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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賭場初露崢嶸

杜月笙全傳(超值白金版) 作者:任中原 編著


第四章 賭場初露崢嶸

用心機換取信任

鑒于杜月笙進入黃公館之后的種種出色表現(xiàn),黃金榮最終正式收杜月笙為徒。又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的考驗,林桂生開始將杜月笙視為心腹,讓他拿自己的私房錢去放高利貸,甚至還讓他參加了“搶土”的班子。

在黃公館,要不是絕對心腹是決計沒資格和機會參與“搶土”業(yè)務的。也正是借“搶土”,杜月笙才逐漸成了黃金榮門下最為得力的干將。

在第一次搶土活動中,杜月笙就沒讓黃金榮和林桂生失望。

那天,黃金榮把剛剛打探到的一條消息告訴了林桂生:一個南京大客商從租界買了5000兩的印度煙土,分裝10大包,正打算由龍華周家渡上船,從黃浦江水路偷運到嘉興去。林桂生立即派人去搶這批煙土,這一次,她把杜月笙也派了出去。

當時是深夜,徐家匯一帶的路上已經(jīng)沒有了行人,林桂生派出的搶土“勇士”就隱藏在黑暗中。突然,一輛馬車疾駛而來,直跑到漕河涇離周家渡幾百米遠的一段路上才急停了下來——前面有幾根大木頭交叉著正攔在路當中。

馬車夫正要招呼座廂里的人出來把木頭搬開,只聽“呼啦”一聲,車夫的脖子就被套上了一支繩圈。繩圈一緊,車夫就被拖下車來。車廂里的人正要動作,幾支手槍已經(jīng)一齊對準了他們。

套繩圈的人就是杜月笙。他當年跟在“套簽子福生”后面“拋宮頂”搶別人的帽子,練就了一手非常麻利的甩帽子的功夫,而甩繩圈跟甩帽子的手法相通,他一練就會。

杜月笙初次參與搶土,只是一個幫手而已。這次劫土的頭頭是一個綽號叫做“歪脖子阿廣”的人。“歪脖子阿廣”同手下人七手八腳地把四個押貨的大漢和車夫結結實實地捆綁起來,然后從車上翻滾下幾口酒壇子,一一敲碎,再從中扒出了一包包的煙土。隨后,各人用麻袋一裝,扛上肩膀,一聲呼哨,立時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半個小時之后,“勇士”們在徐家匯的一間小屋里聚齊,一點煙土數(shù)目,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竟比黃金榮所說的多出了兩包。

面對天上掉下的這兩包土,“歪脖子阿廣”心眼活動了一下,何不私分了?反正老板、老板娘也不知道。于是,阿廣拿出刀來,將它們切成了幾小塊。分贓完畢,阿廣還不忘威脅大家不可泄密,讓老太爺知道可就要沒命了。

當搶土的一班人馬回到黃公館時,林桂生已叫人在廚房里備好了酒菜點心,她自己則端坐一張餐桌前靜靜等候著。

她等的是杜月笙能夠完滿地經(jīng)受住這第一次“搶土”任務的考驗。

慶功宴結束,林桂生讓大家將麻袋里的煙土取出,一包包地放在桌上。她點過數(shù)后,十分滿意,還拿出一包煙土,叫杜月笙切成了九份,隨即說道:“這趟買賣干得漂亮,每人拿一份吧,阿廣雙份?!?/p>

臨上樓前,她叮囑杜月笙:“把貨送到我房里去?!绷止鹕≡诙?,她的房間除了黃金榮和貼身傭人以外,只有杜月笙可以進去。杜月笙將煙土搬進房里,按照林桂生的吩咐將煙土鎖進了一個大鐵箱。

之后,杜月笙沒有走,而是徑直走到林桂生面前,遞上了阿廣分給自己的那一塊煙土,并把徐家匯小屋里阿廣帶人私分煙土的事情悄悄地講了一遍。杜月笙知道義氣對江湖人士的重要性,但他更知道,該跟誰講義氣,該如何講義氣。

聽了杜月笙的匯報,林桂生馬上就要傳“歪脖子阿廣”前來問罪。杜月笙急忙拱手相勸,并在她的耳朵邊嘀咕了幾句。林桂生一邊聽著一邊點頭,最后,放棄了傳喚阿廣的念頭。

第二天晚上,林桂生與黃金榮把金九齡、顧掌生、金廷蓀、馬祥生等幾個大徒弟全都招到了身邊。大家到齊后,黃金榮開始審訊,他要審的正是“歪脖子阿廣”以及跟著他私分煙土的幾人。

黃金榮面沉似水:“好你個歪脖子,竟敢背著你老太爺私分煙土,還不從實招來,那多出來的兩包哪去了?”

聽黃金榮這么一問,“歪脖子阿廣”以及跟他一起私自分贓的人頓時嚇得魂飛天外,當即齊刷刷地跪在黃金榮面前。

黃金榮“啪”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家有家法,幫有幫規(guī),把‘歪脖子阿廣’拖出去宰了!”

“歪脖子阿廣”更慌了手腳,爬到黃金榮的跟前,一個勁兒地叩著響頭,苦苦地哀求道:“奴才下次再也不敢了,還請師父開恩啊!”其余的六個人也紛紛叩頭求饒。

這時,靜坐一旁冷眼觀看的林桂生發(fā)話了:“‘歪脖子’,你真是不配當光棍。念在你跟師父多年的份上,就放你一馬,免了‘三刀六洞’,從此以后再不許踏入黃門一步。你走吧!”

林桂生轉臉又對另幾人說:“既然這主意是阿廣出的,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都起來吧,我不罰你們,分了的煙土,統(tǒng)統(tǒng)交上來就不再追究。不過,你們可得記住,下不為例。”

跪在地上的那幾位又齊刷刷地叩頭謝恩,然后,灰溜溜地離開了黃公館。

場面平靜了下來,氣氛卻依然凝重。

黃金榮猛吸了幾口呂宋雪茄,邊吐著眼圈邊說:“這事以后由顧掌生來掌管吧?!彼f的是搶土的事。

林桂生隨即搭腔:“好的,不過,我看可以讓月生一起幫著干,掌生有個幫手也就更穩(wěn)妥了!”

黃金榮看了看杜月笙說:“好,月生還是挺能干的。”

也許是想考驗考驗杜月笙,黃金榮又說:“對了,‘歪脖子’那混蛋,要不是你師母菩薩心腸,我早就剁了他?,F(xiàn)在死罪饒過了他,活刑可不能免的。月生,你去一趟,取下他的一根手指來。”

“這個——”杜月笙有些遲疑。

黃金榮板起臉來:“怎么?下不了手,還是不敢去?”

杜月笙知道,這是黃金榮在試探他的膽量,他不能在這樣關鍵的時候退縮,急忙改口:“不是,我只是想,這個‘歪脖子’是否會一出去馬上就逃出上海灘,想是這會兒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我擔心尋不到他?!?/p>

黃金榮將顏色緩和了一些,說:“你放心,‘歪脖子’就是逃,也得逃到他老家去。他是江蘇青浦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趕不上末班的航船了,今晚上他肯定走不了的,你現(xiàn)在就去,保管抓得著他。”

黃金榮一邊說著一邊又吩咐人取來了一把短柄的利斧,鄭重地遞給了杜月笙。杜月笙接過斧子,放入一只蒲包里,轉身披了一件夾襖,就匆匆出門了。天氣正寒,杜月笙從屋里一出來就打了個寒戰(zhàn)。

他拐進一家熟食店買了些熟菜肴,又去買了兩瓶高粱燒酒,一并放進蒲包里,然后,直奔“歪脖子阿廣”的家中。

“歪脖子阿廣”果然沒有逃跑,他正躺在床上唉聲嘆氣呢。

一見到杜月笙,阿廣霍地一下從床上跳下來,頭上直冒冷汗。他知道情況不妙,這一次正是杜月笙出賣了他,現(xiàn)在他來找自己,肯定沒有好事。

可是,進門之后杜月笙卻表現(xiàn)得相當和善。他先把熟食打開攤在小桌上,再拿出一瓶白酒,而后撥亮了油燈,邀請阿廣坐下吃菜喝酒。阿廣一邊看著,一邊在想杜月笙葫蘆里賣得是什么藥。

見杜月笙沒有惡意,他也不便忤逆杜月笙。現(xiàn)在自己剛被逐出師門,而杜月笙是黃金榮手下的紅人,得罪了杜月笙對他一點兒好處都沒有,所以,盡管他心中對杜月笙相當憤恨,還是強作笑臉,陪杜月笙一同坐在了酒桌旁。

剛一坐下,阿廣馬上又站了起來,他還是不放心。他到門外張望了一會兒,確認杜月笙沒有帶什么隨從,只是一個人前來,才回到屋里,把門閂好,重又坐在了杜月笙的對面。

幾杯酒下肚之后,杜月笙不禁眼淚汪汪。他一邊從腰里摸出幾塊銀圓遞給阿廣,一邊帶著哭聲說道:“我們兩個師兄弟一場,今天你落難,小弟沒有什么好相送的,權且?guī)讐K大洋送給大哥做盤纏?!?/p>

杜月笙這一哭,阿廣心中的恨意竟然一掃而光了,他反而覺得杜月笙夠義氣。

阿廣連忙推脫道:“這不行,怎么好意思啊,月笙你也不容易,還是把這錢收回去吧?!?/p>

杜月笙說道:“這錢既然帶來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我們兩個兄弟一場,難道連這點兒情面都沒有嗎?莫不是你嫌少?”

阿廣忙說:“哪里,哪里,既然兄弟你如此說,我也就不再客氣了?!卑V也被感動得差點兒掉下了眼淚。

再飲了幾杯酒之后,杜月笙說:“實不相瞞,我這次來找你,不單單是為你送行的,我還帶著師父交代的任務?!卑V頓時驚了,果然不出所料,這杜月笙的確是黃金榮派來的,他馬上就提高了警惕。

杜月笙回身從蒲包中取出了那把斧子,往酒桌上一放,說道:“這就是師父交給我的,他讓我取下你的一根手指?!币宦犨@話,阿廣立即做好了搏斗的準備,可是他馬上又發(fā)覺,杜月笙沒有要動武的意思。

杜月笙又說:“咱們師兄弟一場,雖然有師命在上,但是這種不夠義氣的事情我堅決不能做,我今天只是把這事跟你說一下,并沒有其他的意思,今晚喝完酒之后,你馬上離開上海,不然師父難免會再派人來找你。”

阿廣不免又對杜月笙感激起來,急忙問道:“放過了我,師父那邊你怎么交代?”

杜月笙答道:“這個你不用管,我沒有完成任務,是打是罵,我甘心受罰就是?!?/p>

阿廣正色說:“事情沒有那么簡單,你來的時間還短,有些事情你還不清楚,別的事都還好說,唯有這師命是最不可違的,你既然接下了任務,就要全力辦好,否則回去面見師父,后果不堪設想?!?/p>

杜月笙應道:“兄弟不必多慮,想必師父不會那么不開情面的?!?/p>

阿廣答道:“這不是多慮,我可是親眼見過師父怎么懲罰那些有違師命的人,說起來你肯定會感到害怕?!?/p>

杜月笙說道:“其實,師父原本是要派別人來做這件事的,只是我怕別人一來,兄弟你的手指就得斷上一根,所以我才搶著接過了這個任務,我接手這件事,就是想讓兄弟你十指全全地平安離開上海?!?/p>

阿廣被杜月笙的義氣深深感動了。他說:“既然兄弟你這樣情深義重,我絕不會讓你在師父面前為難?!卑V說著,猛然抓起了桌上的短斧,“嚓”的一聲將自己左手的小指齊根切下。隨后,阿廣急忙從衣服上扯下一條布來將左手包扎起來。

杜月笙就是杜月笙,沒有自己動手,就成功地取下了阿廣的一根手指,明明是自己傷了人,卻還要人家對他感恩戴德。回到黃金榮和林桂生那里交差的時候,杜月笙并沒有講述辦事的經(jīng)過,也沒有因為立功而洋洋得意。

這件事之后,黃金榮和林桂生對杜月笙更加地寵信了,特別是林桂生,她覺得自己真是沒錯看人。

賭場初露崢嶸

舊上海的流氓隊伍作案花樣繁多,他們用行話把那些把戲逐一命名,其中一項叫“剝豬玀”。杜月笙落魄十六鋪的時候也曾干過這活兒。

“剝豬玀”的對象當然不是豬,而是人。雖然名字別致,其實很簡單,就是暗夜打悶棍搶劫?!皠冐i玀”一般只謀財不害命,但是他們不僅把人身上的金錢飾物統(tǒng)統(tǒng)搶走,連衣服也要剝個一干二凈。

對于“剝豬玀”高手來說,理想的作案地點就是伏擊在大賭場周圍,大賭場來往的賭客幾乎個個身家不菲,衣冠楚楚,珠光寶氣不說,腰包也是鼓鼓的。而理想中的理想就是在租界的賭場周圍,一來一街之隔便是兩國境域,便于逃路,二來街道縱橫,街巷復雜,便于藏身。所以,每每深夜賭臺打烊,在租界的暗巷角落里,都會有很多雙眼睛緊盯著那些呵欠連天、一身光鮮的賭客。

深夜在租界賭場附近剝豬玀因為占據(jù)了“天時、地利、人和”,很快便流行起來,很多小流氓都加入了剝豬玀的行列。鬧到后來,賭客們出入賭場要帶上保鏢,膽小的甚至不敢進賭場。由此,賭場的生意也大為蕭條。

杜月笙接管公興記賭臺之后,連著好幾個晚上,賭場門前都門庭冷落,生意蕭條。杜月笙著急得團團轉,恨不得把“剝豬玀”的人都干掉,可巡捕們都拿他們沒辦法,區(qū)區(qū)杜月笙又能奈何?

硬的肯定是不行的,那就來軟的,杜月笙決定找來“剝豬玀”的頭領們談判??墒?,讓這些無法無天的山賊們乖乖收手,這簡直是個笑話,與虎謀皮,可能嗎?杜月笙認為不僅可能,那些山賊們還會眉開眼笑地接受他的提議。

前面說過,杜月笙是有過剝豬玀的經(jīng)歷,他深知這是個辛苦活。蹲在瑟瑟寒風中苦等半天卻不見一個人影是常事,此外還有被保鏢暴打、被巡捕抓住的危險,那種提心吊膽的滋味也不好受。不是沒錢沒轍,鬼才愿意干這等苦差事呢。

杜月笙深信:有錢則靈。有了主意,他馬上行動,找來自己的朋友們,又托青幫的兄弟四處活動,很快就打聽到“剝豬玀”團伙的頭領,然后和他們接頭進行談判。

有人給錢誰不愿意啊,流氓頭領們自然很高興,痛痛快快答應了他的提議。最后,雙方在互相妥協(xié)、利益均沾的前提下,達成了協(xié)議:每個賭場按月抽出賭場盈利的一成給各路“剝豬玀”的人,他們則必須保證賭客安全,確?!皠冐i玀”事件絕不再發(fā)生。

杜月笙沒想到事情竟然這么順利,他馬上去找另外兩個賭臺的管理金廷蓀和顧掌生商量。

杜月笙以為兩位一定會佩服他的高招兒,滿口應承。沒想到,兩位都端起臉,皺著眉頭,說此事難辦,各賭臺盈利撥出一成,這數(shù)字未免太大,而且換得的是虛無縹緲、空口無憑的一句保證,若是以后還照剝不誤,這事該如何交差?兄弟們還混不混?

其實,這兩位對杜月笙的計策也暗暗叫好,只是想難他一把,因為杜月笙做這事并沒有提前和他們商量。

杜月笙很沮喪也很委屈。其實,他并不是不把他們放在眼里,他一直謹慎和氣做人,生怕有所得罪,這次不僅沒有和這兩位商量,連對黃金榮和林桂生都沒吭聲,是因為他第一次有這么大的舉動,生怕萬一談判不成更丟面子,讓人小看了。

光反省是沒用的,解決問題才是首要的。已經(jīng)答應“剝豬玀”那邊了,人家都眼巴巴的等著拿個安穩(wěn)錢呢,若是不能兌現(xiàn),開個空頭支票,那他只能吃不了兜著走,麻煩就更大了。

那就找賭場老板吧,錢在他們手里,話還是他們說了算,杜月笙相信自己的計謀沒錯。但是一聽要出錢,賭場老板們也皺起眉頭,掏錢如割肉,心疼啊。

見賭場老板這樣,杜月笙沒有著急,他沉住氣,開始給他們耐心地擺事實,講道理:“剝豬玀”風不止,賭客自然不會來,賭客不來,賭場自然掙不上錢。拿出一部分錢來買個太平,風停了,賭客自然盈門,說不定還會迎來英租界和華界的賭客,而損失的那點錢很容易就能掙回來。至于那幫“剝豬玀”的混混們,不必風餐露宿、擔驚受怕就能掙一份安穩(wěn)錢,何樂而不為?他們才舍不得反悔。

賭場老板們很快眉頭舒展,爽快地答應了杜月笙的提議。

事實勝過雄辯。杜月笙的計策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剝豬玀”的那群小混混們,不必再深夜苦等,就能每月拿上固定工資,他們開始老老實實,不再搶法租界三大賭臺的賭客。

很快,法租界的賭臺恢復了以前的盛況,又開始車水馬龍、門庭若市了,而且就像杜月笙說的,英租界、華界的一些賭客也慕名而來了,賭臺老板手里的錢又開始嘩嘩作響。眉開眼笑的賭場老板直夸杜月笙聰明能干。

杜月笙的收獲不僅僅是這些,“剝豬玀”的收工了,法租界治安大為好轉,黃金榮大受法國主子的表揚。這份功勞是誰的,黃金榮心里自然清楚,因此對杜月笙更加器重了。

杜月笙的手下也有了一批為他效力的徒眾,他們雖然行為不軌,但是江湖義氣還是講的。杜月笙對于他們無疑就是恩人,再加上杜月笙素來善于做人,所以無不對杜月笙感激涕零、忠心耿耿。

沒過多久,杜月笙就又遇上了一個難題。

由于上海租界賭風大盛,有些人家甚至家破人亡,報紙群眾紛紛抨擊抗議,要求禁賭。法租界公董局迫于壓力,只得采取比較強硬的措施抓賭。賭徒們被抓住后,巡捕罰錢不算,還要把他們用繩子一連串串起來,押到馬路上去游街。富有想象力的上海人給他們起了一個形象的名稱:大閘蟹。

但凡到賭臺玩兩把的,都是有點身份地位的,當“大閘蟹”在光天白日、大庭廣眾下游行,身后還有一群孩子在后面圍觀哄笑,那場面實在有些不堪。平時衣冠楚楚、人模人樣的賭君子們恨不得找個地縫鉆起來。

罰錢事小,丟人事大。在“大閘蟹”的威脅面前,好些賭客不得不按捺住心中賭蟲,忍痛告別賭場。一時間,賭場門可羅雀,營業(yè)額一落千丈。

賭場老板、杜月笙都很著急,黃金榮更著急。賭場每月都要孝敬黃金榮紅包的,為的就是找個靠山,安安穩(wěn)穩(wěn)做生意,可這下黃金榮收了紅包不僅不辦事,手下人還去抓賭,道義實在過不去。

黃金榮能在法租界耀武揚威,主要是法國人刻意抬舉他,但法國人若是來硬的,他也只能乖乖聽命,不敢違抗。

然而,杜月笙不信這個邪,在賭場上下都一片慌亂、唉聲嘆氣的時候,他依然保持著冷靜,他相信辦法會有的,賭客會來的,白花花的大洋還照樣能掙著。

命令雖然是最高領導公董局下的,可實際操作者是巡捕房。法國主子的指令不得不聽,可是巡捕房黃金榮是能擺平的,那么就從這個環(huán)節(jié)下手,杜月笙想好辦法后沒有和賭場老板吭聲,直接去找了黃金榮和林桂生。

黃金榮正在為這事焦頭爛額,智囊林桂生也覺得束手無措。當杜月笙不緊不慢地說出他的計謀后,兩人的臉馬上多云轉晴了。

舊上海的賭場分為兩場,白天的叫“前和”,晚上的叫“夜局”。法租界動真格的禁賭了,要想兩場全都保住是不太可能。杜月笙希望由黃老板疏通巡捕房后,巡捕房的人只抓“前和”,不碰“夜局”。

“可是,人們都晚上賭了,白天不敢來人了,巡捕房去哪里抓人,法國主人那邊怎么交代?”林桂生疑惑地問。

杜月笙胸有成竹的說:“沒關系,人是有的抓,至少,可以用賭臺的兄弟們頂一頂,然后黃老板再費心,把他們保出來就是了?!?/p>

一直在旁邊點頭的黃金榮突然想起一句:“可抓來抓去都是那幾個兄弟,一看就臉熟,也不好辦?!?/p>

“不要緊,可以來找外邊的朋友幫忙?!倍旁麦喜换挪幻Φ卣f。

“這種出丑露乖的事,還要吃苦頭的事,誰會來幫忙啊?”林桂生有點不以為然。

“師娘你忘了,杜月笙微微一笑,還有一幫‘剝豬玀’的兄弟們呢,他們整天不做事還掙錢,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黃公館若是讓他們幫忙,這個面子他們一定會買的。”

“他娘的,月生,你真是絕頂聰明?!秉S金榮在旁哈哈大笑。林桂生也贊許地看著他,她果然沒有看錯人,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小伙子一定會大有出息的。

在眾人看來很難過去的一個坎,杜月笙竟然又輕輕松松給解決了,賭場上下都對杜月笙心服口服。

有了些聲名和威望的杜月笙未能免俗,在黃金榮的支持下,也開始開香堂、收徒弟,做老頭子了。

但是,他的開門弟子剛收沒多久,就膽大妄為,給他闖下了大禍。

巧妙化解大風波

杜月笙的開門弟子叫江肇銘,蘇州人。

江肇銘性格溫和,就像杜月笙一樣總是面帶微笑,很少發(fā)脾氣,他極聰明,智慧可與上海灘大名鼎鼎的律師秦連奎相媲美。除了性格和杜月笙有些相仿外,也繼承了杜月笙的缺點:賭起來不要命。

江肇銘相當膽大,有一陣子經(jīng)常去英租界嚴九齡的賭場去玩骰子。需要說明的是,舊上海的黑幫老大們都是各據(jù)山頭,各領地盤。黃金榮的名頭雖然在上海灘是響當當,但是那也僅限于法租界,他發(fā)跡后到死都沒有邁出法租界半步,甚至也嚴厲警告自己的兩個兒子不準越過法租界,生怕被人綁架了。

江肇銘無財無勢,自然不會有什么被綁架的危險??蓡栴}是他去的是嚴九齡的賭場,嚴九齡當然不是什么兇神惡煞,不過,他是英租界的黑幫老大,名頭絲毫不亞于黃金榮,雖說和黃金榮沒有結下什么梁子,可同行是冤家,安安生生地去賭還好,萬一玩什么花樣,就會捅下大漏子。

江肇銘不管不顧,真捅了個大漏子。那天,江肇銘手氣很差,屢戰(zhàn)屢輸,屢輸屢戰(zhàn),最后,江肇銘決定奮勇一搏,把兜里的100多塊大洋全都掏出來押了上去,大喊了一聲:“押二點?!币豢催@家伙要玩真的,孤注一擲,賭客們都圍上來,空氣也立刻緊張起來。莊家拿起搖缸搖了搖,然后緩緩掀開,清清楚楚,三點。江肇銘的臉變得煞白,莊家含蓄地笑笑,又蓋上搖缸,輕輕搖了搖。

江肇銘突然臉色一轉,心里怦怦跳著,他決定要耍一個賴。江肇銘笑嘻嘻地對莊家說:“我贏了,是二點,這下你該賠我了?!北娙硕笺蹲×?,這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耍賴啊。耍賴自有耍賴的理由,江肇銘是個聰明人,就在剛剛莊家那個不經(jīng)意的搖缸動作里,他已經(jīng)看出了破綻。

按照賭場的規(guī)矩,一局揭曉,必定要等贏的吃、輸?shù)馁r,臺面上的賭資統(tǒng)統(tǒng)結算清楚,收支兩訖,然后再將搖缸蓋上,連搖幾下,等缸里的骰子點色全部換過,莊家再請賭客下注,猜賭缸里的骰子點數(shù)。可是,莊家剛剛大贏了一把,估計是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竟然打亂程序,不等賭賬清算完畢,就先把搖缸蓋上,連搖幾下,放在一旁。

聽江肇銘耍賴一說,莊家不由有點惱火:“你小子眼花了吧,明明是三?!苯劂懖换挪幻Φ厣钋槠擦艘谎蹞u缸,和氣地說:“是二,的確是二,你再看看清楚好了。”

莊家從這一瞥中讀出了若干信息,恍然想起自己的疏漏,他臉色大變。方才分明搖出來了三點,如今自己竟將贏錢的證據(jù)弄沒了,重搖一次,說不定真就是個二呢。

怕什么來什么,莊家有些忐忑地揭開搖缸,結果,清清楚楚是個“二”。江肇銘把手伸出來,得意洋洋地看著他。

莊家沒理他的茬兒,他相信群眾的目光是雪亮的,高聲嚷著:“剛才明明是二,大家都看見了的,是不是?”他充滿期待地環(huán)顧四周,希望大家和他一起揭穿江肇銘。

然而,群眾讓他很失望,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這些賭客之所以集體保持沉默,不肯仗義執(zhí)言,說出真相,是因為他們心里都在犯嘀咕:赫赫威名的嚴九齡誰人不知,幾個敢惹?可這其貌不揚的毛頭小子只身一人就敢抓住一個小毛病不放,明目張膽地耍賴,和一個賭場叫板,這人得是什么來頭?靠的哪個山頭?多大的身量?誰家的貴公子?萬一說錯了話,站錯了隊伍,怕是吃不了兜著走。

正在莊家和江肇銘為“三”還是“二”這個疑難問題糾結的時候,得知消息的賭場老板嚴九齡走進來。嚴九齡不動聲色,先用江湖切口盤問一番,探探海底。當?shù)弥劂懖贿^是剛有點江湖名聲的杜月笙手下時,不由冷笑一聲:“這黃毛小子真是吃了豹子膽了,竟敢跑這來撒野,別說一個小小的杜月笙,就是黃金榮我也未必放在眼里,今天就讓你看看,究竟是誰的拳頭硬?!眹谰琵g把臉一沉,吩咐手下:“不能壞了我的名號,把錢給他,”然后厲聲說,“關門,收檔。”說完揚長而去。

嚴九齡話音一落,眾人嚇了一大跳,立刻作鳥獸散。因為“關門,收檔”是將要火并的暗號。

江肇銘見自己耍賴不成,禍是結結實實給闖下了,他早已沒有了剛才的威風,趕緊夾雜在人群中從后門奪路而逃。要命的是,這小子慌亂中竟然忘了把那筆錢給交回去。江肇銘剛到法租界,就慌里慌張地去尋自己的師父杜月笙。

看著不知天高地厚闖下禍的徒弟,杜月笙十分生氣??傻溡呀?jīng)闖下,這是逃不掉的,徒弟是自己的徒弟,這也是逃不掉的。既然不能逃避,只好去面對了。

怎么去面對?迎接挑戰(zhàn)?武斗?把耍賴進行到底?那事態(tài)只能越發(fā)糟糕。

所以,只能是文斗了,講和。若是求助于黃老板,黃老板和嚴九齡分量相當,由黃老板出面講和,嚴九齡或許不會不買他的面子,但這無形中會折損黃老板的威風,也會影響他在黃老板心里的地位。所以,杜月笙決定親自出馬。

杜月笙雖然風頭正勁,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和嚴九齡壓根就不是一個重量級的,正在氣頭上的嚴九齡會不會放他們一馬實在是個未知數(shù)。但是好是壞,也只有走一趟才知道。杜月笙相信凡事總有解決的辦法。

他拍拍江肇銘的肩,安慰他說:“不要害怕,我們?nèi)フ覈谰琵g,說和說和就沒事了?!?/p>

江肇銘看見杜月笙一臉平靜,心也略微放下來,跟著杜月笙出發(fā)了。

見到畢恭畢敬負荊請罪的師徒二人,嚴九齡仍是余怒未消,陰沉著臉。但是就像后來好多人都說過的,杜月笙有一種天生的人格魅力,他見人總是溫和友善、彬彬有禮。當然,杜月笙不光態(tài)度可嘉,行為也頗為誠懇。他先是做了一番深刻的批評與自我批評,諸如徒弟不曉事理,師父未能嚴加管教之類。江肇銘也早已學乖,秉承師意,趕緊做了透徹的反省與檢討,不管嚴九齡罵什么,都只連聲稱是。

“伸手不打笑臉人”是中國古話,嚴九齡雖是黑幫老大,也不例外,臉色開始和緩。杜月笙見狀馬上把江肇銘“贏”來的錢加倍奉上。杜月笙又誠懇地提出,請嚴九齡趕緊重新開業(yè),莫耽誤了生意,屆時他一定帶朋友們前來捧場。

嚴九齡見杜月笙禮數(shù)周全,不卑不亢,無可挑剔,再僵下去,倒顯得自己小家子氣。再說杜月笙雖還是個小字輩,但處亂不驚、有禮有節(jié)、沉著冷靜,一看就是個“潛力股”,多個朋友多條路這個道理嚴九齡還是知道的。于是,嚴九齡打了個哈哈,擺擺手,和杜月笙握手言歡,一場風波就此收場。

嚴九齡的威勢和脾氣誰人不知,江湖中人本來以為會有一場重頭戲可看,沒想到文弱的杜月笙單刀赴會,竟然三言五語“化干戈為玉帛”,平息了一場眼看就要來臨的暴風雨,那些一心想看熱鬧的不免有些惆悵,而更多的人則開始暗暗欽佩杜月笙。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在這場不動刀槍棍棒、不見血肉廝殺的較量中,杜月笙其實無意中大大贏了一把。這場風波之后,杜月笙聲勢高漲,從賭場新秀儼然已變身為賭界精英。他徹底告別了十六鋪那種狼狽潦倒的生活。

雖然在賭界干得如魚得水,風風火火,杜月笙最終起家,成為威霸上海灘的老大靠的卻不是這個賭字,而是另一項事業(yè)——一項罪惡的事業(yè)。

第一次婚姻

杜月笙的第一次婚姻在他28歲那年。雖說自小混跡于江湖,也常出入于風月場所,有過許多的女人,但始終不曾有一個女人讓他有想成家的感覺。真正讓他有成家的感覺,是沈月英,一位普通的蘇州姑娘。是經(jīng)由一位朋友認識的。沈月英容顏清麗,秀發(fā)如云,有著蘇州女子獨有的婉約、恬靜之美。杜月笙見了一面后,便覺得難忘。一連幾天,都魂不守舍,渴望再見到沈月英一面。

杜月笙的反常,引起了林桂生的注意。她本來就是一個心細如發(fā)的女人,見到杜月笙整日心不在焉的樣子,早已猜到了幾分,悄悄地派人一查,果然發(fā)覺杜月笙在外面有了女人。

林桂生叫來杜月笙詢問了一番,得知杜月笙囊中羞澀,無錢籌辦婚姻時,慷慨地表示愿意鼎力相助。林桂生把杜月笙要結婚之事告訴了黃金榮,請他幫忙。黃金榮覺得杜月笙年紀不小了,也是成家的時候了,便滿口答應,并表示愿意出面保媒,給杜月笙撐足面子。然而林桂生的意思卻并不是要黃金榮出錢那么簡單,她請求黃金榮讓出在同孚里的一幢房子,給杜月笙做新房。黃金榮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但林桂生接著提出的一個要求,卻讓黃金榮覺得為難——她讓黃金榮撥出一個賭臺給杜月笙,好讓他自立門戶。黃金榮在法租界也總共不過三個賭臺而已,而每一個賭臺都是生意興隆,日進斗金的。因為油水太過豐厚,所以無論是巡捕房,還是其他的勢力,都虎視眈眈,覬覦著這塊肥肉。賭場好比是一個小上海灘的縮影,出入這里的是三教九流的各種人物,勢力盤根錯節(jié),如果稍稍處理不當,就可能引起一場火拼。莫說丟掉生意,丟掉性命都是可能的。杜月笙雖然辦事機靈,但要他脫離自己羽翼,獨當一面,能行嗎?

黃金榮猶豫不決。林桂生卻堅信自己的眼光,她認為杜月笙是一個能辦大事的人。最重要的是,杜月笙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他對黃公館絕對忠誠,不會見利忘義、過河拆橋。

經(jīng)過林桂生的一番勸說,黃金榮終于答應了。黃金榮的決定使杜月笙的人生軌跡發(fā)生了極大地變化,他終于有了自己的地盤、事業(yè),開始獨當一面地大展身手,并一步步攀上了獨霸上海灘的權力高峰。

黃金榮說到做到,當即將自己在同孚里八幢房子中一幢撥給了杜月笙,并給他添置了家具。隨后,他去沈家替杜月笙提親。見到名聞上海灘的黃老板親來說媒,沈老太太有些受寵若驚,更覺得自己這位未來女婿絕非一般人,是女兒將來的依靠,也是自己的依靠,便一口應允下來。但她同時向黃金榮提出了一個條件,她要搬過去與女兒同住,由女婿為她養(yǎng)老送終。

這個條件也沒有什么為難之處,黃金榮便替杜月笙答應了。隨后雙方商定了婚期。

婚期已定,杜月笙卻又犯愁了。他父母早逝,自幼孤苦伶仃,現(xiàn)在新婚大喜,卻沒有至親在旁見證。杜月笙尋思良久,決定將在高橋居住的姑母萬老太太接來。他很盡孝心,不但在法租界給姑母租了房子,還給姑母買了新衣裳、金鐲子,讓她穿戴體面。萬老太太看見杜月笙現(xiàn)在如此闊綽,認為他發(fā)達了,便讓杜月笙把在高橋的一些長輩親眷全都請來。

杜月笙卻有些猶豫。當年他成為孤兒四處流浪的時候,這些所謂的長輩親屬全都冷眼旁觀,任他飽受風吹雨打,受盡苦厄,卻沒有一人愿意理他、照顧他。他們不曾把我當做親戚,我又何必把他們當成親戚呢?杜月笙心想。但一看見萬老太太那殷殷渴盼的目光,心又軟了下來。

正是這位姑母,在當年他病重的時候,特意從高橋趕到十六鋪,日以繼夜、不眠不休地照顧了他半年,這才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誰的話他都可以不聽,但萬老太太的話,他卻不能不聽。

1916年,杜月笙和沈月英舉辦了婚禮。雖不甚隆重,但非常熱鬧。

鼓樂細細,鞭炮喧天,大紅的花轎在眾人的擁簇中抬到了同孚里。杜月笙心情非常愉快,大擺10天的流水席,宴請自己親戚、兄弟以及江湖上的各路朋友。舅母、舅父等親眷臨走的時候,他還每人贈送了二十塊銀元。雖然銀元是黃金榮出的,但杜月笙重情重義之名卻是傳了出去。

婚后生活自是美滿。夫妻雙雙,鶼鰈情深,羨煞旁人。沈老太太對這個女婿也是越來越滿意,但她還是向杜月笙提了個要求:既然你發(fā)達了,總得提攜一下自家親戚吧。她把自家的兩位親戚焦文彬、華巧生推薦給杜月笙。杜月笙成家不久,恰好缺人,就把兩人接了過來,讓年紀大的焦文斌幫他管賬,而華巧生因為年紀太小,就讓他去服侍夫人沈月英,打打下手,做些雜活。

不光家庭幸福,杜月笙的事業(yè)也日漸紅火。杜月笙之前是為黃金榮打拼,而現(xiàn)在有了自己的賭臺,自然是更加賣力。他長袖善舞,很會鉆營,因此事業(yè)蒸蒸日上,收入亦更加的不菲。但錢財收入在杜月笙看來已經(jīng)微不足道了,他真正關心的是如何拓展自己事業(yè)的版圖。

賭臺,成了杜月笙磨煉自己能力的修道場。通過和出入于賭場的各種人物打交道,杜月笙的眼界進一步開闊了,也更加懂得察言觀色了。而賭場里時而發(fā)生的一些突發(fā)狀況,也鍛煉了杜月笙隨機應變的能力。在亂世中生存,這些無疑是非常重要的。

不久,沈月英有了身孕。杜月笙得知后,非常高興,第二天就把這個喜訊告訴了自己的親朋好友。黃金榮、林桂生聞訊,心里十分歡喜,叫來杜月笙,要求他將孩子過繼給他們。

原來,黃金榮與林桂生雖然結婚多年,但一直沒有子嗣。黃金榮好色,在外面包養(yǎng)情婦,雖經(jīng)百般努力,仍然一無所出。如此時間久了,黃金榮也就絕了生育之念。如今聽說沈月英有孕在身,黃金榮和林桂生私下里合計,決定將杜月笙這第一個孩子收為養(yǎng)子。一來,膝下有子,后繼有人,將來也不至于無人送終。二來呢,也可以趁機籠絡杜月笙,結上親戚關系。

杜月笙見老板如此賞識,一口答應。但當他將這件事告訴太太沈月英時,沈月英卻有些不快。這畢竟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就要被人抱走,心里多少有些不甘,但黃金榮、林桂生卻是得罪不得的。后來,沈月英產(chǎn)下一子,取名維藩。沈月英心里雖然萬分不舍,還是同意杜月笙把他過繼給黃金榮、林桂生兩人。

攀上了這層關系,杜月笙身價陡增。對黃、林兩人的稱呼也隨即更改。以前,杜月笙稱黃金榮為老板,現(xiàn)在則改成為“金榮哥”,師母林桂生也改口稱“桂生姐”。別看這小小的一句稱呼,其實當中學問大著呢。稱呼的改變,就意味身份、地位的變化。杜月笙成了黃金榮的親戚,兩家往來更加頻繁,關系更加緊密。杜月笙也借助著黃金榮的金字招牌,勢力一天天的壯大起來。

以變應變,結交革命黨

晚清以來,革命黨人四處活動,先后掀起了一系列轟轟烈烈的革命行動。清政府對此非?;炭?,命令各地衙門大力剿殺,革命行動一度轉入低潮,但仁人志士們并沒有被清政府的屠刀所嚇倒。他們四處流亡,尋找著棲身之地,伺機再次發(fā)動暴動,推翻清政府的黑暗統(tǒng)治。

當時的上海,是外國人的租界,也是清廷鷹犬不敢涉足的地方,因此就成了革命黨人最佳的棲身之所。許多的革命黨人紛紛來到上海,或在這里定居避難,或在這里宣傳革命。如同盟會的領導人陳其美,就在法租界建立了革命機關,密謀推翻滿清政府的封建統(tǒng)治。

像黃金榮這樣的上海大亨,雖然對革命知之甚少,但對當時的中國時局也是有著比較清醒的認識的。他知道,清政府已經(jīng)腐朽不堪,敗亡在即,未來真正掌握中國命運的人,正是這些看似落魄,實則生機勃勃的革命黨人。所以,為了給自己留下后路,黃金榮對革命黨人采取了比較友好的態(tài)度。所謂的友好,也只是背地里而已,臺面上,他仍然不敢和革命黨人公開來往。

上海勢力錯雜,革命黨人在上?;顒?,需要打通各路的關節(jié),也恰需借助像黃金榮這等聞人的力量。就這樣,雙方逐漸就建立了關系。有些時候,革命黨人在上海遇到了這樣那樣的麻煩,都會尋求黃金榮的幫助。黃金榮一般是不會拒絕的。杜月笙作為黃金榮的得力助手,有些時候,黃金榮不便出面,就需要杜月笙出馬,疏通各方。久而久之,杜月笙也結識了許多的革命黨人。

相較于黃金榮,杜月笙對革命黨人的態(tài)度要更加友好一些。他自幼是窮苦出身,向來崇拜英雄豪杰,在他的眼里,這些不怕流血犧牲的革命志士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漢,再加上他和革命黨人接觸較多,對革命有了一定的認識,因此也更加愿意出手幫助他們。杜月笙很重義氣,有些時候革命黨人在上海缺乏接濟,衣食無著,他總是自掏腰包,慷慨解囊,幫助他們渡過難關。

杜月笙成了革命黨人在上海最忠實的朋友。每當遇到困難的時候,他們總會想到杜月笙。杜月笙的名字逐漸在革命黨人中流傳,一些革命元勛也慕名而來。陳其美就是當中的一位。陳其美來找杜月笙,是想讓他幫忙營救一位被巡捕房緝拿的同志,并解決同志們的跑路之資。

當時,湖北的幾位同志為躲避清廷的搜捕,準備南逃武漢,在經(jīng)過上海的時候,遭到了巡捕房的搜查。一名革命黨人身上被搜出了手槍,當場被捕,其他幾位同志機警,僥幸躲過了巡捕房的盤問,但身上的行李盤纏盡失,一時間缺衣少食,無處容身。陳其美是上海革命機關的主要負責人,一時也想不到辦法,聽說上海灘的杜月笙點子多、路子也多,就來請他出面相助。

杜月笙見陳其美如此賞識自己,有些受寵若驚,當下欣然允許。當天就安排革命黨人住進了客棧,并請眾人飽餐了一頓。隨后,杜月笙開始琢磨如何營救被捕的那位同志。

這件事并不好辦,畢竟巡捕房的背后是法國人。杜月笙通過渠道,得知負責抓捕行動的人名叫李自勇。李自勇外號“禿鷹”,是一個欺軟怕硬的主兒,對上司巴結奉承,對外地的鹽販、竊賊則心狠手辣。在了解到這些情況后,杜月笙派人給他送去了一封信,邀他到紅星樓飲酒。

李自勇不敢駁杜月笙的面子,如約而來。席間,杜月笙軟硬兼施,要他放了被捕的革命黨人。李自勇看了眼杜月笙變幻莫測的眼光,只覺得脖頸涌出一絲寒氣。他當然知道眼前這個斯斯文文的杜老板是上海灘大亨黃金榮身邊的紅人,黃金榮又豈是自己可以得罪的。

隔天,那位被捕同志就被放了出來。同志們相見,萬分高興,也更加地敬佩杜月笙了。雖然救出了革命黨,但是路費仍未解決。這筆錢并非是一個小數(shù)目,絕不是杜月笙所能承擔的。如何籌措呢?既不愿向黃金榮開口,又不能動林桂生的私房錢,杜月笙冥思苦想了一夜,終于讓他想出了一個法子。

敲詐!

革命黨的幾位同志對此當然不能同意。他們是赤膽為國的志士,怎么可以像地痞、流氓一樣做此下三濫的事情。但經(jīng)過杜月笙再三勸說,再加上軍情如火,處境非常險惡,幾位同志被迫同意。

幾天后,環(huán)龍路上的一家賭場里,突然來了幾名神情詭異的漢子。他們不是來賭博的,幾人進門后,人手抱著一只香煙罐,自動地分布在場子的各個角落,一聲不吭。這家賭場背后的老板是黃金榮,負責的人名叫楊昌福。楊昌福見到情勢不對,心里咯噔一下,“碰巧”杜月笙也在賭場里,于是就拜托杜月笙過去瞧瞧。杜月笙過去,在幾人身邊轉了幾周,和其中一人小聲地嘀咕了兩句,然后過來,一臉凝重地告訴楊昌福,這幾人是革命黨。

楊昌福聽了,大吃一驚。在他的記憶里,革命黨人都是一些不怕死,口口聲聲要顛覆清朝統(tǒng)治的“暴徒”,簡直比洪水猛獸還來得可怕。現(xiàn)在,這一群煞星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的賭場里,怎能讓他不怕,不覺得膽戰(zhàn)心驚。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兒來,問杜月笙他們要干什么。

杜月笙憂心忡忡地告訴他,這些革命黨人是來借路費的。他們手上捧著的香煙罐其實是炸彈,如果楊老板不借,他們就要炸掉賭場,與眾人同歸于盡。

楊昌福聽了“炸彈”兩字,只覺得頭皮發(fā)麻,身上冷汗涔涔。太可怕了,這么多的“炸彈”若是爆炸,這賭場里的人還能活命嗎?就算自己僥幸逃過一死,又如何向黃老板交代?想起了黃老板的手段,楊昌福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連忙讓杜月笙去和革命黨人談判,要他們千萬別炸賭場,一切好商量。

杜月笙過去,和那人又低聲交談了幾句,過來告訴楊昌福,對方要八百塊銀元。八百塊銀元雖然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但對于這樣日進斗金的大賭場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了。區(qū)區(qū)八百銀元,換回賭場和自己性命的安全,楊昌福覺得很值,當即拿出八百塊銀元,交給杜月笙,拜托他快點兒將這些煞神打發(fā)走。那幾名漢子拿到銀元后,倒也守信,先后離開了賭場。

當晚,幾人和杜月笙在一起痛飲。自然,這一切都是杜月笙一手設下的圈套。白天,他們在楊昌福面前合演了一出雙簧,結果就輕而易舉地“借”到了八百銀元,解決了眾人的資費問題。

這件事后,革命黨人看到了杜月笙的能力。陳其美在上海經(jīng)營革命,也多方倚重杜月笙的力量。而杜月笙也借著革命這股東風,為自己積累了名望和政治資本,勢力一天天強大起來。

刺殺徐寶山

在清末,政治暗殺作為一種特殊的手段伴隨著革命始終。究其原因,莫過于以下幾點:一是因為,革命黨人力量尚小,不具備同滿清政府大軍作戰(zhàn)的能力。其二,暗殺易于實施,對滿清官員也更具威懾性。

晚清末年,革命黨人為了推翻清政府的腐朽統(tǒng)治,更是將這一手段運用到了極致。當時在神州大地上出現(xiàn)不少專以清政府皇室、官員為目標的暗殺團體。許多的革命黨元老,都直接或者間接指揮過暗殺行動。

辛亥革命后,孫中山建立了中華民國。但時過不久,革命的果實就被袁世凱竊取。袁世凱上臺后,妄圖復辟帝制,他依靠北洋軍閥的勢力,控制要津,殘酷鎮(zhèn)壓革命黨人。當時駐戍江蘇鎮(zhèn)江、揚州一帶的是軍閥徐寶山。徐寶山是江蘇鎮(zhèn)江丹徒人,出身貧寒,在父母死后,離家出走,以販私鹽為生。徐寶山身材魁梧,好勇斗狠,加上他性情豪爽,重義氣,很快就在江湖上創(chuàng)出了名聲。后來,他更廣開香堂,四處招收門徒,勢力大盛,手下多達數(shù)萬人,勢力遍及江淮之間。清政府對此深為驚恐,于是宣諭招撫。徐寶山也不愿久做草莽,現(xiàn)在見有官名在身,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投降清廷。清政府任命他為兩淮鹽務緝私統(tǒng)領,統(tǒng)轄飛虎營,專門負責剿捕販賣私鹽的鹽梟。

當時,在江淮一帶活躍的鹽梟大都是洪門、青幫弟子。

徐寶山任職后,充當清廷鷹犬,竭盡全力幫助清廷剿殺青、洪幫弟子。陳其美的胞弟陳其宜時為揚州洪門的負責人,就被徐寶山率領飛虎營抓捕入獄,后在獄中因不堪忍受折磨,自殺而死。

徐寶山步步高升,在辛亥革命前夜,他已經(jīng)升為江北巡防營統(tǒng)領,駐扎鎮(zhèn)江。武昌起義之后,徐寶山見清廷氣數(shù)已盡,于是投機革命,宣布鎮(zhèn)江光復。隨后,徐寶山出兵揚州、泰州、鹽城等地,擴充自己的勢力。幾月之間,徐寶山已擁軍兩萬之眾,雄踞蘇北,坐鎮(zhèn)揚州,自任為揚州的軍政長官。南北議和之后,徐寶山見風使舵,投靠了反革命的頭子袁世凱。袁世凱見徐寶山可用,就任命他為駐江寧的第二軍軍長,并贈送了25萬銀元作為賄銀。徐寶山為了表示忠誠,就把自己的二兒子徐浩然送入京城做人質(zhì)。袁世凱任命徐浩然為其貼身侍衛(wèi)營營長。有了這一層關系,徐寶山自以為得勢,越發(fā)飛揚跋扈。

袁世凱復辟野心越來越明顯,引起了革命黨人的激烈反對。孫中山、黃興等人決定再次組織北伐。陳其美這時被推舉為上海討袁軍司令,主要負責上海討袁事宜。徐寶山扼制京滬咽喉,首當其沖地成了陳其美的敵人。徐寶山兵多將廣,不易對付,陳其美思來想去,最終決定以暗殺的手段剪除此人。他把這個任務交給了自己足智多謀的參謀王柏齡。

王柏齡很有才干,在接到陳其美的命令后,立即著手研究刺殺徐寶山的計劃。他首先從部隊里精選了30名槍法高明、身手矯健的戰(zhàn)士,組成刺殺團。這些人是刺殺徐寶山的主力,也是執(zhí)行任務的死士。王柏齡為了增加勝算,還請來了國民黨特務訓練處長對他們進行了專門的培訓。一切準備就緒后,王柏齡果斷命令戰(zhàn)士們出擊,趁著夜色襲擊徐府。出乎意料的是,這一夜徐寶山并不在府邸。戰(zhàn)士們折損大半,卻徒勞無功。

第一次行動非但沒能除掉徐寶山,反而打草驚蛇。僥幸躲過一死的徐寶山得知有人對自己不利,出入更加小心。幾天之后,徐寶山車隊行至運河橋附近,遭到了預先埋伏在那里的200多名士兵的伏擊,死傷殆盡。事后,王柏齡指使士兵搜尋徐寶山的尸體,卻發(fā)現(xiàn)徐寶山不在其中。原來,狡猾的徐寶山為防萬一,讓一個士兵做了自己的替死鬼,而他自己早就事先離開了。

兩次行動接連失手,王柏齡卻并不氣餒,他又接連謀劃了幾次暗殺,但都以失敗而告終。徐寶山防范甚嚴,讓王柏齡一籌莫展。為了排解心中苦悶,他經(jīng)常出入“公興記”賭博。在這里,他結識了杜月笙,并和他成了好朋友。當時,杜月笙年長王柏齡一歲,兩人遂以兄弟相稱。杜月笙見到王柏齡整日愁眉不展,就詢問其原因。王柏齡便將受命刺殺徐寶山之事告訴了他。

杜月笙思忖了片刻,建議用炸彈除掉徐寶山。一語點醒了夢中人,王柏齡覺得這個辦法可行,但有一個難處,就是如何讓炸彈近徐寶山的身。當時,徐寶山為了防止革命黨人的暗殺,對想要接近自己的人防范非常嚴密,任何人想要接近徐寶山,都要接受盤查、搜身,在確認沒有攜帶武器之后,這才允許見面。對于陌生人,徐寶山根本一概不見。

在這種情況下,別說是一顆炸彈,就是一顆雞蛋,恐怕也近不了徐寶山的身子。王柏齡沒有絲毫的頭緒,想到杜月笙在上海勢力很大,為人又很精明,就請他出面相助。

杜月笙答應相助,但同時提出了一個要求,就是要王柏齡詳細介紹一下徐寶山的生平喜好。這是杜月笙做事的特色。他堅信是人就會有喜好,有喜好就會有破綻。有人愛權,便以權籠絡之;有人愛財,就以金錢賄賂之;有人愛美色,便送美色誘惑之。這個徐寶山本是舞刀弄槍的出身,偏偏愛附庸風雅,生平最喜歡收集、賞玩古董字畫。了解到這點后,杜月笙立即發(fā)動自己的黨羽,尋找相關的線索。

功夫不負有心人,幾天之后,杜月笙在十六鋪的兄弟找到了一位名叫吳慕賢的古董商人,他和徐寶山有生意上的往來。杜月笙得知消息后,宴請吳慕賢。吳慕賢不知何事招惹了這位上海灘的風云人物,心里七上八下地來赴宴。出乎意料的是,他受到了杜月笙的殷勤款待。

杜月笙并沒有為難他,只是向他詢問了與徐寶山的交往的事。酒酣耳熱之際,吳慕賢略有些得意,就把自己和徐寶山往來之事一五一十和盤托出。原來,他也見不到徐寶山。他每次收購到了上佳的古董珍玩之后,都要拿到徐寶山府上,先將貨交給衛(wèi)兵,同時告知價錢,然后再由衛(wèi)兵轉交給徐寶山。徐寶山如果看中,就留下古董,然后讓衛(wèi)兵通知他去賬房領錢。

王柏齡從杜月笙口里得知這一情況后,立即部署對徐寶山的暗殺行動。他找來了曾經(jīng)謀刺清朝攝政王載灃的黃復生。這位黃復生是一位制作炸彈的高手,曾多次參與刺殺清廷大臣。在他的幫助下,一枚特殊的炸彈很快制作成功了。

不久,一名操著浙江口音的年輕人來到了徐公館。他的手里提著一只精美的鐵箱。衛(wèi)兵攔住他,盤問了一番,得知他是吳慕賢的下人,因家主身子抱恙,便由他送來古董,另附有書信一封。衛(wèi)兵知道大帥有此愛好,不敢怠慢,連忙將書信和鐵箱送進徐寶山房內(nèi)。

徐寶山抽出信紙,草草看了一遍。正是吳慕賢的字跡。吳慕賢在信中說,鐵箱里裝得是宋瓷朱砂紅花瓶,特意送來請大帥鑒賞,信封里還裝有開箱的鑰匙。徐寶山喜出望外,他早就聽過宋瓷朱砂紅花瓶是稀世奇珍,一直未曾見過,現(xiàn)在聽說箱子里的就是此寶,頓時急不可耐地打開鐵箱。誰知,鑰匙插到鎖孔,方一用力,轟隆一聲巨響,火光迸射,徐寶山當場被炸得血肉橫飛。

原來,這一切都只是王柏齡、杜月笙設下的圈套。那個鐵箱,就是黃復生制作的特殊炸彈。那個少年并不是吳慕賢下人,而是青幫的一名弟子。不可一世的徐寶山,就這么栽在了王柏齡和杜月笙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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