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十歲才入讀新式學堂
父母離婚后,張愛玲和弟弟就跟著父親過著吃吃喝喝、懶懶散散的生活,日子就這樣平淡無奇一天天地打發(fā)著。有時父親高興了,也會給他們講點古典詩詞、小說,而且還親手修改他們的習作,但這種時候并不多,更多是呵斥打罵。
其實,張愛玲早到了入學的年齡,黃逸梵再也坐不住了,她擔心荒廢了兒女的學業(yè),鬧離婚的時候就曾向張廷重提出要讓孩子們到新式學堂上學。如此兩年后,也就是1930年,黃逸梵又下了決心,要干預女兒的教育問題了—她要送女兒進新式的學校,讓孩子有本領走進一個新世界。
母親沒受過正規(guī)教育,嘗盡了男女不平等之苦,她不想讓女兒重蹈覆轍。因此她對女兒的愛,也就特別地集中在教育上。但父親張廷重堅決不肯,倒也不是心疼錢,他想讓孩子在家接受傳統(tǒng)私塾教育。母親回國后,兩人為此多次爭吵過?,F(xiàn)在重提這事,父親還是大鬧不依。
有一次,黃逸梵瞅準了一個合適的機會,就像拐賣幼兒的人販子一樣,把張愛玲從家里偷帶出來。她連忙把張愛玲送到了上海黃氏小學,想來個木已成舟。因為她先前已有知識基礎,所以一進去,就入六年級插班。這一年,她已是十歲了。
在填寫入學證的時候,黃逸梵愣住了,不知道填什么名字好,可能覺得女兒原本的名字太土氣,支著頭想了好一會兒。最終黃逸梵還是沒想好,于是打算先暫時胡亂取一個,以后再好好想想。她隨手寫下了“張愛玲”三個字,寫完后還自我解嘲似的撇撇嘴。很明顯,黃逸梵不滿意這個名字,但是她想不到十幾年后,這個隨手寫出的名字將響徹大上海的文壇。其實黃逸梵以后還是嫌這個名字太俗,每每想改個好聽的名字,但最終都放棄了。
再后來,張愛玲自己也不想改了,盡管她極不滿意。在雜文《必也正名乎》中,她說到了自己的一個心結—“我自己有一個惡俗不堪的名字”。在文章中,她對自己的名字做了一番調侃后,半是認真地說:“我愿意保留我的俗不可耐的名字,向我自己作為一種警告,設法除去一般知書識字的人咬文嚼字的積習,從柴米油鹽,肥皂,水與太陽之中去找尋實際的人生。”
她這個說法,實際上是一個相當認真的文學宣言。張愛玲就是憑著描畫“實際的人生”的本領,使得眾多的讀者對她感到親近。
事實上,這是張愛玲第一次接受正規(guī)的學校教育,應該說,在這所小學里,張愛玲多方面的能力都得到了培養(yǎng),特別是寫作技巧方面。張愛玲是住宿生,每個星期只回一次家,都是家里的司機把她接回去。相反的,弟弟張子靜可就沒那么幸運了,因為他是兒子,是父親重點“培養(yǎng)”的對象,母親是無法讓他進入新式學堂的。姐姐去了學校,所以多數(shù)時候,張子靜都要獨自面對私塾里的老先生,這樣更顯得枯燥乏味。他經常聽著聽著就打起瞌睡來,有時候直接裝病不去上課。
讀小學期間,張愛玲寫了第一篇有頭有尾的小說。情節(jié)大致講的是一個三角戀的故事:有一個叫素貞的女子聰明善良,她有一個男朋友叫殷海生,是個花花公子,后來竟然和素貞的女朋友好上了。面對兩個人的背叛,素貞傷心欲絕,最后到西湖投水自殺了。寫完后,張愛玲很得意,還拿給母親看。母親倒是很認真地看了,而且還具體指出,女主人公要自殺的話,是不會特地從上海坐火車到西湖去投水的,這不符合生活邏輯。這可能是張愛玲較早聽到的對自己的“文學批評”,不過一如后來一樣,她有自己的情感邏輯,不會輕易為別人改變。張愛玲喜歡詩化的煙雨西湖,她最后仍然堅持在這篇小說里保留這一情節(jié)。
盡管已經入讀了新式學堂,張愛玲對家里的私塾老師也頗有興趣。后來,張廷重重新為兒子張子靜聘請了一位博學的朱先生。張愛玲每次回家,都要和他談天說地。
有一次,張愛玲從父親的書房找到一部《海上花列傳》,由于里面的妓女都是用蘇州方言講話,她就纏著朱先生解釋。朱先生沒有辦法,只好捏著喉嚨學女聲朗讀起來,姐弟倆大笑不止。誰又能料到,許多年后,在美國的張愛玲居然翻譯了這部小說。
再后來,1931年夏,天分不錯的張愛玲,從黃氏小學順利畢業(yè),當年入讀上海圣馬利亞女校。文學才女的傳奇之路便漸漸開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