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杰倫的淡水
次日,照舊寫稿。有了上一日教訓(xùn),無論如何也不能太晚出門,更何況,今天要去淡水。
年灣的朋友說,淡水可以找到臺北過去的痕跡。立即動了好奇心要去看個究竟。
“我們那個年代談戀愛,都是去淡水的漁人碼頭看日落?!蹦觊L的臺北人這樣回憶。我的眼前出現(xiàn)一幅畫面,無邊無際的海,長長的堤壩,一直延伸到海水中心的碼頭,兩個人,相依坐在碼頭尾,絢爛的晚霞染紅了整個世界,只留下兩個小人的影子在落日余輝中閃爍,像金子做的。沒有人描述過,但心里的漁人碼頭就是這樣的。
據(jù)說周杰倫長在淡水,畢業(yè)于淡江高中。我不是他的粉絲,卻好奇什么樣的水土孕育了這位亞洲小天王,令他寫出了后來這許多的歌曲。順道去拜訪一下他上學(xué)的高中。
出門早,順便搭捷運去了臺北花博會。此時春節(jié)已近,往年的臺北,早已人去城空,打工的人早早回了南部老家,但今年又不大一樣,因為臺北有了花博會。亦有南部人專程搭了臺鐵,北上看花,電視里是這么說的,也不知道真假。
湊熱鬧的事,算不得喜歡。但是,“都到臺北了,還是應(yīng)當去看看的?!迸_北人都這么勸,不如從命,買過票。進去,人山人海。黃橙橙的金魚草,滿園的一串紅,潔白的水仙花,開得正旺盛,卻全是配菜,據(jù)說真正的美景都在館里。
所謂館,去過上海世博會的朋友,定然懂得,便是以不同主題建造的大房子,景色都放在里面。要取了號,才夠資格排隊,等上好多小時,進去就看這么一眼。我是受過“世博”苦的人,要等上號怕要等到天黑了。要去淡水,便頭也不回的出了園,半點遺憾都沒有。
倒是出門前去了鄧麗君主題館,人不多,也不用排隊。過道里,臺灣的藝人們紛紛留下大名,張信哲、S·H·E、林志玲、伍佰、周杰倫、五月天……滿滿寫了一面墻。館內(nèi)倒也沒什么特別,卻一直循環(huán)播著一部歌后的短片,視頻里的她,如她的聲音一樣,淡然,甜美。
“綠草蒼蒼,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綠草萋萋,白霧迷離,有位佳人,靠水而居——”腦子里一直回響著它的旋律,回過神,人已到了淡水。
陰天,海水是灰色的,天青白,沒有云,亦不見太陽。捷運站門口,八九個少年,圍在一起切磋舞藝,其中一個男孩戴頭盔,倒立著練旋轉(zhuǎn)。門外,近海的濱海路上,一個戴帽的男子,胸前架把吉他,唱《外婆的澎湖灣》。
“澎湖灣啊,澎湖灣,外婆的澎湖灣……”
腳邊,一只無聲的小黑狗趴在音箱上,長了只白色鼻子。話筒前貼了塊板,寫著“無名小站”。周邊的人,靜靜站著聽。聲音一直傳到海面上,散了開去,風平浪靜的,海靜的仿佛只有顏色,沒有實體似的。
買好去漁人碼頭的船票,尚有時間,計劃著租輛單車去老街轉(zhuǎn)轉(zhuǎn)。
租車的男孩兒戴副眼鏡,把車推出來,一面遞給我一張老街地圖?!捌鋵嵅挥米?,騎車就可以到漁人碼頭。”他一面說,一面又幫我標出淡江高中的位置,“就在紅毛城上面,是周杰倫的母校。”
道過謝,就往海邊騎。這條沿海小道似乎專是為單車準備的,前方亦有不少全副武裝的單車騎士,走近一看,都是上了年紀的阿伯阿嬸,神色卻如少年一般。恰是學(xué)生放學(xué)回家的時間,一排小吃店門口已經(jīng)圍滿了穿制服的少男少女,涼茶鋪、刨冰店、鹽酥菇……燒酒螺的招牌下,又細細的注明“大辣,中辣,小辣,無辣”四種口味。路邊,一家咖啡館外,停了一只形狀奇異黑白相間的寵物,比狗大一些,粉色的長鼻子,走進一瞅,原來是只寵物豬!
淡水這個小鎮(zhèn),如它的名字,有種淡然的氣質(zhì),節(jié)奏慢慢的,充滿了生活情趣。
一路看一路晃悠,男孩說30分鐘的路程,騎了將近一個小時。沿海的扶欄上豎了一塊板,逆光站在路上,寫著“前方漁人碼頭”。將車鎖在路邊,順著石梯上堤壩,是一條木質(zhì)的觀景臺,也是海濱棧道,四五百米長,遠望過去,空無一人。倒是近處,有一對父母,帶了三歲的女兒來看海。
“現(xiàn)在年輕人談戀愛可不會去什么漁人碼頭了。”郭伯伯如此說過。
此刻的漁人碼頭空曠得像個廢棄的廣場。與想象中的它,相差甚遠。沒有落日,沒有夕陽,傍晚的海面,只是一味平靜的等待夜色的降臨。海面上,亦沒有船,一艘也沒有。遠處的山脈,形似一座火山,上空聚著厚重的霧氣,像噴射出來的煙,似要哭出來似的。
就在回去的路上,它終于掉下淚了。燈火漸漸亮起來,照亮了路,雨卻越來越大,滴落在身上,也蒙了眼。紅毛城在左側(cè)的小山坡上,點了燈,門口是一條近乎40度的盤山路。站在路口,猶豫起來。天色不早,是趕緊回城里,還是繼續(xù)上山?那山上的淡江高中究竟離現(xiàn)實還有多遠?
腳踏車靠在路旁,還是上了山。爬山虎覆蓋下的石墻,在銀白的路燈下,顯出古典的細紋,再走過兩三百米,紅磚取代了石頭,“真理大學(xué)”四個字赫然出現(xiàn)在路旁的石板上,并注有“北部臺灣季度長老教會創(chuàng)辦真理大學(xué)”的字樣。一株棕櫚樹立在墻內(nèi),葉子垂下來,雨點滴撒在葉片上。院內(nèi),依舊是紅磚砌成的歐式學(xué)堂,亦有哥特式風格的禮堂,圓型花圃前,小噴泉獨自清唱。
不禁被這學(xué)府的氣質(zhì)吸引住,站在門外看了許久,呆呆的看夜燈下的校舍,神圣的立在綠蔭中。山上走下來幾個游客,說著笑。我又加快了步伐,繼續(xù)向前趕,再走五六百米路,兩岸盡是圍墻,前方的路在夜色中若隱若現(xiàn),快是要放棄了,卻從左側(cè)伸出一扇極不起眼的小門,刷過綠漆,一塊銅牌匾上,細細的,豎著幾行小子“私立淡江高級中學(xué)”。
就是這里了。
“淡江高中溯源于1882年馬偕博士創(chuàng)辦之牛津?qū)W堂與淡水女學(xué)堂……以‘愛與服務(wù)’為校訓(xùn)……是北部最早臺灣子弟就讀之中學(xué)?!毙J房淘陂T前的一塊大石上。
進門,有一個上了歷史的籃球場,少年時代常見的那種,簡單的框架,橙黃色的路燈照著,背后是一座兩層的教學(xué)樓,也是紅磚,還有拱形回廊。順著小道向里走,道路漸漸寬闊,校舍越來越新,有許多美麗的新式建筑,卻不敵進門處的那座有味道。就這樣一直向里走了十余分鐘,路過了圖書館、會議廳,運動場……新建的籃球場里還有兩個男孩在練球。籃球擊地的聲音,回響在時空里,有些感傷,實在是太靜了。
周杰倫,便是在這里長大的。這句話莫名的在腦子里冒出來。也算了個愿,以后回去跟弟弟吹牛去,“姐姐我去過你的偶像周杰倫的學(xué)校?!彼欢ò“〉慕姓f不公平。
最后看一眼校園,周邊的灌木,在夜色中令人發(fā)怵。小跑出學(xué)校,順著光趕緊下山,山腳的紅毛城依然亮著燈。門口的工作人員倒是很熱忱,極溫和的勸我進去看看,說天色晚了,也不收我門票。
紅毛城,17世紀初由當時占領(lǐng)臺灣的西班牙所建,后又來了荷蘭人,1867年后,亦一度成為英國領(lǐng)事館的辦公地點,是臺灣現(xiàn)存最古老的建筑之一。內(nèi)部陳設(shè)倒也無特別,外面依然是紅磚、回廊,花圃,很有一種規(guī)范的美感。站在二樓長廊上時,才發(fā)現(xiàn)視線極為開闊,眺望遠處,掠過前景的枝葉,剛才在漁人碼頭見過的那座“火山”便倏然的出現(xiàn)在眼前。夜海是這樣的令人心寧,“火山”上熠熠的燈光,投射在海面上,是一幅油畫。多一筆太多,少一筆太少。這群歐洲來的“紅毛”,還真是會選地方。
待雨小一些,加緊騎回去,淡水老街的夜市,才開始登場。
這里的夜市比臺北城里的又有不同,更有小城風味。路邊的涼茶鋪前掛著“臺灣涼茶世界第一”的橫幅,喇叭里反復(fù)播著“‘十八味’涼茶,獨家秘方,70年屏東老店”。
“喝了我家的茶,養(yǎng)顏排毒,皮膚會越來越好?!毙」媚镆贿叺共?,嘴上抹了蜜。
沒走兩步,又被水果攤前的女子欄住,硬要我買些水果去。卻并不讓人為難。
“什么水果好吃???”
“都好吃,青棗,鳳梨,蓮霧,芭樂,隨便你選?!?/p>
“等一下!”我突然拉住她的衣袖,“你說的芭樂,就是‘香蕉你個芭樂’里的那個么?”
被我這么一問,她倒是愣住了。
“好,我就來袋芭樂,再裝一袋蓮霧!”
水果都洗凈切好,并裝好透明塑料袋。還了單車,回臺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