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

春天來了，減去厚重的冬裝，發(fā)現(xiàn)背有點駝。

這天完成一部書稿，用鼠標(biāo)在郵件上點完“發(fā)送”，一種打開身體的沖動油然而生。正值上午十點，大好春光瀉滿屋外，每一張掠過窗前的臉莫不盛開春天般的笑靨。

已是清明小長假最后的一個明艷上午，我快速換好衣服蹬上旅游鞋，甩門而去。

走在路上，我給女兒打手機：“我正在去往玄武湖！”

女兒好笑我的鄭重其事。很多年來，我無數(shù)次放棄拿這套“有價無市”的“雙學(xué)區(qū)房”換取一處時尚大宅，就是因為一箭之遙外的玄武湖。

“我要在玄武湖邊養(yǎng)老呀！”

話雖如此，我?guī)缀蹙蜎]有讓自己的腳步邁出過解放門。有時我去湖南路，騎車上了雞鳴寺大坡，瞄一眼解放門內(nèi)外涌動的人流，就沿著明城墻徑直往玄武門去了。

我有一位同事，每晚跟著一幫同好，騎車好幾站路來解放門，然后出了城門沿湖一圈暴走。據(jù)她形容彼時玄武湖畔的盛況，那真叫“摩肩接踵”，她說有人不當(dāng)心一個趔趄，至少六七個人不自在，怕被誤認為是用腳跟制造了障礙的事主。

我于是想，既然遠道來玄武湖的人那么多，我這個近鄰就暫時不去湊熱鬧了吧。

可是這一天，我邁出解放門，好風(fēng)迎面吹來，水波不興，滿眼桃紅柳綠、天藍云白，我立刻對身邊的熙攘人流渾然失去感覺。

我選一塊水邊巖石，抱膝而坐，有一家人隔著一叢探春叫叫嚷嚷拍照，我還對他們的孩子笑一笑。漸漸人聲似被過濾，湖水在我腳下拍打，柳絮輕落于我的掌心，桃花瓣追逐水浪，野芹菜散發(fā)清香。湖上有游人泛舟，彩旗獵獵，讓我想起兒時春游，十來個孩子擠一只游船在湖心打轉(zhuǎn)，全靠老師在岸上吹哨子指揮掌舵的那個孩子，讓游船靠了岸。

過了很多很多年，班上的同學(xué)說起這件往事，我方得知，那個掌舵的孩子居然是我。

我倒是清楚記得兒時的哥哥，令我用小裙子兜住他在湖邊攀摘的毛桃，此后我用小裙子擦汗，滿臉起了紅疹。

我這樣地離開現(xiàn)實走進冥想，整個的身心都在春暖花開。

不知自何時開始，海子的詩走向了大眾，大家都喜歡引用他的句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我猜想，那或許就是因為大家都跟我一樣，無意中發(fā)現(xiàn)腰背變得重了，變得彎了，于是向往一個能讓自己盡情展開胸襟的時刻吧。

其實人心的春暖花開未必需要大海，進入無我之境，面朝一片湖同樣可以呀！我甚至想起了女兒在日本時買給我的那只漂亮便當(dāng)盒，下次再來玄武湖，我可以帶一瓶水，帶幾樣好吃的點心，我可以在湖邊吃過喝過再回去。

我真是慶幸保留了緊鄰玄武湖的這處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