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重返中國

波羅兄弟的回來，在威尼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梢钥隙ǖ卣f，整個威尼斯從古至今還沒有人到過中國。尤其是波羅兄弟華麗的絲綢服裝對于人們的吸引力，恐怕不下于人們對神父的關(guān)注。馬可從小到大沒有享受過如此眾多羨慕的目光，到后來他都有點不自在了。

很多認識的和不認識的人把波羅兄弟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提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在以后的一段時間里，波羅家快成了威尼斯城的社交中心了，無數(shù)的親朋好友或是自稱是親朋好友的人紛紛登門，一來是欣賞他們帶來的種種奇珍異寶；二來是聽他們講旅途見聞，到后來，馬可對他父親和叔叔的種種描述都快倒背如流了。

有一天早上，尼古拉突然對馬可說：“我和你叔叔要到元老院去，大汗希望和我們通商，希望和我們友好相處。我們?yōu)槭裁床蛔プ∵@次機會呢？”

馬可一聽，鬧著也要去，但被尼古拉嚴厲地制止了：“這是國家大事，你這么小年紀去干什么？”

馬可只得耐心地在家等候，直至午后，尼古拉和瑪杜才蹣跚而歸。兩人一臉的沮喪和憤怒。

一進家門，尼古拉就憤憤地說道：“我今天才知道，威尼斯居然是被這么一群笨蛋統(tǒng)治著。”

瑪杜則在一旁長吁短嘆。

馬可小心翼翼地問道：“難道元老院不同意嗎？”

尼古拉氣憤地說：“大主教和元老院拒絕了大汗的誠意，他們竟然口口聲聲說，如果和那些野蠻的異教徒進行大規(guī)模的通商和交往，必然會導致普遍的貪污，并腐蝕和毒害基督教徒們的靈魂。這真是胡扯，他們就不會睜開眼睛看看世界嗎？我跟他們說：成吉思汗的時代早就過去了，只是歐洲似乎還留有這種想象。而忽必烈是個愛好和平的人，他有文化?！?/p>

瑪杜接口說：“但是坐在大主教旁邊的威尼斯總督羅倫佐.迪坡羅卻說，事實上，忽必烈征服的疆土比他的祖父更多了3倍?！?/p>

尼古拉說：“我告訴他們，我們這次回家的路上，恰恰是到了所謂文明的世界才遭到了搶劫。而在到達所謂文明世界之前，我們走了千萬里路，什么武裝都沒有，只靠大汗皇帝給我們的一塊金牌，就暢通無阻。

“我們解釋了很多，大汗只是想加強東西方的經(jīng)商貿(mào)易。最后大主教提高了嗓門說：歐洲的許多君主，教會的許多領(lǐng)袖，不是想通商，而是正在召集十字軍，要把蒙古人在世界上造成的災(zāi)難永遠掃除干凈！他們不久就要在十字軍面前瑟瑟發(fā)抖了?！?/p>

瑪杜說：“我當時氣不過，也大聲警告說：主教大人，這個蒙古帝國比亞歷山大帝國要大10倍，從俄羅斯和波斯延展過去，經(jīng)過印度，直達中國最遠的海岸。整個意大利只不過相當于蒙古帝國的一個最小的省份。這樣，他們才沉默了些。而這時你父親也說：周圍世界都生活在蒙古帝國的庇蔭之下，一旦遭到攻擊，大汗皇帝就會派幾百萬人上戰(zhàn)場。我為威尼斯而戰(zhàn)栗，為歐洲而戰(zhàn)栗，要是歐洲的首領(lǐng)們愿意去惹他發(fā)怒的話。”

馬可擔心地問：“后來呢？”

尼古拉說：“后來大主教說：‘凡是敵視真正的唯一上帝者，神圣的基督教會都堅決反對和他們訂立條約或進行商務(wù)交往。’我就回答他說：‘主教大人，忽必烈皇帝非常渴望學習基督教教義呢！’大主教顯得很興奮，問我是不是忽必烈皇帝愿意皈依基督教。而事實上忽必烈皇帝對回教與佛教都有所了解。大主教聽我這么說，竟然說：‘這是一個野蠻人的必然標志！’”

尼古拉接著說：“我向主教說：‘我們的使命不僅是到威尼斯來，還要到羅馬教皇陛下那里去。大汗請教皇派100名教會里的博士去，要學問淵博的。他要舉行一場大辯論，如果我們的人勝利了，這就向他證明，我們的宗教才是真正的宗教?！?/p>

馬可說：“是啊，這樣很好?。　?/p>

瑪杜生氣地說：“可是大主教卻說：‘這只不過是一個東方人的詭計，想使基督教的代表們丟臉，想嘲弄他們，強迫他們放棄自己的信仰！這是魔鬼的計劃，想要消滅基督教會！’我向他說：‘假如教皇陛下同意呢？’他卻譏諷說：‘那是不可能的。羅馬現(xiàn)在沒有教皇。紅衣主教的秘密會議已經(jīng)開了3年，一直要為已故的教皇陛下選舉一位繼承人哩?！?/p>

馬可建議道：“也許你們可以警告他們一下?！?/p>

尼古拉皺皺眉頭說：“警告什么？”

“說說關(guān)于其他宗教的事。比如說，相信和追隨這些異教的有幾百萬人。如果你能說明……”

尼古拉瞟了他一眼：“我哪知道什么異教不異教？！”

馬可沖口而出：“當然了，你在那里住了這么多年，什么都看不見，眼睛只盯著你的賬本……”

尼古拉一下被激怒了：“小子，說話小心點！當心我打你嘴巴！”

馬可住嘴了。他心里充滿了委屈：父親在異域那么多年，肯定遇到了很多與故鄉(xiāng)不同的風土人情和歷史背景，但他卻從來不關(guān)心這些，只過問與他們經(jīng)商有關(guān)的事。

馬可聽父親招呼叔叔準備出發(fā)，就問：“你們又上哪兒去？”

叔叔說：“去維泰博，紅衣主教正在那里召開秘密會議，我們要等新教皇一選舉出來就去覲見。”

馬可立刻說：“我也和你們一塊去?！?/p>

尼古拉卻說：“不行，你還是別跟著了。”

馬可大聲說：“你既然回來了，那以后你到哪里我也跟到哪里！”

尼古拉不由一愣：“誰跟你這么說的？”他看到兒子傷心的樣子，緩了緩語氣說：“先在家等著，也許這些天姑父有事讓你幫忙，等我回來再說。”

一直過了好幾個星期，兄弟倆才回到家里，他們顯得更加焦躁不安。尼古拉生氣地說：“純粹是一出滑稽戲。3年時間選不出一個教皇……我們竟然找不到一個人可以遞交特使證件?！?/p>

然而，兩天后，一個市政官員神秘地來到他們家，通知波羅兄弟立刻去見總督，他還警告他們，不得向任何人說起此事，也不得讓別人看到他們曾去過總督官邸。

總督的官邸就在圣馬可廣場旁，毗鄰著圣馬可教堂。波羅兄弟被那位市政官員悄悄地領(lǐng)進了會議室，此刻已是臨近午夜了。

分叉的枝狀大燭臺灑下一片片融融的燭光，幾排高靠背椅整齊地排列著。波羅兄弟剛剛坐下，一個小邊門悄無聲息地開了，身材高大的總督羅倫佐.迪坡羅走了進來。兄弟倆急忙站起來，迪坡羅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坐下，他自己走到正中的一張大靠背椅前，輕輕地坐下。

那個市政官員轉(zhuǎn)身退了出去，關(guān)上了房門。

迪坡羅直截了當?shù)卣f：“我對你們在元老院的遭遇表示同情。我想你們知道為什么要秘密召見你們。我比你們更了解大主教，他是個好人，當基督教不斷受到威脅時，他很恐懼，當然也很謹慎。我同樣也如此。你們是商人，世界上發(fā)生的一系列大事未必知道得很清楚?！?/p>

迪坡羅簡要地為波羅兄弟倆講述了當時的情況：

蒙古曾經(jīng)前后發(fā)起兩次大規(guī)模的西征，尤其是1236年至1242年的第二次西征，給整個歐洲帶來了巨大的震撼。蒙古鐵騎橫掃東歐，勢不可當。

俄羅斯諸公國如烏拉基米爾、斯摩棱斯克、加里西亞、基輔等，全部臣服于蒙古帝國。東歐各國中，只有極少數(shù)的國家，如波蘭、匈牙利、塞爾維亞未受到蒙古的統(tǒng)治。

1241年，蒙古軍隊長驅(qū)直入，攻到了匈牙利和德國邊境，大敗西歐聯(lián)軍。神圣羅馬帝國處于一片驚慌之中，教皇極度不安地注視著局勢的發(fā)展。

所有的人都認為這些野蠻人是來消滅基督教徒的，神圣羅馬帝國的腓特烈二世專門寫信給英國國王亨利三世，懇請他出兵相助。萬幸的是，窩闊臺在此時突然去世，蒙古軍隊停止了進攻。但歐洲人仍然心有余悸。之后的羅馬教皇英諾森四世就采取了積極的反蒙古政策，預(yù)防蒙古再度入侵。

迪坡羅接著輕聲地說：“你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明白教會為什么會有如此激烈的態(tài)度了吧！但是，我的職責和他們不同，也要比他們重得多。威尼斯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敵人。為了共和國的安全和繁榮，我們需要金錢。

“想當初，威尼斯人曾高舉十字架，為圣地而戰(zhàn)，像特里爾、邁克爾、多得尼柯等許多總督都曾率領(lǐng)過威尼斯十字軍和撒拉遜人戰(zhàn)斗過。但是，現(xiàn)在我們照常和撒拉遜人經(jīng)商，因為這并不矛盾。可我需要得到全部的真實情況，不要隱瞞。這就是我請你們來的原因?！?/p>

波羅兄弟毫無保留地向總督介紹了他們東方之行的所有情況，迪坡羅默默地聽著。尼古拉最后說：“尊敬的總督，我敢肯定地說，大汗是尊重我們的宗教的，他是真心誠意的。而且也請大主教相信我們，大汗能夠幫助教皇重新奪回基督的圣墓！”

總督帶著他們，緩緩穿過宮殿般的房間和回廊，不停地走動，以防被人偷聽。他注視著他們，輕輕地然而卻是斬釘截鐵地告訴波羅兄弟：“告訴你的大汗，威尼斯共和國重視他的友誼，這請他放心。但是你要明白一點，大汗交給你們的使命，沒有教皇的同意是不可能辦到的?，F(xiàn)在你們要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等待維特堡樞機主教會議產(chǎn)生一位新的教皇?！?/p>

尼古拉說：“在阿克的時候，教皇代表特巴爾多.威斯康德也是這么對我們說的?！?/p>

迪坡羅微笑著說道：“他是對的，這很明智。”

瑪杜顯然很不放心：“如果沒有結(jié)果怎么辦？”

“不可能沒有結(jié)果。但是如果等待時間過長，我要求你們馬上回去見大汗。因為如今撒拉遜人的力量不斷壯大，而歐洲的王公貴族為了自身的利益不愿意再組織一支十字軍。圣地和地中海東部早晚會落入撒拉遜人的手中，所以你們不能在這里滯留太久。紅衣主教互相吵嘴，上了皇帝與國王們的當，這是整個基督教世界的恥辱?！?/p>

尼古拉猶豫著說：“大人，請原諒，我怕大汗看見我們獨自回去，沒有帶回教皇的博士，他會發(fā)怒的。他正盼望著教皇派博士們?nèi)ツ?！我們再等一段時間不是更好嗎？”

總督堅定而坦率地說：“不！等整個東地中海落入撒拉遜人之手，我們與東方帝國的接觸就完全沒有希望了。凡是要做的，必須馬上行動。愿上帝與你們同在。為了威尼斯，為了圣馬可?！?/p>

波羅兄弟站起身，向總督鞠了一個躬，退出了會議室，兄弟倆來到廣場上時，東方已呈魚肚白色，一抹朝霞輕柔地抹在天空，整個城市仍在睡夢中。新的一天，希望的一天，又要開始了。

漫長的等待，是對人精神的一種考驗。好在尼古拉和瑪杜有足夠的事情讓他們?nèi)ゲ傩?。兄弟倆整天忙于推銷他們帶回來的各種貨物，馬可跟著他們，奔前跑后，倒也覺得生活很是充實。

波羅兄弟一直在威尼斯耐心地等待了兩年時間。而馬可也已經(jīng)茁壯成長為一個17歲的大小伙子了。

但是等待教皇的決定一直都沒有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