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常娣娣的家史·“七仙女”·酒鬼

常娣娣的媽媽在縣醫(yī)院工作，是個醫(yī)生。她爸也是。好像還有哪個姐姐也在醫(yī)院，應該是個護士吧。所以，在她家經(jīng)?？梢钥吹结橆^、針管、酒精棉球那些東西。

我曾經(jīng)開玩笑地對常娣娣說，等你和幾個姐姐都畢業(yè)，你們家差不多可以開個醫(yī)院了。

常娣娣的爸爸是三代單傳，這可能是她爸爸和媽媽不依不饒、不屈不撓地生下她們姐妹七個的理由吧。

常娣娣在家里是最小的女孩——老七！她的六個姐姐依次叫：招娣、來娣、喚娣、盼娣、迎娣、夢娣。

看看，單單從這些名字就可以看出父母的強烈愿望了吧。好像他們一直倚著門框，手搭涼棚，向遠處眺望——“應該”有一個真正的“弟弟”來，才對吧？！

可是，到了常娣娣這兒，她爸爸、媽媽可能真的絕望了?！八懔税桑瓦@樣吧，別再浪費心思了……”

娣娣雖然在性別上沒有滿足爸爸的愿望，但在其他方面也算是成全了爸爸。尤其是她的性格，與男孩無異，某些方面甚至比男孩子還過分。今天跟哪個淘氣包動手傷人了，明天又被哪個家長找上門來討說法了，這樣的事兒對娣娣來說都是家常便飯。

每次，告狀的人前腳還沒跨出她家門檻，她媽媽后腳就會掄起掃帚，瞧準娣娣的屁股來頓“條帚瘩疙燉肉”。

可真能打到娣娣身上的次數(shù)并不多——這并不是說娣娣媽只是做做樣子嚇唬嚇唬她，沒動真格兒的，而是娣娣的腿腳太快了，像頭躥蹦跳躍的小鹿，看到媽媽回頭回腦找條帚的工夫，她的長腿已經(jīng)躥出幾步開外了。

我時常想，常娣娣同學能夠成為我們學校的短跑健將，可能與她平時的這種特殊訓練有很大關系——最起碼，起跑快呀！

可是，娣娣爸對娣娣平素的表現(xiàn)卻不以為然。

“小孩兒哪有舌頭不碰牙的？今天打、明天鬧，后天又好得一個人似的，何必大動肝火下死手呢？娣娣可是咱親閨女哦?！?/p>

娣娣媽的氣還沒消呢，聽了這么沒心沒肺的話，還不相當于旺火上澆滾油？

“都是你給寵壞了！今天我連你也一起教訓教訓！”

娣娣媽舉著條帚，轉身又撲向娣娣爸。

娣娣爸不反抗，哎哎喲喲地用手護著頭，硬挺著。

誰知娣娣媽剛停手，氣兒還沒喘勻呢，娣娣爸就在那邊叫開了：“老兒子，別躲了，快回來吧，有爸給你做主，啥事兒沒有！再說，你媽也不是真想打你，下不為例哦?？靵砜靵?，跟老爸整兩盅！”

娣娣貓似的，溜著墻跟兒，小心翼翼地鉆回屋。

仿佛那些酒是水，娣娣喝了并不臉紅、頭暈。

可是，娣娣爸卻開始興奮了，一會兒叫她娣娣，一會兒叫她老寶兒，一會兒叫她寶貝疙瘩（有時也簡稱“疙瘩”），一會兒又叫她老兒子……亂七八糟地叫，好像屋里不只他倆，而是四五個人在一起喝酒。

娣娣知道，爸爸喝到時候了。

只見爸爸推了炕桌，把自己放倒在炕上。

過不了多久，娣娣爸便鼾聲四起：一陣如滾滾遠雷，沉沉從天邊而來；一陣如尖銳蟲鳴，陡峭、凄厲得令人心寒；一陣又如一列火車，來來回回，始終進不了站……

“該死的酒鬼，也不知道靠點邊兒！”

娣娣媽一會兒罵娣娣爸，一會兒罵娣娣，可也不忘把娣娣爸推到炕頭兒——那是家長的位置——即使喝醉了，也是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