷”,還是很可觀的,分量不亞于今天不厚的一本書,在當時人看來,是可以構(gòu)成文集的。
還有一點值得注意?!端鍟そ?jīng)籍志》的總集類,很可能是合并《七錄》的總集和雜文而成。單篇流傳的作品,算不上一部別集,在時人的觀念中,充其量只是雜文。既是雜文,當然只能歸入雜文類?!端鍟そ?jīng)籍志》總集類合并《七錄》總集類和雜文類而成,也就把原屬雜文的這些單篇和個人作品原封不動地移錄下來。它保留了這種雜文觀念和雜文分類的痕跡。還有一點,要考慮到古人的總集觀念和文集歸類的實際困難。有些作品確實很難準確歸類。所謂“總集”,既是與別集相對的一類文集,又有總而匯之、無所不包之意。既然如此,凡是不便歸類的作品均歸入其中,就很自然了。
三 《四庫全書》之前的集部分類
《隋書·經(jīng)籍志》之后,《四庫全書》之前,其它公私史志目錄,關(guān)于集部著作的著錄,情況則比較復雜。
從《隋書·經(jīng)籍志》之例與分類細瑣 不少基本上從《隋書·經(jīng)籍志》之例。如《舊唐書·經(jīng)籍志》,便依楚辭、別集、總集之序,仍是詩文評著作入總集,仍有單篇和個人作品入總集。有的稍有變化,如《新唐書·藝文志》和《宋史·藝文志》、《郡齋讀書志》,均仍設(shè)楚辭、別集、總集幾類,而總集之下,立“文史類”(《郡齋讀書志》作“文說類”)。《直齋書錄解題》集部分楚辭類、總集類、別集類、詩集類、歌詞類、章奏類、文史類七種。尤袤《遂初堂書目》集部設(shè)立別集類、章奏類、總集類、文史類、樂曲類五類?!段墨I通考·經(jīng)籍考》集部分賦詩、別集、詩集、歌詞、章奏、總集、文史等類。黃虞稷《千頃堂書目》集部總集類總體上分為文類和詩類兩種,總集外設(shè)立制誥類、表奏類、騷賦類。也有文史類。焦竑《國史經(jīng)籍志》集部分六類:制詔、表奏、賦頌、別集、總集、詩文評。
許多則分類非常細瑣。如《崇文總目》別集類一至三,分收唐代文集、宋代文集、唐宋詩集之后,別集類四收游仙詩、詠史詩,別集類五為賦類,別集類六收選贊、書、箴、制誥、章表、奏議等公文體,別集類七收四六、書啟、尺牘等??偧猓擦ⅰ拔氖奉悺?。鄭樵《通志·藝文略》文類細目有楚辭、別集、總集、詩總集、賦、贊頌、箴銘、碑碣、制誥、表章、啟事、四六、軍書、案判、刀筆、俳諧、奏議、論、策、書、文史、詩評等二十二小類。明祁承?《澹生堂書目》集部分七類:詔制、章疏、辭賦、總集、馀集、別集、詩文評。總集類下分詩文總集、文編、詩編、郡邑文獻、家乘文獻、遺文考識、制科藝七小類。別集類之外立馀集類,收錄寓言、滑稽、隨筆等。董其昌《玄賞齋書目》集部分十九類:制詔、論策、奏議、騷賦、六朝人文集、六朝詩集、唐人文集、唐詩、宋人集、金人集、元人集、國初人集、僧人集、文總集、詩總集、文說、詩話、四六、詩馀。高儒《百川書志》,集部按時代分為秦漢六朝文、唐文、宋文直到圣朝御制詩,又分文體為詔制、奏議、啟札、對偶、歌詞、詞曲、文史,最后復有總集、別集、唱和、紀跡、雜跡等類。
幾個值得注意的傾向 一些史志目錄把詩文評類文集放在重要位置上?!缎绿茣に囄闹尽贰ⅰ冻缥目偰俊?、《郡齋讀書志》、《直齋書錄解題》、《遂初堂書目》、《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宋史·藝文志》、《千頃堂書目》均設(shè)“文史類”,都收錄詩文評著作。比較少的,如《郡齋讀書志》收錄九部著作,其中《文心雕龍》等六部是詩文評著作?!缎绿茣に囄闹尽肥珍浂浚蟛糠质窃娢脑u著作?!冻缥目偰俊肥珍浂宀浚端斐跆脮俊肥珍浂卟?,均為詩法詩格類著作。
另幾部收錄較多,如《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收錄六十九部?!端问贰に囄闹尽肥珍浘攀瞬?,舉凡李充《翰林論》、劉勰《文心雕龍》、鐘嶸《詩品》、王昌齡《詩格》、晝公《詩式》與《詩評》、任昉《文章緣起》等,還有宋代詩話、詩評、賦評、修文要訣、詩句圖、警句圖、古文關(guān)鍵、歷代吟譜類著作,均收錄在內(nèi)?!肚ы曁脮俊啡彰鞔?,就有一百五十五部,雖然其中有不少詩解校注類著作,但大部分是詩話、詩式、詩法類著作,如《西江詩法》、《古文法則》、懷悅《詩家一指》、李東陽《懷麓堂詩話》、楊慎《升庵詩話》、王世貞《藝苑卮言》等。鄭樵《通志·藝文略》則既設(shè)文史類,又設(shè)詩評類,明祁承?《澹生堂書目》和焦竑《國史經(jīng)籍志》則專設(shè)“詩文評”。這既反映這一類文集唐宋以來大為發(fā)展的趨勢,也反映人們注意到詩文評著作的獨特性。
再一個值得注意的傾向,就是重視詞曲類文集?!吨饼S書錄解題》、《遂初堂書目》、《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百川書志》都設(shè)“歌詞類”(《遂初堂書目》作“樂曲類”,《文獻通考》作“歌詩”,《百川書志》作“歌詞”、“詞曲”)?!端斐跆脮俊肥珍浽~曲集十四種,《直齋書錄解題》和《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收錄最多,前者收錄詞曲集一百二十種,后者一百一十八種。五代至宋的重要詞曲集,如《花間集》、《南唐二主詞》、《陽春錄》、《珠玉集》、《樂章集》、《淮海集》、《后山詞》、《清真詞》、《小山集》、《漱玉集》、《稼軒詞》等盡數(shù)在內(nèi)。這是一個新的變化,既反映詞曲創(chuàng)作及相關(guān)文集發(fā)展的事實,也說明人們注意到這一類文集的獨特性。
人們努力突出純文學性文體,也是值得注意的傾向。《崇文總目》別集類卷三卷四基本收詩類,別集類卷五主要為賦類,也收詩類?!吨饼S書錄解題》集部在楚辭類、總集類、別集類之外,有專門的“詩集類”上下二卷,說:“凡無他文而獨有詩,及雖有他文而詩集復獨行者,別為一類?!编嶉浴锻ㄖ尽に囄穆浴芬灿袑iT的詩總集和賦類,《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也有專門的詩集類,明祁承?《澹生堂書目》有詩編,董其昌《玄賞齋書目》有六朝詩集、唐詩、詩總集。這是一些書志目錄普遍的現(xiàn)象。
這些書志目錄,收錄的詩集和賦集,數(shù)量都很大?!冻缥目偰俊穭e集類七卷中,有三卷專收詩賦類文集,別集三收錄七十六部,別集四收錄一百一十八部,別集五收錄四十二部。《直齋書錄解題》詩集類上下二卷,共收詩集三百零三部?!锻ㄖ尽に囄穆浴房偧績H收七十二部,而詩總集就收一百五十四部,賦集收八十二部?!段墨I通考·經(jīng)籍考》“詩集類”四卷收錄三百四十七部。
有文集傳世的作者,大部分都另收了他們一部詩集。魏晉南北朝至唐宋以來重要的詩集賦集都有收錄,魏晉南北朝如《阮步兵集》、《陰鏗集》、《江總集》,唐五代如《孟襄陽集》、《王江寧集》、《杜工部詩集注》、《岑嘉州集》、《李益集》、《孟東野集》、《柳宗元詩》、《李長吉詩》,宋代如《蘇東坡集》、《山谷集》、《劍南詩稿》等。這一時期重要詩家的集子幾乎都有著錄。賦集也如此。詩和賦,都是較為純粹的文體,在《隋書·經(jīng)籍志》和其它一些書志目錄那里,詩和賦是與其它文體混編在一起,并沒有區(qū)分開來。《漢書·藝文志》倒是專收詩和賦,但那時其它文體的寫作并不普遍。唐宋以后,在各種文體寫作已很普遍的情況下,專門將詩集和賦集集中編為一類,這也是一個值得注意的變化,既反映詩賦創(chuàng)作及相關(guān)文集繁盛的事實,也說明人們更注意收錄純文學作品的文集。
還有值得注意的一點,是人們也注重實用性文體和文集?!冻缥目偰俊穭e集類六收錄贊、書、箴、制誥、章表、奏議等公文體,別集類七收四六、書啟、尺牘等,《直齋書錄解題》集部分七類,專設(shè)一種章奏類,說:“凡無他文而獨有章奏,及雖有他文而章奏復獨行者,亦別為一類。”另設(shè)章奏類的還有尤袤《遂初堂書目》、《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鄭樵《通志·藝文略》文類分很多細目,除楚辭、別集之外,還有贊頌、箴銘、碑碣、制誥、表章、啟事、四六、軍書、案判、刀筆、俳諧、奏議、論、策、書等類。明代祁承?《澹生堂書目》集部也有詔制、章疏等類,焦竑《國史經(jīng)籍志》集部設(shè)制詔、表奏類,董其昌《玄賞齋書目》集部有制詔、論策、奏議,黃虞稷《千頃堂書目》集部有制誥、表奏類,高儒《百川書志》集部有詔制、奏議、啟札等類。
這些文體,大多是朝廷應用性文體,特別是章奏類,這幾種書目都有專門收錄。收錄這類專門性文集的數(shù)量還不少,《直齋書錄解題》章奏類收三十九部,《崇文總目》別集類六收錄贊、書、箴、制誥、章表、奏議等六十二部,《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收錄章奏類四十七部,《通志·藝文略》收錄贊頌、箴銘、碑碣等計三百五十一部,其中僅制誥、表章、奏議即一百七十一部。專設(shè)門類收錄這么多這類實用性文體文集,當然反映著這類文體創(chuàng)作和文集盛行的狀況,但同時也透露另一事實。唐宋以來,朝廷公事運作,需要公文寫作,也需要大量公文作者??婆e取士,這類公文寫作是考試的重要內(nèi)容。士子們?yōu)橐婆e及第及以后仕途前程,需要熟練地掌握公文寫作格式。這就促使這類公文性文體寫作和文集的繁榮。宋元以后書志目錄,專門設(shè)立這類文集,可能也是為士子們示范,滿足他們學習公文寫作的需要。
四 《四庫全書總目》的集部著錄
清修《四庫全書總目》,關(guān)于集部的著錄,最終確定下來。
楚辭類地位的確定 本來,《隋書·經(jīng)籍志》承梁阮孝緒《七錄》已設(shè)立獨立的楚辭類。但《隋書·經(jīng)籍志》之后,楚辭在集部的地位變化不定。一部分書志目錄沿用《隋書·經(jīng)籍志》,獨立設(shè)楚辭類,如《舊唐書·經(jīng)籍志》、《新唐書·藝文志》、《郡齋讀書志》、《直齋書錄解題》、鄭樵《通志·藝文略》、《宋史·藝文志》。但另一些書志目錄則不是這樣。宋王堯臣《崇文總目》和宋尤袤《遂初堂書目》、明代高儒《百川書志》、《明史·藝文志》,把楚辭類文集置于“總集類”,并沒有設(shè)立專門的楚辭類。明《徐氏家藏書目》將楚辭類收錄于別集類?!段墨I通考·經(jīng)籍考》、焦竑《國史經(jīng)籍志》、祁承?《澹生堂書目》、董其昌《玄賞齋書目》、黃虞稷《千頃堂書目》、清初錢謙益《絳云樓書目》,分別設(shè)賦詩類、騷賦類、辭賦類,收錄楚辭類和賦類作品。還有的未收楚辭類作品,如趙琦美《脈望館書目》。
楚辭的著錄確實有復雜的情況。楚辭類文集匯集眾人騷賦之作,應該屬總集類,如果單收屈原或其他作者一人作品,則又當為別集。一些書志目錄將評注考證類文集歸入文史類,若然,關(guān)于楚辭的這類文集又當歸入文史類,關(guān)于楚辭音義考證的文集又當歸入小學。但事實上,在傳統(tǒng)文化的發(fā)展過程中,楚辭已形成它獨有的體系和傳承性,關(guān)于楚辭的研究也自成體系。就它對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來說,也是獨特的。文學上它與《詩經(jīng)》并列為兩大源頭,對后世有巨大的影響。在人格精神上,楚辭,特別是《離騷》所體現(xiàn)的屈原人格,為后代士人所景仰,《莊》《騷》并列,和儒家等思想一起,構(gòu)建起古代士人傳統(tǒng)的心理精神。
就文集本身而言,它也是自成體系的。《四庫全書總目》因此一方面在《楚辭章句》提要中說:王逸裒集屈原、宋玉等人作品共為楚辭十六篇,“是為總集之祖”,另一方面又在“楚辭類”提要中說:“《隋志》集部以楚辭別為一門,歷代因之,蓋漢魏以下,賦體既變,無全集皆作此體者。他集不與楚辭類,楚辭亦不與他集類。體例既異,理不得不分著也?!薄端膸烊珪偰俊分匦掳殉o單獨“分著”為一類,正體現(xiàn)了集部文化的傳統(tǒng)性。
詩文評和詞曲類地位的確立 就詩文評文集的著錄來說,明祁承?《澹生堂書目》和焦竑《國史經(jīng)籍志》都已在集部專設(shè)“詩文評”。但另一些著作的著錄情況各不相同?!犊S讀書志》將《后村詩話》、《歐公詩話》、《東坡詩話》、《中山詩話》等收錄于諸子小說類。一些書志目錄均設(shè)“文史類”收錄詩文評著作,如《新唐書·藝文志》、《崇文總目》、《郡齋讀書志》、《直齋書錄解題》、《遂初堂書目》、《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宋史·藝文志》、《千頃堂書目》等?!拔氖奉悺?,既有詩文評著作,也有其它著作。比如《史通》、《史通析微》、《史例》、《釋史》、《史漢異義》、《唐史名賢論斷》之類史書,《登科記題解》、《杜詩刊誤》、《韓文辨證》之類解題刊誤類著作。
《四庫全書總目》則完全著錄詩文評著,概括其體例為五:考察文體源流、評論作品工拙的《文心雕龍》之體,品第作者流派、追溯師承源流的鐘嶸《詩品》之體,講作詩法的皎然《詩式》之體,旁采故實的孟棨《本事詩》之體,體兼說部即兼述文人逸事的劉攽《中山詩話》之體。著錄詩文評梁代三部,唐二部,宋三十九部,元四部,明六部,清十部,共六十四部,另存目八十五部,共一百四十九部,這就基本反映了梁代、唐代至明清詩文評文集的基本面貌,確立了詩文評文集在集部的地位。
就詞曲類文集來說,宋代一些書志目錄,《新唐書·藝文志》、《宋三朝國史藝文志》、《宋中興國史藝文志》、《郡齋讀書志》等都沒有設(shè)立詞曲類,歌詞類作品都散見于別集之中。南宋尤袤《遂初堂書目》始設(shè)詞曲類,但只著錄十四部詞集。但后來的書目,從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元馬端臨《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到明陳第《世善堂書目》、高儒《百川書志》、《徐氏家藏書目》,以及清初黃虞稷《千頃堂書目》,都設(shè)立詞曲類或歌詞類、詞調(diào)類。有些書目收錄的詞集數(shù)量還很多,比如《直齋書錄解題》收錄一百二十部,《千頃堂書目》收錄一百九十二部。這反映了詞曲創(chuàng)作及其文集發(fā)展的事實。
《四庫全書總目》一方面貶斥詞曲類作品,“詞曲類”提要說,“詞曲二體,在文章技藝之間,厥品頗卑,作者弗貴”;在一些詞集的提要中,一再說到填詞只是小技,是管弦冶蕩之音,稍近于褻。集部總序則說,這些倚聲末技,其得其失,不足重輕,姑附存以備一格而已。這正好透露一種傳統(tǒng)的文章觀念和集部觀念,即求雅。在傳統(tǒng)的觀念中,集部詩賦以及其它各體文章,雖不及圣人之作、賢人之述,立一家之言之論,但它之所以能與經(jīng)、史、子之著并列為四部,就因為它還是文章,而在古代士人看來,文章是雅的。正是由于這個尚“雅”的觀念,集部以詩文類文學著作為主體,卻始終將小說、戲劇排斥在外。這個觀念在古代文人那里是根深蒂固的?!端膸烊珪偰俊焚H斥詞曲類作品,正反映了這一觀念。
另一方面,《四庫全書總目》畢竟專設(shè)門類,收錄了詞曲作品,雖然只收錄一百三十八部,還不及《千頃堂書目》(一百九十二部)?!端膸臁肪幾胝叱姓J詞曲發(fā)展的事實,看到詞曲作者弗貴,卻是才華之士,以綺語相高,看到三百篇變而古詩,古詩變而近體,近體變而詞,詞變而曲。他們看到詞曲在“文章技藝之間”,作為“文章”,就應該收錄。既有著錄,就有論斷?!端膸烊珪偰俊钒言~分為別集、總集、詞話、詞譜、詞韻五類,著錄詞曲類文集,自五代始,以宋代最多(七十九部),金元最少(共七部),明代較少(十七部),清代詞曲著作良莠不齊,因此大量列入存目,經(jīng)此論斷,著錄詞曲大體反映了詞曲歷史發(fā)展的面貌。當然,也確立了詞曲體在集部的地位。
文集的文學性特點更為突出 如前所述,宋明時的書志目錄,一方面突出純文學文體,另一方面,也注重實用性文體和文集。一些書目專設(shè)章奏類,如《直齋書錄解題》、《遂初堂書目》、《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鄭樵《通志·藝文略》專設(shè)制誥、表章、啟事、軍書、案判、刀筆、奏議、策、書等類。還有《崇文總目》、《澹生堂書目》、《國史經(jīng)籍志》、《玄賞齋書目》、《百川書志》、《千頃堂書目》等,都有制詔、表奏、章疏、奏議的專類。這些應用性文體,很多就只是一卷,如《崇文總目》就有很多啟事一卷,制誥一卷,表疏一卷,道判一卷,表狀一卷。因為收錄這些瑣細的實用性文體文集,一些書志目錄因此分類非常繁雜細碎。
到《四庫全書總目》,徹底改變了這種狀況。集部之下,就是楚辭、別集、總集、詩文評、詞曲幾大類。那些實用性文體的瑣細分類,那些啟事一卷、制誥一卷之類的瑣細著錄,一掃而盡。制誥、表章、奏議之類實用性文體,當然還存在,但都收入那些別集、總集,不再另外突顯出來。所收主要是文學之集,別集和總集大多為詩集。從目錄分類來說,是由繁雜瑣細走向明快簡潔,從思想傾向來看,則是淡化實用性,更多地表現(xiàn)集部的文學性特點。
“五四”以后,當人們在印行傳統(tǒng)的四部典籍時,傳統(tǒng)的集部分類仍在。但是,人們更多地用現(xiàn)代的文學觀念看待傳統(tǒng)的集部。人們所注重的,是集部的文學性,是它的詩賦,是其它文學性的文體。當然,人們討論古代文學時,已不限于傳統(tǒng)的集部。包括經(jīng)部的作品,比如《孟子》、《左氏春秋》。包括史部的作品,比如《史記》。還有子部的作品,比如《莊子》。當然,更把小說戲劇納入文學范圍,從唐傳奇、宋元話本到明清小說,還有元雜劇。傳統(tǒng)的集部觀念,已融匯到現(xiàn)代的文學觀念中。傳統(tǒng)集部在現(xiàn)代生活中的地位,需要另外的專門研究。
第三節(jié) 集部的基本特點
集部有一些基本特點。集部典籍有實用性的一面,但更有文學性的一面。與經(jīng)部、史部、子部典籍相比,它更多地收錄單篇詩文,同是文學性的著作,有的收入,有的不收,這當中體現(xiàn)了崇尚典雅的觀念。關(guān)于集部的文學性,后面專立一節(jié)討論。這一節(jié)討論集部其它幾個特點。
一 實用性
集部文體的實用性 集部收錄的文體不少是實用性的。大量的是朝廷政務實用性文體。如詔、策,是帝王向臣下發(fā)出的文告命令。在漢代,一般地命令告示百官,是詔;君主對臣下封土、授爵、免官或發(fā)布其它教令的文書是策。如誥,皇帝的制敕、命令,是帝王用于告戒告示或勸勉臣下的文體。如封、禪。封禪是古代帝王功成治定之后祭告天地的大典禮,封是祭天,禪是祭地。為這種典禮寫的文書就是封禪文。如章、表,是臣下向帝王呈辭的文體,章是謝恩,表是陳述政事。奏、啟,也是臣下向帝王呈辭的文體。奏偏于進諫和彈奏,啟是開啟,把帝王不知道的事呈告上去,開啟心扉。
如檄文,是官府用于征召、曉諭、聲討的文書。還有露布,是檄的一種,宣露于外,播諸視聽,因此稱露布。如議、對,也是朝廷應用文。議是議政,朝廷有事,集合臣下來商議,這種文字叫議。對是對策,皇帝提問,臣下對答。如牒,為朝廷議政未定時用于咨謀的短文,也為敕令性質(zhì)之公文,同級官府之間往來之公文,也為訴訟文書。如判,為審理訴訟判決的文書,又為契約、合同。如祝、盟。祝的本義是古代向神祈禱的官,作為文體,是指太祝向神禱告的文辭,若再細分,祭神咒敵叫詛,呼告神來求福叫祈,謝神報賽叫祠,總稱祝文。盟是結(jié)盟時對神立誓的話。如赦書,是頒布赦令的文告。如箋,表文的一種,是呈于皇后、太子及諸王的文書,也泛指給長官的書啟,后又泛指書信。
有一些是生活應用文。如銘、箴,對別人或?qū)ψ约河兴涞奈捏w。銘文是刻在器物上的文字,既可以勸戒缺點,也可以記述功德,也可用以自警。箴主要用來譏刺勸戒過失。如誄、碑,都是為死者寫的文字。誄文既述死者事跡,又述哀痛之情。碑又稱碑志、碑記,是刻在碑上的紀念文字,既紀念死者,刻石紀功,也有其它紀念文字。如墓志,刻于石上,放于墓中,是記述死者姓氏、生平事跡的文字。墓志多用散文。另有墓志銘,則為韻文,用于對死者的贊揚、悼念。如哀、吊,都是對死者表示哀痛之情的文體。哀是哀悼少年夭折的人;吊,本來是慰問遭遇兇喪災禍的生者,比如某地遭遇水災,派人慰問,后來變?yōu)閷iT吊唁死者。如書、記,本是政務中使用的兩種文體,書也泛指各種書信,記是各種奏記,后來作為各種游記、廳壁亭閣記、書畫記。還有贊、頌,都是以頌揚功德為目的的文體。
有一些是學術(shù)性理論性文體。如論和說,都是闡明某種道理或主張的文體。論側(cè)重于抽象論理,用嚴密的理論來判辨是非。說,本義是悅,通過具體的事例、形象的比喻把道理講通,把對方說服。如序、跋。序本來是評述一部著作或一篇文章的文字,后來也作為贈序。跋,寫于書籍或文章后面,用于評價內(nèi)容、說明寫作經(jīng)過等。
集部文章內(nèi)容和表現(xiàn)手法的實用性 集部一些作品討論學術(shù)理論、思想理論問題,討論政治時事問題。比如《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載晉袁準《才性論》論才性問題,《袁子正論》論禮政、經(jīng)國、設(shè)官、政略、論兵、厚德、用賢、悅近、貴公、治亂、損益、刑法等問題。孫綽《喻道論》論周孔與佛道之關(guān)系。釋僧叡《大品經(jīng)序》、《大智度論序》等佛典序文,釋慧遠《沙門不敬王者論》等論文,釋僧肇《物不遷論》、《不真空論》等論文,闡述佛教理論。比如《文苑英華》“論”一類,論天道,論陰陽,論封建,論臣道,論政理,論兄弟賓友等倫理問題,論刑賞,論興亡。還有“議”一類,議封禪、郊祀、廟樂,議明堂、宗廟、祭祀,議選舉、冠冕、喪服、食貨。都是談思想,談理論,談制度,談政治,談倫理。比如,論陰陽不測之謂神,論善惡無馀,論封建五等,論天性,辯侵伐、伐國、守在四夷,辯戰(zhàn)守,辯政理,辯正名、從道,辯名政,論質(zhì)無誠,等等。論戶口人丁,論平準,論貨殖,論歷史人物等。這些文章,都是理論性高于文學性,甚至沒有什么文學性。
大量的朝廷政務應用文也是這樣?;蛘哂行┪娜四馨堰@類文章寫得有些文采,但畢竟受內(nèi)容限制,不能寫景抒情,不能形象刻畫,只能按照公文寫法。如《文苑英華》卷四百三十二載沈約《立太子赦書詔》,只能說君臨四方,要考慮光闡洪基,克隆鼎命,而樹元立嫡,守器傳統(tǒng),是永固宗祀的大事,因此當此之時,要大赦天下云云。如《文苑英華》卷三百八十九載劉禹錫《授主客郎中制》,只能說,今主客之任皆沿漢制,今天的職責是統(tǒng)領(lǐng)通使之官,負責外臣之務,朝聘宴會時,要負責禮儀事務云云。如《元豐類稿》卷三十五載曾鞏《福州擬貢荔枝狀》,述閩粵所產(chǎn)之荔枝比巴蜀南海所產(chǎn)更為殊絕,陛下崇尚恭儉寡欲,但每歲貢荔枝數(shù)百,或至千數(shù),并不勞人費財,而且從荔枝成熟期看,妥善處理,送至京師,其甘滋之味不會喪失,因此想將荔枝名品差其多少,以時上進。說理清楚,層次分明,體現(xiàn)曾鞏作為散文大家的寫作水平,但畢竟是奏狀之文,只能以說理為主,應用性高于文學性。
集部典籍的生活應用文,在一些文學大家手里,寫得比較有文采,但畢竟受文體限制,大部分只能寫成應用體制,如著作圖冊之序。宋劉摯《忠肅集》卷十載《荊南府圖序》,述荊州歷代之地理沿革,今所轄地域,人口物產(chǎn),城池規(guī)模,橋梁、江湖、祠廟、宮觀、寺院數(shù)量,史載荊州民俗,經(jīng)歷變遷而今為興盛,繪府為圖,因題其概云云。沒有寫景抒情,沒有藝術(shù)想象,只是把題中之事寫得歷歷明白而已。如贈序?!段脑酚⑷A》卷七百一十九載宋之問《送尹補闕入京序》,先恭維序主尹元凱是博物君子,并且閑放超逸,久無世情,而被天子召為補闕之職,于是居人惜別,賦詩贈行。不過就一個應景的題目寫了一些應景的話。
如題記。宋祖無擇《龍學文集》卷七載《蔡州新建學記》,敘述建學之由,在儒家禮義之教日衰,而佛教日盛,述建學經(jīng)過、建學規(guī)模,事成之后,因撰辭刻石云云。層次清楚,文筆簡要,但也只是把題中之事寫清楚。宋曾鞏《元豐類稿》卷五十載《江西石幢記》,只敘述其撰者、某年建、列次姓名,就更為簡單,應用性更強。如祭文。宋范純?nèi)省斗吨倚肪硎惠d《祭呂虞部文》,贊其興頹舉弊之美績,民懷吏畏之休聲,而今憂勞成疾,以至殄瘁,令人悲痛,謹以清酌庶饈之奠致祭云云。
如書簡?!渡焦群喅摺匪d黃庭堅的那些書簡,作為文章,自然有大家之風,簡要,緊湊,明快,但一般不能離開信簡的內(nèi)容任意抒情寫景,任意藝術(shù)想象。宋秦觀《淮海集》的一些書簡,于日常問候中體現(xiàn)出對友人處境和生活的深摯關(guān)切,讀來頗動人,不同于一般公文的套話應景話,但畢竟只是日常書信,不能離開問候之意另作想象發(fā)揮,抒情寫意。它的文學性還是受到限制。
如墓志銘。韓愈等文學大家的墓志銘,常選墓主平生幾件事,刻畫人物性格,寫出生動傳神的形象,可稱得上文學傳記。但大部分的墓志銘,只能一般性地記述墓主事跡。如宋韓琦《安陽集》卷四十六載《太夫人胡氏墓志銘》,記歸厝之事之后,再述太夫人之姓氏郡望,家庭出身,生平為人,所為善行,太夫人染疾之后如何訪醫(yī)護理,終于何年何月,辭世之后,后人如何悲痛云云。文章是好文章,但無法表現(xiàn)文學性。宋尹洙《河南集》卷十五《故天水尹府君墓志銘》,敘墓主尹節(jié)之名諱郡望,先祖以來亂離中有的遇禍,有的逃亡的種種經(jīng)歷,敘尹節(jié)自己先歸于叔父,后又依從父兄,聽信相者之言而不復意仕,性剛決,以義氣自許的為人性格,其子嗣幾人各自情況,作者與墓主舊交關(guān)系,說明宜為之銘之由。作為墓志銘,文辭清楚,可以一讀,同樣是事跡的敘述多于文學的描寫,只是一篇實用文章。
要之,集部典籍有很多實用文體,這些文體的大部分文章,沒有抒情性和形象性,只是按照文體要求或議論說理,或陳述事情。實用性,是集部典籍的一重要特點。
二 單篇作品之集
集部文集一般由單篇作品匯編成集。
與經(jīng)、史、子部著作的不同 經(jīng)部、史部、子部典籍,一部書基本上就是一部獨立系統(tǒng)的著作,有它獨立完整的內(nèi)容和體例。
比如經(jīng)部著作?!吨芤住酚薪?jīng)和傳兩部分?!兑捉?jīng)》有六十四卦,有卦辭、爻辭,六十四卦有固定的排列順序?!兑讉鳌酚绣鑲魃舷?、文言、系辭上下、說卦傳、序卦傳、雜卦傳。這是一個獨立完整的體系,后人的注疏,魏王弼、韓康伯的《周易注》,唐孔穎達的《周易正義》,都按照這個順序和體系?!洞呵铩?,不論《左氏傳》,還是《穀梁傳》、《公羊傳》,都是完整的編年體。
比如史部著作?!妒酚洝芬员炯o敘述帝王事跡,表是歷史大事記,書是天文、歷法等專題的始末文獻,世家敘述貴族侯王歷史,列傳為其他人物傳記。這是一個完整的史書體例。斷代史如《漢書》等,編年史如《資治通鑒》等,政書如《通典》、《唐會要》等,都是一部著作一個體系。
還有子部著作。儒家著作《荀子》,《勸學篇第一》、《修身篇第二》、《不茍篇第三》,共三十二篇。法家著作《韓非子》,有《初見秦第一》、《存韓第二》等五十五篇。道家著作《莊子》,有內(nèi)篇,還有外篇、雜篇。雜家著作《呂氏春秋》,有十二紀六十篇,又有八覽六十三篇,六論三十六篇。類書《藝文類聚》分天部、歲時部、地部、州部、郡部等四十六部。都是一部部完整獨立的著作。當然,也有子部釋家類梁釋僧佑撰《弘明集》這樣的著作,收錄漢牟融《理惑論》、晉孫綽《喻道論》、宋宗炳《明佛論》、《答何衡陽書》、宋何承天《與宗居士書》、宋羅含《更生論》等單篇獨立的文章,但那是個別之例,經(jīng)部、史部、子部主要的是完整獨立的著作,而不是由單篇文章匯編而成。
集部也有單獨成冊的著作。詩文評一般是單獨成冊的,如劉勰《文心雕龍》、嚴羽《滄浪詩話》、清王士禎《帶經(jīng)堂詩話》、葉燮《原詩》。一些可以單獨成冊的著作也被收入詩文集中,如宋蘇洵《嘉祐集》收入《權(quán)書》,分上下兩卷,分心術(shù)、法制、強弱、攻守、孫武、子貢、六國、項籍等節(jié)。又有《衡論》,也分上下兩卷,分遠慮、御將、任相、重遠、養(yǎng)才、用法、議法、兵制、田制等各節(jié)。
詩文集中,單獨成冊的著作畢竟極少,主要的,是由單篇作品匯編而成。詩集由一首一首相對獨立的詩作匯編而成,文集由一篇一篇獨立的文章匯編而成。比如《楚辭》集,由《離騷》、《九歌》、《九章》等作品組成。比如現(xiàn)存最早的總集《文選》,由班固《兩都賦》、張衡《兩京賦》等一篇篇賦作,曹植《責躬詩》、潘岳《關(guān)中詩》等一首首詩作等組成。《文選》是一部完整的總集,但收錄其中的詩賦等作品,其間并沒有獨立著作前后章節(jié)那樣的緊密聯(lián)系。比如《柳河東集》,收錄其中的《封建論》、《時令論》等理論文章,《段太尉逸事狀》等行狀類文章,《童區(qū)寄傳》、《李赤傳》等傳記類文章,《始得西山宴游記》、《鈷潭記》等游記類文章,還有一首首詩歌,都是獨立成篇的作品,雖然按類編排,但作品與作品之間,并無緊密聯(lián)系。
單篇作品匯編形成的幾種現(xiàn)象 因為是單篇作品的匯編,所以集部有別集和總集之分,又有全編性總集和選編性總集之分。很多作品可以編入多種文集??梢跃幦雱e集,也可以編入總集,可以編入全編性總集,也可以編入選編性總集。比如李白《望廬山瀑布》,除收錄于《李太白文集》,還被收錄于《文苑英華》、《唐文粹》、《萬首唐人絕句》、《唐詩品匯》、《石倉歷代詩選》、《全唐詩》、《佩文齋詠物詩選》、《唐宋詩醇》等全編性總集和選編性總集。如柳宗元《鈷潭西小丘記》,除編入《柳河東集》,還被收錄于《文苑英華》、《文章正宗》、《文編》、《唐宋八大家文鈔》、《文章辨體匯選》、《唐宋文醇》、《全唐文》等。如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除收錄于《東坡詞》,還被編入《花庵詞選》、《花草稡編》、《御選歷代詩馀》、《全宋詞》等。這種情況,在經(jīng)部、史部、子部典籍是不太可能的。
經(jīng)部、史部、子部典籍也有利用某一典籍材料而編為另一著作的情況。如宋袁樞撰《通鑒紀事本末》,因司馬光《資治通鑒》,區(qū)別門目,以類排纂,每事各詳起訖,自為標題。但它所用的是另一著作的材料,而不是單篇作品。所用的材料沒有獨立性,而單篇作品是有獨立性的,不論編入哪一個文集,《望廬山瀑布》還是《望廬山瀑布》,〔念奴嬌〕《赤壁懷古》還是〔念奴嬌〕《赤壁懷古》。
因為是單篇作品,并非作為完整的著作流傳,因此有的作品,特別是詩作品,有時同時見于二人三人甚至四人名下,集部作品,主要是總集作品,有重出現(xiàn)象。據(jù)佟培基《全唐詩重出誤收考·前言》,《全唐詩》有重出詩三千一百五十七首,一百五十三句,另有二千八百三十八首樂府詩與作者本集重出。比如,杜牧、許渾二集中,相互重出詩達五十七首,皇甫冉二百三十五首詩中,有三十八首重見于劉希夷、王維、劉長卿、李嘉佑、錢起、郎士元、張南史、戴叔倫、張繼、盧綸、薛存誠、許渾、皇甫松等十三人名下。單篇作品容易散佚,因此集部作品又有輯佚補遺一說?!度圃姟肪幊?,日人市河世寧即利用日本所存文獻,輯錄《全唐詩》未收之佚詩,成《全唐詩逸》三卷。后來王重民、孫望、童養(yǎng)年、陳尚君等先生,進一步作輯佚工作,僅陳尚君就輯得四千六百馀首。唐圭璋《全宋詞》編成,錄詞二萬馀首,后經(jīng)王仲聞校補,詞作達二萬零六百二十五首,孔凡禮再輯得四百三十首。這種情況在經(jīng)部、史部、子部是不太可能的??赡苡姓`記,可能會發(fā)現(xiàn)以前的版本,但同一著作史料前后重出,是很少有的。即使有史料重出,這史料也不是獨立的作品。
因為是單篇作品的匯編,因此,同一個人的作品,可以按不同的體例進行編排,如編年,如文體。比如杜甫詩,清仇兆鰲《杜詩詳注》基本按編年順序編排,而清浦起龍《讀杜心解》則按五古、七古、五律、七律、五排等文體編排?!堵劰佘娛蘸幽虾颖薄?,《杜詩詳注》編在卷十一,《讀杜心解》則編在卷四之一,七律之部?!肚即迦住?,《杜詩詳注》編在卷五,《讀杜心解》則編在卷一之二,五古之部。如清徐樹榖箋、徐炯注《李義山文集箋注》按文體編排,劉學鍇、余恕誠《李商隱文編年校注》則為編年體?!吨x座主魏相公啟》,《李義山文集箋注》編在卷四啟類,《李商隱文編年校注》則編在大中三年五月五日后?!稙殄ш柟捞4挢┪摹?,《李義山文集箋注》編在卷六祭文類,《李商隱文編年校注》編在開成五年秋。像這樣改變原著體例而重新編排,經(jīng)部、史部、子部典籍是不允許的。之所以不允許,是因為那是一部體系完整的著作,而不是單篇作品匯編。比如史部著作,可以在紀傳、編年體之外,另有紀事本末體,如《通鑒紀事本末》、《宋史紀事本末》、《元史紀事本末》等,但所編已是另一部著作。集部作品可以按不同體例編排,編排之后,杜甫詩仍是杜甫詩,李商隱文仍是李商隱文,之所以可以這樣,就因為集部所編為單篇作品。
總之,除詩文評類之外,集部著作一般由單篇作品匯編成集,這是集部典籍與經(jīng)部、史部、子部典籍有所不同的一個特點。
三 崇尚典雅
并非古代所有的文學作品都被收錄于集部。同是文學性的著作,有的收入,有的不收,這當中體現(xiàn)了崇尚典雅的觀念。這是集部典籍的又一特點。
俗類文學作品未收錄到集部 比如魏晉南北朝志怪小說和志人小說。前者如晉干寶《搜神記》,其中的《干將莫邪》,寫干將、莫邪鑄成雄雌二劍后被楚王所殺,其子赤比為父報仇的故事?!俄n憑夫婦》寫宋康王霸占韓憑的妻子何氏,韓憑夫婦不甘屈服,雙雙自殺的悲劇。后者如劉宋劉義慶《世說新語》寫魏晉名士故事。
比如唐代傳奇小說。李朝威《柳毅傳》,寫龍女在涇河夫家備受虐待,落第書生柳毅得知后,傳書至洞庭龍宮,救出龍女,又經(jīng)許多曲折,龍女和柳毅結(jié)為良緣的故事。蔣防《霍小玉傳》,寫李益與歌妓霍小玉相戀,后變心易志,霍小玉痛責李益,氣結(jié)而死,冤魂化作厲鬼,報復李益的故事。
如宋代話本小說。《碾玉觀音》,寫王府養(yǎng)娘璩秀秀愛上碾玉匠崔寧,趁王府失火,逃至潭州安家立業(yè),又被告密,秀秀被抓回處死,她的鬼魂和崔寧繼續(xù)同居的故事?!跺e斬崔寧》,寫小商販崔寧和陳二姐被卷入十五貫錢而引起的謀殺案,在昏官的嚴刑拷打下招供誣服,無辜被殺的故事。還有《新編五代史平話》、《大宋宣和遺事》、《全相平話五種》等講史平話。
比如明清小說。典型的當然是《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紅樓夢》四大名著。還有其它小說。如《封神演義》等神魔小說,《金瓶梅》等世情小說。還有擬話本,如馮夢龍收集宋元話本和明代擬話本而編成的“三言”,即《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其中《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寫教坊名妓杜十娘和貪酷的鴇母斗爭,跳出火坑,和李甲結(jié)合,卻被出賣給富商孫富,痛罵李甲無情無義之后,抱持百寶箱投水自盡的故事?!顿u油郎獨占花魁》,寫賣油郎用誠心感動并最終得到花魁娘子的故事。還有凌蒙初撰《初刻拍案驚奇》、《二刻拍案驚奇》,所謂“二拍”,根據(jù)野史筆記、文言小說和當時社會傳聞創(chuàng)作而成。
還有蒲松齡撰文言小說《聊齋志異》,寫花妖狐魅和人的戀愛故事,如《嬰寧》、《蓮香》、《香玉》等。也寫其它故事。如《促織》,寫成名因為買不起應征的蟋蟀,受盡官府杖責,幾于待斃,兒子又因弄死歷盡艱辛捕得的蟋蟀,投井而亡,復活后化為善斗的蟋蟀,獻入宮中,挽救一家被毀滅命運的故事。還有吳敬梓《儒林外史》,寫一群士子如何熱衷科舉,中舉前后的悲喜劇,考取功名的讀書人,出仕為貪官污吏,居鄉(xiāng)為土豪劣紳的故事。
比如元代雜劇。關(guān)漢卿《竇娥冤》,寫善良的竇娥既受社會惡勢力的逼迫和誣陷,又遇黑暗官府嚴刑逼供和草菅人命,屈招而死,三樁誓愿實現(xiàn),證明冤屈的故事。《救風塵》,寫妓女趙盼兒在結(jié)拜姐妹宋引章錯嫁給商人周舍的時候,挺身相救,抓住周舍喜新厭舊、酷好女色的弱點,周密計劃,騙得休書,使女伴脫離虎口的故事。王實甫《西廂記》,寫崔鶯鶯和張生的愛情、婚姻故事。
還有明清戲曲。明湯顯祖“臨川四夢”之《牡丹亭》,寫杜麗娘和柳夢梅為愛而死,又為愛而復活,生死離合的愛情故事。清洪升《長生殿》,以安史之亂為背景寫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故事。清孔尚任《桃花扇》,以侯方域、李香君的愛情故事為線索,寫南明王朝興亡的歷史故事。
從魏晉南北朝志怪和志人小說、唐代傳奇、宋代話本,到明清擬話本小說和章回小說,從元雜劇到明清戲曲,這大量的作品,留下了一個個生動的故事,也留下了一個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這些都是典型的文學作品。這些文學作品,特別是一些短篇作品,有的收錄于集部,比如《全唐文》就有一些作品帶有小說性質(zhì),《本事詩》的故事也帶有小說性質(zhì)。但更多的并不收錄于集部。傳統(tǒng)的小說歸子部,而不歸集部。短篇白話小說,很多收錄于《太平廣記》,《太平廣記》就屬子部小說家類?!短接[》也收錄有唐代傳奇小說,《太平御覽》屬子部類書類?!妒勒f新語》是志人小說,也屬于子部小說家類。明清長篇小說,還有元雜劇、明清戲曲,既不屬集部,也不屬四部的任何一部。在傳統(tǒng)觀念中,它們不屬經(jīng)史子集四部(明清戲曲、散曲屬集部,而戲劇不屬集部)。
宗經(jīng)觀念和崇雅觀念與集部特點 集部是文學性的,傳統(tǒng)的很多文學作品,卻不歸于集部。這原因是多方面的?!对娊?jīng)》屬經(jīng)部,是歷史形成的,體現(xiàn)了傳統(tǒng)的宗經(jīng)觀念。小說在傳統(tǒng)觀念中,屬子部。《漢書·藝文志》子部分類,就已有九流十家,其中有小說家。
在傳統(tǒng)觀念中,小說戲曲都是俗的?!端膸烊珪偰俊吩~曲類總敘,有一段話很能反映人們的看法。這段話說:“詞曲二體,在文章技藝之間,厥品頗卑,作者弗貴,特才華之士,以綺語相高耳?!薄端膸烊珪分园言~曲列入集部,是因為這是樂府之馀音,風人之末派,和樂府風人多少還有一些關(guān)系。詞曲尚且被認為品格卑下,小說和戲劇更難登大雅之堂。
典雅是集部典籍的一個特點。朝廷應用文當然是雅的,前面我們所列舉的如詔、策、誥、封、禪、章、表、奏、啟、檄文、議、對、祝、盟、書、箋等,這些文體本身就是雅的,不然如何能登朝廷之大堂。生活應用文,如銘、箴、誄、碑、墓志、哀、吊、書、記等文,學術(shù)性文體,如論、說、序、跋等,也都是雅的。賦本為《詩經(jīng)》六義之一,作為文體,自也是雅的。樂府本是朝廷采詩機構(gòu),后來稱其所采之詩為樂府,自也是雅的。詩更不必說,《尚書》就曾載大舜說“詩言志,歌永言”,《毛詩序》說過:“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既有圣人經(jīng)典之言,自然是雅的。所以,傳統(tǒng)文人抒情言志,主要的文體就是詩。詩歌在中國古代一直作為主流文體,與這種觀念是分不開的。
因之,集部主要是詩文之集,沒有小說戲曲,這與尚雅的觀念分不開。集部是單篇雅文之集。
第四節(jié) 集部與文學
集部典籍更重要的特點,是它的文學性。這里專立一節(jié)討論集部與文學的關(guān)系
一 文學體式
集部所收錄的,多是文學性的文體,集部典籍作品有獨特的文學體式。
詩和樂府 詩歌自然是文學性文體。樂府,有的把它和詩歌并列,作為一種文體,樂府也是文學性的。古代詩歌有不同體式。有古詩。從時間來說,在唐人看來,從《詩經(jīng)》到庾信都是古詩。從體裁來說,所謂古詩,是相對于格律嚴謹?shù)慕w詩而言的。廣義的古體詩,指近體詩之外的所有詩歌,包括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以及樂府詩、楚辭體等。狹義的古體詩,指五言古詩和七言古詩。這種詩歌體式,篇幅可長可短??梢允俏逖运木涠?,如沈約《詠孤桐》:“龍門百尺時,排云少孤立。分根蔭玉池,欲待高鸞集。”也可以數(shù)百字甚至千字。如杜甫《北征》,就達一百四十句,七百字。每篇一般偶數(shù)句,但也有奇數(shù)句。每句字數(shù)一般一致,如五言古詩,即每句為五言,七言古詩,即每句為七言。但也有齊言和雜言兼用,五古、七古以五言、七言為主,而摻以雜言。韻律比較寬松,可押平韻,也可押仄韻。鄰韻可以通押。一般不重韻,但有時也不避重韻。一般隔句押韻,但也可句句押韻??梢豁嵉降祝部芍型緭Q韻。聲律和對仗比較自由,可以不是平仄交替,可以不對仗。
與古體詩相對的是近體詩。近體詩是唐代成熟的,所謂“近”,是相對唐代而言。南齊永明年間,沈約等人將音韻學的新進步運用到詩歌創(chuàng)作,提出“四聲八病”的永明聲律理論。經(jīng)過梁、陳、隋的發(fā)展,到初唐,近體詩形成。
一、近體詩有一定的字數(shù)和句數(shù)。律詩八句,五律五言八句四十字,七律七言八句五十六字。絕句四句,五言絕句四句二十字,七言絕句四句二十八字。十句以上稱為排律,通常為五言,也有七言。
二、有固定的平仄格式。有四種基本的平仄句式,就五言來說是:仄仄平平仄(a),平平仄仄平(B),平平平仄仄(b),仄仄仄平平(A)。七言則在此四種句式之前加以“平平”或“仄仄”,成為:平平仄仄平平仄(a),仄仄平平仄仄平(B),仄仄平平平仄仄(b),平平仄仄仄平平(A)。
三、押韻有嚴格規(guī)定,一般押平聲韻,偶有仿古的仄韻律詩。偶句押韻,首句可押可不押,五律一般首句不押韻,七律和七絕首句一般押韻。須一韻到底。
四、有嚴格的粘對規(guī)則。所謂“對”,是對仗。既指語詞相對,也指平仄相對。律詩每二句為一聯(lián),八句之中,分為首聯(lián)、頷聯(lián)、頸聯(lián)、尾聯(lián)。不論律詩、絕句還是排律,不論首句、末句,相對的兩個句子即一聯(lián)之內(nèi),平仄均須相對。如五言,一聯(lián)之內(nèi),上句若為仄仄平平仄(a),則下句須為平平仄仄平(B);上句若為平平平仄仄(b),則下句須為仄仄仄平平(A)。至于語詞,絕句和律詩的首聯(lián)和尾聯(lián),可對仗也可不對仗,除首聯(lián)、尾聯(lián)之外的中間各聯(lián),包括排律的中間各聯(lián),均須語詞相對。所謂“粘”,是就平仄聲律而言,即上一聯(lián)的末句和下一聯(lián)的首句,平仄格式須相粘。即,上一聯(lián)末句若為平平仄仄平(B),則下一聯(lián)首句須為平平平仄仄(b)。上一聯(lián)末句若為仄仄仄平平(A),則下一聯(lián)首句須為仄仄平平仄(a)。
五律如唐杜審言《登襄陽城》:“旅客三秋至,層城四望開。楚山橫地出,漢水接天回。冠蓋非新里,章華即舊臺。習池風景異,歸路滿塵埃?!逼淦截聘袷綖椋贺曝破狡截疲╝),平平仄仄平(B),仄平平仄仄(b),仄仄仄平平(A)。仄仄平平仄(a),平平仄仄平(B),仄平平仄仄(b),平仄仄平平(A)。除可平可仄之處,如第三句、第七句第一字“楚”“習”當平用仄,第八句第一字“歸”當仄用平,其馀均合平仄格式,既合對式,又合粘式。除尾聯(lián)外,前三聯(lián)語詞均對。這是標準的五言律詩。
五絕如唐宋之問《渡漢江》:“嶺外音書斷,經(jīng)冬復歷春。近鄉(xiāng)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平仄格式為:仄仄平平仄(a),平平仄仄平(B),仄平平仄仄(b),仄仄仄平平(A)。除第三句第一字可平可仄之外,均合平仄粘對式。四句語詞未對仗。
七律如杜審言《守歲侍宴應制》:“季冬除夜接新年,帝子王孫捧御筵。宮闕星河低拂樹,殿廷燈燭上熏天。彈弦奏節(jié)梅風入,對局探鉤柏酒傳。欲向正元歌萬壽,暫留歡賞寄春前。”平仄格式為:仄平平仄仄平平(A),仄仄平平仄仄平(B),平仄平平平仄仄(b),仄平平仄仄平平(A)。平平仄仄平平仄(a),仄仄平平仄仄平(B),仄仄平平平仄仄(b),仄平平仄仄平平(A)。首句押韻,合于平仄粘對格式,其中第一句第一字第三字,第三句第一字,第四句第一字第三字,第七句第三字,第八句第一字第三字都屬一三五不論,可平可仄。中間二聯(lián)語詞均對仗。
七絕如宋之問《送司馬道士游天臺》:“羽客笙歌此地違,離筵數(shù)處白云飛。蓬萊闕下長相憶,桐柏山頭去不歸?!必曝破狡截曝破剑˙),平平仄仄仄平平(A),平平仄仄平平仄(a),平仄平平仄仄平(B)。首句押韻,合于平仄粘對格式,除第四句第一字可平可仄。語詞可不對仗,但三四句仍對仗。
五言排律如杜審言《贈崔融二十韻》。杜甫詩歌多五言排律,一般有二十韻,三十韻,四十韻,長的有一百韻,如《秋日夔府詠懷奉寄鄭監(jiān)審李賓客之芳一百韻》。七言排律如杜甫《釋悶》、《寄岑嘉州》,為六韻,如《題鄭十八著作丈》、《寒雨朝行視園樹》等為八韻,最長的為《岳麓山道林二寺行》,十六韻。
詞和散曲 詞和散曲,也是文學性的文體。詞是長短句,但多律句,由詞調(diào)規(guī)定句的長短。每種詞調(diào)有特定的名稱,叫詞牌。絕大多數(shù)調(diào)名和詞的題目沒有關(guān)系。從篇幅看,詞有三類,五十八字以內(nèi)為小令,五十九字到九十字為中調(diào),九十一字以外為長調(diào)。從分段看,詞有單調(diào)、雙調(diào)、三疊、四疊的分別。填詞時所依據(jù)的樂譜叫詞譜,這類樂譜后來失傳了,人們依據(jù)前人作品,建立每種詞牌的句法和平仄,后人按照詞譜的格式填詞。詞韻比詩韻更寬。
曲即散曲。散曲的體裁分兩大類:小令和套曲。小令是單支曲子,由民間小唱發(fā)展而來。小令中還有帶過曲和重頭小令。帶過曲是三個以下單支曲子的聯(lián)合。重頭小令由同題同調(diào)、內(nèi)容相聯(lián)、首尾句法相同的數(shù)支小令組成。套曲由同宮調(diào)的兩個以上的支曲組成,一般說來,每套末應有尾聲,全套必須同押一韻。與詩詞相比,曲的長短句式變換更為活躍。曲可以使用襯字,襯字只能加在句首句中,不能加在句尾。曲韻用的是當時北方話的音韻。曲韻宜密,可以平、上、去通協(xié)。曲的對偶形式比較豐富。
賦體 辭賦作為文體也是文學性的。賦本為《詩經(jīng)》六義之一,不歌而頌,后來演變成一種文體。作為文體的賦源于楚辭,在漢代成熟并得以發(fā)展。賦介于詩和散文之間,講求辭采、韻律,可以體物,也可以抒情、說理甚至敘事。從漢代的情況來看,仿屈宋騷體的是騷體賦,以六言為主,句中多帶兮字。韻散相間的是散體賦,韻文部分多為四、六句式,散體部分也多講對偶。四言句式為主的可稱為四言賦,其句式受《詩經(jīng)》語言形式影響,也講押韻和對偶。這種賦的形式,后來都有發(fā)展。漢代體物大賦為多,魏晉以后多抒情小賦,形式上格律化。南北朝時期賦走向駢驪化。唐代律賦成熟,既要求駢偶,又限韻。宋代多類似散文的文賦,形式自由,語言平易明白。元明以后,賦從整體上走向衰微。
二 抒情、體物、想象和押韻
集部的文學性,還體現(xiàn)在它的很多典籍作品是抒情體物、描繪形象、藝術(shù)想象的。押韻也是文學性的表現(xiàn)之一。
抒情 抒情,是集部典籍許多作品的突出特點。詩是抒情的。陸機《文賦》就說過,詩緣情而綺靡。劉勰《文心雕龍》也說,詩是持人情性的。集部典籍收錄的詩歌作品,包括楚辭和樂府,基本上是抒情的。《離騷》是長篇抒情詩,抒發(fā)為愛國理想而不懈奮斗,上下求索,雖九死而不悔的深沉愛國情思。《古詩十九首》長于抒情,抒失意文人生命短促、人生無常,離人相思,游子思鄉(xiāng)的感傷之情。建安時期的一些詩歌,在亂離之世,志深筆長,抒慷慨悲涼之情。陶淵明的田園詩表現(xiàn)恬靜心境,抒寫閑適情思。盛唐一些邊塞詩抒寫慷慨報國的英雄氣概。杜甫詩抒寫憂國憂民的沉郁情思。詞和散曲也是一樣?;ㄩg詞多寫紅香翠軟的艷情。李煜后期詞抒寫由國主降為囚徒之后面對殘酷現(xiàn)實,日夕以淚洗面的深哀巨痛。蘇軾詞表現(xiàn)高揚氣概和豪邁心情。李清照前期詞表現(xiàn)少女生活的開朗愉快心情,后期詞表現(xiàn)深切的凄苦心情。辛棄疾詞抒寫愛國的豪情,抒寫有志不得伸的憤懣不平之情。關(guān)漢卿〔雙調(diào)·大德歌〕表現(xiàn)深閨女子對久別情人的思戀之情。馬致遠〔越調(diào)·天凈沙〕《秋思》表現(xiàn)天涯游子羈旅思鄉(xiāng)之情。喬吉的散曲表現(xiàn)興亡不定、繁華如煙的懷古傷今之情。
賦主要是體物的,也有抒情之賦。漢末張衡的《歸田賦》,趙壹《刺世疾邪賦》,禰衡《鸚鵡賦》,就是抒情小賦。鮑照《蕪城賦》對比廣陵昔盛今衰面貌,描寫亂后荒涼景象,抒發(fā)歷史興亡的深沉感慨。庾信《哀江南賦》表現(xiàn)懷念故國、自悲身世的沉痛心情。散文很多也是抒情的。很多散文,就文體來說,是朝廷應用文、生活應用文,但這些文章,往往寫得感情充沛。諸葛亮《前出師表》,說理中飽含感情色彩。駱賓王《代李敬業(yè)傳檄天下文》,事彰理辨,憤激之情酣暢淋漓。一些祭文,如韓愈《祭十二郎文》、李商隱《祭小侄女寄寄文》,都寫得語切情深。其它很多散文也飽含抒情色彩。王羲之《蘭亭集序》敘蘭亭宴集情景,抒宴集閑淡心情和宴后人生短促、死生懸隔的傷感。唐宋八大家一些議論文,如韓愈《原道》、《原毀》、《師說》、《進學解》等,雖為議論,但感情流注,氣勢直貫。
體物寫景 體物,如景物描寫、意境描寫,是集部典籍很多作品的又一特點。賦是體物的。陸機《文賦》說,賦體物而瀏亮。劉勰《文心雕龍》說,賦是體物寫志的。漢大賦,從司馬相如《子虛賦》、《上林賦》,到班固的《兩都賦》,或描寫帝王苑囿的廣大富有,田獵場面的空前盛況,或鋪陳都城的繁盛,宮苑的富麗,都是體物寫貌的。一些山水游記和山水題記,如柳宗元的“永州八記”、元結(jié)《右溪記》、歐陽修《醉翁亭記》、范仲淹《岳陽樓記》、蘇軾《石鐘山記》、劉基《橫碧樓記》、袁宏道《滿井游記》、姚鼐《登泰山記》等,一些序文和書信,如王羲之《蘭亭集序》、王勃《滕王閣序》、蘇源明《秋夜小洞庭離宴序》、陶弘景《答謝中書書》、王維《山中與裴秀才迪書》、朱熹《送郭拱辰序》,都有生動的景物描寫。
詩、詞、曲的景物描寫就更為特出了。不必說謝靈運、謝朓的山水詩,陶淵明的田園詩,盛唐王維、孟浩然等人的山水田園詩,其他很多詩人、詞人、散曲家的作品都有山水田園景物描寫。盛唐邊塞詩很多寫邊塞山水風光。李白的筆下,寫過蜀山蜀水、黃河、廬山、越中山水。杜甫寫入蜀途中山水,蜀中山水,夔州山水。辛棄疾〔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是一幅動人的農(nóng)村畫面。東晉玄言詩是暢玄悟理的,但人們把玄思寄于山水之中。
有人做過統(tǒng)計,《全唐詩》近五萬首詩中,有百分之九十有自然景物描寫。如果有意細查唐前詩歌,宋、元、明、清歷代詩歌和歷代詞曲,當會發(fā)現(xiàn),大量作品有自然景物描寫。文學的形象性,在中國傳統(tǒng)詩詞中,一個重要的表現(xiàn),就是通過自然景物形象抒寫情思,寄寓情思,追求情景交融。追求情景交融,因而有意境描寫。盛唐詩人創(chuàng)造了意境之美,并為后來歷代詩人詞人所追求。詩詞意境,是最具中國傳統(tǒng)審美特色的文學形象表現(xiàn)。
集部典籍作品也有人物形象描寫。詩歌如左思《嬌女詩》,描繪兩個小女孩的天真情態(tài)。北朝樂府《木蘭詩》刻畫女扮男裝替父從軍的木蘭的英雄形象。散文有一些記述人物的作品。一些墓志銘記述人物事跡之時,對人物形象有刻畫描寫。如韓愈《試大理評事王君墓志銘》,刻畫王適懷奇負氣、落拓不羈的奇男子形象,把一個普通的人物寫得生動傳神。其它散文也記述人物事跡,刻畫人物形象,如韓愈《張中丞傳后敘》、《圬者王承福傳》,柳宗元《段太尉逸事狀》、《童區(qū)寄傳》,歸有光《張自新傳》等。集部也有一些敘事性、有故事性的作品。如漢樂府《焦仲卿妻》,完整地敘述焦仲卿和劉蘭芝的婚姻悲劇故事。杜甫《北征》也是帶有敘事性的長詩。這類帶有故事性或帶有敘事性,側(cè)重于描寫人物表現(xiàn)的主要是文學性,與史部著作的人物傳記和史實記述不同。
藝術(shù)想象 集部典籍很多作品展開的是藝術(shù)想象??梢岳寺胂蟆H绯o中的《離騷》,可以有女媭勸責,可以向重華陳詞,可以叩帝閽,求下女,可以問卜靈氛,巫咸降神,可以駟玉虬,駕八龍,使望舒為先驅(qū),令豐隆而乘云。如《九歌》,日、云、山、川可以有神靈,太陽神可以有人間英雄的性格,神與神、神與人可以戀愛。神有人的情感,有相戀的愛情,有失戀的憂愁。
如李白的詩歌,愁心可與明月一起隨風直到夜郎西(《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春風可以知離別之苦,不遣柳條長出綠葉青枝(《勞勞亭》),可以舉杯邀明月,在想象中的仙境生活(《月下獨酌》),可以朝飲王母池,暝投玉門關(guān)(《游泰山》),可以躡星虹,騎飛龍(《元丹丘歌》)。李賀的詩歌《夢天》“玉輪軋露濕團光”,可以想象月夜清涼,一定有露,而玉輪般的月亮從空中走過,一定會軋上露水,而軋上露水,一定會把玉輪般的月亮弄濕?!肚赝躏嬀啤罚骸棒撕颓萌詹A?。”把明亮的太陽想象成玻璃,進而想象敲日會有玻璃之聲。孟郊《秋懷十五首》其二:“峭風梳骨寒?!卑亚惋L想象成梳子,進而把寒風刺骨想象成梳骨寒。陸游的詩歌《醉歌》,可以手把白玉船,身游水晶宮;《江樓吹笛飲酒大醉中作》,可以天為碧羅幕,月作白玉鉤,織女織慶云,裁為五色裘,可以長揖北辰獻酬飲酒。
可以在寫實中展開藝術(shù)想象??梢杂梢粋€事物聯(lián)想到另一個事物,可以把現(xiàn)實中的事物通過想象加以再創(chuàng)造,可以把客觀事物賦予主觀色彩,更為集中地表現(xiàn)所要抒發(fā)的感情,所要描繪的形象,可以如劉勰所說的,思接千載,視通萬里。同是秋天,在宋玉的《九辯》之中,蕭瑟廖落,一片凄清,在杜牧的《山行》,卻是霜葉紅于二月花。在浩瀚的洞庭湖水面前,孟浩然想到的是欲濟無舟楫,端居恥圣明,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臨洞庭》),杜甫想到的是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馬關(guān)山北,憑軒涕泗流(《登岳陽樓》)。
杜牧寫《過華清宮三絕句》,可以想象當年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的情景。三國時大喬嫁孫策,小喬嫁周瑜,事在赤壁之戰(zhàn)十年前,但蘇軾寫〔念奴嬌〕《赤壁懷古》,為了用美人襯托周郎的雄姿英發(fā),可以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秦時明月和漢時關(guān),本無關(guān)聯(lián),但王昌齡《出塞二首》其一,可以把它們關(guān)聯(lián)一起,寫秦時明月漢時關(guān),萬里長征人未還。同樣,青海、雪山、玉門關(guān)相隔千里,不可能一望而見,王昌齡《從軍行》其四也可以寫青海長云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guān)。杜甫的《春望》,也可以想象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他的《北征》,北征途中,想到乾坤含瘡痍,因此所寫都為憂虞之事,所遇多被傷,呻吟更流血,途經(jīng)戰(zhàn)場,想到的是潼關(guān)百萬師,往者散何卒,寫妻子衣百結(jié),嬌兒垢膩不襪,議論借兵回紇,議論其它時政。視通萬里,抒寫憂國之情,所展開的都是藝術(shù)想象。
押韻 詩歌不論古詩還是近體詩,都是押韻的。詞曲也是押韻的。賦自不必說,一些應用文也有押韻的。梁劉勰《文心雕龍》以是否押韻將文體分為有韻之文和無韻之筆兩大類,如頌、贊、祝、盟、銘、箴、誄、碑、哀、吊、諧隱等,一般是押韻的,為有韻之文;而論、說、詔、策、檄、移、封、禪、章、表、奏、啟、議、對等,一般是不押韻的,為無韻之筆。古人是把押韻作為文學性的一個特點。有韻之文中,不少就是應用文。換句話說,有些應用文是押韻的,在古人看來,就帶有文學性。比如,南齊孔稚圭《北山移文》,假借山靈口吻,虛擬周子,諷刺熱衷仕進又偽裝隱士的虛偽人格,寫景生動活潑,諷刺辛辣尖銳。它為移文,時也押韻,如開篇:“鐘山之英,草堂之靈;馳煙驛路,勒移山庭?!膘`與庭便押韻。第二段:“學遁東魯,習隱南郭;偶吹草堂,濫巾北岳;誘我松桂,欺我云壑?!惫?、岳、壑押韻。再有下文的秋、游、流、儔,第五段的舉、侶,驚、纓,笑、誚、吊,末段的關(guān)、湍、端等,均押韻。
三 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
集部典籍作品有很多文學性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
比興 比和興都源自《詩經(jīng)》。比,是比喻。這是最常用的藝術(shù)手法。早期較多的是簡單的類比,后來則形式多樣。人們常用比喻寫景狀物。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币源禾炖婊ㄊ㈤_比喻邊地忽來遍地的積雪,寫出壯麗瑰奇之美,寫出豪情與奇趣。蘇軾《新城道中二首》其一:“嶺上晴云披絮帽,樹頭初日掛銅鐘。”新雨初晴之后嶺上飄浮著的云朵,就像披著潔凈的棉帽,太陽冉冉升起,就像樹上掛著金黃色的銅鐘,比喻貼切而形象。孟郊《秋懷》其六:“秋月刀劍棱?!庇玫秳Ρ扔髟鹿?,寫出寒氣刺骨之感。
可以比喻有形的景與物,也可以比喻無形的情與意。陸游《對酒》:“閑愁如飛雪,入酒即消融?!币燥w雪喻愁,以雪入熱酒即融,比喻酒能銷愁。李商隱《無題》:“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北扔髦了啦挥宓膼矍椤@畎住缎葜x朓樓餞別校書叔云》:“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以水流不斷比喻愁思不絕。黃庭堅《戲呈孔毅父》:“文章功用不經(jīng)世,何異絲窠綴露珠。”以絲窠綴露珠比喻文章無益于世。
描摹一個事物,可以用一個比喻,也可以接連用多個比喻。蘇軾《百步洪》:“有如兔走鷹隼落,駿馬下注千丈坡。斷弦離柱箭脫手,飛電過隙珠翻荷?!蓖米颖寂埽楒缽目罩酗w速下來抓逃跑的兔子,駿馬從千丈高坡直沖而下,迸裂的琴弦飛迸而去,飛射出去的箭,閃電從空隙中一閃而過,水珠很快地從荷葉上一翻落下,蘇軾連用七個比喻,描寫百步洪的水勢。
興,是興起。在《詩經(jīng)》,是詩的開頭,以某一事物興起全詩之情。這一寫法,后來詩人常常用于詩的發(fā)端,以興發(fā)全詩氣氛。曹植《野田黃雀行》其二發(fā)端:“高樹多悲風,海水揚其波。”以自然環(huán)境的險惡引發(fā)全詩對宦海險惡憂懼悲憤氣氛的描寫。謝朓《暫使下都夜發(fā)新林至京邑贈西府同僚》:“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悲憤之情如大江東流,滔滔不息,烘托一種氣氛,引發(fā)下文擔心群小中傷、憤懣不平的描寫。李白《古風五十九首》其十二:“松柏本孤直,難為桃李顏。昭昭嚴子陵,垂釣滄波間?!彼砂毓轮币员葒雷恿?,以比起興,引發(fā)全詩對嚴子陵高逸人格的贊美。
“興”在后來的發(fā)展中,有兩個走向,一是陳子昂所說的興寄。詩要有所興寄,有所寄托。陳子昂自己的《感遇》其二:“蘭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幽獨空林色,朱蕤冒紫莖。遲遲白日晚,裊裊秋風生。歲華盡搖落,芳意竟何成?!币髟佅闾m杜若,處處感懷寄意。蘭若的幽雅清秀,壓倒群芳,正比喻詩人才華出眾而孤芳自賞。歲暮秋寒,蘭若凋零,正象征詩人在嚴酷的社會政治中,受到壓抑,芳華流逝,志業(yè)無成。興的再一個走向,是殷璠所說的興象,通過詩中描寫的意象,興發(fā)著情思。詩描寫的是景物境界,但其中蘊含著情思,情和景交融一體,而蘊含無窮的韻味,如鐘嶸《詩品》所說的,文已盡而意有馀。
夸張 夸張能更為突出地表現(xiàn)事物的特征。有事物的夸張。極言風浪之大,則說“猛風吹倒天門山,白浪高于瓦官閣”(李白《橫江詞六首》其一),“江間波浪兼天涌”(杜甫《秋興八首》其一),“湖波翻日車”(韓愈《縣齋有懷》),“天外黑風吹海立”(蘇軾《有美堂暴雨》)。極言山之高,則說“連峰去天不盈尺”(李白《蜀道難》)。極言飛鳥之畏寒,則說“不如彈射死,卻得親炰”(韓愈《苦寒》)。極言路途艱難,行程之慢,則說“三朝上黃牛,三暮行太遲。三朝又三暮,不覺鬢成絲”(李白《上三峽》)。
事物的夸張常常是為了感情的夸張。李白《秋浦歌十七首》其十五:“白發(fā)三千丈,緣愁似個長?!崩畎住秾⑦M酒》:“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韓愈《答張十一功曹》:“吟君詩罷看雙鬢,斗覺霜毛一半加?!边@是極言愁之深而難以排遣。韓愈《雜詩》:“淚如九河翻?!边@是極言悲苦之大。李白《古風五十九首》其二十四:“鼻息干虹蜺?!边@是極言得勢之宦官與斗雞小兒氣焰囂張。韓愈《病中贈張十八》:“龍文百斛鼎,筆力可獨扛。”這是極言筆力之勁。李白《北風行》:“黃河捧土尚可塞,北風雨雪恨難裁?!边@是極言恨之難裁。陸游《醉歌》:“方我吸酒時,江山入胸中?!标懹巍度谥菁乃杉y劍》:“十年學劍勇成癖,騰身一上三千尺?!边@是極言胸中豪情。陸游《長歌行》:“國仇未報壯士老,匣中寶劍夜有聲。”這是極言報國壯心難以抑制。
夸張,可以極言其大,也可以極言其小。極言河溝之小,則說“溫水微茫絕又流,深如車轍闊容辀。蝦蟆跳過雀兒浴,此縱有魚何足求”,極言魚之小,則說“舉竿引線忽有得,一寸才分鱗與鬐”(韓愈《贈侯喜》)。極言九州之小,則說“下視禹九州,一塵集毫端”(韓愈《雜詩》),“遙望齊州九點煙,一泓海水杯中瀉”(李賀《夢天》)。極言窮苦,則說“衣如飛鶉馬如狗”(李賀《開愁歌》)。
對偶 比較多的是正名對,或稱的名對、正對。也就是嚴整的對偶。白居易《長安早春旅懷》:“風吹新綠草芽坼,雨灑輕黃柳條濕?!辈菅繉α鴹l,這是植物對植物。陸機《赴洛道中二首》其一:“虎嘯深谷底,雞鳴高樹巔。”虎對雞。陳師道《春懷示鄰里》:“風翻蛛網(wǎng)開三面,雷動蜂窠趁兩衙。”蛛對蜂,蟲類對蟲類。錢謙益《西湖雜感二十首》其一:“樹上黃鸝今作友,枝頭杜宇昔為君?!秉S鸝對杜宇,鳥類對鳥類。這是動物對動物。龔自珍《秋心三首》其一:“氣寒西北何人劍,聲滿東南幾處簫?!蔽鞅睂|南,這是方位對。陸游《書憤》:“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guān)。”瓜洲渡對大散關(guān),這是地名對。錢謙益《西湖雜感二十首》其一:“白沙堤下唐時草,鄂國墳邊宋代云?!碧茖λ?,是世之對。白居易《杭州春望》:“濤聲夜入伍員廟,柳色春藏蘇小家?!蔽閱T對蘇小,這是古人名之對。蘇軾《六月二十日夜渡海》:“空馀魯叟乘桴意,粗識軒轅奏樂聲?!秉S庭堅《寄黃幾復》:“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蘄三折肱?!痹脝枴度沙绞萝囻{東狩后即事五首》其二:“精衛(wèi)有冤填瀚海,包胥無淚哭秦庭。”這是典故之對。左思《詠史八首》其一:“著論準過秦,作賦擬子虛?!闭搶x,是文體之對,過秦對子虛,是文章名之對。
相對事物可以相同,也可以相對。白居易《答劉戒之早秋別墅見寄》:“避地鳥擇木,升朝魚在池。”鳥與魚對,一在山一在水,正相對。也可以相反。左思《招隱詩二首》其一:“白雪停陰岡,丹葩耀陽林?!辈苤病栋遵R篇》:“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陸機《赴洛道中二首》其二:“振策陟崇丘,安轡遵平莽。夕息抱影寐,朝徂銜思往?!标帉﹃枺鰧Ω?,崇對平,夕對朝,是為反對。
可以兩句相對,也可以當句對。陸游《游山西村》:“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鄙暇渖街貙λ畯?,下句柳暗對花明。杜甫《曲江對酒》:“桃花細逐楊花落,黃鳥時兼白鳥飛?!鄙暇涮一▽罨?,下句黃鳥對白鳥。都是當句對。
可以隔句而對。左思《招隱詩二首》其一:“非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何事待嘯歌,灌木自悲吟?!卑拙右住吨仡}西明寺牡丹》:“往年君向東都去,曾嘆花時君未回。今年況作江陵別,惆悵花前又獨來。”第一句與第三句對,第二句與第四句對,是為隔句對。
可以鄰近而對。杜甫《和裴迪登蜀州東亭送客逢早梅相憶見寄》:“此時對雪遙相憶,送客逢春可自由。”白居易《南秦雪》:“三時云冷多飛雪,二月山寒少有春?!毖┡c春,本不相對,但雪鄰近冬之意,與春可對,用鄰近之意相對,是為鄰近對。
有平常之對,有奇對。杜甫《野老》:“長路關(guān)心悲劍閣,片云何意傍琴臺?!眲εc琴,閣與臺,分別相對,合起來,劍閣對琴臺,又是地名之對。杜甫《送韓十四江東省覲》:“黃牛峽靜灘聲轉(zhuǎn),白馬江寒樹影稀。”黃與白是色之對,牛與馬是動物之對,合起來,黃牛峽與白馬江又是地名之對。一對詞語中包含多重對偶,是為奇對。
還有字對。杜甫《嚴中丞枉駕見過》:“川合東西瞻使節(jié),地分南北任流萍?!笔构?jié)為官名,與流萍本不相對,但其字面意思,“使”為動詞,可與“流”相對,“節(jié)”為竹節(jié),可與“萍”相對。杜甫《九日五首》其一:“竹葉于人既無分,菊花從此不須開。”竹葉是酒名,與菊花本不相對,但其字面之意,竹葉為植物,可與菊花相對。本義不對,但字面之意相對,是為字對。
有實詞之對,也有作為狀語虛詞的聯(lián)綿、雙聲、疊韻之對。白居易《自河南經(jīng)亂關(guān)內(nèi)阻饑……》:“田園廖落干戈后,骨肉流離道路中?!绷温鋵α麟x,這是雙聲對。謝朓《觀朝雨》:“空蒙如薄霧,散漫似輕埃?!卑拙右住逗蛪粲未涸娨话夙崱罚骸翱~緲云雨仙,氛氳蘭麝馥?!笨彰蓪ι⒙?,縹緲對氛氳,這是疊韻對。陸機《赴洛道中二首》其一:“山澤紛紆馀,林薄杳阡眠?!倍鸥Α端薷罚骸帮L塵荏苒音書絕,關(guān)塞蕭條行路難?!标惻c義《雨中再賦海山樓》:“慷慨賦詩還自恨,徘徊舒嘯卻生哀?!奔u馀對阡眠,荏苒對蕭條,慷慨對徘徊,這是雙聲、疊韻互對。杜甫《曲江二首》其二:“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鄙钌顚羁?,這是重字對,也稱聯(lián)綿對。還有聲對、側(cè)對、交絡對、假對等。
擬人 擬人常用在寫景。因為擬人,所以寫景生動形象,新穎別致。蘇軾《飲湖上初晴后雨》:“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蔽骱扔兴鉃囦僦?,又有山色空蒙之美,不論什么時候,她總是美的。把她比作什么呢?把她比作美女西施,不管怎么打扮,不管是不是打扮,她總是美的。這是比喻,也是擬人,這樣寫,就把西湖千姿百態(tài)的美表現(xiàn)出來了。謝靈運《過始寧墅》:“白云抱幽石,綠筱媚清漣。”山中幽石,白云繚繞,溪流清淺,綠筱垂拂,怎么描寫呢?作者用一個“抱”字,一個“媚”字,仿佛白云和幽石、綠筱和清溪都不是無心的客觀存在,而是一個有意的相互擁抱,一個多情的相互戲媚。
它可以議論。王質(zhì)《山行即事》:“浮云在空碧,來往議陰晴?!痹撇蕿槭裁锤≡诳罩?,來回飄蕩?詩人想象,它是在議論,到底是晴天?還是陰天?擬人,因而物皆有情。宋秦觀《春日五首》其一:“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曉枝?!鄙炙幓ㄈ~含露,詩人想象那是有情而含春淚。薔薇平地橫生,詩人想象那是美女嬌慵無力臥躺在地。范成大《早發(fā)竹下》:“清禽百囀似迎客,正在有情無思間?!鼻迩菘梢杂?,也因為它有情。韓愈《晚春》:“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睏罨ㄓ芮v,漫天飛舞,本是自然現(xiàn)象,但詩人想象,那是無有才思,只知道到處飛來飛去。范成大《浙江小磯春日》:“春潮不管天涯恨,更卷西興暮雨來?!笨陀翁煅?,恰遇暮雨,本是自然現(xiàn)象,但詩人想象,那是春潮無情,有意卷來,以致倍增客愁。責難之中含有無限哀怨。寫無情,正謂它本該有情。
擬人,因此人和景物之間有一種感情交流。李白《獨坐敬亭山》:“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本赐ど匠闪讼嗫床粎挕⑿男南嘤〉呐笥?。陸游《對酒》:“流鶯有情亦念我,柳邊盡日啼春風。”人和物同樣感情相通。李白《月下獨酌》:“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标懹巍读率娜账迻|林寺》:“戲招西塞山前月,來聽東林寺里鐘?!碧焐现露梢韵嘌嗾?,與人共飲共舞,共同欣賞幽寺鐘聲,在擬人中寫出人與物的感情交流,寫出對大自然的喜愛。
很多擬人,本來就為寄情。文天祥《金陵驛》:“孤云飄泊復何依。”孤云無知,本無所依,說孤云何依,是擬人化了,而擬人正為寓情,寄寓宗國覆滅、漂泊無依的深沉悲憤。李白《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背钍且环N心情,并非實物,何以會隨從明月隨從清風飛到夜郎之西?這樣寫,當然是擬物,擬物是擬人的一種。想象愁心可以飛隨而去,正寄寓對友人的深切思念之情。當然,擬人也有另外的藝術(shù)效果。李賀《李憑箜篌引》:“芙蓉泣露香蘭笑。”芙蓉露珠,想象是在泣露,鮮花盛開,想象是香蘭在笑,一狀琴聲悲抑,一喻琴聲歡快,這是極寫琴聲之優(yōu)美動聽。
四 賦和文的藝術(shù)手法
比興、夸張、對偶、擬人等,是詩歌所用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也是賦和文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賦和文還有一些自己更為常用的藝術(shù)手法。
鋪陳 鋪陳是賦常用的手法。特別是漢大賦,極力鋪陳揚厲,是漢大賦的重要藝術(shù)特色。司馬相如《子虛賦》和《上林賦》是其典型。寫云夢澤,其山、其土、其石,其東、其南、其西、其中、其北,其上、其下,四方上下,各種事物,一一鋪寫。寫無限廣闊的疆域空間,寫動人心魄的狩獵場面,寫氣派非凡的山川宮殿。寫上林之苑,同樣是,其水如何,水中物類如何;其山如何,其山之物類從各種草木到各種獸類,其南之獸類如何,其北之獸類如何;其離宮別館如何,如何高廓曲閣,如何高聳入云,又如何俯視無見;苑中各種果物林木如何,林中各種獸類又如何;天子校獵又如何車騎雷起,殷天動地;宴樂之場面如何宏大,如何奏舞聽歌,山陵為之震動,川谷為之蕩波。后來的大賦,無不如此。班固《兩都賦》,夸揚西漢都城長安和東都洛陽的繁盛。不但鋪寫山水、草木、鳥獸、珍寶,而且鋪寫宮殿、城市、街衢、商業(yè)、服飾,寫游俠、公子王孫、都人士女。觀其四郊,南望如何,其陽如何,其陰如何,東郊如何,西郊如何。揚雄《甘泉賦》、《羽獵賦》,左思《三都賦》,也是如此。
一些小賦,規(guī)模稍小,鋪陳的手法則一。曹植《洛神賦》,寫洛神之美,從容貌,體姿,儀態(tài),到衣飾,盡力鋪陳。潘岳《秋興賦》,寫秋氣蕭瑟,寫庭樹如何灑落,勁風如何吹帷,寒蟬如何低吟,大雁如何南飛。庾信《哀江南賦》,自敘身世,寫侯景亂前梁代承平景象,寫自己受到的榮寵,寫侯景之亂爆發(fā)的各種情狀,寫江陵陷落,江南種種凄慘景象,都用鋪陳的寫法。
其它文體也吸收了這一手法。王勃《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寫登滕王閣所見所感,從地理、物產(chǎn)、人物、宴會盛況,層層鋪敘。駱賓王《代李敬業(yè)傳檄天下文》,歷數(shù)武則天的罪惡,唐李華《吊古戰(zhàn)場文》,寫古戰(zhàn)場各種慘狀,都是極力鋪陳描寫。詩歌也有用鋪陳手法的,如唐代特別是初唐一些七言歌行,還有一些長篇排律。但這一手法,最早用于賦,它應該是從漢大賦發(fā)展過來的。
排比 與鋪陳相聯(lián)系的是排比句式的運用。詩受格律節(jié)奏限制,如果是格律詩,一般是兩兩對偶,很難使用排比句式。而在賦和一些文里,卻有這個自由。司馬相如《子虛賦》:“靡魚須之橈旃,曳明月之珠旗,建干將之雄戟,左烏號之雕弓,右夏服之勁箭?!蔽寰渑疟取!渡狭仲x》:“生貔豹,搏豺狼,手熊羆,足野羊,蒙鹖蘇,绔白虎,被班文,跨野馬?!卑司渑疟取W笏肌度假x》:“擢修干,竦長條,扇飛云,拂輕霄?!彼木渑疟?。“罨翡翠,釣鲉,下高鵠,出潛虬,吹洞簫,發(fā)棹謳,感魚,動陽侯?!卑司渑疟取Vx惠連《雪賦》:“若乃玄律窮,嚴氣升,焦溪涸,湯谷凝,火井滅,溫泉冰?!绷渑疟??!爸练蚶_紛繁騖之貌,皓旰皦潔之儀,回散縈積之勢,飛聚凝曜之奇?!彼木渑疟取6际且粴舛?。
其它文體也有排比句式。曹植《與楊德祖書》:“昔仲宣獨步于漢南,孔璋鷹揚于河朔,偉長擅名于青土,公干振藻于海隅,德璉發(fā)跡于大魏,足下高視于上京?!绷渑疟?。嵇康《與山巨源絕交書》:“故堯舜之君世,許由之巖棲,子房之佐漢,接輿之行歌,其揆一也?!彼木渑疟取4似袛?shù)嵇康之七不堪,句式相近,也是排比句式。阮籍《大人先生傳》:“服有常色,貌有常則,言有常度,行有例程?!彼木渑疟取!昂嬷ィ栏嗜A,噏浮霧,餐霄霞,興朝云,飏春風。”六句排比。韓愈《原道》:“其文《詩》《書》《易》《春秋》,其法禮樂刑政,其民士農(nóng)工賈,其位君臣父子師友賓主昆弟夫婦,其服麻絲,其居宮室,其食粟米果蔬魚肉。”七句大致的排比。這樣的排比句式,使賦和文有一種一氣而下的氣勢。這是賦和文特有的表現(xiàn)手法。
主客問答 設(shè)為主客問答,是一些賦和文常用的手法。自賈誼《鵩鳥賦》和枚乘《七發(fā)》,就已用這一手法。賈誼《鵩鳥賦》設(shè)作者與鵩鳥的問答,抒寫老子禍福相倚的思想和莊子齊物論,以排遣謫居長沙懷才不遇的郁悶。枚乘《七發(fā)》寫吳客問疾于楚太子,用音樂之美、飲食之豐、車馬之盛、游觀之樂、田獵之壯、觀濤之奇、要言妙道之精微等七事啟發(fā)太子,諷刺和勸戒貴族的安逸享樂的生活,認為這種病,最好用要言妙道從思想上加以治療,全篇也是設(shè)為楚太子和吳客的問答。
司馬相如《子虛賦》和《上林賦》,虛構(gòu)子虛和烏有二位先生,互相夸耀詰難,盛陳楚國云夢之美和楚王田獵之盛,齊國土地之廣和物類之豐,最后由亡是公大肆鋪陳天子上林苑的壯麗和天子射獵的盛舉,以壓倒齊楚,盛贊大一統(tǒng)皇朝的氣魄和聲威。后來揚雄《甘泉賦》、《羽獵賦》,班固《兩都賦》,左思《三都賦》,無不如此。
這一手法,一些抒情小賦或者直接采用,或者加以改造之后予以吸收。曹植《洛神賦》設(shè)為作者與御者之對答。趙壹《刺世疾邪賦》全篇沒有設(shè)為主客問答,但在篇末,設(shè)秦客與魯生互為賦詩。謝惠連《雪賦》設(shè)為梁王歌詩,而司馬相如賦雪,以抒發(fā)任物隨心的思想。謝莊《月賦》設(shè)為陳王與王粲賞月吟詩,王仲宣向陳王陳篇進牘,賦詠月色的清麗和人們的情思感受。
唐宋以后的一些賦仍然保留了這一傳統(tǒng)手法。歐陽修《秋聲賦》設(shè)為歐陽子與童子問答,賦寫蕭瑟秋色,抒發(fā)對自然和人生的感慨。蘇軾《前赤壁賦》設(shè)為客之作歌和蘇子與客的對答,描寫秋夜泛舟赤壁所見水光月色,抒寫不以得失為懷的曠達胸懷和樂觀自適的精神態(tài)度?!逗蟪啾谫x》同樣設(shè)為主客問答。王陽明《思歸軒賦》設(shè)為陽明子與門人對答,以思歸為題發(fā)一番議論,說明做到道得志全化理人安,則得其歸的道理。
賦之外的一些文,也采用這一手法。如漢東方朔《答客難》、揚雄《解嘲》。唐韓愈《進學解》假托師生對話,講進德修業(yè)的道理,抒寫懷才不被重用的牢騷?!端透F文》設(shè)為主人和五個窮鬼的對話,抒寫窮困不得志的不平。明徐渭《借竹樓記》設(shè)為龍山子和方蟬子的對答,說出一番既要忘情于遠,又要忘情于近的人生道理。設(shè)為主客問答,這一手法源自《莊子》和《離騷》。在賦和文的創(chuàng)作中,不是平平而敘,而是設(shè)為問答,使文氣變板滯為活潑靈動。這是賦和文特有的藝術(shù)手法。
創(chuàng)造性的散文句式 在句式上,一些散文大家也有創(chuàng)造性的運用。在句式上,賦和用駢儷形式寫的其它文體,句式比較整齊。如前文所分析的駢體的前四后六和四四六六等句式。還有三言的駢儷之體。但一些散文,則句式自由,每句字數(shù)長短不拘。這就給一些散文家留下了藝術(shù)創(chuàng)造的空間。
如韓愈。他善用接句法。如《師說》開篇:“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yè)解惑者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睅煛獛?,惑—惑,都是上一句句末一字與后一句句首一字同字相接,語氣連貫不斷,造成一氣直下的語氣效果。他還善用長句。長句在語氣上也是連貫直下。他又善用短句。《畫記》:“又有上者,下者,行者,牽者,涉者,陸者,翹者,顧者,鳴者,寢者,訛者,立者,人立者,龁者,飲者,溲者,陟者,降者,癢磨樹者,噓者,嗅者,喜相戲者,怒相蹄嚙者,秣者,騎者,走者,載有物者,載狐兔者。凡馬之事二十有七,為馬大小八十有三,而莫有同者焉。”連用二十幾個短句,而且多為二字短句。這種句式,二字一頓,語氣短促。句式長短參差,造成文氣的動蕩變化。韓愈古文氣勢盛大,雄肆恣睢,和他的句式運用有密切關(guān)系。
(1) 據(jù)鄭玄注,上下交流之謂祠即辭,傳達上位者意圖之謂命,宣布上位者意旨之謂誥,諸侯之間照會之謂會,禱祭天地、社稷、宗廟之謂禱,表彰死者生前德行之謂誄。參郭英德《中國古代文體學論稿》(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
(2) 東晉時出現(xiàn)的偽孔安國《尚書序》首次提出《尚書》“六體”之說?!傲w”之說雖然晚出,但秦博士伏生所傳今文《尚書》二十八篇確有以典、謨、誥、誓、命等命名的篇章,先秦書篇確有《伊訓》。參劉起釪《尚書學》(《國學通覽》,群眾出版社1996年)。記載重要史事之謂典,臣下對君陳述之謂謨,君對臣下講話之謂誥,君主軍事誓命之辭之謂誓,冊命之辭之謂命,臣下順其理以啟迪君主之謂訓。參郭英德《中國古代文體學論稿》。
(3) 占卜之文之謂命龜,田獵時布施教命之謂施命,刻于器皿之上書以為戒之謂銘,出使外邦應對作答之謂造命,登高時鋪寫所見情狀之謂賦,出征前誓師之謂誓,解說山川地理形勢之謂說,表彰死者生前德行之謂誄,祭祀時禱告天地神祇之辭之謂語?!睹娫b訓傳》相傳是西漢初年毛亨所作,毛亨詩學據(jù)說傳自孔子弟子子夏。參郭英德《中國古代文體學論稿》。
(4) 據(jù)阮孝緒《七錄序》和《隋書·經(jīng)籍志》,南齊王儉《七志》,經(jīng)典志紀六藝、小學、史記、雜傳,諸子志紀今古諸子,文翰志紀詩賦,軍書志紀兵書,陰陽志紀陰陽圖緯,術(shù)藝志紀方技,圖譜志紀地域及圖書,另附道佛志,合九條。梁阮孝緒《七錄》,經(jīng)典錄紀六藝,記傳錄紀史傳,子兵錄紀子書、兵書,文集錄紀詩賦,術(shù)伎錄紀術(shù)數(shù),又有佛錄、道錄。
(5) 說見力之《總集之祖辨》,載《楚辭與中古文獻考說》,巴蜀書社,200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