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千爵風一頁一頁地翻著那些震撼人心的曲子,他此刻的心情完全無法用“震驚”兩個字來形容。這本鋼琴譜上的每一首曲子,就算是音樂天賦很高的人也未必創(chuàng)作得出來,就算能寫出來,也不一定能彈出來,有些地方指法的變化難度實在是太大了,就算莫澐優(yōu)也未必能彈得出這上面所有的曲子。
千爵風的呼吸漸漸變得有些急促,當翻到最后一頁時,他的黑色瞳孔驟然放大,喉嚨像被人生生扼住一般,無法呼吸。
回憶就像潮水般涌來,一遍又一遍地沖擊著他的心。
“小優(yōu),等我,我會帶你離開,去只屬于我們倆的波恩城。沒有你媽帶給你的傷害,沒有任何痛苦,任何悲傷,只有我們,相守在一起?!?/p>
“真的有……這樣的波恩城嗎?”
“有,只要你等我!我會帶你離開?!?/p>
“小優(yōu),一定要等我!”
“小優(yōu)……”
那是他這輩子唯一的一次許諾,卻沒有遵守,成了他這一生最大的遺憾。
他以為這世界上只有他還記得“波恩城”的諾言,原來不是……
琴譜的最后一頁上,有人用端正的楷體寫著的那句話,深深地刺痛了千爵風。
原來,這世界上不存在無痛無傷害的波恩城。
波恩城是他跟莫澐優(yōu)兩個人的秘密,誰也不知道,就算是紀念,莫澐優(yōu)也沒有告訴過她。這句話不可能是紀念寫的,可留話的時間是……
在莫澐優(yōu)死后的第三年。
“不可能,怎么會這樣?”
千爵風緊緊地握著手中的琴譜,內(nèi)心像有什么東西在劇烈地沖撞,他迫切地想要號叫出來,卻又發(fā)不出聲音,那雙憂傷的眸子里閃爍著凄楚的光,挺直的脊背竟有些顫抖。
像要極力抓住什么東西似的,他突然瘋狂地沖出了門,跑進了漆黑的夜色中,茫然而又無助地在黑暗中奔跑著,尋找那個消失的黑色身影。
所有的理智開始崩盤,他只知道要找到那個人,那個叫紀念的女孩,向她要個答案。
為什么她的琴譜上會出現(xiàn)“莫澐優(yōu)”的字跡?是她故意模仿的,還是有其他原因?如果是故意的,她怎么會知道“波恩城”?
不可能的。
波恩城是他跟莫澐優(yōu)兩個人的秘密,紀念不可能知道的。
為什么?為什么這琴譜上會出現(xiàn)那句話?為什么當初只有七歲的紀念,會記得莫澐優(yōu)死前只演奏過一次的《貝多芬彈奏的肖邦》,而且還彈得比原作更好?為什么這女孩身上會有他熟悉的那個人的氣息?為什么?
這一切都是為什么?
是因為莫澐優(yōu)沒死,對嗎?
是她留下這句話的,是她教紀念彈鋼琴的,是她讓紀念變得像她,是這樣嗎?
千爵風不敢再猜想下去,他的頭腦很混亂,只能拿著那本黑色的琴譜,漫無目的地繼續(xù)尋找著。
只有找到紀念,答案才能揭曉。
可是,她又在哪兒呢?該如何找到她?
黑暗中,香榭大道上最高的鐵塔里,站著一個長發(fā)飄飄的少女。塔中微弱的光映襯著她蒼白的臉,她望著穿梭在微弱路燈光中的英俊男人,緊抿著淡粉色的唇瓣,緊緊地攥成拳頭,迫使自己不發(fā)出聲音。
那雙原本清冷的眼眸,此刻蓄滿了淚水。
是的,她沒有真正地離開過。
現(xiàn)在是這樣,十年前也是這樣。
她是“莫澐優(yōu)”,一個因為紀念強烈的思念分裂而出的靈魂,一個無法控制,時不時要強占別人的身體出現(xiàn)在這個已不屬于她的世界的人。
她以為自己是怨千爵風的,可是,看著他慌亂尋找的樣子,眼淚掉落的瞬間,她才明白,她仍然愛他。
縱使他最后沒能信守承諾帶她離開,去那本就不存在的波恩城,她也仍然愛他。
千爵風,這個讓人又愛又恨的男人。
寂靜的黑夜里,古老鐵塔上的鐘聲一下又一下敲擊著少女絞痛的心臟,她捂著漲痛的頭,蹲在角落里痛苦地呻吟,蒼白纖細的手指緊緊地插在發(fā)間,拼命地想要把那個分裂的人格逼回身體里。
濃重的迷霧籠罩著整個城市,穿梭在迷霧里還在拼命尋找的男人,精致的臉上浮現(xiàn)出讓人心疼的憔悴,那雙憂郁的眼眸里終于有了淚。
莫澐優(yōu),那個烙印在他心上整整十年的人,闊別這么久,僅僅一句代表她還存在的話,都能讓他像個孩子般無助地落淚。
一個城市不同的兩個地方,這兩個互相思念備受愛情折磨的人,都在因為這反復(fù)無常的命運而痛苦著。
陳舊的鐵塔上那座古老的大本鐘慢悠悠地移動著纖細尖長的分針,時間就像沙漏中不斷流失的彩色沙礫,任誰也抓不住。
這個夜晚不知道寂靜了多久,當時鐘敲響第十二下的時候,沉靜入睡的香榭大道像個孩子般驚醒過來,璀璨的煙火,在城市的某個角落燃起,華麗地盛開在漆黑的夜幕中。星辰變得耀眼起來,皎潔的月亮撥開縹緲的霧氣落下一地銀光。
城市的另一角。
香榭大道最繁華的維也納城堡里此刻正舉行著一場豪華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