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四處打聽宜蘭在哪里。
越是不讓他去,他就越好奇;
人人都說偏僻,他卻覺得甚好:
偏僻落后的山那邊,有寺廟,
有人學(xué)佛,不是一個很值得去的地方嗎?
“你去過宜蘭嗎?”
“你問這個干什么?宜蘭在山那邊,要穿過幾十個山洞,是個很落后、很偏僻的地方?!?/p>
“聽說有些法師去宜蘭弘法。那里有沒有寺廟?信佛的人多嗎?”
“哎呀,有是有,就是太偏僻了,沒什么好去的?!?/p>
這是1952年的元旦,星云四處打聽宜蘭在哪里。越是不讓他去,他就越好奇;人人都說偏僻,他卻覺得甚好:偏僻落后的山那邊,有寺廟,有人學(xué)佛,不是一個很值得去的地方嗎?
1953年1月,星云參加“中國佛教會”的會議,遇到一位來自宜蘭的居士。他比星云年長許多,一見到星云,卻首先合十禮拜:“可不可以請師父到我們宜蘭去講經(jīng)?”
星云見他舉止虔誠,便聽他說下去。這居士名叫李決和,為了請一位能長期到宜蘭講經(jīng)的法師,已經(jīng)跑了很多地方,尋覓了很久。雖然也曾請到一些法師,可是,只要他們?nèi)ミ^宜蘭一次,就不肯再去第二次。那時,星云在臺灣佛教界已經(jīng)小有名氣,李決和總能從旁人那里聽到星云的名字,說他講經(jīng)講得很好,便特意趕來出席這次會議,與星云謀面,專程請他去宜蘭。
星云聽到這番曲折與不易,心下感動,自問不能辜負(fù)如此誠意、如此盛情,當(dāng)即表示:“請放心,我一定、一定去宜蘭!”
宜蘭,在臺灣的東北部,是一個三角沖積扇,東臨太平洋,西面有山,阻礙了與西北平原的交通,自古以來生活環(huán)境比較閉塞,但民風(fēng)淳樸、執(zhí)著。
星云永遠(yuǎn)也不會忘記去宜蘭的第一天。
那是一個晴朗的春天的早晨,天空湛藍(lán)湛藍(lán)的,紅紅的太陽剛剛露出半個腦袋,樹上的鳥兒用歌聲為他送行。踏著霞光,他早早來到公共汽車站。8點整,開往宜蘭的客車上了路,他拉開玻璃窗,晨風(fēng)輕輕拂過他的臉。他目視前方,對宜蘭和未來充滿憧憬??墒菦]駛出幾分鐘,“哐當(dāng)”一聲,石子在車輪底下橫飛亂跳,整個人被甩到了椅背上,窗外騰起滾滾塵煙。被顛得東倒西歪的星云,趕緊伸手關(guān)上窗戶。越往后,路況越差,九曲十八彎,險象環(huán)生,星云緊緊抓住前座的椅背,暗自鼓勵自己,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帆風(fēng)順,這一路雖然顛簸,但比當(dāng)初在臺北冒雨蹚水、掉進水溝不知要好多少倍。
11點30分左右,汽車駛進宜蘭站。車窗外,整個宜蘭就像一幅悠長的畫卷,秀麗而自在,望之而脫俗。星云來不及細(xì)細(xì)觀賞眼前的風(fēng)景,匆匆走向宜蘭市北門口的雷音寺。此廟不大,但歷史悠久,始建于清朝道光年間,原先是一個私人三合院,叫啟昌堂。進入小小的大殿后,里面沒有人。星云在里面轉(zhuǎn)悠了一會兒,突然看到一位老尼師,她走過來問:“您是來講經(jīng)的嗎?”星云忙說:“是,是?!?/p>
老尼師問過后,便離開了。星云想,她是為我安排什么去了?便繼續(xù)在大殿里轉(zhuǎn)悠等候。等了半天,再沒人出來,偏偏小肚子發(fā)脹,內(nèi)急。廁所在哪兒?找不著。人有三急,刻不容緩,他突然想到剛才在車站看到廁所,趕快返回??稍偌?,也是出家人,要注重形象,講究威儀。內(nèi)急,面不能急,還是要憋著一步步走。
20分鐘的路程,他10多分鐘就到了。上完廁所,再走回雷音寺,路上揮汗如雨,從頭到腳都濕透了。
寺廟里究竟有沒有廁所呢?要講經(jīng)傳法,指引眾生,這可是必須解決的問題。星云一邊詢問,一邊四處尋找,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廟中一角有個炊煙裊裊的炭爐,廁所就在爐子后面。要如廁,須把爐子搬走。如廁后,再把爐子搬回原地。星云有點兒明白了,為什么那些法師不愿意來第二趟。此地條件差不說,就說進了這寺院,如個廁,都不那么容易!
雖然開頭不易,第一天講經(jīng)卻非常順利。星云講的是《觀世音菩薩普門品》,雷音寺大殿和門外的廣場上擠滿了人,水泄不通。宜蘭信眾“求法若渴”的熱情使星云大受鼓舞。為了增加聽眾對佛法的興趣,他在講完經(jīng)文后,“插播”了一段《玉琳國師》的故事,故事里有和尚被富家女相中求嫁的曲折愛情,年輕人很喜歡聽。講完一段后,他就說:“欲知后事如何,請聽明天分解。”
就這樣,演講一天比一天熱烈,聽眾一天比一天人多,一連講了20天,轟動了整個宜蘭。
吸引人,不僅是因為他講得好,還因為他長得帥。那時星云剛剛26歲,個頭超過1.8米,既英俊瀟灑,充滿活力,又慈眉善目,彬彬有禮。在宜蘭男女老少心目中,這個“外來的和尚”何止會念經(jīng),簡直是魅力十足。每當(dāng)他從雷音寺出來去車站上廁所,一路上都有年輕女子投來熱情好奇的目光:“看,那個外省來的帥和尚又出來了!”臨街商鋪里的女店員甚至放下手中的工作,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一直把他目送到看不見為止。
有時候,因為投稿要和編輯交流,他得去電信局打電話。每次一進電信局,就吸引了那里的女工作人員。有一次,一位女青年看他來了,通報伙伴們說:“帥和尚來了!”結(jié)果里面20多個當(dāng)班的女電話接線員“呼啦”一下全跑出來看,一時間電話全都無人接轉(zhuǎn)。那時電話收費按每三分鐘計算一次,結(jié)果也沒人給他計時,只顧著看他了。后來,宜蘭電信局自局長以下,80%的員工都成了他的皈依弟子。
星云就住在雷音寺里。廟不大,除了大殿,一邊的廂房住著女眾,另一邊的廂房住著軍人家庭,他只能住在大殿后面的一間小屋子里。這間屋子原本不是臥室,里面沒有床,只有一架破舊的老式縫紉機。他白天在縫紉機上寫文章,晚上席地而睡。后來,信徒們看不下去,湊了30塊錢,給他買了一張監(jiān)獄犯人生產(chǎn)的竹床和一把竹椅子,這是當(dāng)時宜蘭能買到的最便宜的家具。雖然一翻身吱吱作響,但總算有了安頓的地方。
每當(dāng)夜幕降臨,周圍一片漆黑,只大殿留著一盞小燈。星云本想在自己的小屋里也安個電燈,一打聽,供電局收電費是按燈頭算,不是按用電量算,一個電燈每月收12塊錢。他舍不得。于是,夜里要讀書寫作時,他就把大殿的燈拉到自己的房間,可是線不夠長,只能掛在門口。他就坐在門口,趴在縫紉機上,讀經(jīng)寫作。夏天的蚊蟲,冬天的寒風(fēng),常常陪伴他到深夜。
保守派、警察和基督教的圍攻
到宜蘭沒多久,星云就發(fā)現(xiàn),此地固然民風(fēng)強悍,不易度化,但人們只要信佛之后,就會堅信不疑,成為忠貞的佛弟子。如果能把這些“鐵桿”組織起來,他就能一步步踐行“人間佛教”的理想了。
他想到了辦念佛會。
上世紀(jì)50年代初,在臺灣邊遠(yuǎn)地區(qū)的民眾里,文盲比例還相當(dāng)高。念佛,是引導(dǎo)他們識文斷句最方便的辦法,星云開始組織那些善男信女一起念佛聽經(jīng)。如此一來,粗識文墨的人漸漸學(xué)到了文化知識,不識字的人也能跟著別人一起念下去。
參加念佛會的人越來越多,星云決心在雷音寺加蓋一座講堂。經(jīng)過數(shù)年募集籌備,1956年,宜蘭念佛會講堂落成,多方高僧大德前來祝賀,當(dāng)?shù)胤鸾痰茏由罡袠s耀。
自從有了念佛會,講經(jīng)活動更加頻繁。每次要講經(jīng)時,由兩位信徒抬著一塊木板,上面寫著“請聽佛經(jīng)”四個大字,還有一位信徒跟在后面,打著手鼓,邊走邊喊,沿路召喚大家。這幾乎成了宜蘭一景。
念佛會雖然辦得熱火朝天,但并非一帆風(fēng)順。宜蘭地處深山,思想保守,雖有“外來的和尚會念經(jīng)”的一面,也有排外的一面。尤其是1947年的“二二八事件”,國民黨軍警毆打商販,誤殺路人,釀成全臺暴動,而后國民黨從上海調(diào)兵登島,大舉鎮(zhèn)壓。從此,臺灣本地人對外省人的反感難以消弭。
宜蘭的外省人本來就少,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廣受歡迎、一呼百應(yīng)的外省年輕和尚,保守派自然無法接受,非要給星云一點顏色看看。于是“鬧場子”的事時有發(fā)生。星云在大殿里講經(jīng),這些人聚集在殿外,故意大聲喧嘩,百般干擾。星云也不出面制止,只是突然把大殿里的燈關(guān)掉,一言不發(fā),講經(jīng)的聲音戛然而止,驟然安靜下來,把外面大呼小叫的人嚇了一跳,怎么回事?他們也就安靜了下來。這時星云再繼續(xù)開講。
還有一件奇怪的事,雷音寺廂房里住著一戶軍人家庭,戶主是位少校。每次念佛會開始念佛,他就穿著一件汗衫、一條短褲,搬來一張?zhí)僖?,坐在廣場中間,搖著扇子,抽著香煙。念佛會的人只好繞著他上香念佛。這么多人繞著他,他一語不發(fā),也不為所動,等到念佛結(jié)束,他的香煙才抽完,搬著藤椅回房。
念佛會的人覺得礙事?!皫煾?,他真討厭,當(dāng)眾衣衫不整、叼著香煙,還當(dāng)著佛的面,太不像話了,我們請他走吧!”
星云搖頭:“你們隨他便吧,把他當(dāng)成佛來念,總有一天會感化他的?!?/p>
可是,一直到這頑固少校搬走,星云也沒能感化他。
寺廟里還住著一家軍眷,男人已經(jīng)陣亡,寡婦還很年輕,不到30歲,長發(fā)披肩,眉目清秀,風(fēng)韻猶存。她每天在寺廟里看星云講經(jīng),對他漸生愛慕之意。加上她膝下無子,整日寂寞,便想入非非。有天晚上,星云講完經(jīng)剛回到小屋里,忽然聽到窗外有動靜,原來這寡婦正隔著窗戶窺視他。星云沒理會,該干什么還干什么。突然“嗖”的一下,從窗外飛來一個紙團,正砸在床上。打開一看,字條上寫著:“請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星云知道,她別有心思,本要直接拒絕,又怕得罪她,畢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怎么辦呢?他想了想,如果到大殿,在佛的面前,任何人都不可能有其他想法了,便對窗外的寡婦說:“有事就到大殿里說吧,黑燈瞎火的在外面不合適。”
那寡婦也是個聰明人,明白了星云的心思,再也不對他作何幻想了。好在這層窗戶紙沒有被捅破,后來在寺廟里常常見面,一笑而過,也沒什么別扭。
這些干擾,只是投入池塘里的小石子,雖然泛起漣漪,但驚不起風(fēng)浪。真正對星云在宜蘭的弘法形成壓力的,一是警方,二是其他宗教。
警方的意圖顯而易見。20世紀(jì)50年代的臺灣處于“戒嚴(yán)時期”,哪里的警察都不愿看到自己的轄區(qū)里有大規(guī)模集會。深更半夜,星云經(jīng)常被警察的敲門聲驚醒,“查戶口啦!你的戶口?”盤問之下,警察一旦得知他要去哪里弘法,就會找出各種理由,提前占用會場。實在不行,就對弘法集會進行強行阻止。
1954年的一天,星云去宜蘭一個名叫龍?zhí)兜拇迩f弘法。他找來一些汽油桶,在上面鋪上兩塊木板,算是講臺。正在講法時,警察突然來到講臺邊,對星云喊道:“下來!下來!”星云低頭一看,是位制服穿戴整齊的警察,心里立刻料到,這是要趕走他,不讓他在這里弘法。如果他不下講臺,恐怕警察會以所謂的“妨礙公務(wù)”為由,對他不客氣;可是如果下了講臺,又怎么對臺下的聽眾交代呢?沒辦法,他叫在一旁的吳素真小姐,也就是后來的慈容法師,先上來給大家唱首歌,安撫一下信眾,他下去跟警察交涉。
“你叫我下來做什么?”
警察說:“不可以集眾!現(xiàn)在是戒嚴(yán)期間,你違反戒嚴(yán)法!”
“這是一種社會教育,也是民間娛樂,對社會是有幫助的?!?/p>
警察卻說:“不行,你趕快上去,叫大家解散!”
星云看他很蠻橫,知道跟他講道理可能行不通,只好靈機一動:“若要解散,就請你上去宣布吧!”
警察一聽,指責(zé)道:“我怎么可以上去宣布解散?當(dāng)然是由你上去宣布!”
星云說:“那怎么行?是我叫他們來聽我說法的,我怎么能叫他們解散呢?如果你不上去宣布,那就只好請你讓我繼續(xù)講,講完以后,自然就解散了?!?/p>
警察當(dāng)然不敢冒險強行解散這么多人,也想不出別的辦法,就狠狠地丟下一句話:“出了問題你負(fù)責(zé)!”然后揚長而去。
望著警察的背影,星云暗自嘆息。哪會出什么問題,不過是警方不想讓他弘法,每次都用所謂的“戒嚴(yán)令”來威脅他。其實,當(dāng)時基督教在臺灣可以隨意打鼓吹號,牧師傳教也可以隨處拉路人聽講,從不會遭到警方任何為難。唯獨對佛教活動,警方多加阻攔。星云明白,這與宋美齡等人信奉基督教有關(guān)。
宋美齡自幼留學(xué)美國,生活西化,早就信仰了基督教。1927年,她答應(yīng)與蔣介石結(jié)婚時,條件之一就是蔣介石必須受洗信奉基督。那場世紀(jì)婚禮,也是遵照基督教的禮儀進行的?;楹?,蔣介石從一個三民主義者變成一個徹底的基督徒,每逢國家大事、戰(zhàn)場兇險,他都會虔誠禱告。在宋美齡的影響下,蔣經(jīng)國也是一卷《圣經(jīng)》常伴左右。
蔣宋一家的信仰,直接帶來了基督教在臺灣的盛行。年輕的星云和他日漸盛大的念佛會,自然引起其他宗教勢力的不滿,一些蓄意搗亂、“砸場子”的事件時有發(fā)生。
有一天,星云在宜蘭夜市弘法,此地是7條道路的交會中心,聽眾云集,盛況空前。不料活動正進行得如火如荼時,有人從不同方向朝臺上扔石頭。事后查出,是基督教某長老會的信徒所為。這些基督徒對星云“羨慕嫉妒恨”,不惜暴力破壞。
然而,佛教自漢代傳入華夏以來,已經(jīng)充分中國化,成為中國人最熟悉、最親近的宗教。千百年來,“儒、釋、道”三家并舉,佛教已經(jīng)滲入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民間生活之中。有了這種根深蒂固的積淀和天然優(yōu)勢,宜蘭佛教的延續(xù)和發(fā)展不是警察和基督徒所能阻止的。
通過這些事,星云覺得,要讓佛教在宜蘭站穩(wěn)腳跟,傳播得更廣,更深入人心,還是要靠年輕人。于是,他把年輕的男女組織起來,用年輕人的活力和愛好去弘法。他知道年輕人愛唱歌、愛交朋友,就成立了臺灣第一支佛教歌詠隊。他自己寫歌詞,請宜蘭中學(xué)的楊勇溥作曲。年輕的朋友來了,他親自搬凳子,燒茶倒水,熱情接待,然后一起練歌,好不熱鬧。歌詠隊把那些只愛唱歌、不愛念佛的年輕人也吸引了過來,漸漸的,他們追隨星云一起弘法。
歌詠隊辦起來了,星云自己卻不會唱歌,他說他五音不全,總是鼓勵大家唱。休息的時候,他和年輕人聊天,幽默風(fēng)趣,大家都很歡喜聽他講話。他還鼓勵年輕人在弘法時上臺去演講。后來,這些年輕人不僅會唱歌,還會演講,演講時還配有幻燈片,生動有趣,臺下的人更喜歡了。歌詠隊里,個個年輕人都有成就感,干勁更大了。
那時候,歌詠隊經(jīng)常在傍晚下班時分,騎著自行車,迎著落日和晚霞,一路歌聲,飛到各鄉(xiāng)鎮(zhèn)弘法,所到之處歡聲笑語,其樂融融,足跡踏遍蘭陽平原。歌詠隊每到一個地方,早就有人在街頭巷尾貼上海報,敲著大鑼,提醒鄉(xiāng)親們來聽:“我們的佛教來啦!”他們到達(dá)時,還有專人來開道迎接。有一次,在小小的花蓮玉里鎮(zhèn),竟然吸引了5000人來聽法。大樹下、曬谷場到處站滿了人。星云領(lǐng)著30多位男女青年,架起麥克風(fēng),用國語和臺語演講,氣氛熱烈,極受歡迎。
每逢此時,星云的眼前就會浮現(xiàn)佛陀的影子。他鼓勵這支年輕的弘法隊伍:“如果我們回到佛陀在世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佛陀有時在皇宮官邸向國王大臣說法;有時到鄉(xiāng)村陋巷托缽,化導(dǎo)布衣百姓。佛陀告訴玉耶女要孝養(yǎng)公婆、敬順丈夫;告訴善生要如何支配收入、事上待下;教育阿阇世王富國利民、安居樂業(yè)之道;勸導(dǎo)波斯匿王多食淡味和強健體魄的方法……佛陀用平易可親的人間性格,解決大眾生活的問題,并在解決問題時把佛法的喜悅傳播給大家,因此,佛陀所到之處,常常萬人空巷、人人欣喜。我們今天所到之處的弘法,佛陀都會看到的,他會為我們感到高興的?!?/p>
所以,每次弘法結(jié)束,雖然已是滿天星斗,但大家都滿懷喜悅。走過阡陌田野,穿過密林山洞,忍不住又開始放歌。嘹亮的歌聲在夜幕中蕩漾,大家的心就像天空的皓月一樣明亮,身就像掠過的微風(fēng)般輕盈,邊走邊聊,暢想明天。星云看著歸途上這一幕,心中一動,詩興大發(fā),回到小屋里就作了一首詩,然后請人作曲。
這就是后來他們在歸途中高吟的《弘法者之歌》:
銀河掛高空,明月照心靈;四野蟲唧唧,眾生心朦朧。
救主佛陀庇佑我,為教為人樂融融。
尊者富樓那,布教遇蠻兇,犧牲生命都不惜,
只望佛法可興隆。
我教友!齊努力,為教作先鋒;
不畏魔難強,不懼障礙多,
個人快樂非所愿,只為圣教建勛功。
佛歌入云霄,法音驚迷夢;周圍風(fēng)習(xí)習(xí),眾生苦無窮。
救主佛陀庇佑我,宣揚真理喜盈盈。
尊者目犍連,為法遭賊兇,粉身碎骨心無怨,
只望佛法可興隆。
我教友!齊努力,為教作先鋒;
赴湯蹈火去,獻(xiàn)身殉教來,
個人幸福非所愿,只為圣教爭光榮。
唱歌、演講、弘法,一批年輕人越來越投入,越來越喜歡佛教,也越來越敬佩星云,其中不少人拜星云為師,成為他早期的弟子。到現(xiàn)在仍一直跟隨在他身邊的慈莊、慈惠、慈容、蕭碧霞,都是那時加入的。
1957年,宜蘭慈愛幼兒園教師念佛會青年于圓明寺前合影
前排左起:黃惠加、朱靜花、吳素芬、林美如、蕭碧霞。
后排左起:張慈蓮、吳素真、楊慈滿、星云、黃小姐、范秀香、張優(yōu)理、黃幸子等。
與李決和一家的緣分
慈莊法師俗名叫李新桃,1931年出生,臺灣宜蘭人。她的父親不是別人,正是當(dāng)年邀請星云來宜蘭的李決和。李決和是個大商人,開過大安百貨公司,在宜蘭相當(dāng)有名望。對佛教的虔誠,使得他辭謝了商業(yè)職務(wù),一心在佛門做義工。星云來到宜蘭后,他自然而然地成了念佛會的總務(wù)主任,幫星云打理諸多事務(wù)。李決和的國語很好,這在宜蘭當(dāng)?shù)厝酥蟹浅I僖?。星云在宜蘭的演講,都是由他現(xiàn)場譯成臺語。他雖然沒有出家,也和出家人差不多,一有空就去寺廟,跟著星云四處奔忙。在外面忙了一天,回家吃過晚飯,飯碗一推,嘴一抹,就又走了,直到晚上10點多鐘才從寺廟回來。
李決和的夫人李張壹,也對佛教非常熱衷。否則,丈夫每天去寺廟,不顧家,兩人肯定吵翻。夫人每天在家里,給孩子們做完吃的,也跟丈夫一起去寺廟。李新桃是他們的二女兒,當(dāng)時20歲,在蘭陽女子中學(xué)教務(wù)處任職。她看到父母整天往寺廟跑,心中十分不解:寺廟哪來那么大的魅力?后來,父親勸說女兒,讓她也去聽星云講經(jīng)。
起初,李新桃不感興趣,只是為了順從父母之意。然而聽得多了,覺得確實有道理。按照念佛會的規(guī)矩,每次聽完經(jīng),大家還得參加考試,她每次都考第一名。念佛會里,很多人要皈依,她就幫那些文化程度低的人填皈依表格,自己卻從沒提過皈依。星云也不問她,只每每夸獎她:“決和的女兒,字寫得不錯?。 焙髞?,李新桃看了念佛會的文藝節(jié)目,參加了歌詠隊,才真正對佛教有了興趣。每天晚上,要去唱歌,她比媽媽去得還早。
在歌詠隊里,她參加唱歌,跟著大家去演講,還幫著刻鋼板、寫歌詞,越來越投入。有一次,又要幫別人填寫?zhàn)б辣恚蝗簧鲆粋€念頭:“我也該皈依了?!别б篮螅惹f。
此后,有十幾年時間,慈莊隨星云創(chuàng)辦佛教文化服務(wù)處、壽山佛學(xué)院,任勞任怨、全心奉獻(xiàn)。后來,星云致力于培養(yǎng)青年僧人,慈莊決心獻(xiàn)身弘法,于1965年毅然出家,成為日后佛光教團比丘尼眾的首座。
出家后的慈莊,為佛光山開拓出一條國際化的道路。最廣為人知的是,她只帶2萬美元,落腳全然陌生的美國,完成了建立“西半球第一大寺”西來寺的傳奇。她總是只身一人,手上挽著布袋飛來飛去,到世界各地輔導(dǎo)佛光山的海外分院。她用一甲子的歲月,為弘法利生而奔忙,用慈悲與和平,畫出佛教國際化的版圖,把佛教甘露遍灑西方世界,所到之處,遍地蓮花朵朵開。星云稱贊她真正做到了無私奉獻(xiàn),是學(xué)佛青年的模范。
后來,她的大哥、彰化銀行的經(jīng)理,他的弟弟、石門水庫的工程師,都皈依了星云;佛光山建成后,她的父親、她的兩個外甥,也上山出家,法名慧和、慧龍、慧傳。當(dāng)年,李決和一念之間邀請星云來宜蘭,卻讓一家人與星云結(jié)下了如此緣分。
找到了“臺語代言人”
慈惠法師,俗名張優(yōu)理,1934年出生,也是宜蘭人。把她領(lǐng)進佛門的,同樣是她的父親。當(dāng)初,力主邀請星云來宜蘭的,除了李決和,還有她的父親張輝水。他去雷音寺,總會帶自己的寶貝女兒一起。年方二十的張優(yōu)理,已是宜蘭稅務(wù)局的公務(wù)員,對佛教毫無興趣。為了應(yīng)付父親,她每次都去雷音寺念佛聽經(jīng),只不過聽到一半,就偷偷溜掉,跑去電影院看電影?;丶液螅赣H考她,她很會取巧,把前面聽的說給父親聽,父親點頭,很是高興。
后來,有了歌詠隊,有一大批年輕人一起唱歌、表演,她才開始感興趣,覺得好玩,便融入進去。她穿著時髦,總是一身利落的旗袍,一雙發(fā)亮的高跟鞋,氣質(zhì)十分優(yōu)雅。1954年,念佛會在佛誕節(jié)那天演了一場話劇,名叫《蓮花女的覺悟》,就是由她和慈莊分別擔(dān)任兩個女主角的。演出非常成功,轟動了整個宜蘭,吸引了更多年輕人來參加念佛會的活動。
不過,最讓她感興趣的,還是星云辦的國文班。歌詠隊搞了一段時間后,星云發(fā)現(xiàn),光靠唱歌,還是很難留住人。星云察覺出臺灣年輕人的一大特點,在學(xué)校里學(xué)理科的多,學(xué)文科的少,普遍國文底子薄。他想,要吸引年輕人,還得讓年輕人在他身邊有所收獲,學(xué)到真本事。他決定利用自己的優(yōu)勢,教年輕人學(xué)國文,于是開設(shè)了國文班。星云的國文功底扎實,修改文章認(rèn)真準(zhǔn)確,深受年輕學(xué)子的喜愛,不少年輕人在學(xué)習(xí)國文的過程中,受到星云潛移默化的影響,慢慢成為學(xué)佛之人,進而成為佛門弟子。
張優(yōu)理在國文班收獲最大:“那時候,師父指導(dǎo)我們學(xué)習(xí)寫作。每天清晨,我們把寫好的文章放在雷音寺佛堂中的供桌抽屜里。第二天放入第二篇,同時取回昨天的作業(yè)。在修改過的作業(yè)上,有許多紅色的圈點,有鼓勵、贊美和指點的批語。拿到手里,我們就迫不及待地互相傳閱,歡喜雀躍。隔一段日子,師父會集合我們,當(dāng)面講解各種寫作技巧,指出每個人文章的得失。在年輕人參與的一系列活動中,師父高雅的談吐、睿智的思想、廣博的學(xué)識,給我無限的震撼。我們把他當(dāng)作老師、導(dǎo)師,忘記了他是和我們有隔閡的方外人,也忘記了自己心中曾經(jīng)有過的對佛教的成見和拒絕?!?/p>
她的中文和寫作水平進步很快,尤其是國語,講得很標(biāo)準(zhǔn),加上她有語言天賦,星云便讓她給自己做翻譯。她有驚人的記憶力,大家給她取了個綽號叫“錄音機”。不管星云講什么,她都能一字不落地完整翻譯。星云說她就是自己的“臺語代言人”,“若不是她,我沒有辦法在臺灣弘法。她的翻譯,不只是翻譯我的語言、意義,而且把我的想法、韻味、精神上的微妙變化都能準(zhǔn)確地傳達(dá)出來,讓人分享。常常要上臺了,她連題目、講演內(nèi)容都不知道,甚至是臨時才通知,而她總能掌握我講話的精髓,在不需要記錄的情況下,能將我的意思轉(zhuǎn)達(dá)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在給星云翻譯的過程中,她對佛法的理解越來越深刻。但星云的眼光更遠(yuǎn),他想讓她去教育孩童們,為佛教的興盛播下火種:“你去辦幼兒園好不好?”
“可我不懂幼兒教育呀!”
“沒關(guān)系,我送你去學(xué)習(xí)幼兒教育?!?/p>
她為難了。她在稅務(wù)局工作,是非常好的職位,要去學(xué)幼兒教育,就必須辭職。她的同事都舍不得讓她走,主管甚至問她:“你說,我對你不好嗎?你為什么要走?”家里也反對,好好的工作,干嗎要辭掉呢?她思來想去,覺得星云身上好像有魔力:他要讓你去干一件事,就一定值得干,不僅對大家有好處,自己也會有前途。于是,她毅然辭掉了工作,和吳素真一起去讀了幼兒教育。結(jié)業(yè)回來,星云已把幼兒園的房子蓋好了,她被任命為第一任園長。
再后來,星云又讓她去參與管理佛學(xué)院,當(dāng)訓(xùn)導(dǎo)主任,管束學(xué)生的生活。佛學(xué)院招的學(xué)生都是出家人,可她還沒有出家,她怕學(xué)生們說:“老師是在家人,卻要管我們出家人?!庇谑窃诩依锒懔税雮€月,直到佛學(xué)院開學(xué)了,她想應(yīng)該已經(jīng)找到其他人當(dāng)訓(xùn)導(dǎo)主任了,才回去看看。哪知道一回去,剛好碰到一群學(xué)生,星云說:“你們的老師回來了?!睂W(xué)生們呼啦一下圍過來。這下,她可逃不了了,只能硬著頭皮干下去。
那時,她很年輕,喜歡打扮,時常洗頭發(fā)、做頭發(fā)??墒撬X得弄得那么漂亮,對那些出家的孩子不好,會刺激他們,使他們動凡心。她心中又生出罪惡感來。
這時,做教務(wù)的李新桃要出家,問她要不要一起參加儀式,如果出家,兩個人可以一起去量衣服。她想,為了免除罪惡感,干脆出家算了。可轉(zhuǎn)念一想,出家后每天要起大早,這多可怕。猶豫了好些天,到了剃度那日,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勇敢起來,毫不猶豫地把滿頭秀發(fā)一削而盡,從此成為“佛教界才女”慈惠法師。
送愛書人去日本讀書
俗名吳素真的慈容法師,就是那位在警察要求星云解散集會時,勇敢地走上臺唱了一首歌,替星云解圍的姑娘。她出生于1936年,家離雷音寺很近,同在一條中山路上。小時候,她就隨父母信佛,常去雷音寺燒香。1954年,18歲的吳素真聽見雷音寺里飛出歌聲,十分好奇,就進去看了看,發(fā)現(xiàn)里面有個歌詠隊。那時她剛中學(xué)畢業(yè),喜歡熱鬧,很想?yún)⒓?,又覺得不認(rèn)識這些人,不好意思打招呼,便總是在一旁看。
正巧,星云那時要出一本書,叫《釋迦牟尼傳》,聽說她是中學(xué)畢業(yè),就問她能不能來幫忙。她家兄弟姐妹11個,上面有三個姐姐,一個哥哥,下面又有兩個弟弟,四個妹妹。父母是舊思想,覺得女孩子沒必要讀那么多的書,沒讓她上大學(xué),她便在一家藥廠上班了,心里卻希望做一份文字工作。所以,一聽到星云的邀請,她就開心地接受了。在幫忙出書的同時,也參加了歌詠隊。她生性活潑,人緣又好,經(jīng)常帶自己的同學(xué)和同事參加歌詠活動。
慢慢地,她想剃度出家。可是,星云不愿意這些年輕人太早出家,只同意她皈依。從皈依到剃度,由于種種原因,她經(jīng)歷了漫長的等待。
皈依后,星云讓她也去臺中師范學(xué)院學(xué)習(xí)幼兒教育,回來就開始辦幼兒園。后來入園的孩子增加得很快,又辦了分院。這剃度的事就一直耽擱了下來。
此時,父母雖然信佛,卻不愿意女兒出家,只希望她結(jié)婚生子,過正常的家庭生活。她當(dāng)時是個妙齡少女,長得端莊漂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免不了的。但她覺得,那時的宜蘭,風(fēng)氣保守,女子一旦結(jié)婚,再好的工作都得辭掉,只能在家里相夫教子,然而她已經(jīng)在佛教里有太多的工作,這些工作的意義遠(yuǎn)遠(yuǎn)超過一個家庭主婦,她不愿放棄。父母只好讓步:“你不結(jié)婚也沒關(guān)系,但好歹也是一個幼兒園老師了,哪有當(dāng)老師的還去出家?”
“正因為沒有,所以我才要這樣做。”
父母還是不同意,她也不放棄,就這樣僵持著,一直等到父親過世,她又向母親提出出家的事。悲傷中的母親問她:“你要拜佛,我弄一個佛堂給你在家拜,為什么一定要去出家呢?你四肢健全,條件也很好,做什么都會很有前途的?!?/p>
她還是堅持,母親實在擰不過她,只好甩下一句話:“你既然要出家,以后就不要回來了!”
她剃度后,妹妹來看她,回去跟母親說:“姐姐剃完頭看上去好像比以前胖了一點?!蹦赣H心軟了:“讓她受過戒就回來?!笨蓱z天下父母心,母親怕她受苦。后來,母親知道她在寺廟里生活得非常好,也就放心了。她回憶說:“后來我被派到臺北普門寺做住持,哥哥、姐姐都住在臺北,可媽媽每次從宜蘭到臺北,都不住到哥哥那里,也不住到姐姐那里,而是住到普門寺,她還對我說:‘我看你們幾個姐妹里面,還是你最好?!痹谒挠绊懴拢妹靡沧冯S她出了家,就是現(xiàn)在的依來法師。
慈容出家后,又被星云送到日本去念書。她不僅是佛光山人際網(wǎng)絡(luò)的樞紐,也是整合人力資源的高手。她思慮縝密,不但能掌握各項活動細(xì)節(jié),也能籌劃全局,將自己負(fù)責(zé)的國際佛光會工作有系統(tǒng)、有效率地全面推動開來。佛光山多年來對佛教人才的儲訓(xùn)、組織、統(tǒng)御、指揮、分工、協(xié)調(diào),都仰賴于她的運籌帷幄。她說:“我一向最喜歡和信徒有關(guān)的工作。”由此可見,和信徒廣結(jié)善緣的親和力,使她成為佛光山幕僚中的靈魂人物。
“局花”住進雷音寺
早期跟隨星云的還有蕭碧霞女士。雖然她一直都沒能剃度,但她對佛教事業(yè)的貢獻(xiàn),絕不亞于星云的重要弟子。
蕭碧霞出生于1941年。她第一次見到星云時才12歲,還是臺灣初中一年級的學(xué)生。那天,家住宜蘭縣頭城鎮(zhèn)的她去當(dāng)?shù)匾粋€寺廟拜佛,碰巧,星云也去那里組織念佛會的活動。年幼的蕭碧霞見到星云,向他合十一拜,就走了??墒?,僅這一眼,就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唉,這個師父,怎么這么年輕就當(dāng)和尚了?
數(shù)年后,她中學(xué)畢業(yè),在母親的鼓勵下,才十五六歲就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到宜蘭電信局工作。之后,因為工作表現(xiàn)積極,獲得“全臺模范勞工”的殊榮。
電信局和雷音寺在一條街上,相距不遠(yuǎn)。蕭碧霞的一位同事是雷音寺的信徒。有一天,那個同事要帶她去雷音寺拜佛。蕭碧霞說:“我們頭城鎮(zhèn)里也有廟拜,為什么一定要去雷音寺呢?”同事說:“去吧去吧,如果你不去,師父就會說我沒有人緣。”于是,五六個姑娘說說笑笑一起去了雷音寺。
當(dāng)時雷音寺里沒有客廳,大家都站在那里講話,星云也隨眾站著。忽然,有人指著端莊大方、容貌俏麗的蕭碧霞對星云說:“這個漂亮的女生應(yīng)該去參加選美比賽?!毙窃祈樖忠豢矗挥X非常眼熟,便問道:“我們好像在哪見過?”
蕭碧霞微笑著說:“那次見到您,已經(jīng)是三四年前的事了,您還記得?!眱扇吮懔牧似饋?。拜完佛后,電信局的幾個女孩子覺得這里很溫暖,又繼續(xù)談天說地,不愿離去,星云便叫人煮面請她們吃。臨走時,星云問蕭碧霞住哪里。蕭碧霞說:“住頭城?!?/p>
星云說:“頭城太遠(yuǎn)了,來這拜佛要走好長時間?!?/p>
“沒有辦法,只能這樣?!?/p>
“那你來就住這里好了。”
“好呀!”
蕭碧霞后來回憶說,沒想到這一句話就定了她一生。
雷音寺本來不大,蕭碧霞住的房間很小,只能放三張床。三個女孩一起住,非常擁擠,條件也差,但蕭碧霞并不嫌棄。她覺得住在這里,就不是來享受的,而是來幫忙做義工的。她看雷音寺每天接待那么多人,出家人卻少,星云是主角,里里外外都靠他自己拳打腳踢——布置講堂是他,煮齋飯是他,行堂打菜是他,敲法器的還是他。當(dāng)時雷音寺為了吸引小朋友,還養(yǎng)了一只猴子,這家伙很調(diào)皮,經(jīng)常添亂,趁主人忙著,往往突然溜走。于是有人就喊:“師父,猴子跑了,趕快捉猴子哦!”星云就得放下手中的活,追猴子去。
蕭碧霞住進寺廟里,確實幫了大忙,她利用工余時間,幫著記賬、招待客人、干雜務(wù)。遇到寺廟特別忙的時候,她就調(diào)班,晚上到電信局上班,白天在寺廟里干活。
自打住進雷音寺后,蕭碧霞就沒有回過鎮(zhèn)上的家。家里雖然有哥哥弟弟,但她可是蕭家三代唯一的女孩兒,擔(dān)任郵電局局長的父親把她看作掌上明珠,非常寵愛。女兒長期不回家住,老兩口十分想念,好在他們也認(rèn)識星云,覺得女孩兒住在寺里,倒也叫人放心。當(dāng)然,只要家里有事,蕭碧霞還是會盡快趕回去。逢年過節(jié),還要回老家礁溪看看。
住得久了,幫寺里工作久了,蕭碧霞就想辭去電信局的工作。電信局的人,從上到下都舍不得讓她走。當(dāng)時的她一頭短發(fā),活潑利索,圓臉杏眸,美麗動人,不僅是電信局的“局花”,更是一把業(yè)務(wù)好手,不少小伙子都爭相向她獻(xiàn)殷勤,有位局長也公開追求她??伤恍南蚍?,天天在寺廟里忙,根本不把這些放在心上。電信局為了挽留她,提出讓她停薪留職,她想什么時候回來工作,就什么時候回來工作。然而,蕭碧霞不為所動,她跟星云說:“師父,讓我出家,收我為徒吧!”
星云沒有答應(yīng)她?!爸灰闹杏蟹穑辉诤醭霾怀黾?,‘在家’也可以為佛教服務(wù)。”
星云此言,自有一番考慮。當(dāng)初雷音寺擴建,有人舉報這是違章建筑,宜蘭政府派拆除大隊到現(xiàn)場,準(zhǔn)備拆除房子。幸虧有蕭碧霞在,她和同事因在電信局工作,經(jīng)常和當(dāng)?shù)卣?、警局打交道,關(guān)系密切。由于她的周旋,維護了寺廟,拆除大隊撤了回去。星云對蕭碧霞感慨道:“你看,佛門始終有些事要和社會上的人打交道,你不是出家人,可更方便為佛門辦事?!?/p>
于是,蕭碧霞不再提出家的事,只是辭去了公職。從此,她跟隨星云走南闖北,保駕護航,大家稱她“蕭師姑”。
第一個男弟子
有人會問,在宜蘭,為什么跟隨星云的有這么多比丘尼?
其實,這與當(dāng)時臺灣的社會狀況有深切的關(guān)系。20世紀(jì)五六十年代,臺灣風(fēng)氣保守,恪守傳統(tǒng),仍然把女性視為家庭角色,而不是和男性平等的社會角色。尤其在宜蘭一帶,許多年輕女性雖然有一份工作,但結(jié)婚之后,就要回歸家庭,服侍夫家。一些受過教育的女性不愿意一生就過這樣的日子,相比之下,把自己的才華和學(xué)識奉獻(xiàn)給佛教,服務(wù)眾生,更有意義。
那么,除了比丘尼,跟隨星云的就沒有比丘嗎?當(dāng)然有。
心平和尚,俗名叫吳天賜,1938年出生。他與星云的緣分始于1959年。當(dāng)時,慈莊、慈惠、慈容等在臺北三重埔開設(shè)“佛教文化服務(wù)處”,時常要郵寄佛教書籍、刊物等。因為印刷品很重,星云看女孩子做起來實在吃力,免不了感嘆道:“假如能有一位男眾來幫忙,就非常圓滿了。”
此話一出,慈莊、慈惠、慈容不約而同地說:“我們宜蘭有一位青年叫吳天賜,家里是開印刷廠的。他每天都會到雷音寺來,師父如果肯叫他來協(xié)助,他一定會愿意?!?/p>
旁邊的人聽到了,也說:“吳天賜早就想跟師父出家,只是他不敢說。如果師父叫他來幫忙,他肯定會跟你出家。”
于是,星云當(dāng)即從臺北給吳天賜打了個電話。幾個小時后,吳天賜從宜蘭趕來了。星云跟他說:“現(xiàn)在佛教文化服務(wù)處的印書、包書、搬裝、郵寄,特別需要一個有力氣的男眾來幫忙?!彼敛华q豫地答應(yīng)下來,從此投身到星云的門下。按理說,慈莊等人在星云門下的資歷、年齡都超過吳天賜,但是因為他是第二代中的第一個男弟子,她們不好意思稱呼他師弟,就叫他師兄。
吳天賜生性忠厚老實,寡言少語,在佛教文化服務(wù)處的兩三年里,從不隨便說話攀談,工作從不推辭,更不投機取巧,本分而踏實。大家都認(rèn)為他有條件出家,可他不敢提出,怕星云拒絕。于是,大家給他鼓勁,蕭碧霞說:“師兄,你如果跟師父說你要出家,所有衣單,都由我供養(yǎng)?!痹诖蠹业墓膭酉?,他覺得非得跟星云請求出家不可,星云也覺得非要收他做徒弟不可。就這樣,吳天賜終于剃度出家,法名心平。
心平出家后,備受星云器重。他先是幫助星云開發(fā)佛光山,后來又擔(dān)任了佛光山第四任、第五任住持,被稱作“平和尚”。
對于這個稱呼,星云解釋道:“佛教有個傳統(tǒng)的規(guī)矩,叢林(寺廟)里只能有一個人稱為‘大和尚’、‘和尚’或者‘老和尚’,其他的人都不能稱作和尚,只能稱為某某法師、某某當(dāng)家?guī)?,或者以各種職務(wù)來稱呼他為某某師父,比如香燈師父、知客師父、堂主師父等。和尚,是‘親教師’的意思,應(yīng)該等同于學(xué)校的校長。”心平既然做了住持,就相當(dāng)于佛光山的“校長”,才能稱作“平和尚”。
有了心平,后來又有了心定、心培、心保,以及慧開、慧傳、慧寬等人,師徒傳承,延綿不斷,此是后話。
注:“慈”是星云大師早期在宜蘭弘法時,為青年皈依者取的字號,心平和尚為“慈均”。大師是屬于臨濟宗第48代傳人。臨濟宗僧人的字號有一定的排序,依《臨濟宗法脈偈語》所說,分別是“湛然法界,方廣嚴(yán)宏,彌滿本覺,了悟心宗,惟靈廓徹,體用周隆,聞思修學(xué),止觀常融,傳持妙理,繼古賢公,信解行證,月朗天中”。這就如普通人的族譜一樣,從僧人的字號就可以看出彼此的輩分關(guān)系。星云大師的師父志開上人,內(nèi)號叫“了然”。到了星云大師,依序而下,取名“悟徹”。而星云大師收的弟子,內(nèi)號都是“心”字輩,如“心平”“心定”,女弟子也各有內(nèi)號,如“心慈”“心靄”“心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