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 春的臨終

春的臨終

我把活著喜歡過了

先去睡吧小鳥們

我把活著喜歡過了

因為遠(yuǎn)處有呼喚我的東西

我把悲傷喜歡過了

可以睡覺了喔孩子們

我把悲傷喜歡過了

我把笑喜歡過了

像穿破的舊鞋子

我把等待也喜歡過了

像過去的偶人

給我打開窗！然后

讓我聽聽是誰在怒吼

是的

因為我把惱怒喜歡過了

晚安 小鳥兒們

我把活著喜歡過了

早晨 我把洗臉也喜歡過了 我

家族肖像

有灌滿水的

壺

和吃了一半粥的

木勺

以及果酒

還有支撐它們

笨重的飯桌

男人

身披粗布衣

端坐著

他有粗壯的胳膊

和堅硬的胡須

眼睛盯著

還有些黯淡的

野外

女人

有豐滿的乳房

和卷起的發(fā)絲

溫暖的小手

搭在男人的肩上

孩子

在圓圓的額頭上

沾了泥巴

仿佛驚惶地

轉(zhuǎn)向這邊

老人們

與掛在墻壁上

照片里的日歷并列

安祥地等待

熊一樣的狗

在門口打哈欠

在簡樸的祭壇

燈光閃閃

夜晚靜靜地

抵達(dá)黎明

草坪

于是我不知何時

從某地奔來

意外地站在這塊草坪上

我的腦細(xì)胞記憶著

所有該做的事情

因此我以個人的姿態(tài)

開始有關(guān)幸福的訴說

大海

在翻卷的云下

浪花翻涌著星星的皮膚

有時巨大的油輪

會像樹枝一樣被折斷

有時又使獨木舟

優(yōu)雅地漂浮

是一張未被沖洗的

陸地的底片

波浪連接著波浪

隔開神與神

將無數(shù)的島嶼關(guān)起來

搬運奴隸

粉碎著閃爍的白浪

是最最深沉的碧藍(lán)

對于貧窮的漁夫

是滿滿一網(wǎng)捕撈的魚

對于夢想的少年

是一條水平線

向著彼岸反復(fù)拍打

是人類誕生前的聲響

大海啊

夜晚，我想在廚房與你交談

1

一男一女的中學(xué)生

坐在地鐵的長凳上

貼著貓一樣的笑臉

用粉紅色的齒齦交談著

地鐵轟隆隆停在站臺

他們倆并沒上車

地鐵轟隆隆地駛?cè)?/p>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邏輯

為什么不趁早去做呢

我只顧自己忙碌

我無法關(guān)注你們

一直到我這把年紀(jì)

2

——致武滿徹

今夜你也許還會在哪兒喝酒

聽得見冰塊碰撞玻璃杯的聲音

你在口若懸河時還會突然沉默吧

我們苦惱的理由是一樣的

但是，發(fā)泄方式卻各不相同

你會打老婆嗎？

3

——致小田實

只譴責(zé)總理大臣一個人是徒勞的

他連一個國家的象征都不是

你的大阪方言是永恒的

而總理大臣卻很快換掉

電冰箱里流動著潺潺水聲

我在廚房喝著咖啡

因為正義與性相克

所以我起碼要把字寫工整

然后明天來臨

倏然滑進(jìn)歷史

等再從歷史里爬出時

卻變得捉摸不透和妄自尊大

夜晚，我能向你道一聲早安嗎

4

——致谷川知子

你生氣不是沒道理

我說讓你愛最丑陋的我

而且不是借著酒意

真的是走投無路了啊

我一定有必要做出

像奧狄蒲斯那樣的精神發(fā)泄

之后只要不變成瞎子

能幸存下來

合唱團(tuán)會為我唱什么歌呢

一定是異口同聲地喊叫著

所謂的戀母情結(jié)吧

那也是有一番道理的

解釋這種東西總是晚一步

其實我真正想要的

是荒誕透頂?shù)纳裰I

5

我已經(jīng)厭倦了說自命不凡的話

也厭倦了與印刷機(jī)的交談

即便是幽靈我也愿意它坐在我面前

盡管一一回應(yīng)也讓人討厭

錢要能變成樹葉就好了

不是全部一半就夠

然后望著樹葉

能呆坐一整天

閃電由遠(yuǎn)而近

要能馬上下雨也不錯啊

比起法律條文

被盜也許不是壞事

幽靈返老還童

假如回到被下毒之前的巖石

我能夠讓她幸福嗎

6

完全沉默也并非不好

總之像管弦樂的銅鈸一樣的人

用盡全力呼喊一次或至多兩次

之后穩(wěn)坐不動

至于坐著時干什么

養(yǎng)蜂也不錯

于是呼喊的主題也與蜜蜂有關(guān)

主題雖說是關(guān)于蜜蜂的

結(jié)果還是在講述自己的人生

即便是大喊一聲

聲調(diào)也完全不同

聲帶、小舌頭、舌頭

讓人覺得都變得極其肥厚

但并不僵硬

唾沫四濺

7

寫一張明信片吧

上面寫著我很好

但準(zhǔn)確說還有點不對

寫我不好也不正確

真相介于好與不好之間

如果換個詞說一般般又顯得有些油滑

所謂的一般般是絲棉般大量的絕望

和鉛塊一般微量的希望相互平衡的狀態(tài)

像禮拜日的動物園

擠滿了猴子和人

反正我會寫一張明信片

在上面寫上我很好

盡管還不知道

喝過可樂之后

你和我誰會踏上旅途

匆匆

8

——致飯島耕一

頃刻之間寫下幾首像詩一樣的文字

你可要掌握這種文體啊

你說你患了抑郁癥在嗜睡

可我卻患了抑郁癥在醒著

因為我不知道該干啥才醒著寫東西

因為寫著所以大概不會是抑郁癥吧

但一切都無聊透頂

連莫扎特我都開始討厭了

總想觸摸些什么

比如做工很好的原木盒子

能摸著就想撫摸一下

能撫摸了接下來就想抓一下

能抓到了還想再敲打一下

你會怎么樣呢？

你的手指怎么樣呢

大拇指還是大拇指嗎？

大便還正常嗎？

你個膽小鬼

9

題目是什么都無所謂

給詩起個題目俗不可耐

盡管我是個凡夫俗子

可現(xiàn)在我沒有時間給詩起名

如果要起題目的話就起個一切的題目

否則就起這時或那時

院子里的杜鵑花開了

很快它就會不假思索地盛開，美麗無比

雖說如此也不會有杜鵑這樣的題目吧

雖然我寫著杜鵑

但腦中浮現(xiàn)出來的是別的事情

糟糕的日語到處皆是

如果只有杜鵑與此無關(guān)還好

靈魂只有一個

10

——仿查理·布朗

床下有一雙穿慣的鞋啊

今早起床時我還想著它

時間與鐘表真像

不厭其煩地給我勞動

改變個話題

風(fēng)從雜草上吹過

我再一次觀望看完的景色

話題難以改變

11

如果素昧平生的家伙突然嘔吐著

一邊倒向你

你能抱住他嗎？

當(dāng)然是在拭去襯衣的嘔吐物之前

我也許會抱緊他

但在抱他的瞬間

我可能會把抱著他裝進(jìn)畫框的自己

凝視過了

為了先比他人批評

為嘔吐物的味兒而嘔吐的

是回到家之后

這比偽善的性質(zhì)更壞吧

舉出這樣的例子

你也許會說吃不消

可我已經(jīng)寫出來了

怎么辦？

12

鉛筆掉到床上響起了很大聲

妻子翻著身

我很在意這樣寫

是因為我丟失了過去

回顧過去讓人頭暈眼花啊

人什么都思考

老實說，太費神啊

盡管自己什么也不去思考

但我還是感覺到鉛筆掉下的聲音

當(dāng)啷、嘰哩咕嚕地滾……

因為不存在過去，也不會有未來之音

所以——

往前不會有絲毫的繼續(xù)

13

——給湯淺讓二

日比谷公園的噴泉被照出七種顏色

在那中間站著一位男人

他沐浴著噴泉張開兩臂站著

圍在四周的人拍手叫絕

風(fēng)還很涼

太陽落山前，我正在露天音樂場

欣賞民族音樂

幾架紙飛機(jī)飛起又落下

班卓琴的聲音響起

樹梢隨風(fēng)搖曳出無數(shù)雷同的歌

音樂既毀滅我，又拯救我

音樂既拯救我，又毀滅我

14

——給金關(guān)壽夫

我必須為自己精心做一次

手術(shù)

這樣唱歌的貝里曼自殺了

模糊記得其他的幾個人也是同樣的結(jié)局

好像把一切和盤托出

但和盤托出的瞬間卻變成了別物

在言及被太陽照耀的吸血鬼時

靈魂中的語言與觸及空氣的語言

既相似又不相似

還記得嗎

創(chuàng)作絕句時內(nèi)心的充實

如果可能想一個勁兒地創(chuàng)作絕句

不然還不如目瞪口呆

手指上戴上漂亮的指環(huán)

忘掉自我

詩人的亡靈

詩人的亡靈佇立著

面向舊房子雨滴漣漣的玻璃窗外

不滿于自己的名字只是留在文學(xué)史的一角

不滿于只是把女人逼到了絕路

以及在來世安居的清高廉節(jié)

雖然已不能再發(fā)出聲音

但化成文字的他卻存在著

在新舊圖書館的地下書架上

仍與摯友爭奪著名聲

終于無法再回答詩的問題

他相信自己讀過藍(lán)天的心

也相信懂得小鳥啾鳴的理由

像鍋灶一樣與人們一起生活

相信已領(lǐng)會了隱藏在叫喊和細(xì)語里的靜穆

不流一滴血汗地

詩人的亡靈旁邊是犀牛的亡靈

詩人納悶兒地看著鄰人犀牛的臉

不知道與詩人同是哺乳動物的犀牛說：

人啊，給我唱一首搖籃曲吧

請不要區(qū)分親密的死者與詩人

詩人一個人——悼念中國詩人陳超

詩人一個人從高處拋身大地

在這個世界中途退席

聽到這個訃告的另一位詩人

只能仰仗語言

在鳥叫個不停的陰天午后

語言停滯

雖然所有的語言都并非與他的死無關(guān)

但所有的語言又與他毫無干系

于是，詩

被語言的胎盤包裹

默默地漂浮在

隔開生與死的河流子宮之上

肖像畫

是誰的身姿凝然佇立于此？

與我酷似卻令我難以相信那就是我

也許是我以前的我，或是我以后的我

要么就是一種令我想起我的幻影？

從一根根毛發(fā)到衣服的細(xì)小皺褶

都因驚人的技術(shù)得到了再現(xiàn)

但促成的熱情卻不屬于理性

即便假如這就是本來的我的模樣

我也絕未見過這樣的自己

我停掉我的全部機(jī)能讓自己定格

卻還是無法阻止自己在這個二元世界里生存

視覺連著觸覺、聽覺、甚至味覺

超越了語言的框架，統(tǒng)合著人的五感

潛藏在日常情景中的戲劇

是由畫家創(chuàng)作的

去見“我”

從國道斜拐進(jìn)入縣道

再左拐走到鄉(xiāng)村道路的盡頭

我就住在那里

不是現(xiàn)在的我而是另一個的“我”

那里有一個簡陋的家

狗叫著

院落里種著少許的農(nóng)作物

我總是坐在屋側(cè)的陽臺上

啜飲著焙煎的茶

沒有應(yīng)酬話

我是母親生下的我

“我”是語言生下的我

哪一個是真正的我呢

盡管早已厭煩了這個話題

“我”居然突然開始哭泣

被焙煎茶嗆住了口

患癡呆癥的母親干癟的乳房

是故鄉(xiāng)的終點

“我”一邊抽噎著說

可是，默不作聲地眺望正午的月亮

更為遙遠(yuǎn)的開始和結(jié)束

一點點地墜落心中

黃昏

聽著升起的蛙聲

一鋪上被褥入睡

我和“我”就變成了（閃耀的宇宙碎片）

樹

看得見憧憬天空的樹梢

卻看不見隱藏在土地里的根

步步逼近地生長

根仿佛要緊緊抓住

浮動在真空里的天體

那貪婪的指爪看不見

一生只是為了停留在一個地方

根繼續(xù)在尋找著什么呢

在繁枝小鳥的歌唱間

在葉片的隨風(fēng)搖曳間

在大地灰暗的深處

它們彼此糾纏在一起

枯葉之上

陽光照在鋪滿地面的枯葉上

雖然依舊看不見和聽不到

但也許因為接近于未知

靈魂變得很謙虛

心這么想

一只貓無聲地踩著枯葉跑來

如果有安穩(wěn)的一天，其他都不需要

心仿佛感覺到靈魂在低聲私語

貼近晨光

以為

以為自己還活著

小鳥一邊歌唱一邊交尾著死去

以為自己還活著

專心工作的人死去

我并不懼怕自己的死

怕的是小鳥

和人的死

以為自己還活著

葉片被風(fēng)吹動著樹死去

大海被月亮守望著死去

以為自己還活著

我寫下的語言死去

在樹木和大海和小鳥和一具人的死尸之上

以為自己還活著

螞蟻與蝴蝶

螞蟻因它們的小而幸存

蝴蝶因它們的輕而沒有受傷

優(yōu)美的語言也許能耐得住大地震

但此刻我們還是謹(jǐn)言慎行，將心中沉默的金

獻(xiàn)給壓在廢墟下的人們吧

換個話題

我想要一個小小的房間

和妖精同居

沒有自來水卻有流淌的小河

能聽到遠(yuǎn)處傳來的拉迦

極光取代電燈

主食是森林里的各種蘑菇

換個話題，今天星期幾？

我常想這下完了

可又不知道什么完了

在街頭請人看手相

人家說手掌上有湖

于是，我試圖從湖中看到自己的面容

“矛盾”是我喜歡的一個詞

換個話題，你喜歡無花果嗎？

有人告訴我

包括藍(lán)天和漂亮的蛇也都這么說

用不著那么煩惱啊

可這與其說是答案還不如說是提問

謎隨著年齡一起加深

換個話題，你有名片嗎？

我想要一個寬敞的家

因為買不起希望有人送

我會寫很多詩報答

犰狳也可以搭上

即便在家里迷路

也還有谷歌地圖

換個話題，你是誰？

或許是那樣的

不過并不確定

軌道彎彎曲曲

像電車掛鉤一樣連結(jié)起

愛、嫉妒、放棄和希望

窗外看得見阿爾卑斯山

換個話題，這是哪兒？

什么都要數(shù)清楚

在校園玩耍的孩子們

抽屜中磨禿的鉛筆

家譜記載的祖先

以前吃過的飯團(tuán)

去天堂的階梯數(shù)

換個話題，你多大年紀(jì)？

空中飛著蜻蜓

山坡上建著城堡

年糕烤得鼓起泡泡

盡管懷里揣著謊言

盡管有人在某處等待

盡管顏色被染得多彩

換個話題，地球還好嗎？

八月和二月

少年把小狗關(guān)進(jìn)籠子

少年把鎮(zhèn)石壓在籠子上

少年哭了

蟬聲聒噪不止

女孩的室內(nèi)冷颼颼的

我們蓋上了數(shù)條毛毯

女孩的身體散發(fā)著干草味兒

黃昏，雪夾著雨飄降

少年在河岸瞅望著籠子

小狗搖晃著小小的尾巴

太陽灼熱似火

在微暗的室內(nèi)

我們大汗淋漓

不久便一聲不響地睡去

少年閉著眼將籠子扔進(jìn)河里

然后一邊哭著跑去

我們睜開眼時

外面已漆黑一團(tuán)

即使到了夜晚

少年也不停地哭泣

院子

年幼的小女孩無從得知

院子的地下

埋著一顆臭彈

很久很久以前它從藍(lán)天上落下

如今

投下這枚炸彈的敵人早已不在人世

這顆埋在關(guān)東紅土層的炸彈

卻不會像樹的果核兒一樣發(fā)芽

院子里飛來一只小鳥

我不知道它的名字

也不想去查鳥類圖鑒

他（或她）正在落葉上做瞬間的凝視

跟我所想著不同的事情

這種不同

讓我心生遺憾

春天一來蒲公英就開

它的種子從何而來？

黃花朵很快就變成白軟毛

不知不覺間乘風(fēng)而去

種子不知去往哪里

從何而來又到何處去

這一點倒是和我無異

院子里落滿了枯葉

赤裸的樹下有把椅子

仿佛有無形的人坐在那里

或許那就是少年時的我

被讀完的故事書中

少女彈奏的大鍵琴的音色吸引

心不在焉地夢想著未來

“藏好了嗎”和

“還沒呢”的回音

在回憶中糾纏一起

院子雖然被人的歷史追逐

但也活在自己的歷史中

同蚯蚓一起

同云霧、驟雨一起

孩子們在院子的角落里挖了個坑

不是為了埋什么

也不是為了藏什么

他們揮汗如雨

不停地挖著

欣賞了一會兒自己挖的坑

又把它填平

不對任何人說起

我是我

我知道自己是誰

雖然現(xiàn)在我在這里

說不定馬上就會消失

即使消失我還是我

但我是不是我已無所謂

我是少量的草

也許有點像魚

雖說不知道名字

我又是笨重閃耀的礦石

然而不用說我也幾乎就是你

即使忘卻也不會消失

我是被反復(fù)的旋律

心有余悸地踏上你心律的節(jié)拍

從光年那邊奔來的

是些微的波動是粒子

我知道自己是誰

因此也知道你是誰

即使不知道名字和戶籍

我也會朝著你溢出自己

我歡喜被雨水打濕

我懷念星空

為笨拙的玩笑笑得打滾

超越“我是我”的陳詞濫調(diào)

我是我

黃昏

黃昏是一部大書

書里寫著全部

開始與終結(jié)

寫在無始無終的頁碼

為什么在黎明會有凍死者

枯樹以后又會怎樣

淡忘的小道上，鋪路石的影子長長

過去的車夫們的聲音低低

夕陽仿佛從被扔掉的高度

已失去消毒的力量

開始羨慕秋色的街燈

孩子啊孩子

那大鐘表吃掉的點心怎么辦

我從沒趕得上的商店踉蹌而出

難道要虛無地數(shù)著收在帽子里

光的貨幣嗎

降下旗幟敗北一日

旗幟無憂無慮地在空中酣睡

洋行的主人以不知懷疑的神態(tài)

讓絲毫不動的馬車嘎吱嘎吱作響

浮雕的影子一時很濃

幼嫩的常春藤知曉明天

但夕陽不在門扉上落下塵埃

不在的人們?nèi)チ撕畏?/p>

市郊的墓地里靈魂遍地

所有的室內(nèi)皆是面孔

夕陽啊你忘卻了清晨的履歷

現(xiàn)在你只在人們的脊背投射溫暖

等待著許多的皮影戲被投向天空的夜晚

為了逃奔，夜晚被等待

聆聽遠(yuǎn)處港口的動靜

我一邊攜帶拐杖和帽子和枯葉

沿著條條小路

宛如一幅奇妙的銅版畫……

問與答

彼此成為彼此的提問

無法抵達(dá)答案

不久，我們的語言

便溺死在人們的心之井

世界提問時

回答的只有我

我提問時

回答的只有世界

詩終不過是血

星星在寂寥中游移

對話只在我獨自的心中

永久地沉默

無奈地成熟

第四十九首

有誰知道

我在愛中的死亡？

為再次掠奪世界的愛

還是去培育帶著溫柔的欲望吧

凝視人時

生的風(fēng)采讓我回歸世界

年輕的樹和人的容姿

時而在我心中變得完全相同

巨大的沉默不曾為心命名

就觸摸著人們緊閉的口

攫取了我所知道的事情

可當(dāng)時我也是那個沉默

而且我也像樹一樣

掠奪著世界的愛

1. 這首詩是1972年5月某夜即興用鉛筆寫就的。同年6月26日朗讀和錄音，8月同意活字記錄和大量印刷發(fā)行。
2. 武滿徹（1930—1996），日本現(xiàn)代音樂作曲家，小說家和隨筆作家。
3. 小田實（1932—2007），日本當(dāng)代作家，政治運動家。
4. 谷川知子（1930—2012），原名大久保知子，為詩人的第二任妻子，結(jié)婚前為日本現(xiàn)代話劇演員。
5. 飯島耕一（1930—2013），日本現(xiàn)代詩人、小說家，日本藝術(shù)院院士。
6. 查理·布朗為美國漫畫家查爾斯·舒爾茨的《花生漫畫》里的主人公。
7. 湯淺讓二（1929—），日本現(xiàn)代音樂作曲家，日本大學(xué)藝術(shù)學(xué)院客員教授。
8. 金關(guān)壽夫（1918—1996），日本英美文學(xué)專家，翻譯家。生前致力于美國現(xiàn)代詩和原住民的詩歌翻譯。
9. 此詩是為追悼2008年四川大地震遇難者而創(chuàng)作的。發(fā)表于2008年8月號《NHK中國語講座》雜志連載的“中日漢俳接力”欄目，后又被《現(xiàn)代詩手帖》（2008年8月號）“面對四川大地震，詩歌的力量是什么”這一特輯轉(zhuǎn)載。作為在日本社會為四川大地震募捐的發(fā)起人之一，谷川俊太郎的這首短詩在讀者中起到了一定的號召力。
10. 印度古典音樂。
11. 又稱鎧鼠，生長在中南美的一種鼠類，為夜行性動物，食樹根和小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