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帶著微笑上路

愛我就請搭火車 作者:林夕 著


第一輯 帶著微笑上路

帶著微笑上路

那年夏天,我去西安參加筆會。趕上暴雨,停機坪積滿了水,飛機無法降落,所有的航班都延遲。我坐在侯機大廳,周圍擠滿了乘客,有的打電話聯絡親友,有的質問空姐何時起飛,更多的是發(fā)牢騷,瞞怨機場服務不周,不及時通報消息,不供應飲料和晚餐。大家吵鬧不休,亂哄哄的象農貿市場。

我百般聊賴,去附近超市買了一本《讀者》,然后去茶座點了杯飲料,坐在那漫不經心地讀著,消磨時光。我不時抬頭看看表,已經晚8點了,5點的飛機,如果不是暴雨,現在已經到西安了。

我打電話給朋友,告訴他不用去接了,還不知道何時起飛。可是他執(zhí)意要接,讓我一有消息就給打電話。我去咨詢處查問航班,可前面圍滿了人,根本過不去。我問旁邊一位乘客,他說積水剛清理完,飛機可以降落了。機場正安排調度。

好不容易又熬過一個小時,機場大廳開始廣播航班消息:某某航班已經降落,請乘客們準備登機。某某航班延遲到明天,請乘客去大廳門前集合,機場安排住宿。唯獨沒有我的航班消息。我下午4點到機場,已經等了5個多小時,朋友還在那邊等著接我,而我現在連航班幾點都不知道!我郁悶透了,心情壞到極點!

我強按捺住心中的怒氣,帶上MP3,一邊聽音樂,一邊看《讀者》。我翻開一頁,是一篇譯文《微笑》,只讀了幾行,就被吸引住了。

故事是用第一人稱寫的,發(fā)生在二戰(zhàn)時,作者是一名飛行員,在一次戰(zhàn)斗中不幸被俘,關在單人牢房。第二天,他就要被處決。想到自己的生命已進入倒計時,絕望和恐懼占據了他的心靈。他想抽只煙,穩(wěn)定一下自己情緒。他翻遍衣服上的口袋,感謝上帝,總算找到一支皺巴巴的煙。但是沒有火柴。
  鐵窗外面有個士兵,是看管他的獄卒。他壯著膽子向他借火。士兵冷冷地看著他,也許是出于對瀕死者的憐憫,他掏出火柴劃著火遞上前去。

在黑暗的牢房中,在微弱的火柴光下,兩人的目光撞到一起,他不由自主地咧開嘴,沖士兵微笑了一下。因為他們離的太近了,在那樣的近的距離,他不可能毫無表情,他不由自主地微笑了。士兵驚訝地看著他,嘴角不大自然的往上翹了翹,也露出了微笑。
  就在這個簡單的微笑,讓他們身上殘存的人性復發(fā),他們不再是穿著不同制服的士兵,不再是分屬兩個營壘的敵人,而是有著同樣血肉之軀、同樣思想和情感的人!他們象朋友一樣聊了起來,聊自已的家人、孩子。他從皮夾里拿出妻子和孩子的照片給士兵看。士兵也拿出自己和家人的照片給他看。士兵告訴他,再過幾個月就能回家看孩子了。他再也忍不住,滿含熱淚地說:你命真好,可我再也不能回家見我的親人,親吻我的孩子了……

就在這時,奇跡發(fā)生了,士兵豎起食指,示意他別出聲。他巡視了一圈,悄悄返回,掏出鑰匙,打開牢門,把他送出監(jiān)獄后門……

這是法國作家哈諾·麥卡錫的作品,根據他的親身經歷寫成。我深深沉浸在故事里,絲毫感覺不到周圍的喧鬧,仿佛一切都靜止了。

一個生命就這樣被挽救了,這一切僅僅是因為一個微笑!

微笑,是人與人之間最自然的溝通,是心靈深處盛開的花朵,它傳遞著人類樸素的情感,閃爍著人性特有的光輝。如果我們每個人都能敞開心扉,用微笑去面對彼此,那么,世界將永遠充滿愛,永遠不再有悲傷、仇恨,也永遠不再有戰(zhàn)爭、殺戮!

微笑是播種機,灑向人間都是愛。微笑是通行證,它從心靈出發(fā),抵達心靈。

雨還在下,我的心中卻充滿陽光。

航班依然沒有消息,但我不再郁悶煩惱。我知道,不管飛機延誤多久,我都會帶著微笑上路。

一個人的土地

上帝每天都要接待許多來訪者。這一天,來了3個人,他們和多數來訪者一樣,希望上帝能賜給他們財富。

“你想要什么?”上帝問第一個人。

“土地,我想要一大片土地,生生世世、永永遠遠都用不完?!彼卮鸬?。來的路上,他就想好了,黃金和鉆石價值連城,但遇到災荒就一文不值,貨幣也會由于通貨膨脹而貶值,但土地不會,它是最安全、最永恒的財富。

“好吧,我答應你。但你不能不勞而獲。我給你一天的時間,你的腳步所到達的地面范圍圈起來,都屬于你?!?/p>

上帝話音剛落,他便興奮地跳起來,沖向一望無際的土地,像閃電一樣奔跑起來。不一會就累的氣喘吁吁,汗流夾背??诳孰y忍,顧不上喝水,饑腸轆轆,也舍不得吃飯。他就這樣一直奔跑,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倒在他腳步剛剛抵達的地方。

“可憐的人,現在這片土地都屬于他了,可他已經不需要了。他需要的是一塊墓地。去,把他埋了吧?!鄙系蹖ζ腿苏f。

仆人撿起一把鐵鍬,走到那人身邊,挖了個坑,坑長正好是他的身高,把他放進去埋了。

上帝又問第二個人,想要什么。他說,我本來也想要一片土地,但現在不要了。我只要一塊能容納我身體的地方。上帝說,這很簡單,不需要求我,你隨便到哪兒都能找到這樣的地方。

于是,他走了。他一整天什么也不做,悠閑地躺在草地或河邊,曬太陽。

現在,只剩下第三個人了,他走到上帝面前,虔城地彎下身子:尊敬的上帝,我既不想像第一個人那樣,累死在自己的成就里。也不想像第二個人那樣,整天無所事事,他雖然活著,其實已經死了。我想要一片能讓我幸福的土地。

上帝微笑著說:“其實,幸福就在他們二者之間-用最慢的速度,獲得最多的土地。”

炎熱的夏季

在我的工作室,拄著一幅高更的《炎熱的夏季》,當然,是贗品。但是最初,曾給過我珍品的感覺,讓我癡迷狂熱,讓我迷途忘返。就像這幅畫的主人,我們曾經的短暫戀情。我最大的錯誤,是把它帶回家。旅途中的愛情,最好在旅途中結束,帶回來的,只能是贗品。以后,我再沒有犯過此類錯誤.人都是在錯誤中長大的。

因此,我喜歡上了旅游。每到一個城市,最先要去的一定是博物館,去看那里收藏的珍品。那年去俄羅斯,我看到列賓的《伏爾加河的纖夫》。最早看到這幅畫,是在課本上,那時我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學生,還沒有自己的思想。聽老師講解、分析纖夫們苦難深重的神態(tài)表情,知道這幅畫的主題思想,是揭露了沙皇制度對人民的野蠻剝削,表明了隱藏在人民內心深處的力量。緊接著,老師又告訴我們:世界上有三分之二的人民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需要我們去“解放”?!敖夥拧币辉~就是那時候被植入我心底的。20年后的今天,當我站在這幅畫面前,又一次想到這兩個字,不僅羞愧萬分。誰有權去解放他們呢?誰也沒這個權利,我也是。相反,我倒被他們解放了。面對這些被苦役折磨得筋疲力盡、最貧困、最底層的勞動者,我敞開了冷漠的心扉。我不是和他們一樣,也在服人生的苦投嗎?本質上,人生就是一場苦役,即使沒有人野蠻地剝削我們,我們也會野蠻地剝削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正是我們自己。

因此,我們需要愛情,既需要忠誠的愛情,也需要活躍的愛情。只有愛情,可以讓我們暫時離開自己。一如我,文學讓我行走,音樂讓我飛翔,而繪畫,讓我體驗到一次墜落的感覺。行走、飛翔和墜落,一個也不能少。畢竟,人生是一次單程旅行,終點早已設定好,因此,我定要不虛此行。我已經想好了,下一次艷遇梵·高。割掉耳朵的梵·高并不美,但他筆下的向日葵呢?那細碎的花瓣和葵葉,象升騰的火焰,你能拒絕嗎?不能,就象不能拒絕愛情。

但愛情和戰(zhàn)爭一樣,需要對手。當沒有對手的時候,我用自己的左手和右手下棋。

從最近的地方尋找快樂

幾位好友聚在一起,不免要盤點過去,規(guī)劃未來。

我說:“我最大的心愿是明年去沙漠里走一走。”

雯想了想,說:“我的心愿比較多,去阿爾卑士山滑雪,去盧浮宮看畫,去維也納聽音樂,最好能實現,要不,實現一個也行?!?/span>

曉明說:“我的心愿可沒你們那么復雜,我希望明年這時候我們大家還能坐在一起,有酒有菜有話說,快快樂樂。就行?!?/span>

我們大家就批判他:這算什么心愿哪!明擺著,身邊的事,隨時都可以實現。

“對呀,我要的就是這種身邊的快樂,隨時都能得到,不象你們,象星空一樣遙遠?!?/span>

這話有點哲學味道。其實生活中有許多奇怪的哲學,比如說,幾乎每個人都計劃著去遠方,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許多時候,我們的心過于想往那些遙不可及的良晨美景,而對身邊垂手可得的風景視而不見,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會對身邊的生活生出種種的不滿,沒有塞納河畔的歌聲、沒有香榭麗大街的浪漫、沒有凱旋門的壯觀……如果這樣順著找下去,一定還會找出許多個“沒有”。當我們整天想著這些“沒有”時,我們又怎么會有快樂呢?

曉明一直生活在哈爾濱,還是他在哈工大讀書的時候,在電視上看了一個介紹大連的風光片,于是他就象著了魔似地想去大連看海,整天哼唱著《大連好》。一年暑假他和一位家在大連的同學一起乘火車來大連,在大連玩了一個假期,才戀戀不舍地回哈爾濱?;匦:?,本來想報考哈工大研究生的他,把自愿改成大連理工大學的。

“如愿以償來了大連后,我特高興。可是當我不需要乘火車,每天乘兩站地汽車就可以去看海時,我卻不怎么去了。即使看到海也再不像從前那么高興了。去年冬天我回哈爾濱,飛機降落時天空正飄著雪花,我身后的幾位乘客一下飛機高興地手舞足蹈,伸出手接雪花。50多歲的人了看上去簡直象個5歲的孩子。他們告訴我:他們是特意從臺灣來雪城看雪的。

“我站在那兒看他們戲雪,和他們一起看雪,那是我第一次認認真真地賞雪,從小就生活在雪城的我,從沒想到雪也是一道風景。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人總是想往他所沒有的,而不珍惜他已經擁有的。所以每個人都曾有個計劃:去遠方??墒遣]有認真地想過:遠方有多遠?我們的近處也許就是別人的遠方!”

我以為精致的生活是那些“遙遠的快樂”,直到我發(fā)現,身邊熟悉的風景就是別人眼里遙遠的陌生,我才知道錯過了什么。

我一直都在錯過:從身邊最近的地方尋找快樂、享受快樂的好時光!

拯救自己

我居住的海濱城市,風景非常秀麗怡人,每年都有人來此觀光,每年也都有人或船只在海上遇難。前不久就有三位漁民,他們的船在海上出了故障,在海上漂了七天六夜,最后遇救回來了。我聞迅后去采訪他們,連夜寫成稿郵給國內一家很有名的雜志,想不到被退回來了,編輯告訴我,主編沒通過,因為他認為“故事不夠悲慘。三個當事人一個也沒死都活著回來了,還算什么海難!”

我聽了不僅渾身一顫:“為了故事好看,就希望死人,這也太殘忍了!況且,如果他們死了我們怎么能知道他們的經歷!”

“沒辦法,我們辦雜志,為了增加發(fā)行量,要求故事有震憾性!”電話那邊,編輯不無遺憾地說。

一連幾天,我都為那位主編所說的話感到震撼。我不知道他從事這個職業(yè)有多久了,才會培養(yǎng)出來這樣一種職業(yè)的冷酷和殘忍。后來,我把稿子又寄給另外一家雜志,這次很順利的通過了。

這件事不久,我就出差到南方,回來后,和一位攝影界的朋友在一起,他講起前幾天濱城發(fā)生的一件新聞事件:一位酒店老板因為經營不善,欠下巨額債務,爬到酒店的頂層,想跳樓自殺,結果被人發(fā)現,打110報警,警察、救火隊都趕來迎救,報社、電視臺的記者、攝影師也趕到現場報導,其中就有他。

“那后來呢?他跳了嗎?”我急切地問。

“我們等了4個小時,警察找來他的家人、朋友勸他,救火隊員爬到頂樓去救他,結果他還是跳下來了!”

“那后來呢?他有沒有獲救?”

“沒有。從28層高樓的頂層跳下,搭的防護墻也沒起作用,當場就摔死了。當時,現場有許多攝影師,一直舉著照像機等著拍攝,但是因為等得太久,后來都累了放下了,只有我一直舉著,所以只有我一個人拍到了他跳樓的全過程,在報紙發(fā)了一整版?!彼H為自豪地說。

我看著他,聯想起前不久那位總編說的話,就說:“那么,也就是說,在長達4個小時的時間里,你就舉著相機站在那,等著他跳樓,等著拍攝!”

他看著我,然后把目光轉到別處:“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救他不是我的責任,那是警察的事。我是一個攝影師,應該把他拍下來,這樣不是可以拯救更多的人嗎?”

“可是,這樣不是太冷酷了嗎?”

他看著我,沉默了一會兒,說:“你知道嗎?在攝影界,有一張著名的照片,照片是在非洲拍攝的,一個面黃饑瘦的孩子,瞪著一雙恐懼的大眼睛,在他前面不到一米遠的地方,有一只禿鷹,正瞪著兇猛的眼睛,向他撲來。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被一位攝影師看到了,強烈的創(chuàng)作欲望使他立刻舉起照相機,拍下這個珍貴的鏡頭。然后又跑過去救那個孩子,可惜晚了,孩子死了。這副照片后來獲得了世界最著名的攝影大獎,它引起了讀者強烈的震憾,每個看過這副照片的人,都無不為之震驚,但也無不為之而譴責這位冷酷殘忍的攝影師。不管攝影師怎么為自己辯解,人們都不肯原諒他?!?/p>

“那么,后來這位攝影師怎么樣了?”

“后來,這位攝影師為了拯救自己,先后幾次親歷非洲,救助了許多兒童,盡管如此,人們還是無法原諒他。最后,他自殺了。”

我們互相對望著,一時無語。

為自己寫墓碑

菲爾特已經失業(yè)兩個月了,寄出的求職信都沒有回音,銀行里的積蓄眼看就要用完了,為此,他不得不節(jié)衣縮食,整天憂心沖沖,提心吊擔。有時夜里被惡夢驚醒,呆呆地坐在床上,內心涌起一種買一把槍把布萊恩-那個解雇他的可惡上司-干掉的沖動。但是理智告訴他,不能這么做,這會把他送進監(jiān)獄的。

這一天,菲爾特像往常一樣,一大早就跑去開信箱,看有沒有自己盼望的信。信箱里除了賬單,只有一封信,但不是來自某個大公司的信涵,而是一封私人信件。打開一看,是一位久未聯系的兒時好友。信中說,他們的小學老師伍德先生退休了,他聯系了班里的同學,想利用圣誕節(jié)的機會,為老師搞一個小型慶祝會,希望他能參加。

菲爾特把信扔到一邊,他現在哪有心情參加什么聚會,他需要的是工作!但是轉而一想,回去散散心也好,說不定那些已升為主管的同學,會為他提供一個工作機會呢!

帶著幾絲惆悵、幾許感慨,菲爾特回到故鄉(xiāng)小鎮(zhèn)。一見面,大家先是寒喧、問候,然后,伍德老師被請上臺,他做了一個簡短的講話,然后拿出準備好的圣誕禮物-每人一張賀卡,里面夾著一封信。菲爾特接過自己的一份,打開一看,一下怔住了,一瞬間,他的思緒回到了30年前……

那是畢業(yè)前最后一堂作文課-為自己寫墓碑。伍德老師先給大家放了幾張幻燈片,第一張是肯尼迪總統的墓碑:

“Ask not what your country can do for you,Ask what you can do for your country(不要問國家為你做什么,問你能為國家做什么”。

另一張是布朗先生的,他雖然不像肯尼統那么偉大,那么著名,但鎮(zhèn)上的每一個人都認識他。他是校車司機,每天接送鎮(zhèn)上的孩子們上學、放學。有一天,在上學的路上,他心臟病發(fā)作,他應該做的事是立即停車,靜靜地躺下,一動不動,這是挽救自己生命的最好方式。但是他沒有。他不能把滿載幼小生命的車停在路上,停在危險的車流中,他強忍病痛,把車開到路邊僻靜處,打開車門,回身說了一句:孩子們,下車吧-這是他每天對孩子們說的話,也是他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后一句話。后來,鎮(zhèn)上的人們把這句話刻在他的墓碑上。

看完幻燈片,菲爾特被深深地感動了,他提筆寫下自己的墓碑:菲爾特,生于1969年,死于2050年,他是一位作家,在81年的生命歷程中,寫下了許多感人至深的故事,代表作是-《布朗先生的車》。

讀著“自己的墓碑”,菲爾特淚眼蒙蒙,30年了,沒想到伍德老師還完整無缺地保存著!如果不是今天看到,他早已忘了,忘了自己當年親手寫下的墓碑,忘了自己當年有過一個當作家的夢想!

“唔,親愛的菲爾特,以前我一直很忙,現在退休了,我想我終于有時間看《布朗先生的車》了?!辈恢螘r,伍德老師走了過來,俯身輕聲說道。

菲爾特羞愧地低下頭:“對不起,老師,我還沒有寫,我以前也是一直很忙,現在,現在-”

菲爾特沒有勇氣把下面的話說出口。伍德老師用耐人尋味的眼光看著他,意味深長地道:“我知道,你現在有時間了,正好可以試著把它完成。”

菲爾特心中一震,是呀,現在自己失業(yè)了,有大量的充足時間,為什么不試著把它完成呢?

菲爾特回到紐約,把原來的房子賣掉,用不到四分之一的錢,在郊區(qū)買了一處住宅,又填了一臺電腦,開始了他的寫作生涯。一年后,他的書出版了,但是在浩如煙海的圖書中,沒引起什么反響。又過了一年,他完成了第二本書,依然反響平平。他又埋頭第三本書的創(chuàng)作。他知道,也許這一本也像前兩本一樣,默默無聞,也許他一生都這樣默默無聞,但又有什么關系呢?能否成為大作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寫,他在寫作中找回了童年的夢想,找到了生活的方向。這就夠了。

和朋友從一個聚會里出來,他開車送我回家。此時已近午夜,喧鬧了一天的城市終于安靜下來,街道冷冷清清,幾乎看不到行人,偶爾有行駛的車輛從我們左側穿過,疾馳而去,很快消失在路的盡頭。

又有一輛車超過我們,疾馳的聲音打破了夜的寧靜,卷起的塵煙形成一道不規(guī)則的拋物線。我不由地抬起頭,朝那輛車的背影望去。

“如果10年前,我開車誰也別想超過。但是現在,誰都可以超過我?!迸笥岩廊徊痪o不慢地駕著車,語氣淡淡地說。

我收回視線,轉向他。10年前我們尚未相識,所以只能想象那時的樣子。

其實也不難想象,那時的他,應該就象剛剛超過我們那輛車的主人吧,年輕,沖動,激情勃發(fā),沉醉于速度所帶來的快感,以及對前方目標的追逐中。因而無暇欣賞路上的風光,就象我們現在這樣。

“你是從什么時候、什么原因,開始放慢速度的呢?”我問。

“具體什么時候我也說不清,因為是不知不覺,循序漸慢,并不是突然從某一天,某個時刻開始的。至于原因,我想除了體力上的,更主要是心力上的。年輕時總覺的前邊有什么在等著你,所以總是開足馬力,一路狂奔,急著到達?!?/span>

“那現在呢?為什么不急了?是不是因為已經知道,前面有什么?”

朋友微笑著點點頭:“或者說,已經知道,前面沒有什么?!?/span>

我怔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

人生是一次旅行,我們都是行者,從董事起就在趕路:求學,創(chuàng)業(yè),拼搏,撕殺……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一個目標——成功。但究竟什么是成功呢?它與其說是一個結果,不如說是一次旅程,是速度、長度與寬度的總和,三者構成你的人生積分。

年輕時,因為積分較少,所以沉迷于速度,追逐長度。但是不用急,歲月是人生的總教練,冥冥中,我們都在接受它的調遣。它會告訴你,何時狂奔,何時減速。到了一定年齡,它就會提醒你,放慢行走的速度,給自己以閑暇,享受慢的樂趣。

慢——是歲月送給我們的最后禮物,如果你還沒收到,說明你還年輕。

如果你已不再年輕,就微笑著欣然接受。在經歷了速度與激情之后,細細品位慢的優(yōu)雅與從容。

向著燈光走

初秋時分,我們幾位報界同行在旅游局一位主任的陪同下前往古城旅順,去老鐵山燈塔—這座被聯合國定為世界上百年歷史的古老燈塔。車子一直開到燈塔下,下了車,抬頭望去,只見藍天白云下高高矗立著一座上尖下圓的燈塔,白色的塔身在綠色樹叢中閃著奕奕的白光,絲毫沒有百年滄桑的印跡。燈塔始建于1892年,至今已有106年,是由法國人設計制造、英國人安裝建成的。塔身高14.2米,外徑6米,射程25公里。塔里的燈是水銀浮槽旋轉鏡機,八面“牛眼”透鏡是由法國人用手工磨制而成的水晶玻璃制成,一塵不染,潔凈透明,可清楚地看見里面的紅布。

我有些不解地問:“用紅布做什么,紅色不是停嗎?”

同去的楊子說:“因為紅色波長,射程遠?!?/p>

主任笑笑說:“據說,這是因為光柱太強烈,如果不用紅布過濾一下,會灼傷人的?!?/p>

來之前朋友告訴我,站在燈塔下往下望,可以看見一條非常分明的黃海、渤海分界線??上Ы裉祜L太大,我們看不清楚,只見海水不停地拍打著巖石,激起無數浪花。兩位攝影師興奮地說:“今天浪花太美了,我們到下邊拍照吧!”我忍不住拍手叫好,這時,主任把目光投向楊子,楊子輕輕搖下頭,說:“沒事,你們去吧,我待在車里?!?/p>

我們繞到山下,沿著彎彎的石徑走到海邊,兩位攝影師對著浪花頻頻摁下快門,我一邊觀賞浪花,一邊撿些石頭往海里扔。過了一會兒,主任走下來,催促我們快點。我們正在興頭上,還想再呆會。主任猶豫了一下,說:“你們不知道,楊子的丈夫在香港一家船運公司工作,三年前在海上遇到罕見的百米巨浪船沉沒了。”我們幾個互相看看,默默地收起相機。

楊子一個人卷縮在車上,閉著眼睛,好象睡著了。我們一上車,她睜開眼,道:“喲,這么快就拍完了?!蔽覀兡蛔髀?,不知該說什么好。揚子看了看主任,有些明白了,有些過意不去地說:“你們喜歡就再多拍幾張,以前我也挺喜歡的?!?/p>

我們一行離開燈塔,此時,暮色慚臨,回身望去,只見山頂的燈塔旋轉著紅色光束,這溫柔的神秘的旋轉了106年的紅色光芒,正深情地照耀在茫茫大海上,照耀在人們歸航的路上。剎那間,一種溫柔的感覺包圍了我。

我們不再象來時那樣有聲有色,歸程顯得沉寂了許多,也顯得漫長了許多。仿佛過了許久,才駛到市區(qū)。揚子先打破了車上的寂靜:“前面拐彎處停一下,我到了?!?/p>

車子停下來,揚子說了聲“再見”,就下了車。我們大家想說些安慰的話,又怕引起她傷心,就什么也沒說,一起隨她下了車。揚子朝大家一笑,用手指指前面的樓:“瞧,三樓那個亮著暗紅色燈光的窗子就是我家,有機會請各位到我家做客。”

我朝窗子望了望,脫口而道:“噢,你家有人回來了!”

“沒有?!睋P子輕聲說,“我不相信他真的走了,也許他漂到哪個孤島上,象魯賓遜一樣,說不定什么時候會遇到一艘船,然后乘船回來。所以雖然單位照顧我分了新房但我一直沒有搬,我每天上班離家時都讓燈亮著,我想我不在家的時候,假如他回來,燈光會告訴他我在,他就會上樓回家。你們也許會笑話我,我是不是太傻了。”

聽著揚子那溫柔深情的聲音,我們所有的人都被她打動了。我們幾乎齊聲說:“不,你一點都不傻兒,你真是太聰明太可愛了!”

我眼中含著淚花與揚子揮手,此時,我比任何時候都想立刻回到家。我氣喘吁吁跑上樓,打開家門,來不及脫去外衣,把屋里所有的燈都打開,在心里一遍遍默念著那個熟悉的名字:請你,請你向著燈光走,這是世界離你最近的地方……

生命的背簍

最近比較煩,因為汶川地震,引起許多傳言,說本市有地震,對此我并不十分在意。誰知到了6月3日,電話一個接一個打來,短信收到十幾條,說今晚有地震,準備好食品,要穿衣服睡覺,等等。雖說我不相信,但總覺得有些煩悶。快傍晚時接到表哥的電話,問我收沒收到有關地震的短信,他說他也不相信,但現在傳得越來越厲害,還說部隊已經下達抗震救災命令,反正在家也睡不好,不如和他一起去郊區(qū)同學家避一避。

給他這么一說,原本不平靜的心更亂了。父母前些日子回吉林老家,女兒也在外地,只有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我告訴表哥半小時后來接我,我收拾一下東西就走。

我從床底下找出旅行包,站在屋中央,環(huán)視周圍,想應該帶些什么。第一眼投向寫字臺中間的抽屜,那里放著家里最貴重的東西——存折、手飾,還有些現金。但再一想不覺有些可笑:既然要地震了,帶這些只是地上有用的東西有什么用?悔不當初都把它們消費掉。

正猶豫間,我忽然猛然想起以前在雜志上看到關于危機時自救的一篇文章,其中講到遇到地震被困住時,獲得生存最重要的條件是空氣、水和鹽,然后才是食物。如果沒有空氣,人連半天都活不下去,幾分鐘之內就會窒息而死。如果沒有水,人靠自身體內的水分,最多能活5-7天。如果有足夠的水但沒有鹽和食物,人最多能堅持活十五天左右。如果有水和鹽,就可以活更多天。想到這,我趕緊去廚房,把礦泉水瓶都裝滿水,放進背包,然后打開冰箱,把里面的一小袋鹽和方便面統統拿出來,裝進背包。這時,就聽見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快點,你在這磨蹭什么?”

“拿點東西,留萬一用?!蔽掖蜷_門,讓表哥進來。

“水和方便面我都帶了,你拿點藥吧,萬一我們誰不幸受傷,還可以應付一下。還有,別忘了帶電話,如果有事,可以和外邊聯系?!?/p>

我來不及整理,索性把裝藥的大紙盒一起塞進背包,又從衣柜里拿了件外衣,然后環(huán)視了一眼自己的小小蝸居,背起包匆匆離去。

表哥開車帶著我向市郊方向行駛,到了他同學家,也沒進屋,就在院里的葡萄架搭了個棚坐下。空氣悶熱難忍,我拿出電話打給父母,也不敢多說什么,講了一會就掛了。不遠處傳來汽車的行駛聲和狗叫聲,原本安靜的村莊變得喧鬧起來。

月亮慢慢升起來了,表哥不時地看表,我抱緊懷里的背包。我們一直熬到午夜,什么也沒發(fā)生,大地雖有些喧鬧但很安穩(wěn),沒有震動的跡象。但我們誰也不敢動,一直坐著凌晨。我們迎著剛剛升起的晨曦之光,開車順原路返回,表哥把我送到樓下。下車時,我拿起放在后座上背包,表哥說:“包就放在車里吧,這幾天如果有事,我再拉你走?!闭f著,他也下車,打開汽車后備箱,把我們倆的包都放進去。然后轉身看看我,說了一句讓我一輩子忘不了的話:“其實,如果真發(fā)生地震,這里面裝的東西根本救不了我們,但我們還是要帶著,因為它裝的不止是幾樣東西,而是讓我們活下去的希望,這才是真正能救我們的?!?/p>

生命的鑰匙

那一年,他才9個月,因為感冒發(fā)燒,住進了醫(yī)院,打針吃藥,可是仍然高燒不止,每次,放進體溫計都升到最頂端。醫(yī)院反復檢查,卻查不出病癥。一個月后,他的病情更加嚴重,由于高燒導致全身麻痹,肌肉萎縮,不會動甚至不會哭,目光呆滯,看上去象一個布娃娃,沒有一點生命氣息。

看他的樣子,醫(yī)院已經決定放棄了,他的父親也幾乎不抱希望了,只是他的母親,一直不肯放棄心中最后的一點希望。醫(yī)生反復勸她:“即使治好也是一等殘疾,他還這么小,與其痛苦一生,不如把他獻給醫(yī)院做醫(yī)學實驗和研究,以幫助治療其它同類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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