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游戲
致井伏鱒二。
以津輕方言。
這個(gè)長(zhǎng)長(zhǎng)的故事,你知道嗎?
說是從前山里有一棵七葉樹。
說是飛來一只烏鴉落在樹巔。
說是這只烏鴉呢,嘎地一叫,就有一顆樹果呢,啪地落地。
說是這只烏鴉呢,嘎地又一叫,又有一顆樹果呢,啪地落地。
說是這只烏鴉呢,嘎地又一叫,又有一顆樹果呢,啪地落地。
……
說是,有一群孩子在曠野上盡情地玩火。春天來臨時(shí),冰雪消融,廣袤的雪原上,黃色的草地到處冒出嫩綠的新芽,我老家的孩子們就把黃色的舊草點(diǎn)火玩,稱之為野火。說是,孩子們分成兩組,彼此隔開燒野火。每組五六個(gè)人,齊聲歌唱。
“麻雀,麻雀,想要麻雀?!?/p>
另一組孩子應(yīng)聲唱道:
“想要哪只麻雀?”
于是,要麻雀的那組孩子便湊到一塊爭(zhēng)執(zhí)一番。
“要誰好呢?”
“要埴安的阿久怎么樣?”
“他是個(gè)鼻涕蟲,太臟了?!?/p>
“阿瀧不錯(cuò)?!?/p>
“干嗎要女孩子?”
“阿瀧真的不錯(cuò)?!?/p>
“是啊?!?/p>
就這樣,最終決定要阿瀧。
這組孩子唱道:
“要最右邊的麻雀?!?/p>
阿瀧所在的那組孩子則有意刁難,唱道:
“沒有翅膀過不去?!?/p>
“給她翅膀飛過來?!?/p>
這邊唱罷,對(duì)方再次哀聲唱道:
“杉樹著火過不去。”
可是,這邊無論如何都想要阿瀧,于是唱道:
“避開大火飛過來?!?/p>
對(duì)方只好放出一只麻雀。阿瀧成了麻雀,她像展翅一樣伸開雙臂,口中不停發(fā)出吧嗒、吧嗒的振翅聲,躲開野火飛了過來。
這就是我老家的游戲。就這樣要來一只只麻雀,若是最后剩下一個(gè),那只麻雀就只能唱:
“麻雀,麻雀,想要麻雀?!?/p>
不消說,這是個(gè)挺討厭的游戲。最先被要走的麻雀便趾高氣揚(yáng),最后剩下的麻雀則哭個(gè)不停。
阿瀧總是最先被要走,阿麿總是最后被剩下。
阿瀧是雜貨店掌柜的獨(dú)生女,自幼茁壯成長(zhǎng),從沒輸給過別人。冬天,不管下多么可怕的大雪,她都不戴棉圍巾,任由那紅過千成蘋果的臉蛋暴露在風(fēng)雪中,沒什么地方是不敢去的。
阿麿是高圓寺方丈的兒子,體格瘦小,性格軟弱,所以大家都瞧不起他。
從剛才,阿麿就敞開衣服唱道:
“麻雀,麻雀,想要麻雀。麻雀,麻雀,想要麻雀?!?/p>
可憐的是,他這已是第二次被剩下了。
“想要哪只麻雀?”
“要中間的麻雀?!?/p>
他是想要阿瀧。
中間的麻雀阿瀧,用惡狠狠的目光越過野火的黃焰瞪著阿麿。
阿麿聲音輕快地再次唱道:
“要中間的麻雀?!?/p>
阿瀧跟小伙伴們嘀嘀咕咕地吩咐了些什么。孩子們聽后露出可惡的壞笑,唱道:
“沒有翅膀過不去?!?/p>
“給她翅膀飛過來?!?/p>
“杉樹著火過不去。”
“避開大火飛過來?!?/p>
阿麿迫切地期待著阿瀧啪啪地飛過來??墒?,對(duì)方悠然唱道:
“河里漲水過不去?!?/p>
阿麿歪頭思考。唱什么好呢?他想來想去,唱道:
“架起橋梁飛過來?!?/p>
阿瀧眼中仿佛燃起恐怖的鬼火,自行唱道:
“橋被沖走過不去?!?/p>
阿麿又歪頭思考起來,卻怎么也想不出,最后竟放聲大哭,他哭著念道:
“阿彌陀佛?!?/p>
所有的孩子都笑了。
“和尚一念經(jīng),果然下雨了?!?/p>
“可憐的哭鼻蟲。”
“西邊陰,下雨了。雨一下,雪化了。”
這時(shí),阿瀧突然尖聲大叫:
“阿麿的愛,是不懂我心只會(huì)念佛,笨得可憐?!?/p>
然后,阿瀧攥了個(gè)雪團(tuán),丟向阿麿,打在他的右肩上,散成一片白。阿麿嚇了一跳,止住哭泣,在冰雪初融的黃色曠野上一溜煙地逃向遠(yuǎn)方。
快入夜了,原野變得又暗又冷。孩子們各回各家,鉆進(jìn)阿婆的被爐,像往常一樣,每晚聽同一個(gè)故事——
這個(gè)長(zhǎng)長(zhǎng)的故事,你知道嗎?
說是從前山里有一棵七葉樹。
說是飛來一只烏鴉落在樹巔。
說是這只烏鴉呢,嘎地一叫,就有一顆樹果呢,啪地落地。
說是這只烏鴉呢,嘎地又一叫,又有一顆樹果呢,啪地落地。
說是這只烏鴉呢,嘎地又一叫,又有一顆樹果呢,啪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