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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墓望喪——西漢嚴延年母一語成讖

透過歷史看女人 作者:恢嘉 著


掃墓望喪——西漢嚴延年母一語成讖

“去汝東歸,掃除墓地耳!”嚴延年的母親在極度失望之后對兒子說的這句話,不僅寫進了正史中,而且寫進了中學(xué)生的課文里。

嚴延年是東海下邳人。因為他的父親官居丞相掾,嚴延年少時便就學(xué)于丞相府,專攻法律。后為郡吏,補御史掾,舉侍御史。漢宣帝即位之初,小人物嚴延年便上章彈劾大將軍霍光“擅廢立,亡人臣禮,不道”,給漢宣帝留下了一個不畏懼權(quán)貴的良好印象。為人厚重的大將軍霍光沒有理會他,他又彈劾大司農(nóng)田延年。田延年馬上上疏彈劾嚴延年犯有重罪,嚴延年只得棄官逃命。后因朝廷大赦天下,嚴延年重入仕途,做了嚴陵縣令。幾經(jīng)磨練后,被調(diào)任河南郡太守。(見《漢書·酷吏傳》)

在河南太守的位置上,嚴延年很快便得到了一個雅號:“屠伯”。嚴延年在處理郡務(wù)上與常人不同,屬于逆向思維型的官員。常人認為應(yīng)當(dāng)處以死罪的,往往被他一朝釋放;常人認為無罪的,卻被他下令處死。河南郡的屬官吏獄因此而戰(zhàn)戰(zhàn)兢兢,誰也不明白太守的真實心意,誰也不敢違反太守的法令。嚴延年喜歡以殺人來立威,每到冬季,嚴延年都要來一次大規(guī)模的集中殺人行動,下令將各縣的囚犯傳到郡衙判罪斬首,由于殺人過多,常常血流成河,長達數(shù)里。因此,百姓們便送了他一頂“屠伯”的帽子。

這年冬天,嚴延年的母親從老家東海郡趕來看兒子,打算和兒子一同祭祖。嚴母到達洛陽的那天,正趕上乃子河南太守嚴延年大開殺戒,處決死囚??吹竭@個慘不忍睹的場面,嚴母心驚肉跳,便住在驛站里,說什么也不肯到太守府里去了。嚴延年來到驛站請母親前去,母親緊閉房門,不肯相見,嚴延年只得在門外叩頭請罪。過了很長時間,其母才開門與其相見,責(zé)備嚴延年道:“你僥幸做了河南太守,治理著方圓千余里的地方,沒聽人說過你以仁愛之心教化百姓,使百姓們安居樂業(yè),反而讓人看到了你恃仗刑罰,殺人如麻。企圖借殺人來立威,豈是身為百姓父母官的本意?”在母親面前,嚴延年只得連聲賠不是。

臘月祭祖活動完畢后,嚴母決意返回家鄉(xiāng)。臨行之前,她告誡延年說:“天道神明,人不可獨殺,多殺人者,必將為人所殺。我不意當(dāng)老見壯子被刑戮也!行矣!去汝東歸,掃除墓地耳?!闭f完便動身返程?;氐嚼霞覗|??ひ院螅瑖滥赣謱⑦@些話對嚴延年的兄弟姊妹和族人重復(fù)說了一遍。(見《資治通鑒》卷二十七)

“酷吏”嚴延年業(yè)已習(xí)慣了靠殺人立威,當(dāng)然不會把母親的嚴詞相勸當(dāng)回事,更沒有想到老母親所言竟會一語成讖。嚴母走后,嚴延年繼續(xù)我行我素,以殺人為樂事。不久,便因為一樁意外的變故而東窗事發(fā),被朝廷以“怨望誹謗政治不道”的罪名斬首,結(jié)束了其酷吏的一生。

雖然嚴延年的死不是因為殘民以逞,殺人太多,而是政治問題,但他的死畢竟讓人解恨,也驗證了乃母的預(yù)言。

嚴母無疑是一位善良的母親,初到洛陽時,看到兒子殘酷的殺人場面,母親便有了一個基本的認識。嚴母與延年見面后的責(zé)備之辭,既是一位母親對不孝之子的責(zé)備,也是天下百姓對酷吏的責(zé)備。官員們應(yīng)當(dāng)以仁愛之心教化人民,使人民安居樂業(yè),而不是嚴刑峻法,殘民以逞。

嚴母臨行前對嚴延年講的那幾句預(yù)言般的箴言,則生動地體現(xiàn)這位深明大義的母親的智慧和悲哀。俗云“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嚴延年是一個當(dāng)局者,他沾沾自喜于自己治理地方的政績,而茫然不覺自己已經(jīng)深陷泥潭;他心里所思所想的是如何進一步取得皇帝的賞識,進而在仕途中繼續(xù)爬升,而不懂得為了政治的需要,皇帝同樣會毫不留情地殺掉他這個奴才。嚴延年為名所迷,為利所迷,一來二去,便迷失了做人的本性,迷失了做官的職責(zé)。

相形之下,嚴母這個旁觀者則十分清醒,在她看來,不論是自然的天道,還是冥冥中的神明,都是以人為本的。“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疤斓篮眠€,報應(yīng)不爽”。當(dāng)官不施仁愛于百姓,而一味以殺人為樂事,以殺人來立威,是決然不能長久的,其下場必然是被人所殺。由此,他斷言兒子嚴延年的死期不遠,要提前東歸,以為其打掃墓地。這位母親最為傷心的事件,不是兒子的死期已近,而是為自己而悲傷,沒想到自己竟會在老邁遲暮之年親眼目睹正當(dāng)壯年的兒子遭受刑戮!

嚴母并不是一個飽讀詩書之人,只是一個平凡的母親,她對兒子的預(yù)言,只是出于一種樸實的判斷。這就足以說明,在許多時候,高明的見識并不意味著一定凝聚了深奧的學(xué)問,而只須具備一種以人為本的博大情懷。同樣,一個飽讀詩書之人,倘若汲汲于功名利祿,不惜殘民以逞,喪失了為人為官起碼的道德底線,那么,他就不可避免地會成為一個政治上的低能兒,一如那個可恥的“屠伯”嚴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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