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zhí)鞜舻膬鹤訌埲试谕饷姘l(fā)了財，是個標準的土豪，天天帶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開著寶馬車東游西蕩。張仁以前是個窮小子，一年四季都只穿一套衣褲，這面穿了，又翻過來穿那面。頭發(fā)長得遮住了脖頸，一綹一綹，油光光的，像剛從潲水里撈出來的水草。只要你迎面與他撞上，隔多遠，就有一股難聞的臭味撲鼻而來，讓你的胃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來。

但自從他二十歲時，跟著一個老板去了康定后，命運便發(fā)生了轉(zhuǎn)機。仿佛一夜之間，他就脫胎換骨，變得人模狗樣起來了。至于他到底是如何發(fā)跡的，沒有人知道，只隱約聽說他販賣過糧食，偷運過木材，挖過蟲草和藏紅花；也有人說，他是替一個偷稅漏稅的老板背了黑鍋，坐了幾年牢，出來后，老板給了他一大筆錢；還有人說，他參與了地方上的黑惡勢力，到處搶砸掠奪，雖然被人追得睡棺材，蹲磚窯，還被打斷了一根腳趾和一根肋骨，但最終還是撈到了“金銀珠寶”。

當(dāng)然，這些都是江湖傳言，得不到確切的證實。每當(dāng)有人問起張仁的發(fā)家史時，他總是諱莫如深，猶抱琵琶半遮面。但不管怎么說，張仁現(xiàn)在有錢了。有錢就是硬道理，至于錢的來路，是沒有人會去翻老底，窮究不舍的。

張仁每次回黃楊村，都有人主動去拍他的馬屁。這樣做的結(jié)果，是張仁一旦高興了，就會掏出錢夾，扔給奉承者幾百塊錢。謝疤子是馬屁拍得最兇的一個，只要一見到張仁，就扯起喉嚨大喊：“哎呀，張老板又回來了啊，你真是神仙下凡啊。你小的時候，我就看出你與別的孩子不一樣。你看你的眼，你看你的眉，還有你的耳朵和鼻子，跟菩薩一模一樣……”吼聲猶如一個高音喇叭，全村的人都聽得見。張仁一聽到謝疤子的夸贊，喜上眉梢，快速掏出幾百塊錢扔過去。謝疤子吼聲越響亮，張仁出手就越大方。有回謝疤子在聲嘶力竭地拍馬屁時，由于用力過猛，把喉管扯出了血絲，發(fā)炎說不出話來。他把張仁扔的幾百塊錢全部拿去吃了藥，都沒醫(yī)治好，還倒貼了一節(jié)。有人譏諷他：“謝疤子，都說拍馬屁的目的是為了騎馬，你咋不但馬沒騎到，反而被弄成了啞巴啊?！敝x疤子血紅著雙眼，用手指著對方，卻咿咿唔唔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別看張仁平時花錢大手大腳，為人處世獨斷專橫，卻是一個地道的大孝子。他之所以回村，主要是看望張?zhí)鞜舻?。自他母親前些年去世后，他曾多次要求接張?zhí)鞜暨M城一起住，可老頭不同意，說他在鄉(xiāng)下生活了一輩子，不愿意挪窩。張仁勸說不動，只好時不時給他送些錢回去，順便買點營養(yǎng)副食品。

去年十月，張?zhí)鞜粼诩宜ち艘货?，造成左腳踝骨折。張仁強行將他送到縣醫(yī)院住院治療，康復(fù)后，就再沒讓他回鄉(xiāng)下。因張仁大多數(shù)時間不在家，張?zhí)鞜粝右粋€人關(guān)在樓里寂寞，便早晚跑到小區(qū)去看人下象棋。有時，還會去河邊的公園找人喝茶、聊天。時間長了，張?zhí)鞜粼诔抢锝Y(jié)識了不少朋友。他經(jīng)常約朋友到家里來耍，好酒好肉招待。即使耍到夜里十點多鐘，還不肯散去。大家都喜歡張?zhí)鞜舻墓⒅焙秃浪Ｒ怯龅脚笥褌冇惺?，不能陪他，他便躺在沙發(fā)上放碟片看，看完一個碟，又放第二個碟。

一天夜里，張仁喝了酒，醉醺醺地回來，鄭重其事地跟張?zhí)鞜粽f：“爸，你看媽都走了幾年了，你要是寂寞，平時就到洗腳城去洗洗腳，按摩按摩嘛?！睆?zhí)鞜粢宦?，怒了：“你都在說些啥，有兒子跟老子這么說話的嗎？害不害臊??？”張仁停頓了片刻，起身跑去張?zhí)鞜羲X的房間，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摞光盤，遞給張?zhí)鞜粽f：“你就不要假裝正經(jīng)了，別以為我不曉得，這是啥??？”張?zhí)鞜舻哪樢幌戮图t了，低埋著頭，再也不說話。那一摞光盤，全都是些帶顏色的毛片。

后來，張?zhí)鞜艄痪驮趦鹤拥陌才畔?，去了一家洗腳城。張仁跟洗腳城打了招呼，家父每個月隨時可以進去消費，由他來按月結(jié)賬。并一再囑托，讓服務(wù)員把老頭兒陪好，錢不是問題。

開頭幾個月，張?zhí)鞜糇疃嘞M幾百塊錢。張仁月底去結(jié)賬時，都感嘆父親為他節(jié)約。可有一次，張?zhí)鞜舻脑孪M金額竟然達到了三千多塊錢。張仁結(jié)完賬后，回去責(zé)問他：“爸，你前幾個月都只消費了幾百塊錢，為啥這個月卻消費了這么多啊？”張?zhí)鞜舫聊肷?，慢騰騰地說：“爸爸進城這么久了，就沒有幾個鐵哥們兒嗎？做人嘛，不能那么自私。當(dāng)你孤獨寂寞時，人家陪你。現(xiàn)在有了好事，你不能不讓人家分享?！?/p>

張仁頓時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