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幗而有須眉氣——東漢末姜敘母勉子
“三國英雄數(shù)馬超,馬超之后數(shù)張遼。”作為三國時期首屈一指的大英雄,稱雄西北的馬超,為何又屈身投到劉備的帳下、成了蜀漢政權(quán)的“五虎上將”之一?翻閱《三國志》,深感世事如棋,變化莫測。乃父馬騰遇難后,馬超自打從西涼起兵、為父報仇以來,與曹操的軍隊交戰(zhàn),勝多敗少,曾經(jīng)嚇得曹操割須棄袍、落荒而逃。馬超之由勝轉(zhuǎn)敗,一是曹操使用反間計離間了馬超的合伙人韓遂將軍,再就是馬超吃了敗仗率部入羌后,被楊阜從姜敘處借來了兵馬,打了馬超一個措手不及,幾乎全軍覆沒。萬般無奈之下,威震一方的馬超才前往漢中投靠張魯,爾后幾經(jīng)輾轉(zhuǎn),成了劉備的手下。
且說馬超當年敗走入羌后,便開始攻打隴西各地,所到之處,守城官兵悉數(shù)歸降,只有冀城久攻不下。守衛(wèi)冀城的是刺史韋康。在冀城形勢越來越危險的時候,坐鎮(zhèn)西安的大將軍夏侯淵因沒有接到主公曹操的命令,不肯做主出兵相救,而近在咫尺的歷城守軍見狀,也不敢施以援手。因而,不久冀城也陷入馬超之手,刺史韋康被殺。
歷城太守姜敘的姑表兄弟楊阜,本是冀城刺史韋康手下的參軍。冀城淪陷后,楊阜先是來了個假投降,騙取了馬超的信任,隨即以安葬亡妻為名向馬超請假,來到歷城,求見姜敘。二人相見之后,楊阜便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請姜敘出兵討伐馬超,為死去的刺史韋康和冀城軍民報仇。
楊阜和姜敘在大廳上的對話,被姜敘的母親聽了個一清二楚。見兒子遲遲不肯明確表態(tài),老人家便將姜敘喚入內(nèi)室,責備他說:“韋使君在冀城遇害,你沒有及時出兵相助,也是有罪的。這不僅是冀城人的恥辱,也是全州郡的恥辱??!你不用顧慮我,要把國家利益放在第一位。這樣做,才符合大義。”
姜敘原本擔心歷城兵力不足,不是馬超的對手,因而不敢貿(mào)然舉事。經(jīng)過母親曉以大義之后,遂下了決心,與楊阜一起出兵襲擊馬超。
馬超見姜敘居然敢和楊阜聯(lián)手與自己為敵,頓時怒不可遏,便乘姜敘前來攻打薊城之機,率領(lǐng)騎兵走小路出其不意地攻下了姜敘的老巢歷城,活捉了姜敘的母親。
擒拿了姜敘的母親后,馬超以為奇貨可居,便要姜母給兒子姜敘寫信,讓其投降。姜母痛罵道:“你父親馬騰是大漢的忠臣,你卻背叛了自己的父親,公然與朝廷為敵,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背父之逆子,弒君之逆賊!你又有何面目見人!”馬超大怒,立刻下令殺了姜母。
很快,得到了曹操手令的夏侯淵率領(lǐng)大軍趕了過來,與姜敘、楊阜等形成了對馬超的包圍態(tài)勢。幾次交鋒以后,馬超大敗,只得前往漢中,投奔張魯去了。
戰(zhàn)事告一段落后,姜敘母親的故事也傳到了京城許昌,已經(jīng)實際上操控著東漢朝廷的丞相曹操聽說此事后嘉嘆不已,立馬寫下手令,予以褒揚。
后人評論說,馬超攻下冀城,殺死主官韋康,是一州人的恥辱。姜母以一州之恥責備兒子,希望他能以國家利益為重,并告訴兒子不要為她擔憂,在被馬超俘虜后,嚴詞厲色地痛罵馬超之不知廉恥。老人家雖然是個女子,卻頗有男子漢的英雄氣概。
閱讀敘母勉子的故事,不知不覺地想起了“徐庶進曹營”的故事。
在曹操準備進攻荊州時,謀士徐庶站在劉備一邊,幫助劉備抗擊曹軍,引起了曹操的注意。為了把徐庶召到自己一邊,曹操抓住徐庶是個孝子這一軟肋,首先把徐庶的母親誆騙到曹丞相府中,讓她給兒子寫信,叫徐庶離開劉備,回歸曹營,不想遭到了徐母的嚴詞拒絕。老奸巨猾的曹操便讓人模仿徐母的口氣和筆跡,寫信給徐庶,把孝順的徐庶騙到了曹營。老母見了徐庶以后大失所望,責罵徐庶一通之后,索性懸梁自盡了。徐庶追悔莫及,發(fā)誓不為曹操設(shè)一計謀。于是,便有了后世廣為流傳的“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fā)”的歷史典故。
同樣是面對曹操,徐庶的母親將其視為篡奪漢家天下的奸賊,而姜敘的母親則將其視為國家的象征。政治立場的不同引發(fā)了對兒子全然不同的教育:徐庶的母親視徐庶歸曹為明珠暗投,自取惡名;姜敘的母親則視姜敘不肯發(fā)兵討伐馬超為不識大體,要姜敘以國家利益為重。雖然徐庶的母親和姜敘的母親殊途同歸,皆死于非命,但徐母是死于絕望,姜母則是通常所說的死得其所。
在當政者曹操的眼里,姜敘的母親自然值得大加褒揚,而徐庶的母親則是所謂的不識時務。在曹操對立面的眼里,姜敘的母親不過是“明于細而暗于大”,誤把竊國大盜與國家等同看待,比起徐庶的母親來不知遜色多少。而在今人的眼中,歷史的云煙漸漸淡去,見仁見智,大可悉聽尊便。因為,一個具體的歷史事件,一個具體的歷史典故,愈是久遠,便愈是抽象;愈是抽象,便愈有包容性和概括力。
正是在抽象的意義上,姜敘的母親勸告兒子以國家利益為重,以國家的恥辱為恥辱,在任何時候都是完全正確的。這樣的一種母親對兒子的叮嚀囑咐,在任何時候,都應當如同黃鐘大呂般地回響在兒女們的耳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