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卷一
離騷第一
屈原
【題解】
王逸《楚辭章句》說：“《離騷經(jīng)》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與楚同姓，仕于懷王，為三閭大夫。三閭之職，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屈原序其譜屬，率其賢良，以厲國士。入則與王圖議政事，決定嫌疑；出則監(jiān)察群下，應(yīng)對諸侯。謀行職修，王甚珍之。同列大夫上官、靳尚妒害其能，共譖毀之。王乃疏（一作逐）屈原。屈原執(zhí)履忠貞，而被讒衺（一作邪），憂心煩亂，不知所愬，乃作《離騷經(jīng)》。離，別也；騷，愁也；經(jīng)，徑也。言己放逐離別，中心愁思，猶依道徑（芙蓉館本作陳直徑，一云陳道徑）以風(fēng)諫君也。故上述唐、虞、三后之制，下序桀、紂、羿、澆之?dāng)?。冀君覺悟，反于正道而還己也。是時，秦昭王使張儀譎詐懷王，令絕齊交；又使誘楚，請與俱會武關(guān)，遂脅與俱歸，拘留不遣，卒客死于秦。其子襄王，復(fù)用讒言，遷屈原于江南。屈原放在草（一作山）野，復(fù)作《九章》，援天引圣，以自證明，終不見省。不忍以清白久居濁世，遂赴汨淵自沉而死?！峨x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諭。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賢臣；虬龍鸞鳳，以托君子；飄（一作飆）風(fēng)云霓，以為小人。其詞溫而雅，其義皎而朗（一作明）。凡百君子，莫不慕其清高，嘉其文采，哀其不遇，而愍（一作閔）其志焉?！?/p>
關(guān)于“離騷”一詞，歷代有多種解釋，如劉安的“離憂”說，班固的“遭憂”說，戴震的“牢騷”說，游國恩的楚“勞商”曲說等。案王逸說：“離，別也。騷，愁也。”《離騷》主題，實際是表現(xiàn)屈原在離開楚國或者不離開楚國之間徘徊的矛盾心理，最后歸結(jié)為“不難夫離別”，則離騷之意，應(yīng)以“離別的憂愁”最有說服力。
《史記·太史公自序》說，“屈原放逐，著《離騷》”，“此人皆意有所郁結(jié)，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來者”?！妒酚洝でZ生列傳》說：“屈平疾王聽之不聰也，讒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峨x騷》者，猶離憂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鼻牟恍嘣娖峨x騷》，整篇文章所要表達(dá)的，是“離別的憂愁”。而之所以要離別，就是因為在楚國沒有受到公正待遇。
在《離騷》中，屈原首先陳述自己的才能，“紛吾既有此內(nèi)美兮，又重之以修能”，自己認(rèn)為自己是正道直行的君子，但是，楚國讒佞當(dāng)?shù)?，“固時俗之工巧兮，偭規(guī)矩而改錯。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楚王不覺悟，不但不能近君子而遠(yuǎn)小人，反倒是遠(yuǎn)君子而近小人。屈原雖然知道楚國社會氛圍黑暗陰險，但決不妥協(xié)，“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tài)也”。屈原試圖改變在楚國的處境，曾經(jīng)“上下而求索”，“哀高丘之無女”，“求宓妃之所在”，“見有娀之佚女”，“留有虞之二姚”，屈原雖然努力了，但是，介紹人不過硬，世俗混濁，楚王昏庸，所有的努力都失敗了。“理弱而媒拙兮，恐導(dǎo)言之不固。世混濁而嫉賢兮，好蔽美而稱惡。閨中既以邃遠(yuǎn)兮，哲王又不悟”。屈原求靈氛占卜，靈氛說：“勉遠(yuǎn)逝而無狐疑兮，孰求美而釋女？何所獨無芳草兮，爾何懷乎故宇？”認(rèn)為以屈原的才能，可以周游任何國家。而巫咸則認(rèn)為屈原在楚國的機會尚多，“及年歲之未晏兮，時亦猶其未央”。屈原忖度自己在楚國不可能有任何前途，因此攜仆夫與馬周游，但周游一圈后，“忽臨睨夫舊鄉(xiāng)”，“仆夫悲余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峨x騷》亂詞說：“已矣哉！國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屈原雖然最終不能離去，但對于楚國的政治已經(jīng)失望了。
屈原在《離騷》中，既抒發(fā)了他對君主佞臣和世俗的憎恨，也表現(xiàn)了他對楚國命運的關(guān)懷，以及他絕不與奸佞小人同流合污，誓死以報的決心，九死不悔。
屈原是富于批判精神的，屈原以深沉的悲憤和怨愁批判了楚君的壅塞和群小的奸佞，世俗之諂媚，歌頌了彭咸、比干、伍子胥等忠直之士的勇敢品質(zhì)。屈原欲楚王如堯舜，而不學(xué)桀紂羿澆，但楚王不悟，他只能“長嘆息以掩涕兮”，感激嘆息，終于醞釀成決絕的憤怒，赴淵而死。其自殺之行為，是對楚國君臣最沉痛的批判。
屈原的理想是遠(yuǎn)大的，其系念楚國的熱情是赤誠的。他在楚國這樣一個上有昏君、下有佞臣的國度里，為實現(xiàn)理想，奔走先后，表現(xiàn)出了對人民和國家的責(zé)任感，甚至因此而拋棄對個人得失的計較，“以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好修以為常。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夫孰非義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阽余身而危死兮，覽余初其猶未悔”。他執(zhí)著于理想，不為形勢的險惡而動搖，表現(xiàn)出為理想獻(xiàn)身的極大勇氣。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1]
攝提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2]
皇覽揆余于初度兮，肇錫余以嘉名。[3]
名余曰正則兮，字余曰靈均。[4]
紛吾既有此內(nèi)美兮，又重之以修能。[5]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6]
汩余若將弗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7]
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中洲之宿莽。[8]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9]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10]
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也？[11]
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12]
昔三后之純粹兮，固眾芳之所在。[13]
雜申椒與菌桂兮，豈維紉夫蕙茝！[14]
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15]
何桀紂之昌被兮，夫唯捷徑以窘步。[16]
惟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17]
豈余身之憚殃兮，恐皇輿之?dāng)】儯?sup>[18]
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19]
荃不揆余之中情兮，反信讒而齌怒。[20]
余固知謇謇之為患兮，余忍而不能舍也。[21]
指九天以為正兮，夫惟靈修之故也。[22]
曰黃昏以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23]
初既與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24]
余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修之?dāng)?shù)化。[25]
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26]
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27]
冀枝葉之峻茂兮，愿竢時乎吾將刈。[28]
雖萎絕其亦何傷兮，哀眾芳之蕪穢。[29]
眾皆競進(jìn)而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30]
羌內(nèi)恕己以量人兮，各興心而嫉妒。[31]
忽馳騖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32]
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33]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34]
茍余情其信姱以練要兮，長
頷亦何傷。[35]
擥木根以結(jié)茝兮，貫薜荔之落蕊。[36]
矯菌桂以紉蕙兮，索胡繩之
。[37]
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38]
雖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遺則。[39]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40]
余雖好修姱以
羈兮，謇朝誶而夕替。[41]
既替余以蕙
兮，又申之以攬茝。[42]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43]
怨靈修之浩蕩兮，終不察夫民心。[44]
眾女嫉余之蛾眉兮，謠諑謂余以善淫。[45]
固時俗之工巧兮，偭規(guī)矩而改錯。[46]
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47]
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獨窮困乎此時也。[48]
寧溘死而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tài)也。[49]
鷙鳥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50]
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異道而相安？[51]
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詬。[52]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53]
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佇乎吾將反。[54]
回朕車以復(fù)路兮，及行迷之未遠(yuǎn)。[55]
步余馬于蘭皋兮，馳椒丘且焉止息。[56]
進(jìn)不入以離尤兮，退將復(fù)修吾初服。[57]
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58]
不吾知其亦已兮，茍余情其信芳。[59]
高余冠之岌岌兮，長余佩之陸離。[60]
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zhì)其猶未虧。[61]
忽反顧以游目兮，將往觀乎四荒。[62]
佩繽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63]
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好修以為常。[64]
雖體解吾猶未變兮，非余心之可懲。[65]
女媭之嬋媛兮，申申其罵余。[66]6〕
曰：“鯀婞直以亡身兮，終然殀乎羽之野。[67]
汝何博謇而好修兮，紛獨有此姱節(jié)？[68]
菉葹以盈室兮，判獨離而不服。[69]
眾不可戶說兮，孰云察余之中情？[70]
世并舉而好朋兮，夫何煢獨而不余聽？”[71]
依前圣以節(jié)中兮，喟憑心而歷茲。[72]
濟沅湘以南征兮，就重華而陳詞。[73]
啟《九辯》與《九歌》兮，夏康娛以自縱。[74]
不顧難以圖后兮，五子用失乎家巷。[75]
羿淫游以佚田兮，又好射夫封狐。[76]6〕
國亂流其鮮終兮，浞又貪夫厥家。[77]7〕
澆身被服強圉兮，縱欲殺而不忍。[78]
日康娛以自忘兮，厥首用夫顛隕。[79]
夏桀之常違兮，乃遂焉而逢殃。[80]
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之不長。[81]
湯禹嚴(yán)而祗敬兮，周論道而莫差。[82]
舉賢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83]
皇天無私阿兮，覽民德焉錯輔。[84]
夫維圣哲以茂行兮，茍得用此下土。[85]
瞻前而顧后兮，相觀民之計極。[86]6〕
夫孰非義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87]7〕
阽余身而危死節(jié)兮，覽余初其猶未悔。[88]8〕
不量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菹醢。[89]
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時之不當(dāng)。[90]
攬茹蕙以掩涕兮，霑余襟之浪浪。[91]
跪敷衽以陳辭兮，耿吾既得此中正。[92]
駟玉虬以乘鹥兮，溘埃風(fēng)余上征。[93]
朝發(fā)軔于蒼梧兮，夕余至乎縣圃。[94]
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95]
吾令羲和弭節(jié)兮，望崦嵫而未迫。[96]6〕
路曼曼其修遠(yuǎn)兮，吾將上下而求索。[97]7〕
飲余馬于咸池兮，總余轡乎扶桑。[98]8〕
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99]9〕
前望舒使先驅(qū)兮，后飛廉使奔屬。[100]0〕
鸞皇為余前戒兮，雷師告余以未具。[101]
吾令鳳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102]
飄風(fēng)屯其相離兮，率云霓而來御。[103]
紛總總其離合兮，斑陸離其上下。[104]
吾令帝閽開關(guān)兮，倚閶闔而望予。[105]
時曖曖其將罷兮，結(jié)幽蘭以延佇。[106]6〕
世溷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107]7〕
朝吾將濟于白水兮，登閬風(fēng)而
馬。[108]8〕
忽反顧以流涕兮，哀高丘之無女。[109]9〕
溘吾游此春宮兮，折瓊枝以繼佩。[110]0〕
及榮華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詒。[111]1〕
吾令豐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112]
解佩以結(jié)言兮，吾令蹇修以為理。[113]
紛總總其離合兮，忽緯
其難遷。[114]
夕歸次于窮石兮，朝濯發(fā)乎洧盤。[115]
保厥美以驕敖兮，日康娛以淫游。[116]6〕
雖信美而無禮兮，來違棄而改求。[117]7〕
覽相觀于四極兮，周流乎天余乃下。[118]8〕
望瑤臺之偃蹇兮，見有娀之佚女。[119]9〕
吾令鴆為媒兮，鴆告余以不好。[120]
雄鳩之鳴逝兮，余猶惡其佻巧。[121]
心猶豫而狐疑兮，欲自適而不可。[122]
鳳皇既受詒兮，恐高辛之先我。[123]
欲遠(yuǎn)集而無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遙。[124]
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125]
理弱而媒拙兮，恐導(dǎo)言之不固。[126]
世溷濁而嫉賢兮，好蔽善而稱惡。[127]
閨中既以邃遠(yuǎn)兮，哲王又不寤。[128]
懷朕情而不發(fā)兮，余焉能忍與此終古？[129]
索藑茅以筳篿兮，命靈氛為余占之。[130]
曰：“兩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131]
思九州之博大兮，豈惟是其有女？”[132]
曰：“勉遠(yuǎn)逝而無狐疑兮，孰求美而釋女？[133]
何所獨無芳草兮，爾何懷乎故宇？”[134]
世幽昧以昡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惡？[135]
民好惡其不同兮，惟此黨人其獨異！[136]
戶服艾以盈要兮，謂幽蘭兮不可佩。[137]
覽察草木其猶未得兮，豈珵美之能當(dāng)？[138]
蘇糞壤以充幃兮，謂申椒其不芳。[139]
欲從靈氛之吉占兮，心猶豫而狐疑。[140]
巫咸將夕降兮，懷椒糈而要之。[141]
百神翳其備降兮，九嶷繽其并迎。[142]
皇剡剡其揚靈兮，告余以吉故。[143]
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榘矱之所同。[144]
湯禹儼而求合兮，摯咎繇而能調(diào)。[145]
茍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146]
說操筑于傅巖兮，武丁用而不疑。[147]
呂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舉。[148]
寧戚之謳歌兮，齊桓聞以該輔。[149]
及年歲之未晏兮，時亦猶其未央。[150]
恐鵜
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為之不芳?！?sup>[151]
何瓊佩之偃蹇兮，眾薆然而蔽之。[152]
惟此黨人之不諒兮，恐嫉妒而折之。[153]
時繽紛以變易兮，又何可以淹留？[154]
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155]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156]
豈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157]
余以蘭為可恃兮，羌無實而容長。[158]
委厥美以從俗兮，茍得列乎眾芳。[159]
椒專佞以慢慆兮，榝又欲充夫佩幃。[160]
既干進(jìn)而務(wù)入兮，又何芳之能祗？[161]
固時俗之從流兮，又孰能無變化？[162]
覽椒蘭其若茲兮，又況揭車與江離？[163]
惟茲佩之可貴兮，委厥美而歷茲。[164]
芳菲菲而難虧兮，芬至今猶未沬。[165]
和調(diào)度以自娛兮，聊浮游而求女。[166]6〕
及余飾之方壯兮，周流觀乎上下。[167]
靈氛既告余以吉占兮，歷吉日乎吾將行。[168]
折瓊枝以為羞兮，精瓊爢以為
。[169]
為余駕飛龍兮，雜瑤象以為車。[170]
何離心之可同兮？吾將遠(yuǎn)逝以自疏。[171]
邅吾道夫昆侖兮，路修遠(yuǎn)以周流。[172]
揚云霓之晻靄兮，鳴玉鸞之啾啾。[173]
朝發(fā)軔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極。[174]
鳳皇翼其承旂兮，高翱翔之翼翼。[175]
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與。[176]6〕
麾蛟龍使梁津兮，詔西皇使涉余。[177]7〕
路修遠(yuǎn)以多艱兮，騰眾車使徑待。[178]
路不周以左轉(zhuǎn)兮，指西海以為期。[179]
屯余車其千乘兮，齊玉轪而并馳。[180]
駕八龍之婉婉兮，載云旗之委蛇。[181]
抑志而弭節(jié)兮，神高馳之邈邈。[182]
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媮樂。[183]
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xiāng)。[184]
仆夫悲余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185]
亂曰：已矣哉！[186]6〕
國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187]7〕
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188]8〕
[1] 帝：春秋戰(zhàn)國時所謂“帝”，專指“三代”之前的“五帝”而言。五帝以道治天下，實行禪讓制度，天下為公。高陽：即帝顓頊，五帝之一。苗裔：遠(yuǎn)孫。朕：我，屈原自稱?！半蕖北臼枪湃俗苑Q，自秦代開始專為帝王自稱?；士迹簩嗜サ母赣H的尊稱。伯庸：屈原父親的字。近代學(xué)者也有人認(rèn)為是屈原遠(yuǎn)祖或屈氏得姓之祖名。案下文“皇覽揆余”，則“皇考”即“皇”，以父親為正確。
[2] 攝提：星名。也有認(rèn)為是攝提格的省稱。貞：正當(dāng)，正在。孟：開始。陬（zōu鄒）：正月。王逸曰：“正月為陬。”降：降生。王逸曰：“太歲在寅曰攝提格?！蓖跻菡J(rèn)為這句話指太歲在寅，正月始春，庚寅之日，屈原降生。朱熹曰：“攝提，星名，隨斗柄以指十二辰者也?！敝祆湔J(rèn)為“攝提貞于孟陬”指斗柄正指寅位之月而已，如此，并不是指年而言?！妒酚洝v書》云：“孟陬殄滅，攝提無紀(jì)，歷數(shù)失序?！卑概狍S《史記集解》引《漢書音義》云：“正月為孟陬。閏余乖錯，不與正歲相值，謂之殄滅?！庇衷疲骸皵z提，星名，隨斗杓所指建十二月。若歷誤，春三月當(dāng)指辰而指巳，是謂失序。”屈原稱其降生在庚寅，當(dāng)為“庚寅”年。庚寅當(dāng)為周顯王三十八年，即公元前331年，這一年是楚威王九年。近人認(rèn)為庚寅紀(jì)年起源較晚，以情理推測，若無紀(jì)年何有月日。
[3] 皇：即上文“皇考”的省稱。覽揆：觀察并且揣度。覽，觀察；揆，揣度。初：始。度：年月時節(jié)。朱熹曰：“初度之度，猶言時節(jié)也?！卞X杲之曰：“猶態(tài)也。”初度：出生的年月時節(jié)。也有人認(rèn)為是出生時的態(tài)度或者氣象。肇：始，也有以為當(dāng)“乃”、“于是”講（黃靈庚《離騷校詁》）。錫：同“賜”。嘉：美、善。兩“余”字一作“予”。下文同。
[4] 正則、靈均：有人認(rèn)為它們從屈原的名字化出。褚斌杰先生認(rèn)為：“所謂‘正則’‘靈均’這一嘉名美字，應(yīng)是全詩象征手法的一部分，未必是由屈原的真名實字所直接化出?！保ā峨x騷“正則”“靈均”解》，載《文史知識》1991年2期）
[5] 紛：繁盛的樣子。內(nèi)美：內(nèi)在之美。重：加上。洪興祖曰：“重，儲用切（chónɡ蟲），再也，非輕重之重?！毙蓿好馈Ｄ埽翰拍?。洪興祖曰：“能，本獸名，熊屬，固有絕人之才者，謂之能?！蹦埽阂蛔鳌皯B(tài)”。
[6] 扈（hù戶）：披。王逸曰：“被也。楚人名被為扈?！苯x、辟芷（zhǐ紙）：離、芷皆是香草名。離生于江中，芷生于幽僻之處，故曰江離辟芷。離：一作“蘺”。紉：連結(jié)。汪瑗曰：“以線貫針為紉?！迸澹号屣?，古人佩飾象征品德。
[7] 汩（yù玉）：水流疾速的樣子。弗：一作“不”。
[8] 搴（qiān千）：采，取。阰：山坡。一說是楚地的山名。王逸曰：“阰，山名?！蓖醴蛑唬骸瓣o，與陂同?！蹦咎m：喬木名。洪興祖曰：“《本草》云：木蘭皮似桂而香，狀如楠樹，高數(shù)仞?！睌垼翰伞Ｒ蛔鳌皰纭?。洲：水中陸地，一作“州”。王逸曰：“水中可居者曰洲?！彼廾В航?jīng)冬不死的草，楚人稱為宿莽。楚人稱草為莽。一本無“中”。
[9] 忽：一作“曶”。王樹枏：“《廣雅》：忽，疾也?！逼洌赫Z助詞。不淹：不久停留。代序：更替。
[10] 惟：思。零落：凋零、墜落。零：一作“苓”。美人：此處自喻。也有人以為是指楚懷王。王逸曰：“謂懷王也。人君服飾美好，故言美人也。”黃文煥曰：“原自謂也。”遲暮：歲暮年老。
[11] 撫：憑據(jù)，持。壯：壯年。棄穢：丟棄惡性。度：行為、態(tài)度。一說法度。錢澄之曰：“法也?！币粺o“也”字。
[12] 乘：一作“椉”，一作“策”。騏驥：駿馬。馳騁：馬快速奔跑。喻楚王施政有作為。馳：汪瑗曰：“直奔曰馳，橫奔曰騁，皆疾走也?！眮恚赫泻?、引導(dǎo)之詞。道：引導(dǎo)。一作“導(dǎo)”。先路：意思如前驅(qū)。一說，是車名，“路”通“輅”。楊慎曰：“先路，車名?！蓖翳ピ唬骸扒膀?qū)以啟路。”
[13] 三后：三位先王。三后具體何指，大概有兩類看法，一類認(rèn)為是古代的君主，一類認(rèn)為是楚國的先王。王逸曰：“后，君也。謂禹、湯、文王也?！敝祆湓唬骸耙芍^三皇?；蛏訇?、顓頊、高辛。”汪瑗曰：“然此所謂‘三后’者，以理揆之，當(dāng)指祝融、鬻熊、熊繹也。”案“三后”指“三王”較為可靠。三王當(dāng)指夏禹、商湯、周文王、周武王。案夏禹實行禪讓政體，讓位于益，被其子啟所篡，因此，建立夏朝世襲體制的實為夏后啟。周文王、周武王皆在其中。夏禹本應(yīng)列入“帝”，但他未能預(yù)見啟的篡逆，孔子雖說于禹無問然，但兒子篡位，他必有責(zé)任。三王指三代之賢王。純粹：至純至美。固：本來。眾芳：喻群賢、美才。
[14] 雜：兼集，不同種類的聚集在一起。申椒：申地產(chǎn)的花椒?；ń肺断悖甑厮a(chǎn)的花椒尤其香烈。申，叔齊后代的封國，周穆王時封于平陽，在今陜西寶雞一帶。周幽王娶申侯女，生太子宜臼。幽王欲廢太子，申侯聯(lián)合鄫國、犬戎殺幽王，西周遂東遷。申屬秦地，古代秦椒聞名。申椒當(dāng)即秦椒。另有南申國，在河南南陽謝邑。又有西申國，在今河南信陽一帶。皆為楚占。菌桂：一種香木。菌，一從“竹”。豈維：難道只是。紉：連結(jié)。惠茝：蕙、茝都是香草名。蕙草一名熏草，茝一說是白芷。
[15] 堯、舜：唐堯、虞舜，五帝之二，倡導(dǎo)天下為公之大同。耿介：光明正大。既：以，因。彭澤陶曰：“既，以也。”遵：遵循。道：正道。得：登上，得到。路：道路、路徑。
[16] 何：為什么。一說何等?！冻o校釋》：“何，猶言何為、何故?！苯痖_誠曰：“何，何等，多么。”桀紂：夏桀和商紂王，夏朝和商朝因為暴虐無道而亡國的君主。昌被：一作“猖披”，衣服不束帶的樣子。這里喻行為不自我約束。捷徑：能快速到達(dá)的邪出小路?！墩撜Z·雍也》曰：“行不由徑?！本讲剑壕嚼щy行。汪瑗曰：“窘步，謂不由正道而所行蹙迫，多踣仆之虞也?！?/p>
[17] 黨人：指楚朝中結(jié)黨營私之人?！墩撜Z》曰：“君子朋而不黨，小人黨而不朋?！本又唬瑸榱酥\取道義，是為“朋”；小人之交，拋棄真理和正義，以集團利益或者個人利益至上，是為“黨”。偷樂：茍且享樂。偷：一作“媮”。幽昧：不明、昏暗。險隘：危險狹窄。
[18] 豈：難道。憚殃：畏懼禍患。汪瑗曰：“憚，畏難也。殃，禍患也?！被瘦洠夯剩笠??；逝c指大車，代指國家。敗績：車顛覆曰敗績。
[19] 忽：一作“曶”，一作“急”，快速的樣子。洪興祖曰：“疾貌?！北甲呦群螅呵昂蟊甲叩囊馑肌＜埃鹤飞?。前王：泛指前代賢王，此處應(yīng)是指以“三王”為代表的前代賢王。踵武：踵，腳跟；武，腳印。代指前王的事業(yè)。
[20] 荃（quán全）：一種香草，喻指楚王。中情：內(nèi)心的真情。“中”一作“忠”。汪瑗曰：“中心之情實?！饼T（jì記）怒：疾怒。齌：一作“齊”，一作“齎”。《文選》五臣注曰同怒。
[21] 謇（jiǎn減）謇：此處指直言進(jìn)諫而難以出言的樣子。朱熹曰：“謇謇，難于言也。直詞進(jìn)諫，己所難言，而君亦難聽，故其言之出有不易者，如謇吃然也?！币蛔鳌板垮俊薄Ｈ蹋捍颂幹赴崔喽谎?。舍：舍棄?！叭獭鄙弦粺o“余”。
[22] 指：指著。汪瑗曰：“指者，援引之意，謂以手而指天也?！本盘欤汗艜r言天有九重。朱熹曰：“天有九重也?！闭鹤C明。靈修：靈，神明；修，美。此處謂懷王。
[23] 黃昏：古人婚禮在黃昏之時，此處喻指詩人與楚王在政治上的約定。羌：猶言何為。朱熹曰：“楚人發(fā)語端之詞，猶言卿何為也?！敝械溃旱乐校胪?。改路：改道。此處喻指毀約。一本無此二句。芙蓉館本“期”下無“兮”字。
[24] 成言：約定的話?；诙荩汉蠡诙颖?。有他：找托詞，一說有別的想法。
[25] 余：一作“予”。傷：痛惜。數(shù)化：多次變化。
[26] 滋：此處意為種植。畹：十二畝為一畹。也有說三十畝為一畹。王逸曰：“十二畝曰畹，或曰田之長為畹也?！薄段倪x》五臣注曰：“三十畝曰畹?！睒洌悍N。蕙：蘭花的一種。畝，一作“畮”（mǔ畝）。
[27] 畦：田間劃分的小區(qū)域。這里指分畦種植?！段倪x集注》曰：“畦，為區(qū)隔也?！敝祆湓唬骸捌瑁瑝欧N也。”留夷：香草名。揭車：香草名。一名芞輿。杜衡、芳芷：都是香草名。留夷、揭、衡，一皆從“艸”。
[28] 冀：希望。峻茂：高大茂盛。竢（sì四）：等待。一作“俟”。刈（yì義）：收割。
[29] 萎：草木枯死。絕：凋落。哀：哀痛惋惜。蕪穢：荒蕪。
[30] 眾：眾人，此處指黨人。一無“眾”。競進(jìn)：爭著求進(jìn)，即鉆營。貪婪：貪求，不知道滿足。憑：滿，此處意為已經(jīng)取得很多。王逸曰：“滿也，楚人名滿曰憑。”憑：一作“馮”。不厭：不滿足。求索：此處指鉆營。而，一作“以”。
[31] 羌：猶言何為。恕己以量（liánɡ良）人：以自己的心思去揣測度量別人的想法，此處當(dāng)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恕己：一無“己”，不責(zé)己。劉夢鵬曰：“是恕者，推己之謂，并非寬假之謂。推己之仁心謂之恕，推己之邪心亦謂之恕。”按：孔子曰“忠恕”，意指己所不欲，忽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dá)而達(dá)人。興心：起了念頭。
[32] 忽：王逸注：急也；錢杲之注：將。馳騖（wù務(wù)）：此處指疾馳。
[33] 冉冉：漸漸地。修名：美名。立：成。
[34] 餐：一作“飡”。英：華，花。
[35] 茍：如果，只要。信姱（kuā夸）：言確實美好，與下文“信芳”“信美”同義。信，確實；姱，大，盛美。練要：抓住重點。朱熹曰：“言所修精練，所守要約也?！本?，《文選》五臣注曰：“揀也。”頜（kǎn hàn坎漢）：因饑餓而面色黃的樣子。：一作“咸”。頷：一作“頜”。何傷：有何損害。
[36] 擥（lǎn攬）：持，采。木根：泛言香木之根。結(jié)茝：結(jié)，束結(jié)。茝：一作“芷”。貫：串起。薜（bì必）荔：一種香草。蕊：王逸曰：“實也?！?/p>
[37] 矯：舉持?！段倪x》五臣注曰：“舉也?！币徽f“矯菌桂”，即指糾合菌桂枝條以為繩。汪瑗曰：“揉使之柔，易以紉也?！彼鳎捍颂幹敢允执昀K。胡繩：香草名。（xǐ喜）：修長美麗的樣子。王逸曰：“，索好貌?！?/p>
[38] 謇：發(fā)語詞。法：效仿。前修：謂前代賢人。世，一作“時”。服：被服，佩帶。
[39] 周：合。彭咸：人名，具體事跡失考。王逸曰：“殷賢大夫，諫其君不聽，自投水而死?！币徽f：“彭，老彭；咸，巫咸。殷臣傳道德者?！边z則：遺留的法則。據(jù)汪瑗考證，“彭賢之遺則”，非投水，乃諫而不聽，棄其君。
[40] 長（chánɡ常）：長長地。太息：嘆息。掩涕：抹擦眼淚。民生：即人生。汪瑗曰：“一作人。人字是屈原自謂也。”按：“人生”雖是屈原自指，人民卻是各個個體所構(gòu)成，中國早期觀念強調(diào)結(jié)果正義與程序正義兼具，因此，孔子說：“可與適道，未可與立?！保ā墩撜Z·子罕》）《說苑·貴德》引孔子云：“夫仁，必恕然后行。行一不義，殺一無罪，雖以得高官大位，仁者不為也?！薄盾髯印ね醢浴吩唬骸靶幸徊涣x，殺一無罪，而得天下，仁者不為也?！比巳说貌黄D難，屈原當(dāng)然也不艱難。艱：難，險。
[41] 羈（jī jī擊雞）：馬韁繩和馬絡(luò)頭，此處詩人以馬自喻，說自己自律很嚴(yán)，不放縱自己。朱熹曰：“以馬自喻。韁在口曰，革絡(luò)頭曰羈，言為人所系累也。言自繩束，不放縱也?！闭r（suì歲）：進(jìn)諫。王逸曰：“諫也，《詩》曰：‘誶予不顧?！碧妫簭U。
[42] 以：一無“以”。蕙：填充蕙的香囊。申：重。茝：一作“芷”。
[43] 亦：助詞，無意義。九：數(shù)之極也，言其多。
[44] 怨：恨。浩蕩：本意指水面寬闊，此處指心思不著邊際。王逸曰：“浩猶浩浩，蕩猶蕩蕩，無思慮貌也?！泵裥模喝诵摹４颂幹赋嫉闹倚幕蛘咝扒?。
[45] 眾女：指朝廷中的群小。屈原常以男女關(guān)系喻君臣關(guān)系。蛾眉：如蠶蛾之觸角一樣細(xì)長而好看的眉，指女子貌美。此處詩人自喻。謠諑（zhuó濁）：造謠中傷。
[46] 時俗：當(dāng)時的社會風(fēng)氣。時：一作“世”。工巧：工于取巧。偭（miǎn免）：面向，訓(xùn)為“向”或“背”，皆可通。規(guī)矩：圓曰規(guī)，方曰矩，比喻法則。改錯：改變措施或安排。改，更改。錯，通“措”。
[47] 背：違背。繩墨：木工墨斗上裝有墨繩來取直，喻指法度。朱熹曰：“引繩彈墨，以取直者，所以正曲直也，今墨斗繩是也?！弊非鹤?，隨也。隨意彎曲沒有定則。王夫之曰：“隨意曲直，無定則也。”競：爭。周容：此處指追隨世俗以取悅他人。王夫之曰：“比周以求容。追逐世俗之所好尚，以求容悅；或曰，投于所媚人意，莫不周遍以取容，故曰周容。”度：常規(guī)或法度。
[48] 忳（tún屯）：憂郁煩悶不得排解。胡文英曰：“有物屯于心而不得去也。”王夫之曰：“言積憂也，憂盛貌?！庇粢兀簾炛?。侘傺（chà chì差赤）：失意悵然，無所適從的樣子。邑：一作“悒”。一無“也”。
[49] 寧（nìnɡ佞）：寧可，寧愿。溘（kè克），突然。洪興祖曰：“奄忽，忽然。”流亡：流放而死。此態(tài)：這種姿態(tài)，指上文“競周容以為度”而言。
[50] 鷙鳥：猛禽，如鷹、隼之類。詩人自喻，取鷙鳥威猛，有凌云壯志之意。汪瑗曰：“鷙鳥，雕鶚鷹鳶之屬，此取其威猛英杰，凌云摩霄之志，非謂悍厲博執(zhí)之惡也?！辈蝗海翰恍寂c眾鳥為伍。世：一作“時”。
[51] 圜：一作“圓”。周：相合。此處言方與圓無法相合，喻詩人與群小和世俗不相容。周，一作“同”。
[52] 抑：抑制，壓抑。尤：罪過。攘詬：忍受外加的恥辱。汪瑗曰：“恥自外來而受之?！痹崳阂蛔鳌?img alt="" src="https://img.dushu.com/2022/05/06/20540494255442.jpg" />”。
[53] 伏：保持。張德純曰：“猶服也。”死直：因直道而死。厚：重，看重。
[54] 相道：審視選擇道路。相，審視判斷。察：明審，明察。延佇（zhù?。阂i佇立。延，引頸，伸長脖子；佇，長立。朱熹曰：“延，長也，引頸也。佇，立貌也，跂立也?！狈矗和胺怠?，返回。
[55] 回：掉轉(zhuǎn)。復(fù)路：返回原來的路，走原來的路。行迷：即走上迷惑的道路。
[56] 步：徐行，慢慢走。蘭皋：生有蘭草的岸邊。椒丘：長有椒的山丘。馳：芙蓉館本作“駝”。
[57] 進(jìn)：進(jìn)仕途。汪瑗曰：“仕也?！比耄喝菁{，此處當(dāng)作被容納講。離：同“罹”，遭受。尤：罪過。退：離開，隱去。復(fù)修：重整。一無“復(fù)”。初服：當(dāng)為初事，指修身之事。服，錢杲之曰：“事也?！?/p>
[58] 制：剪裁，制作。芰（jì記）：菱葉。荷，此處指荷葉。集：采集。衣裳：上衣曰衣，下裝曰裳。芙蓉：荷花。
[59] 不吾知：不知吾，不了解我。其亦已：那也就罷了吧。亦：也。已：止，罷了。茍：誠，確實。信：的確，確實。芳：芳香。汪瑗曰：“借芰荷、芙蓉而言己德之馨香而不臭穢也。”
[60] 高余冠：使我的帽子高高的，指戴高帽。岌岌（jí急）：高高的樣子。長余佩：使我的佩飾長長的，指佩長佩。陸離：有兩個意思，一為色彩繁雜，一為長的意思。此處當(dāng)為“長”的意思。
[61] 芳與澤：芳香與水澤。此處指芙蓉生于水中，出淤泥而不污。糅：錯雜。唯：獨，唯獨。昭質(zhì)：光明之質(zhì)，美質(zhì)。猶：尚且，仍然。未虧：未缺少。
[62] 反顧：回頭看。游目：四處望。汪瑗曰：“謂眾目以流觀也?！蓖喝?。四荒：荒，遠(yuǎn)也。四荒指四方很遠(yuǎn)的地方?！渡袝は臅び碡暋酚械榉⒑罘?、綏服、要服、荒服，荒服最遠(yuǎn)。
[63] 繽紛：盛貌，多貌。繁飾：眾多的飾物。芳菲菲：香氣濃。彌章：更加明顯。
[64] 民生：人生。民：一作“人”。樂：喜好。常：常態(tài)。
[65] 體解：肢解，古代一種酷刑。錢杲之曰：“支裂之也?！蓖跻菰唬骸把约汉醚倚牛詾槌Ｐ?，雖獲罪支解，志猶不艾也?！狈牵阂蛔鳌柏M”。懲：懲罰。此處指因受懲罰而改變。
[66] 女媭（xū須）：王逸注：“屈原姊也?！编嵭吨芤住纷ⅲ骸扒妹！庇幸耘畫€為侍女、女巫或楚人婦女的通稱。嬋媛：為“啴咺”的假借。此處指情緒激動而說話喘息急促的樣子。申申：此處指再三反復(fù)地說。罵余：一作“詈（lì立）予”。責(zé)罵我。
[67] 曰：說，主語是女媭。鯀（ɡǔn滾）：堯臣，治水失敗，被舜殺于羽山之野。婞直：剛直，倔強。亡身：亡，通“忘”，忘身，不顧自身安危。一說“亡身”即“方命”，違命的意思。亡：一作“方”。終然：最終。殀（yāo腰）：早死，一作“夭”。羽之野：羽山的郊野。一“羽”下有“山”字。案鯀之治水，傳說偷得“息壤”，以為堵水之用，實際是鯀治水方式不當(dāng)，堵截洪水，必然帶來更大決的堤之災(zāi)難。至鯀之子禹治水，用疏導(dǎo)的方式，最終解決了水患。因此，鯀應(yīng)是因瀆職而被殺。此處說鯀因婞直而被殺，未必準(zhǔn)確。
[68] 汝：指屈原。博謇：知無不言。一說廣博而忠直。謇：一作“蹇”。朱熹曰：“廣博而忠直。”錢澄之曰：“謇，難于言而必欲言也，博謇即知無不言也?！奔姡悍笔⒌臉幼?。姱節(jié)：美節(jié)，美好的節(jié)操。
[69] （cí詞）：草多，這里意為把草聚在一起?！墩f文解字注》曰：“《說文》：‘，草多貌’。《離騷》曰‘菉葹以盈室’，據(jù)許君說，正謂多積菉葹盈室，非草名”。一說意為荊棘，與下文的菉、葹都是雜草。“”一作“茨”。菉葹（lù shī路師）：均為雜草名。菉，一作“綠”。盈：滿也。判：區(qū)別。王逸曰：“別也。”離：舍棄。服：被服，佩戴。
[70] 眾：眾人。戶說（shuì睡）：挨家挨戶去說明。汪瑗曰：“謂戶戶而說也?！痹诖水?dāng)作復(fù)數(shù)，指“我們”。中情：內(nèi)心之情，衷心。
[71] 世并舉：舉世。錢澄之曰：“猶言舉世也。”好朋：喜歡結(jié)為朋黨。煢（qiónɡ窮）：孤單的樣子。不余聽：也就是“不聽余”，不聽我的觀點。當(dāng)是女媭的話。
[72] 依：依照，遵照。前圣：古圣賢，前代圣賢。節(jié)中：猶言折中，衡量。在這里是說依前圣為準(zhǔn)來衡量判斷。汪瑗曰：“謂樽節(jié)至于中道，不使有太過不及之弊也?！编埃╧uì潰）：嘆息。憑心：猶言滿心憤懣。洪興祖曰：“《方言》云：憑，怒也，楚曰憑?！睉{：一作“馮”。歷茲：到現(xiàn)在。歷，洪興祖曰“猶逢也”，朱熹曰“經(jīng)歷之意”。
[73] 濟：渡，渡過。沅（yuán元）、湘：沅水和湘水，均在今湖南境內(nèi)。南征：南行。就：往。重華：舜名重華。陳詞：陳說。陳，列舉之意，洪興祖曰：“列也?！痹~，一作“辭”。
[74] 啟：禹的兒子。《九辯》、《九歌》：古樂曲名，傳說啟從天上偷到人間。夏：夏朝，指夏后啟。康娛：康娛連文，享樂的意思。也有以為“夏康”連文指夏之君主太康的。案此處當(dāng)指夏后啟。夏后啟顛覆后益，破壞了天下為公的大同秩序，開始了天下為家的新時代，是中國上古歷史走向黑暗的第一步?！短靻枴氛f：“啟代益作后，卒然離孽。何啟惟憂，而能拘是達(dá)？皆歸絜澼，而無害厥躬？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啟棘賓商，九辯九歌；何勤子屠母，而尸分竟地?！本椭竼⒌臒o道而言。自縱：自我放縱，不加約束。
[75] 顧難：考慮災(zāi)難。圖后：為日后打算。五子：啟的兒子五觀。用：因。家巷：指失其所居。巷，一作“衖”，一作“居”。游國恩曰：“此條所云，即述啟之荒樂，而不顧其后，以致起五觀叛亂之事也?！?/p>
[76] 羿（yì義）：夏時有窮氏部落的首領(lǐng)，與傳說中射日的后羿非一人。帝嚳時射官，夏少康滅之。淫游：無節(jié)制地閑游。淫，過也。佚田：恣意畋獵。田，一作“畋”。封狐：大狐。
[77] 國：蔣天樞說指后羿所都。一作“固”。亂流：亂逆之輩。鮮終：少有善終，少有好下場。浞（zhuó濁）：寒浞，羿的相，使羿的家臣射殺了羿，占有羿妻。貪：貪取，貪圖。厥家：他的家室，羿的妻子。
[78] 澆（ào傲）：寒浞之子。一作“奡”。被服：芙蓉館本作“被于”，此處猶言依仗。強圉（yù玉）：力大。殺：指殺戮。一本“欲”后無“殺”。不忍：不節(jié)制。
[79] 日：天天?？祳剩合順?。自忘：忘記自身危險，也即這樣做的后果。厥：其也。首：頭。用夫：因此。顛隕：墜落。顛，倒，自上而下曰“顛”，一作“巔”。隕，從高而下墜。
[80] 夏桀：夏亡國之君，以殘暴著名。常違：違常，指做違背天道之事?！段倪x》五臣注曰：“言常背天違道?！彼煅桑航K于。衛(wèi)瑜章曰：“遂焉，猶終然也?！狈暄辏涸馐転?zāi)禍。朱熹曰：“為湯所放也。”
[81] 后辛：殷紂王。后，王。辛，紂的名；菹醢（zū hǎi租海）：把人剁成肉醬。指紂王殘害大臣。菹，腌菜；醢，肉醬。殷宗：殷王朝。宗，汪瑗曰：“猶統(tǒng)也?！?/p>
[82] 嚴(yán)：一作“儼”，莊重恭敬。祗敬：敬重不放縱。祗，敬。周：周室。論道：討論治國之道。道，治世之道。莫差：沒有差失。差，一作“蹉”。
[83] 舉賢：推舉賢才。芙蓉館本“賢”下有“才”。授能：猶言用能，任用有才能之人?！抖Y記·禮運》言五帝之世大同，“選賢與能”。循：遵循。一作“修”。朱冀《離騷辨》曰：“堯舜以來，歷代相傳之治法，即前所謂先路也。”不頗：公正，不偏頗。朱熹曰：“依正道而行?！?/p>
[84] 私阿：偏愛，偏私。王逸曰：“竊愛為私，所私為阿?！泵瘢阂蛔鳌叭恕薄ｅe輔：采取措施輔佐。指皇天會采取措施輔佐人君有德者。錯，同“措”，采取措施。輔，輔佐。一說，皇天會安排有德之人來輔佐人君。王逸曰：“言皇天神明，無所私阿，觀外民之中有道德者，因置以為君。使賢能輔佐，以成其志。故桀為無道，傳與湯；紂為淫虐，傳與文王?！?/p>
[85] 夫維：發(fā)語詞。維，獨，通“唯”。圣哲：圣明。茂行：美好的德行。錢杲之曰：“美行也。”劉夢鵬曰：“盛德也。”茍得：乃得。茍，王夫之曰：“乃也?！庇茫合碛?。汪瑗曰：“猶有也。”下土：天下。
[86] 瞻前顧后：遠(yuǎn)觀前代，還視當(dāng)今。錢杲之曰：“前謂古也，后謂今也。”相觀：審視，仔細(xì)觀察。汪瑗曰：“相者，視之審也；觀者，視之周也，曰瞻顧，曰相觀，詳言之也?！泵瘢阂蛔鳌叭恕?。計極：極計，猶言極則。
[87] 孰：誰。義：道義。善：善行。用：享有，此處指享有天下。服：使人心服。
[88] 阽（diàn電）：面臨危險。朱熹曰：“臨危也，言近邊而欲墜也?！蔽Ｋ溃簽l臨死亡。朱熹曰：“言幾死也?！惫?jié)：一本無。初：當(dāng)初的志向。汪瑗曰：“初志。”
[89] 量：度量。鑿：鑿孔，孔眼。正：修正，一作“進(jìn)”。枘：插入鑿孔的木端。前修：前賢。
[90] 曾（zēnɡ增）：累次，一次次。游國恩曰：“‘曾’字當(dāng)貫歔欷與郁邑兩事言之?！睔[欷（xū xī須西）：悲泣抽噎的聲音。郁邑：憂郁。邑，一作“悒”。時之不當(dāng)：不當(dāng)時，沒遇到好時候。當(dāng)，遇。
[91] 茹蕙：柔軟的蕙草。茹，柔。掩涕：掩面涕泣。霑：濡濕。襟：古代指衣的交領(lǐng)。浪浪：流淚多的樣子。
[92] 敷：鋪開。衽：衣前面的部分，衣服的前襟。耿：光明。中正：即中正之道。
[93] 駟：四匹馬拉車，這里做動詞用，駕。汪瑗曰：“猶乘也，如驂字，亦可虛實兩用?！彬埃阂环N龍，沒有角。王逸曰：“有角曰龍，無角曰虬。”一作“虯”。乘（chénɡ成）：一作“椉”。鹥（yì義）：鳳凰的別名?！渡胶＝?jīng)·海內(nèi)經(jīng)》說：“有五采之鳥，飛蔽一鄉(xiāng)，名曰鹥鳥?！变郯ｏL(fēng)：即迅速地乘著埃風(fēng)向天上飛行。溘（kè克），突然。埃風(fēng)，卷起塵土的風(fēng)。
[94] 發(fā)軔（rèn認(rèn)）：出發(fā)，啟程。軔，防止車輪轉(zhuǎn)動的木頭。蒼梧：蒼梧山，相傳舜葬于蒼梧山?？h（xuán旋）圃：懸圃，神山，在昆侖山上?？h，一作“懸”。
[95] 少：稍稍。留：蔣天樞：“遲留，止而有所待?！膘`瑣：神靈處所的大門。靈，神。瑣，門上鏤空的花紋，形狀像連瑣。王逸曰：“瑣，門鏤也，文如連瑣?！蹦海阂蛔鳌澳?。
[96] 羲和：神話中為太陽駕車的神。王逸曰：“日御也?！卞艄?jié)：按節(jié)徐步慢行。王逸曰：“弭，按也，按節(jié)，徐步也?！贬冕眩▂ān zī焉姿）：傳說太陽落下的地方。一作“奄茲”。未：一作“勿”。迫：近，靠近。
[97] 曼曼：遙遠(yuǎn)的樣子。曼，一作“漫”。《文選》五臣注曰：“遠(yuǎn)貌?！毙蓿洪L。求索：尋求，探索。
[98] 飲（yìn?。喊阉o人或牲畜喝。咸池：神話傳說中太陽升起前沐浴的地方。王逸曰：“日浴處也?！笨偅何兆№\繩。是驅(qū)車的動作。扶桑：神話傳說中的神樹，太陽登上扶桑而后開始行程。
[99] 若木：神話傳說中的神樹，長在西方日落之處。王逸曰：“若木，在昆侖西極，其華照下地?！狈鳎悍魇谩Ｒ徽f擊打，一說遮蔽。王逸曰：“擊也，一云蔽也。”聊：暫且，姑且。相羊：安閑自在地游走，從容游玩的樣子。羊：一作“徉”，一作“佯”。
[100] 望舒：神話傳說中給月亮駕車的神。王逸曰：“月御也。”先驅(qū)：前驅(qū)，在前導(dǎo)路。飛廉：神話傳說中的風(fēng)神。王逸曰：“飛廉，風(fēng)伯也。”奔屬（zhǔ主）：緊緊相隨的隨從。汪瑗曰：“奔，疾走也?！绷种佘苍唬骸皩伲瑥囊??！?/p>
[101] 鸞皇：鳳凰之類的神鳥?；?，一作“凰”。前戒：在前方警戒，猶言前驅(qū)。一本作“先戒”。雷師：雷神。未具：還沒有齊備。
[102] 鳥，芙蓉館本作“凰”。繼之以日夜：日夜相繼，不停息。
[103] 飄風(fēng)：旋風(fēng)。屯：聚。離：麗，附著。王夫之曰：“離，麗也，附也?！甭剩阂蛔鳌皫洝?。云霓：副虹，彩虹的一種。霓，一作“蜺”。御：駕駛。
[104] 紛總總：紛繁眾多的樣子。紛，繁盛的樣子?？偪偅姸嗟臉幼?。離合：乍離乍合。斑：色彩錯雜的樣子。一作“班”。陸離：王夫之曰：“雜色貌?！?/p>
[105] 帝：天帝。王逸曰：“謂天帝。”王闿運曰：“喻懷王?！遍挘╤ūn昏）：守門人。王逸曰：“主門者也?！遍嬯H（chānɡ hé昌河）：傳說中的天門。
[106] 曖（ài愛）曖：昏暗的樣子。罷：終了。以：一作“而”。延佇：長久佇立。汪瑗曰：“延，遲緩也。佇，久立也?！?/p>
[107] 溷（hùn混）濁：混濁，混亂。蔽：遮隱。
[108] 濟：渡。白水：傳說中的神水，出自昆侖山，飲之可以不死。王逸曰：“《淮南子》言，白水出昆侖之山，飲之不死?！薄痘茨献印椥巍吩唬骸鞍姿擞瘛！遍仯╨ànɡ浪）風(fēng)：神話傳說中的神山，在昆侖山上。馬（xiè謝）：拴馬，系馬。，牽牲口的繩子，這里做動詞用。一作“
”。
[109] 高丘：楚地的山名。王逸曰：“楚有高丘之山?！迸捍颂幈扔骺梢岳斫庠娙恕⒖梢酝ň齻?cè)之人。一說喻忠臣，或者喻賢君。王逸曰：“以喻臣?！敝祆湓唬骸吧衽髻t君也?！庇螄髟唬骸半[喻可通君側(cè)之人?！?/p>
[110] 春宮：神話傳說中東方青帝的住所。王逸曰：“東方青帝舍也?！杯傊Γ簜髡f中神樹的樹枝。繼：續(xù)。
[111] 榮華：草木的花朵。汪瑗曰：“草木之英也，草曰榮，木曰華。”落：墜落，凋落。相：審視。下女：人間之女。指以下宓妃等人。詒（yí疑）：同“貽”，贈送。一作“貽”。
[112] 豐隆：傳說中的云神。一說雷師。宓（fú福）妃：傳說伏羲氏女，溺洛水而死，遂為河神。
[113] （xiānɡ香）：佩帶。一說香囊。結(jié)言：猶言約言。此處指相約為好。汪瑗曰：“結(jié)言，通二家之言而相結(jié)以為好者也?！卞啃蓿喝嗣?，王逸認(rèn)為是傳說中伏羲氏的大臣。理：媒人。指使者，此處指媒人。朱熹曰：“為媒以通詞理也?！?/p>
[114] 緯（huà話）：性情乖戾。王逸曰：“乖戾也?！本暎阂蛔鳌盎铡?。難遷：難以改變。
[115] 次：住宿。王逸曰：“次，舍也。再宿為信，過信為次?！备F石：傳說里的山名?！痘茨献印椥斡?xùn)》：“赤水之東，弱水出自窮石，至于合
?！卞▃huó濁）：洗。洧（wěi偉）盤：傳說中的水名。盤，一作“槃”。王逸曰：“水名?！队泶髠鳌吩唬骸⒈P之水，出崦嵫之山。’”
[116] 保厥美：自持其美麗。淫游：恣意游蕩。
[117] 違棄：離開，放棄。汪瑗曰：“違者，去其地也。棄者，舍其人也?！?/p>
[118] 四極：指天的四方極遠(yuǎn)之處。周流：遍游，周游。下：下界，人間。
[119] 瑤臺：玉石砌成的高臺。偃蹇：高高的樣子。有娀（sōnɡ松）：傳說中的古國。佚女：美女。洪興祖曰：“《淮南子》曰：‘有娀在不周之北，長女簡翟，少女建疵。’注云：‘姊妹二人在瑤臺也?！?/p>
[120] 鴆（zhèn鎮(zhèn)）：鴆鳥，有毒。不好：不美。王逸曰：“言我使鴆鳥為媒，以求簡狄。其性讒賊，不可信用，還詐告我言不好也?！迸頋商赵唬骸安缓?，不喜為媒也?！?/p>
[121] 鳴逝：鳴叫著飛遠(yuǎn)。佻（tiāo挑陰平）巧：輕薄虛浮。
[122] 自適：自己前往。
[123] 詒（yí移）：同“貽”，贈送，這里做名詞，當(dāng)禮物講。高辛：帝嚳，五帝之一。帝嚳娶有娀氏女為次妃，生契。《史記·殷本紀(jì)》說：“殷契，母曰簡狄，為帝嚳次妃。”
[124] 集：停留，猶言安身。一作“進(jìn)”。汪瑗曰：“猶言遠(yuǎn)去也?；蛟?，集亦止也。止，居也。初止曰集，既集曰止。群居曰集，久居曰止?！绷模汗们摇?/p>
[125] 少康：夏后相之子。未家：未有家室，未娶。有虞：國名，姚姓。二姚：有虞氏國君的兩個女兒。
[126] 理弱媒拙：媒人能力弱，拙笨。理，媒人。導(dǎo)言：傳達(dá)言語。這里指傳達(dá)愿意結(jié)為婚姻之言。導(dǎo)：一作“道”。不固：意謂不能堅固有虞氏之心。
[127] 溷（hùn混）：混濁，混亂。蔽善而稱惡：蔽隱美善，稱揚邪惡。善，一作美。
[128] 閨中：指上述女子的住所。閨，小門。邃遠(yuǎn)：深遠(yuǎn)。哲王：明智的君主。汪瑗曰：“猶言明君?！卞唬河X悟，醒悟。
[129] 朕情：我的忠貞求索之情。不發(fā)：不能抒發(fā)。一本“忍”下有“而”。終古：無盡的來日。朱熹曰：“終古者，古之所終，謂來日之無窮也。”
[130] 索：索取。王逸曰：“取也。”藑（qiónɡ窮）茅：古人占卜用的一種草。藑，一作“瓊”。筳篿（tínɡ tuán廷團）：古代占卜用具，一種小竹片。篿，一作“?！薄！段倪x》五臣注：“《爾雅》云：‘葍（fú服），藑茅?！蹲ⅰ吩疲骸}、葍一種，花有赤者為藑?！蓖跻菰唬骸肮j，小折竹也，楚人名結(jié)草折竹以卜曰篿。”洪興祖曰：“筳，竹筭也?！膘`氛：靈，巫。氛，巫的名字。靈氛以及女媭、蹇修在《離騷》中可以看作為寓言類人物，不必指實。
[131] 曰：主語是靈氛。兩美：以美男美女結(jié)合喻明君賢臣聚合。朱熹曰：“蓋以男女俱美，比君臣俱賢也?！毙判蓿捍_實美好。慕：愛慕，仰慕。
[132] 九州：古代中國區(qū)域劃分。這里以九州指天下。是：這地方。一說指楚國。女：此處以美女喻賢君。朱熹曰：“美女以比賢君?！?/p>
[133] 勉遠(yuǎn)逝：努力遠(yuǎn)行。釋：舍棄。女：汝。朱熹曰：“言天下之大，非獨楚有美女，但當(dāng)遠(yuǎn)逝而無疑，豈有美女求賢夫而舍汝者乎？”此處所言者仍舊是靈氛。
[134] 芳草：喻明君。一說喻賢士。懷：思，留戀。故宇：舊居，故居。宇，一作“宅”。
[135] 昡曜：炫目而看不清楚，失去辨別的能力。昡：一作“眩”。王逸曰：“惑亂貌?！毙鞜堅唬骸澳慨?dāng)日曜，眩然不辨黑白也?！?/p>
[136] 民：人。這里指一般人。黨人：指小人，結(jié)黨營私之人。
[137] 戶：家家戶戶。服艾：佩戴艾草。盈要：佩滿腰間。盈，滿；要，通“腰”。
[138] 未得：沒有得當(dāng)。珵（chénɡ呈）美：珵玉之美。能當(dāng)：能恰當(dāng)判斷價值。王逸曰：“言時人無能知臧否，觀眾草尚不能別其香臭，豈當(dāng)知玉之美惡乎？”
[139] 蘇：通“索”，取也。充幃：填充香囊。王逸曰：“幃，謂之幐。幐，香囊也?！?/p>
[140] 從：聽從。
[141] 巫咸：古代神巫，名咸。王逸曰：“古神巫也，當(dāng)殷中宗之世?！睉眩簯汛е?。椒糈（xǔ許）：椒，香料，降神用；糈，精米，享神用。王逸曰：“椒，香物所以降神。糈，精米，所以享神。”要：同“邀”，邀請。
[142] 翳（yì義）：遮蔽。形容眾神靈遮空而下。王逸曰：“蔽也。”備降：汪瑗曰：“猶言齊來也?！本裴冢撼赜芯裴谏?。一說此處指九嶷山之神。嶷，一作疑。
[143] 皇剡（yǎn眼）剡：光芒大盛的樣子?；剩?。剡剡，光明貌。一說恍恍惚惚的樣子。揚靈：靈光發(fā)揚。吉故：為了吉祥的原因。也即上文所言兩美必合之事。汪瑗曰：“謂兩美必合也?！?/p>
[144] 勉：努力。王逸曰：“強也?！鄙?、上下：猶言升到上天降到下界。榘矱（yuē約）：法度。榘，一作“矩”，畫直角或者方形的工具。王逸曰：“榘，法也。矱，度也?！贝颂帪槲紫陶Z。
[145] 儼：恭敬。此處指敬重賢士。一作“嚴(yán)”。合：匹合。王逸曰：“匹也?！睋矗阂烈瑴拇蟪?。王逸曰：“伊尹，名，湯臣也?！本挑恚è括 yáo高搖）：皋陶。禹的大臣，一作“皋陶”。調(diào)：和諧。王逸曰：“和也?！?/p>
[146] 行媒：指前面使媒人代為傳達(dá)而言。王逸曰：“喻左右之臣也?！?/p>
[147] 說（yuè月）：殷賢臣傅說。操筑：指從事筑墻的勞動。操，持，從事；筑，筑墻，古代筑墻是用夾板夾住泥土，再用木杵把土夯實。傅巖：地名。在今山西省境內(nèi)。武?。阂蟾咦?。傳說傅說遭遇刑罰，在傅巖筑墻，后遇武丁，成為賢相。
[148] 呂望：即姜尚，姜太公。鼓刀：鳴刀。姜尚曾經(jīng)做屠夫。遭：遇到。周文：周文王姬昌。
[149] 寧戚：衛(wèi)人，經(jīng)商，后齊桓公拜為客卿。王逸曰：“寧戚修德不用，退而商賈，宿齊東門外，桓公夜出，寧戚方飯牛，叩角而商歌，桓公聞之，知其賢，舉用為客卿，備輔佐也?！痹撦o：充任輔佐。該，備，充任。
[150] 及：趁著。未晏：未晚，此處指未到暮年。未央：未盡，未完。央，王逸曰：“盡也?！?/p>
[151] 鵜（tí jué提決）：杜鵑，秋分時鳴叫，鳴叫則眾芳凋謝。一說立夏時鳴叫。
[152] 瓊佩：玉佩。偃蹇：繁盛的樣子。王逸曰：“眾盛貌?！彼B然：因密集而遮蔽的樣子。洪興祖曰：“《方言》云：‘掩、翳，薆也?！⒃疲骸^薆蔽也?！?/p>
[153] 諒：相信。一作“亮”。王逸曰：“諒，信也?！闭郏赫蹥АＭ翳ピ唬骸罢壅?，挫衂（nǜ女去聲）敗毀之意。”
[154] 繽紛：混亂的樣子。汪瑗曰：“亂之盛也。”淹留：久留。
[155] 茅：惡草，喻惡人。
[156] 蕭艾：惡草名，喻壞人。
[157] 莫：不。
[158] 蘭：比喻賢才。錢杲之曰：“喻所收賢才也?！币徽f指司馬子蘭。可恃：可依靠。羌：何乃。容長：徒以容貌見長。馬其昶曰：“長，多也，謂容飾多而無實徳?！?/p>
[159] 委：棄，放棄。厥：其。從俗：追隨世俗。茍得：茍且得以。
[160] 椒：香木，比喻賢才。一說指楚大夫子椒。專佞：專事讒佞。慢慆（tāo掏）：怠慢放縱。汪瑗曰：“慢者容貌之傲惰也，慆者情性之淫泆也?！睒f（shā殺）：惡草，喻似賢非賢者。王逸曰：“茱萸也。似椒而非。”一說樧是香物，喻賢才。錢杲之曰：“椒、榝亦香物，皆喻所收賢才也。”幃：香囊。王逸曰：“盛香之囊，以喻親近?！?/p>
[161] 干進(jìn)而務(wù)入：遍求鉆營之道。汪瑗曰：“干者求之遍也，務(wù)者事之專也，將進(jìn)曰進(jìn)，既進(jìn)曰入。干進(jìn)務(wù)入，互文而重言也?！膘螅▃hī支）：敬，敬重。而，一作“以”。
[162] 從流：順從時下風(fēng)氣。一作“流從”。
[163] 揭車、江離：均為香草名。洪興祖曰：“皆香草，不若椒蘭之盛?！?/p>
[164] 茲佩：這個佩飾。歷：經(jīng)歷，遭遇。王逸曰：“逢也?！?/p>
[165] 虧：減損。沬（mèi妹）：竭，終止。
[166] 和：調(diào)和。調(diào)：格調(diào)。度：法度。一說，玉佩聲音有調(diào)有度。錢澄之曰：“指玉音之璆（qiú求）然，有調(diào)有度也?！绷模汗们?，暫且。浮游：漫游，周游。朱冀曰：“浮游，謂浮生，如物在水上，優(yōu)游而任其所之也?！迸捍颂幱飨嗪系木?。
[167] 及：趁著。余飾方壯：我的服飾佩飾仍舊盛美，也即“年未晏、時未央”之意。朱熹曰：“余佩，謂瓊佩及前章冠服之盛。方狀，亦巫咸所謂年未晏、時未央之意?！?/p>
[168] 歷：選擇。朱熹曰：“遍數(shù)而實選也。”
[169] 羞：美味食物。精：搗碎?！段倪x》五臣注曰：“
也。”瓊爢（mí迷）：玉屑。（zhānɡ張）：糧。
[170] 雜：雜用?，幭螅好烙窈拖笱馈４颂幹鸽s用美玉和象牙為車飾。
[171] 離心：不同心。自疏：自動疏遠(yuǎn)。
[172] 邅（zhān詹）：轉(zhuǎn)，楚方言。昆侖：山名。神話中常見的昆侖，已經(jīng)不是實際中所指地名，指神仙清凈之處?！袄觥?，一本皆從“山”。汪瑗曰：“屈子之所用昆侖、閬風(fēng)、懸圃等山，即如《列子》之所謂蓬萊、方丈、員嶠、方壺諸山耳。蓋雖有是名而本無是山，假設(shè)其號以為神仙清凈高遠(yuǎn)之居也?！?/p>
[173] 揚云霓：云霓飛揚。晻（yǎn眼）靄：遮蔽天日的樣子。李周翰曰：“旌旗蔽日貌?！贝艘栽颇抻髌鞄谩Ｓ覃[：車鈴，玉質(zhì)，雕成鸞的樣子。啾啾：本為鳥叫聲，這里指車鈴聲。
[174] 天津：傳說中天河渡口。西極：劉夢鵬曰：“西方之極?！?/p>
[175] 翼：展翅。承：接。旂：旗。劉夢鵬曰：“承，接也。言鳳皇同翔其上，其翼與車旂相承接也。”翼翼：閑暇自得的樣子。
[176] 流沙：傳說中的西方沙漠。洪興祖曰：“《山海經(jīng)》：‘流沙出鐘山，西行?！⒃疲骸裎骱＞友訚桑渡袝匪^流沙者，形如月生五日?！弊瘢貉刂?。赤水：傳說中的水名，源于昆侖山。容與：躊躇不前。
[177] 麾（huī揮）：指揮，用手指揮。王逸曰：“舉手曰麾?；蜓砸允纸淘击狻！绷航颍涸谒霞軜蛄骸Ｐ鞜堅唬骸傲航?，為梁于津上?！痹t：告知。王逸曰：“告也?！蔽骰剩簜髡f中的帝少皞。王逸曰：“帝少皞（hào浩）也?！笔梗阂蛔鳌耙浴薄Ｉ嬗啵喊盐叶蛇^水去。涉，渡。
[178] 艱：難，一作“囏”。騰：飛騰。徑待：路上等待。
[179] 不周：不周山。傳說中山名，在昆侖山西北。王逸曰：“山名，在昆侖山西北。”西海：傳說中西方的海。期：相約的地點。
[180] 屯：聚集?！段倪x》五臣注：“聚?！饼R玉轪（dài代）：猶言并轂而驅(qū)。轪，車轂端的蓋帽。一說車輪。
[181] 婉婉：形容龍在行進(jìn)中伸屈自如不疾不徐的樣子。一作“蜿蜿”。錢杲之曰：“曲折貌。”徐煥龍曰：“龍行不疾不徐貌?！蔽撸浩鞄脭[動飄揚的樣子。汪瑗曰：“猶飄揚，謂載之于車，車騰則旗動而飄揚也?！蔽撸阂蛔鳌板藻啤薄Ｉ?，一作“移”。
[182] 抑志：平撫心情?！耙帧鄙弦挥小傲摹弊帧Ｍ翳ピ唬骸爸^按仰其西涉之志也?！卞艄?jié)：按節(jié)徐步慢行。高馳：向高遠(yuǎn)之處飛馳。汪瑗曰：“謂遠(yuǎn)舉之意?！卞沐悖哼b遠(yuǎn)的樣子。王逸曰：“遠(yuǎn)貌。”
[183] 《九歌》：王逸曰：“九德之歌，禹樂也。《韶》，《九韶》，舜樂也?！奔伲航?。錢杲之曰：“借也?！眿仯河淇?。
[184] 陟：上升?；剩夯侍臁：諔颍悍浅９饷鞯臉幼?。赫，赫然；戲，曦。戲：一作“曦”。徐煥龍曰：“赫，盛大；戲，顯明也?！迸R睨（nì逆）：俯視。睨，斜視，徐煥龍曰：“有所不忍正視也?！迸f鄉(xiāng)：故土。王逸曰：“楚國也?！?/p>
[185] 仆夫：御者，駕車人。懷：思，懷戀故土。蜷（quán全）局：蜷曲身子不肯前行的樣子。王逸曰：“詰屈不行貌。”顧：回視。
[186] 亂：亂詞。亂有治義，指總結(jié)。詩歌的亂詞一般總結(jié)詩義。王逸曰：“理也。所以發(fā)理詞指，總撮其要也。”已矣：表示失望絕望。王逸曰：“絕望之詞也?！?/p>
[187] 莫我知：莫知我，沒人理解我。
[188] 美政：指屈原所主張的以五帝三王為代表的善政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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