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查子

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徐學毅書《生查子》

華音流韻

生查子

[五代·前蜀]牛希濟

春山煙^[1]欲收，天澹星稀小。殘月臉邊明^[2]，別淚臨清曉?！　≌Z已多，情未了。回首猶重道：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臨風賞讀

這是一首絕妙的別情詞，它剪取戀人離別那一刻的場景，將難以言狀的婉轉(zhuǎn)纏綿之情，栩栩如生地描摹、再現(xiàn)出來。

上片寫別時景，景染情韻。起二句寫遠景，天已微明，清煙欲收，萬里蒼穹只剩寥寥幾顆小星，狀極離別時欲明又暗、欲暗又明的迷離氛圍。三四句鏡頭移近，在春山淡天的背景上映出一對戀人，西下的殘月就像映在臉邊，漣漣的別淚，在這清幽的晨光中顯得格外晶瑩。離別雙方心情之凄切，息息可感。

下片寫別時語，語淡情深。夜來如何互訴衷腸，叮嚀后約，臨別又怎樣彼此關(guān)照，互道珍重，詞人一筆帶過，高度濃縮在“語已多”三字之中。接著，“情未了”作蕩開之筆，綿綿的情話已說得很多，多少不舍與眷戀卻還遠遠沒有表達盡，從而反跌出“回首猶重道”的下文。女主人公對遠行的情郎再次叮嚀：記下我的綠羅裙，處處再見像我的羅裙一般碧綠的芳草，那就是我，你憐愛芳草，就是憐愛我。最后這兩句，觸物起情，移情及物，更及其色，深一層，曲一層，傳達細微處的纏綿癡絕，妙筆天成，令人怦然心動。

全詞語言樸實溫厚，如同口出；構(gòu)思巧妙，富于遠韻。

古今匯評

陳廷焯：“殘月臉邊明，別淚臨清曉”十字別后神理。“曉風殘月”，不是過也。結(jié)筆尤佳。（《云韶集輯評》卷一）

俞陛云：言清曉欲別，次第寫來，與《片玉詞》之“淚花落枕紅綿冷”詞格相似。下闋言行人已去，猶回首丁寧，可見眷戀之殷。結(jié)句見天涯芳草，便憶及翠裙，表“長勿相忘”之意。（《唐五代兩宋詞選釋》）

唐圭璋：此首寫別情。上片別時景，下片別時情。起寫煙收星小，是黎明景色?！皻堅隆眱删洌瑢憰跃坝日媲?。殘月映臉，別淚晶瑩，并當時人之愁情，都已寫出。換頭，記別時言語，悱惻溫厚。著末，揭出別后難忘之情，以處處芳草之綠，而聯(lián)想人羅裙之綠，設想似癡，而情則極摯。（《唐宋詞簡釋》）

李冰若：“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詞旨悱惻溫厚，而造句近乎自然。豈飛卿輩所可企及？“語已多，情未了?；厥转q重道”，將人人共有之情，和盤托出，是為善于言情。（《栩莊漫記》）

清改琦《美人香草圖》

參讀

新月曲如眉，未有團圓意。紅豆不堪看，滿眼相思淚?！　〗K日劈桃穰，仁在心兒里。兩朵隔墻花，早晚成連理。——五代牛希濟《生查子》以比興的手法，借新月、紅豆等相思之物寓意，表述主人公對純樸愛情的熱切追求。陳廷焯云：“（下闋）觸目生情，哀感頑艷，開后人多少心思?！保ā对粕丶嬙u》卷一）俞陛云云：“妍詞妙喻，深得六朝短歌遺意，五代詞中稀見之品?！保ā短莆宕鷥伤卧~選釋》）

詞人心史

牛希濟（872？—？），隴西（今甘肅東南部）人，詞人牛嶠之侄。遭時喪亂，流寓巴蜀，依嶠而居，而受前蜀高祖王建賞識，任為起居郎。前蜀后主王衍時，累官翰林學士、御史中丞。后唐莊宗同光三年（925），隨前蜀主降于后唐，明宗時拜雍州節(jié)度副使。

牛希濟才思敏捷，工詩，而以詞著名。詞風接近“花間派”重要人物韋莊，清麗自然，寫景寫情，無雕琢痕，能真切表達深厚的感情。

“人”與“仁”諧音，一語雙關(guān)。

桃穰，桃核。

韓偓（844—923）字致堯，京兆萬年（今陜西西安）人。昭宗龍紀元年（889）進士。歷任翰林學士、兵部侍郎。朱溫竊權(quán)，他棄官南下入閩中，依王審知。晚年寄跡南安九日山，卒葬葵山，直到近現(xiàn)代尚有弘一大師等名人登臨憑吊。

品題

希濟素以詩辭擅名，所撰《臨江仙》二闋……特為詞家之雋。（吳任臣《十國春秋》卷四十四）

希濟詞筆清俊，勝于乃叔，雅近韋莊，尤善白描。（李冰若《栩莊漫記》）

其詞境界宏闊，辭藻富麗。（姜方錟《蜀詞人評傳》）

低吟/浩唱

生查子

[唐]韓偓

侍女動妝奩，故故驚人睡。那知本未眠，背面偷垂淚。　　懶卸鳳凰釵，羞入鴛鴦被。時復見殘燈，和煙墜金穗。

這首詞以倒敘的手法，以生動的細節(jié)描寫，一波三折，表現(xiàn)閨中少婦悲酸心態(tài)，富于戲劇性?；蛞詾榇嗽~托忠憤于麗語，寄托他忠于故國、不肯依附篡逆者的志節(jié)。丁紹儀云：“其蒿目時艱，自甘貶死，深鄙楊涉輩之意，更昭然若揭矣?！保ā堵犌锫曫^詞話》卷一）

生查子

[五代·前蜀]魏承班

煙雨晚晴天，零落花無語。難話此時心，梁燕雙來去。　　琴韻對熏風，有恨和情撫。腸斷斷弦頻，淚滴黃金縷。

這首詞寫撫琴少女目睹花落燕飛所觸發(fā)的韶華易逝、歡會難再、愛恨交織的斷腸幽怨。上片以煙雨落花、梁燕雙飛暗寓心曲，下片以臨風撫琴、弦斷淚滴明示心曲。全詞清新雋雅，語婉情深。沈際飛評此詞說：“遠近含吐，精魂生怯?！保ā恫萏迷娾艅e集》卷一）

生查子

[北宋]毛滂

春晚出山城，落日行江岸。人不共潮來，香亦臨風散?！　』ㄖx小妝殘，鶯困清歌斷。行雨夢魂消，飛絮心情亂。

這首詞是詞人辭官后行于富陽途中所作，實際上是一首含而不露的情歌。上片寫“春晚”“落日”之時漫步在山城江岸邊的苦苦等待和期盼，以及等待未果時的焦慮、惆悵和失望的心情；下片則通過寫落花飛絮，鶯困歌歇，撩人心緒的情景，烘托閨中獨居的寂寞與凄苦，讀之耐人咀嚼尋味。

魏承班，其父魏宏夫為前蜀王建養(yǎng)子，賜姓名王宗弼，封齊王。承班為駙馬都尉，官至太尉。其詞多為言情之作，大旨明凈。

一說歐陽修詞為朱淑真作。

清錢慧安《撫琴仕女圖》

生查子

[北宋]歐陽修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衲暝箷r，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

這首詞借寫元宵燈會追懷一段纏綿悱惻的戀情。詞中以民歌的復迭手法，巧妙地將場景設置在同樣的時間和景物中，并通過今與昔、鬧與靜、悲與歡等多層迥異的鮮明對比，形成物是人非的巨大反差，從而抒發(fā)了舊日戀情破滅后，主人公內(nèi)心的落寞、悵惘和憂傷。語言清新、明快、淺近，卻又雋永含蓄，耐人尋味。

生查子

[北宋]歐陽修

含羞整翠鬟，得意頻相顧。雁柱十三弦，一一春鶯語?！　稍迫菀罪w，夢斷知何處。深院鎖黃昏，陣陣芭蕉雨。

這首詞以男子的口吻，寫一女子彈箏的情景。上闋將女子的情態(tài)與音樂聲相映襯，充滿了歡樂的氣氛、明快的節(jié)奏。下闋寫歌筵結(jié)束后兩情隔絕，由樂景反跌哀情，表現(xiàn)了孤棲時刻幽寂凄清的況味。

生查子

[北宋]晏幾道

金鞭美少年，去躍青驄馬。牽系玉樓人，繡被春寒夜。　　消息未歸來，寒食梨花謝。無處說相思，背面秋千下。

這首詞抒寫閨中女子對一位美少年的思念之情。詞之上片寫少年出游，下片寫閨思。結(jié)拍兩句寫女主人公在秋千架下背面癡癡地站著，她在默默地承受著相思之苦。走筆至此，戛然而止，而一位多情女子的形象呼之欲出。南宋呂祖謙“極喜誦此詞，以為有思致”（曾季貍《艇齋詩話》）。

唐宋時箏有十三弦，每弦用一柱支撐，斜列如雁行，故稱“雁柱”。

清改琦《仕女圖》，繪一儀態(tài)萬千的美人端坐窗前，凝眸靜思，心緒萬端

生查子

[北宋]晏幾道

長恨涉江遙，移近溪頭住。閑蕩木蘭舟，誤入雙鴛浦?！　o端輕薄云，暗作廉纖雨。翠袖不勝寒，欲向荷花語。

這首詞初看似寫一個平凡的少女蕩舟遇雨、嬌不勝寒的故事，實際是暗喻癡情少女為追求愛情卻所遇非人，無端被棄而又無處申訴，只能悄悄地共荷花相語，暗暗地忍受著無窮的痛苦和不幸。全詞含蓄婉轉(zhuǎn)，意味深蘊。

參讀

拋了自家心，占了他人住。江岸寂無人，燈火搖煙浦?！　≌頊I濕云鬟，釀作絲絲雨。耳畔尚嬌啼，乍換殊方語?！鍙埾辇g《生查子·次小山，寄仲由海上，示仲藍》以平常語寫平常習見情事，溫雅秀潤，綿麗多情，頗有小山風味。

生查子

[北宋]晏幾道

關(guān)山魂夢長，魚雁音塵少。兩鬢可憐青，只為相思老?！　w夢碧紗窗，說與人人道。真?zhèn)€別離難，不似相逢好。

這首詞以口語入詞，抒寫游子的至性癡情。全詞以寫夢魂始，寫夢語終，真率而親切，于平淡中見韻味。

愁風月（生查子）

[北宋]賀鑄

風清月正圓，信是佳時節(jié)。不會長年來，處處愁風月?！　⌒膶⒀杲?，吟伴寒蟲切。欲遽就床眠，解帶翻成結(jié)。

這首詞以精巧的構(gòu)思和語言，步步深入、波瀾起伏地抒寫了懷人女子那纏綿的、難于排遣的離愁。末二句以動作結(jié)情，活脫脫寫出一個煩惱人的煩惱心態(tài)，實乃神來之筆。

生查子

[南宋]周紫芝

春寒入翠帷，月淡云來去。院落半晴天，風撼梨花樹?！　∪俗硌诮痄?，閑倚秋千柱。滿眼是相思，無說相思處。

這首詞抒寫女子寒食、清明時節(jié)春夜懷人的情懷。

賀鑄《與漢逸大孝書》

周紫芝（1082—1155）字少隱，號竹坡居士，宣城（今屬安徽）人。紹興進士。歷任樞密院編修官、右司員外郎，出知興國軍（治今湖北陽新），后退隱廬山。其詞造語極聰俊自然，清麗婉曲。 有《太倉稊米集》《竹坡詞》。

姚寬（1105—1162）字令威，號西溪，嵊縣（今屬浙江）人。以父蔭補官。官樞密院編修官。有《西溪叢語》《西溪樂府》。

宋末元初錢選《梨花圖卷》。美國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藏

生查子

[南宋]朱淑真

年年玉鏡臺，梅蕊宮妝困。今歲未還家，怕見江南信。　　酒從別后疏，淚向愁中盡。遙想楚云深，人遠天涯近。

這首詞為懷遠之作，描述了兩年對比心情的落差，空靈蘊藉。趙世杰輯《古今女史》前集卷一“年年玉鏡臺”眉批“曲盡無聊之況”，“淚向愁中盡”旁批“是至情，是至語”。

生查子　情景

[南宋]姚寬

郎如陌上塵，妾似堤邊絮。相見兩悠揚，蹤跡無尋處?！　【泼鎿浯猴L，淚眼零秋雨。過了別離時，還解相思否。

這是一首閨情詞，寫一個多情女子對別時離情的泣訴。全詞以女主人的口氣道出，不作雕飾，自然流暢，一氣呵成。

生查子

[南宋]傳陸游妾

只知眉上愁，不識愁來路。窗外有芭蕉，陣陣黃昏雨。　　曉起理殘妝，整頓教愁去。不合畫春山，依舊留愁住。

這首詞寫一位閨中婦女的哀愁。詞中四個“愁”字，復疊而出，口吻自然真率，頗有樂府民歌的風格。

參讀

陸放翁宿驛中，見題壁云：“玉階蟋蟀鬧清夜，金井梧桐辭故枝。一枕凄涼眠不得，挑燈起作感秋詩?！狈盼淘冎A卒女也，遂納為妾。方半載余，夫人逐之，妾賦《卜算子》（應為《生查子》）云：“只知眉上愁……”——宋陳世崇《隨隱漫錄》卷五

生查子

[南宋]張孝祥

遠山眉黛橫，媚柳開青眼。樓閣斷霞明，簾幕春寒淺?！　”佑衤┻t，獨怕金刀剪。明月忽飛來，花影和簾卷。

這首詞寫一位女子從傍晚到深夜的春愁，主人公的感情與周圍環(huán)境自然融合，風格清婉淡雅。

清胡錫珪《芭蕉仕女圖》（局部），自題詩曰：“蕭蕭斑竹動秋思，脈脈深情若個知。幾度欲眠眠不得，芭蕉風里立多時?！惫蕦m博物院藏

張孝祥此詞或題秦觀作，字句亦略異。

雨巖，位于江西廣豐縣西南博山腳下，頗擅林壑之美。

桃花水，即桃花汛，指桃花盛開時江河里暴漲的水。

生查子　獨游雨巖

[南宋]辛棄疾

溪邊照影行，天在清溪底。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吒枵l和余，空谷清音起。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

這首詞當作于詞人削職閑居、退居帶湖期間。詞從獨游雨巖清溪倒影落墨，繼之以一曲高歌、空谷回聲和清溪桃花水的和鳴，營造了一個清寂幽獨的詞境，表現(xiàn)的是詞人全身心地融入溪山白云間的飄飄似仙的獨特感受和恬靜愉悅的心境。全詞清新自然，富于韻味。

生查子　元夕戲陳敬叟

[南宋]劉克莊

繁燈奪霽華，戲鼓侵明發(fā)。物色舊時同，情味中年別?！　\畫鏡中眉，深拜樓中月。人散市聲收，漸入愁時節(jié)。

這首詞題為元夕戲作，實則抒發(fā)人生感慨。上片寫元夕之夜燈月交輝，鼓樂達旦，熱鬧非凡的場景，但盛況如舊而情味卻別，不覺感慨系之。下片寫觀燈歸來后的孤寂，樂止人散，又漸入愁鄉(xiāng)。全詞構(gòu)思新巧，感情真摯，寫景細膩。俞陛云云：“此詞云戲贈者，殆以敬叟之曠達，而情入中年，易縈舊感，人歸良夜，漸入愁鄉(xiāng)，其襟懷亦不異常人，故戲贈之?！保ā短莆宕鷥伤卧~選釋》）

生查子

[南宋]魏子敬

愁盈鏡里山，心迭琴中恨。露濕玉闌秋，香伴銀屏冷。　　云歸月正圓，雁到人無信。孤?lián)p鳳凰釵，立盡梧桐影。

這首詞極寫思婦對遠人的懷思。詞的上片重在一個“冷”字，下片重在一個“孤”字，營造了一股凄清孤寂的氛圍，從而襯托出滿懷離怨、黯然銷魂的閨中思婦形象。全篇意韻流轉(zhuǎn)，情辭凄切，哀婉動人。

魏子敬，生平里籍皆不詳。只知其大約活動于南宋高宗紹興年前后。存詞僅此一首。

雙蛾，即雙眉。

“翠袖”句化用杜甫“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佳人》）詩意。

宋佚名《竹林仕女圖》，繪太湖石一塊，白梅一株與綠竹數(shù)竿相簇，一女子袖手凝神相對佇立，神情嫻靜，楚楚動人。美國費城藝術(shù)博物館藏

生查子

[南宋]揚無咎

秋來愁更深，黛拂雙蛾淺。翠袖怯天寒，修竹蕭蕭晚?！　〈艘庥姓l知，恨與孤鴻遠。小立背西風，又是重門掩。

這是一首閨怨詞，寫的是深秋時節(jié)，閨中少婦思念遠方心上人，怨恨交織的情形。結(jié)拍一“又”字，看似平易，實是蘊涵了女主人公的無數(shù)辛酸。全詞清疏雅潔，刻畫細膩，委婉含蓄，余意不盡。

生查子

[金]王予可

夜色明河靜，好風來千里。水殿謫仙人，皓齒清歌起?！　∏奥暯饠兄校舐曘y河底。一夜嶺頭云，繞遍樓前水。

這首詞寫月夜水殿清歌，猶如仙樂飄飄，描繪了一個纖塵不染的夢幻般的潔凈澄明境界。明楊慎云：“其《生查子》云……詞之飄逸高妙，固謫仙之流亞也?！保ā对~品》卷五）

生查子　旅思

[清]吳偉業(yè)

一尺過江山，萬點長淮樹。石上水潺潺，流入青溪去?！　×卤憋L寒，落葉無朝暮。度樾與穿云，林黑行人顧。

這是一首托興渾遠的行役詞。詞人行進在山道密林中，遠山叢樹漸去漸遠，清冽的泉水從石上潺潺流過，匯入青溪。雖是盛夏六月，度樾穿云于陰森的山道，仍覺寒風颼颼，落葉蕭蕭，晨昏難辨。結(jié)尾將穿行密林深處心魂驚悸的情態(tài)描摹得歷歷如見。詞中未明寫“旅思”，而“旅思”自見。

吳偉業(yè)手札

王予可字南云，河東吉州（今山西吉縣）人。本軍校子，南渡后居郾城，落魄嗜酒。

彭孫遹手書詩稿

生查子　旅夜

[清]彭孫遹

薄醉不成鄉(xiāng)，轉(zhuǎn)覺春寒重。鴛枕有誰同，夜夜和愁共。　　夢好卻如真，事往翻如夢。起立悄無言，殘月生西弄。

這首詞寫游子旅夜鄉(xiāng)思。上片寫獨醉孤眠、醉鄉(xiāng)難覓的愁悶，下片寫由夢中到夢醒后情境。詞中醉與醒、夢與真交織融洽，酣暢淋漓地傾吐了眷懷妻室的綿綿情思。結(jié)尾以“起立悄無言，殘月生西弄”的意象將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融化在無言的凄清月光中，讀來令人回味無窮。全詞意境幽清，情致婉然。譚獻評此詞曰：“唐調(diào)?！保ā逗D中詞·今集》卷一）

參讀

花宮清磬杳。聽城頭一派，角聲悲繞。晚來清味，只秋窗無火，暗螢相照。解帶將眠，剛月色、瞳眬來到。千里江關(guān)，十年心事，相思多少?！　』性谂f家庭院，見朱幌微垂，綠窗初曉。驚伊消瘦，把別時蹤跡，向儂都告。旅泊頻年，和夢也、分明知道。莫是相逢無幾，依然去了?！韺O遹《三姝媚·旅夢》。全詞交織了羈旅清苦、思念深切的感情，感受奇特，描寫細膩入微。意韻清婉，感情基調(diào)近乎悲涼。

生查子

[清]納蘭性德

東風不解愁，偷展湘裙衩。獨夜背紗籠，影著纖腰畫?！　k盡水沉煙，露滴鴛鴦瓦?；ü抢湟讼?，小立櫻桃下。

這是一首頗有韻味的詠愁佳構(gòu)，詞中寥寥數(shù)語，便使一個春夜獨立不寐的女子形象躍然紙上。結(jié)尾以花骨比喻女子弱骨，女子獨立于櫻桃花下，與花融為一體，其相思之愁情越旋越深，真切動人。

納蘭性德手書《水調(diào)歌頭·題岳陽樓圖》詞稿 寒齋藏

宋朱紹宗《菊叢飛蝶圖》。故宮博物院藏

詞林逸事

北宋揚州人陳亞，曾任杭州于潛縣令，后知越州、潤州、湖州，官至太常少卿。為人寬和、真率，幽默詼諧，被稱為“滑稽之雄”。受其舅父影響，熟諳藥名，常喜將中醫(yī)藥名詠入詩詞戲謔為樂。周密《齊東野語》記載：有一年天旱，陳亞和著名書法家蔡襄在路上見一和尚求雨，赤膊自曬，殊為可笑。陳亞隨口念道：“不雨若令過半夏，應定曬作葫蘆巴?！卑胂?、葫蘆巴便是藥名。蔡見他諷刺過分，便道：“陳亞有心終歸惡?！标悂啈暤溃骸安叹诒愠伤??！薄氨愠伤ァ睘橹嗅t(yī)學“泄瀉”的別名。他的藥名詩多至百余首，其中佳句如“風月前湖夜，軒窗半夏涼”，頗為人所稱。藥名詞則有《生查子》四首，也別具一格，其中一首閨情云：

相思意已深，白紙書難足。字字苦參商，故要檀郎讀?！　》置饔浀眉s當歸，遠至櫻桃熟。何事菊花時，猶未回鄉(xiāng)曲。

詞中以深摯的感情和淺近的語言，通過閨中人以書信向客居在外的夫君傾訴相思之情的情節(jié)，抒寫了閨中人思念遠人的款款深情。其中匠心獨運地妙用了“相思”“意已（薏苡）”“白紙（芷）”“苦參”“郎讀（狼毒）”“當歸”“遠至（志）”“櫻桃”“菊花”“回鄉(xiāng)（茴香）”等一連串藥名。

查即古槎字，意為木筏。

《詞譜》（《生查子》）

倚聲依譜

《生查子》又名《遇仙楂》，得名于?？统碎对煸L天庭的故事。此調(diào)正體雙調(diào)四十字，五言八句，上、下片各四句兩仄韻。又列別體四種，字數(shù)、句式、韻數(shù)各不相同。多抒抑怨之情，為求婉約而自然。

【格一】

中仄仄平平，中仄平平仄。

中仄仄平平，中仄平平仄。

中仄仄平平，中仄平平仄。

中仄仄平平，中仄平平仄。

【格二】

中平中仄平，中仄平平仄。

中仄仄平平，中仄平平仄。

中平中仄平，中仄平平仄。

中仄仄平平，中仄平平仄。

[1] 煙，此指春晨彌漫于山前的薄霧。

[2] “殘月”句寫人立庭院，缺月西下，破曉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