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道光二十二年(1842)

曾國藩家書 作者:(清)曾國藩


道光二十二年(1842)

稟祖父母(八月初一日)

孫男國藩跪稟祖父母大人萬福金安:

七月初五日發(fā)出第九封信,里面說六月二十四日之后,孫兒和岱云想要送家眷回南方去,到了七月初一日,去請了神占了卜,最終決定不送了。

初五日發(fā)出信件后,到初八那天九弟還想著南歸,他的心意仍然堅(jiān)定,不能挽回。和孫兒我商量,我就不再勸阻他了。九弟自從去年四月父親回去的時候,就想要回去。到了九月間,則歸心似箭。孫兒我苦苦細(xì)問,他終究不說明是什么原因。年少無知,大抵都喜新厭舊。沒有到京城就想著京城,到了京城則會想著家里,這是在所難免的。此外,家中的仆人、婢女,有的對孫兒我恭敬,對弟弟則有所怠慢,也是在所難免。孫兒我在去年決不允許他回去,嚴(yán)厲批評、婉言勸說,千言萬語,弟弟也深以為然。等了差不多兩個月,才決定不回去。今年正月,病中又想要回去,孫兒就不敢再留他了。三月復(fù)原之后,弟弟又自己說不回去。四、五、六月,讀書習(xí)字,一切如常。到了六月底,因?yàn)槲矣兴图揖旎厝サ恼f法,所以弟弟又生了回家的念頭。孫兒我看他的想法,是因?yàn)檫h(yuǎn)離父母膝下,想要回家盡孝。而且英夷騷擾,外面謠言可畏。雖然明知他們是弱小的螳螂,不足以阻擋車轍,可九弟既然不在外面做官,就應(yīng)該在家中侍奉長輩,和有職位的人不一樣,聽到警報就請假回家,使別人笑話他們沒有膽略、責(zé)罵他們沒有大義。而且既然已經(jīng)動了回家的心思,要是強(qiáng)行留他在我這里,心就會像掛著的旗子一樣飄搖,不能夠好好讀書,白白荒廢了時日。想到這幾層原因,孫兒我就決定打發(fā)他回家,不再勸阻。恰好鄭莘田先生(名世任,長沙人,癸酉年拔貢,做了小京官,由御史升到給事中,現(xiàn)在外放為貴州西兵備道)將要去貴州上任,繞道走湖南省城,定于十六日起程。孫兒我就把九弟托付給他,結(jié)伴同行。這是初八、初九日起議的,十四日才最終決定。孫兒會在幾天之內(nèi),把一切貨物采辦齊全,十五日雇車。

鄭家有大車七輛(他已經(jīng)在十三日雇好),九弟雇了轎車一輛,價錢是二十七千文(按照時價,轎車本來只要二十三千,孫兒我看見車店內(nèi)有非常好的一輛官車,牲口也非常好,那輛車比一般的車大二寸,深一尺,人坐在車上最舒服,所以情愿多出四千大錢,擔(dān)心九弟在路上受熱生病)。雇的傭人名叫向澤,這個人是新來的,還不知道是好是壞??此臉幼?,像是有良心的。(昨天是九弟離開京城的第七天,在任丘縣寄信來京城,說向澤伺候得很好。)十六日未刻出城,孫兒我送到城外二十里的地方??匆娐飞戏e水特別多,孫兒非常不放心,擔(dān)心路上有翻車、陷車等情況,深感懊悔。二十三日收到弟弟在途中寄出的信,才稍稍放心。這里把九弟的原信附在后面呈上。孫兒交給九弟路費(fèi)紋銀三十二兩整(頭一天交給車行腳夫的大錢十三千五百文以及訂車錢六千文這兩項(xiàng)除外),買的貨物和送人的東西另外開出一個單子(九弟帶回)。此外有一封銀子十兩,敬奉給長輩六位老人,一點(diǎn)買肉的錢罷了(孫兒我對九弟說,萬一少了路費(fèi),就先用這個銀子也可以,如果到家了,一定不能因?yàn)槠渌虑榻栌眠@項(xiàng)錢,想來路費(fèi)也肯定不會少)。向澤訂下的工錢是大錢二千文,已經(jīng)在京城交代清楚。鄭家和九弟在長沙分手,孫兒我囑咐他在省城換小船到縣里,向澤就在縣城給他結(jié)賬。向澤想要送到家中,如果到了家里,留他住幾天再打發(fā)走,請祖父看情況斟酌安排。

九弟自從來到京城后,去年上半年特別用功。六月因?yàn)榧兹?,耽擱了半個多月。九月弟弟想要回去,不肯讀書,耽擱了兩個月。今年春天弟弟生病,耽擱了兩個月。其余的時間,有時候用功有時候停下,雖然有很多間斷,也有長進(jìn)??傆?jì)這一年半之中,只有書法進(jìn)步最大。除此之外,看了《綱鑒易知錄》三十六本,讀了《禮記》四本,讀了《周禮》一本,讀了《斯文精萃》兩本半(因?yàn)椤吨芏Y》讀不熟,所以換讀《精萃》),寫作文章六十多篇,讀詩文三十多篇。父親離開京城之后,我沒有按時批改九弟的文章,沒有講書,沒有按時點(diǎn)評詩文。這是我的過錯,沒法逃避責(zé)任。讀文、作文完全不用心,凡事沒有恒心,屢次責(zé)備也不改正,這是九弟的過錯。我喜歡和弟弟談綱常倫理、講品格德行,讓他增長見識、樹立遠(yuǎn)大志向,目前已經(jīng)頗懂得治學(xué)的步驟,將來會有路可循。這是孫兒我可以對得起祖父的地方。九弟對待兄長非常尊敬,對待侄兒輩非常慈愛,循規(guī)蹈矩,一切越界過分的事絲毫不敢接近,舉止大方,性情真摯醇厚。這是弟弟的優(yōu)點(diǎn)。弟弟最大的缺點(diǎn),在于不知道艱苦。年紀(jì)本來就輕,又沒有嘗過辛苦的滋味,也難怪他不清楚;再過幾年,應(yīng)該就知道了。

九弟大概九月中可以到家。孫兒我擔(dān)心家中感到驚異,懷疑我們兄弟有矛盾,以致生出憂慮,所以把我們在京和離京的情形,大概說了一下。至于其他瑣碎具體的事情,九弟到家中再詳細(xì)講述,讓堂上大人知道我們兄弟之間絕對沒有一點(diǎn)嫌隙。

孫兒我身體如常,只是經(jīng)常耳鳴,不知道是什么緣故。孫媳婦和曾孫兄妹二人都安好。原來的丫環(huán)因?yàn)樗挲g已經(jīng)很大,人又太蠢了,已經(jīng)通過媒婆那里換了一個(京城有官家媒婆,凡是買小妾、買奴婢,都是由她來經(jīng)手),彼此不找一分錢。這個婢女名叫雙喜,天津人,十三歲。樣貌比春梅更丑陋,但是稍微聰明一些。家中的男仆都一如平常。

同縣的謝果堂先生為他的兒子捐官為鹽大使,王道嶐(王恒信的侄兒)捐府經(jīng)歷,黃鑒的兒子捐典史,此外就沒有別人了。

孫兒我在京城,一切都會謹(jǐn)慎小心,希望堂上大人放心。

孫謹(jǐn)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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