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箱中人

恩希索的航船鼓起風帆，從埃斯帕涅阿拉向美洲大陸駛?cè)?。海島的輪廓已在深藍色的地平線上沉沒，航行寧靜安詳。起先沒有看見有什么特別的事情發(fā)生，只有一條特別強壯有力、嗅覺靈敏的獵狗——它是著名的獵狗貝契里柯的兒子，自己也以萊翁契柯之名而享有盛譽——它焦躁不安地在甲板上跑來跑去，到處亂嗅。誰也不知道這頭強壯的獵狗的主人是誰，它是怎么登上這艘船的。最后，大家注意到，這條狗老是在一個特大的干糧箱旁轉(zhuǎn)悠，不肯離開。這個木箱是最后一天搬上甲板的?？墒乔瓢?，這個木箱冷不丁地自動打開，從箱子里爬出一個武裝齊備的三十五歲光景的男子，戴著頭盔，拿著佩劍和盾牌，活像卡斯蒂利亞的圣人圣地亞哥。此人便是巴斯科·魯涅茨·德·巴爾博亞^[1]。他以這種方式向人第一次證明他的放肆大膽和機智靈活，著實令人驚訝。他出生在赫累斯·德·洛斯·卡巴耶累斯的一個貴族家庭，作為普通士兵，隨同羅德里哥·德·巴斯蒂達斯揚帆出海，駛向新世界；最后經(jīng)過一些迷途失誤，連人帶船在埃斯帕涅阿拉島前擱淺沉沒?？偠皆O(shè)法把魯涅茨·德·巴爾博亞造就成一個老老實實的殖民者，未能成功。不出幾個月，他就拋棄分配給他的莊園，宣布破產(chǎn)，幾乎無法逃脫債權(quán)人的追逼。但是正當其他負債累累之輩站在岸上眼看著政府的巡邏艇阻礙他們逃上恩希索的船只，一籌莫展，恨得握拳咬牙之時，魯涅茨·德·巴爾博亞卻大膽放肆地繞過狄埃哥·哥倫布^[2]設(shè)立的警戒線，藏身于一只空的干糧箱中，趁著起錨出發(fā)前的混亂，找人幫忙，把他連人帶箱抬到船上，竟無人察覺到這放肆大膽的計謀。一直等到船已遠離海岸，無人會因為他的緣故而讓船只返航時，這位船上的黑客才自報姓名。如今他已在船上。

學士恩希索是個講法律的人。像大多數(shù)法學家一樣，不懂什么叫羅曼蒂克。作為地區(qū)法官，新殖民地的警察長，他不能容忍那些騙吃騙喝的家伙和黑暗勢力。因此他粗魯?shù)叵螋斈摹さ隆ぐ蜖柌﹣喰?，別指望他會把他帶走。他將在他們航行經(jīng)過的下一個海島，就叫他上岸，不論這個海島是否有人居住。

但是事情并沒有發(fā)展到這一地步。因為正當船只向黃金的卡斯蒂利亞行駛的時候，中途遇見一艘載人甚多的航船——這在當年，還真是個奇跡，那個年代，無名的海域里總共只有十幾艘航船行駛——該船是由一個名叫弗朗西斯科·皮薩羅^[3]的人所駕駛，此人的姓名不久將響遍全球。船上的乘客來自恩希索的殖民地圣·賽巴斯蒂安。起先大家把他們看做叛亂者，擅自離開了自己的崗位?？墒撬麄兊膱蟾媸苟飨Ｋ鞔蟪砸惑@：圣·賽巴斯蒂安已不復存在。他們這幫人是舊日殖民地的最后居民，司令官俄赫達駕了一艘船遠走高飛，其余的人只擁有兩艘雙桅小帆船。他們只好等到只死剩七十人時，才分乘這兩艘小帆船。而這兩艘小帆船當中，有一艘又中途沉沒。皮薩羅手下這三四十個人便是黃金的卡斯蒂利亞最后的幸存者?，F(xiàn)在到哪兒去？聽了皮薩羅的講述，恩希索手下的水手沒有多少興趣去冒險承受這個被遺棄的居民點的可怕的沼澤氣候和土著人的毒箭。再度返回埃斯帕涅阿拉在他們看來是唯一的可能。在這危險關(guān)頭，巴斯科·魯涅茨·巴爾博亞站了出來，說他和羅德里哥·德·巴斯蒂達斯一起第一次航行時，就熟悉中美洲的全部海岸。他還記得他們當時在一個含有黃金的河流岸邊，找到一個名叫達里恩的地方，那里的土著人很是友善。應(yīng)該在那兒建造新的定居點，而不是在這個不幸的地方。

全體水手立即宣布同意魯涅茨·德·巴爾博亞的意見。依照他的建議，他們駛向巴拿馬的伊斯特姆斯河邊的達里恩。在那里，他們在土著人當中進行了一次慣常的屠戮，在搶掠來的財物當中也發(fā)現(xiàn)了黃金。這些亡命之徒便決定開始在這里建立一個居民點，然后懷著虔誠的感恩之心把這座新城命名為圣塔·瑪利亞·德·拉·安第古阿·德爾·達里恩。

[1] 巴斯科·魯涅茨·德·巴爾博亞（1475—1519），西班牙航海家。

[2] 狄埃哥·哥倫布（1480—1526），發(fā)現(xiàn)美洲的著名航海家哥倫布之子，時任埃斯帕涅阿拉總督。

[3] 弗朗西斯科·皮薩羅（1476—1541），西班牙殖民者。日后因征服印加帝國而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