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

六代繁華，暗逐逝波聲

冷望高書《江城子》

華音流韻

江城子

[五代·后蜀]歐陽炯

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無情。六代繁華^[1]，暗逐逝波聲?？沼泄锰K臺上月^[2]，如西子鏡^[3]，照江城^[4]。

臨風(fēng)賞讀

這是一首金陵懷古的詞章。詞人俯仰古今，縱橫馳驟，將金陵古都、岸草、落霞、水、波、姑蘇臺上月、西子鏡等一系列意象組合疊加，抒發(fā)出明月依舊、流水無情而時世滄桑的深沉感慨，構(gòu)思超妙。

開頭三句從大處著墨，寫出日暮時分金陵城外大江浩蕩東去，岸草平遠(yuǎn)，天宇寥廓，落霞明麗的景色，營造出一種空曠而寂寥、綺麗而蒼茫的氣氛。“水無情”一句又帶出“六代繁華”二句，詞人有恨，連及流水無情，滔滔逝波將六朝繁華和君臣們奢華的生活暗暗帶走了，黍離麥秀之嘆、世事滄桑之感深寓其間?！鞍抵稹倍肿匀怀?，它把眼前逐漸溶入暮色、伸向煙靄的長江逝波，與意念中悄然無聲流逝的歷史長河打成一片，渾然無跡。這里的水，這里的逝波，已經(jīng)在詞人的意念中成為滾滾而去的歷史長河的一種象征。

最后兩句，由明月想及西子鏡，望見姑蘇臺，興起無限感喟：那輪曾照姑蘇臺上歌舞的圓月，依然像西子當(dāng)年的妝鏡一樣，照臨著城頭，但吳宮歌舞、江左繁華均隨逝波去盡，眼前的金陵古城是否再要演出相似的一幕呢？這里，詞人將六朝歷史與吳越遺跡在更悠遠(yuǎn)的時空中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生發(fā)出遠(yuǎn)遠(yuǎn)超出個人得失的、基于憂患意識和宇宙意識的濃濃的迷惘和悲涼來，令全詞的意境更為曠遠(yuǎn)、深沉和空靈。

此詞“如西子鏡”添一襯字，開宋詞襯字之法。

王安石《桂枝香》（《詩馀畫譜》）

古今匯評

徐士?。?/b>取“只今唯有西江月”之句，略襯數(shù)字，便另換一意。（卓人月《古今詞統(tǒng)》卷三引）

陳廷焯：與松卿作同一感慨，彼于悲壯中寓風(fēng)流，此于伊郁中饒?zhí)N藉。（《詞則輯評·大雅集》卷一）

李冰若：此詞妙處在“如西子鏡”一句，橫空牽入，遂爾推陳出新。（《栩莊漫記》）

王方俊：本詞寫景與抒情巧妙地結(jié)合在一起，使全詞情景交融，可謂天衣無縫。（《唐宋詞賞析》）

參讀

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征帆去棹殘陽里，背西風(fēng)、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鷺起，畫圖難足?！　∧钔?、繁華競逐。嘆門外樓頭，悲恨相續(xù)。千古憑高對此，謾?quán)禈s辱。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衰草凝綠。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后庭》遺曲。——王安石的金陵懷古詞《桂枝香》氣勢恢宏，筆力蒼秀，別創(chuàng)一格，東坡見之，不覺嘆息曰：“此老乃野狐精也?！保ā毒岸ń抵尽肪砣咭W陽炯的《江城子》應(yīng)是它的先聲。

懷古一何深（晉陶潛《和郭主簿》句）水月齋藏印

詞人心史

歐陽炯（896—971），益州華陽人。他幾乎經(jīng)歷了整個五代亂世，少事前蜀王衍，為中書舍人。蜀亡，歸后唐，為秦州從事。孟知祥鎮(zhèn)成都，炯復(fù)入蜀。孟知祥稱帝，建后蜀，炯累拜門下侍郎，兼戶部尚書、同平章事，監(jiān)修國史。后隨孟昶歸宋，歷翰林學(xué)士，轉(zhuǎn)左散騎常侍。為人性情坦率，善長笛。開寶四年（971）嶺南平，議遣歐陽炯祭南海，炯稱病不出，被罷職，不久去世。

歐陽炯詩、詞、文兼擅，其詞多寫艷情，但與溫庭筠的秾艷之詞不同，他的艷詞坦率純真，具有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歐詞在“艷”的外衣下，實(shí)際上包裹著一個質(zhì)樸的、清氣流蕩的本體，在艷質(zhì)中有清氣回蕩，自又是一番新境。他的一些詞作或刻畫炎方風(fēng)物，或詠古懷今，亦寫得清新明麗。他的《花間集序》是有詞以來的第一篇詞論，述花間詞的宗旨、淵源，反映了這派詞人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與藝術(shù)趣味，對于了解他們的詞學(xué)觀點(diǎn)和品評《花間集》具有重要的價值。存詞四十八首。王國維輯有《歐陽平章詞》一卷。

品題

其詞大抵婉約輕和，不強(qiáng)作愁思者也。（沈雄《古今詞話·詞評》上卷）

歐陽炯詞艷而質(zhì)，質(zhì)而愈艷，行間句里，卻有清氣往來。大概詞家如炯，求之晚唐五季，亦不多覯。（況周頤《歷代詞人考略》卷六）

炯詞中如《漁父》之淡雅，《浣溪沙》之濃艷，《南鄉(xiāng)子》可考風(fēng)物，《三字令》乃其創(chuàng)調(diào)，均有數(shù)名作。（姜方錟《蜀詞人評傳》）

低吟/浩唱

江城子

[五代·前蜀]牛嶠

??飛起郡城東，碧江空，半灘風(fēng)。越王宮殿，葉藕花中。簾卷水樓漁浪起，千片雪，雨濛濛。

這首詞詠古會稽（今浙江紹興）風(fēng)物，短短三十五字中動靜、形神兼?zhèn)洌鷼獠?，氣韻飛動，勾勒出一派秀美、曠遠(yuǎn)的江郊景色：遠(yuǎn)處，郡東飛起，水天一碧，千里空闊，灘風(fēng)正起；近處，越王霸業(yè)早已消歇，遺殿無存，但見紅藕翠，凄迷野水，風(fēng)吹雪浪，盡在空蒙煙雨中。全詞意象蒼茫，感慨古今滄桑，不含悲而神自傷。陳廷焯評此詞：“‘越王宮殿，葉藕花中’九字，風(fēng)流悲壯”（《云韶集輯評》卷一）；又云：“感慨蒼涼”（《詞則輯評·大雅集》卷一）。

江城子（二首）

[五代·前蜀]張泌

碧欄干外小中庭，雨初晴，曉鶯聲。飛絮落花，時節(jié)近清明。睡起卷簾無一事，勻面了，沒心情。（其一）

浣花溪上見卿卿，臉波明，黛眉輕。綠云高綰，金簇小蜻蜓。好是問他來得么，和笑道，莫多情。（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