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高殿成

高政委：

您好！

在您的親自安排下，這次陪同香港《大公報》記者，前往巴林右旗及附近草原采風(fēng)，任務(wù)得以順利完成，十分感謝。由于走得匆忙，您正在外開會，未及當(dāng)面匯報，現(xiàn)以書面紀(jì)實文字，作一報告：

這次采風(fēng)活動，安排一天，全程由孟參謀長陪同。他已在這里多年，現(xiàn)在工作即將調(diào)動，妻子特意從山東老家趕來，他便帶她一起出游。

我們一行六人，凌晨用過早餐后，即分乘兩臺越野車出發(fā)。路經(jīng)西遼河，河道很寬，亂流四溢，朝陽下金光閃閃。時當(dāng)6月初，野草尚未長高，大家不免有些失望。突然看到左面山峰酷似睡美人，胸部隆起，兩腳屈起，平臥蒼冥之下，人們心神為之一振。

行至半途，與一羊群相遇，不下四五百頭，前面草原綠毯茸茸，叢林蓊郁。大家就要在這里駐足，孟參謀長卻說，更漂亮的景觀還在前面，那里有一座濕地水庫，野鳥成群。他的妻子從前當(dāng)過民兵連長，一聽說有水鳥，高興地說，咱們比比槍法吧。

車行至水庫邊，“嘎”地一聲停下。視野所及，果然是茂草芊芊，牛羊遍野，一大隊馬群悠閑地徜徉在草地上。濕地上，水鳥上下翩飛，有大雁，有鷺鷥，有野鳧，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小鳥。天上的白云，猶如一座座漢白玉盆景，緩慢地變幻著。昔日的女民兵連長，一見到成群的水鳥，不禁心煩技癢，早已按捺不住心頭的興奮，端起小口徑步槍，就認真地瞄準(zhǔn)起來。可是，槍膛里卻沒有子彈。孟參謀長一看，噗哧地笑了，說：“鬧了半天，忘帶子彈了?！逼拮硬挪恍潘脑捘?！但她心里也矛盾起來，若是真能打上幾只，確也過癮；不過，環(huán)保意識告訴我們，人類有義務(wù)珍惜動物生命，應(yīng)該與大自然環(huán)境和諧相處。想到這里，她便輕輕地放下了槍只。

這時，突然卷起來一陣草原風(fēng)暴。剛才還是晴天麗日，片刻便黑起了面孔，陰霾滿天，原來的漢白玉盆景早已被大片黑色的云團所取代，一時驚沙四起，天昏地暗。群馬驚慌地翹起尾巴，順著風(fēng)疾馳；老牛則一蹦一蹦地奔逃；而羊群卻聚到一處避風(fēng)的場所，圍成一圈，靜靜地站著不動。風(fēng)沙過后，隨之，豆粒大的雨點便緊一陣慢一陣地落了下來。小鳥則驚慌地躲進草叢里潛伏著，一動也不動。我們并不忙著找地方避雨，而是呼嘯著、歡跳著，在雨中亂跑。直到風(fēng)停雨止，云散天開，一切歸于新的寧靜。

這時，才察覺到肚子餓了。參謀長從車?yán)锶〕龃罅渴称?，分贈給大家一塊塊面包、一瓶瓶汽水。食品之外，他把幾發(fā)小口徑步槍子彈遞到妻子手里，然后吐了吐舌頭，妻子卻溫柔地笑著，向他亮起了拳頭。然后，莊嚴(yán)地說：“報告參謀長！上級指示：不準(zhǔn)開槍。原數(shù)奉還?！倍旱迷趫鋈藛T哈哈大笑。

政委，您看，此行是多么富有情趣啊，可惜，您沒有到場。

王充閭

1994年6月10日

高殿成，少將，時任赤峰守備區(qū)政治委員。三年前，我們曾在中央黨校同班學(xué)習(x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