鷓鴣天

小令尊前見玉簫^⑴，銀燈一曲太妖嬈^⑵。歌中醉倒誰能恨，唱罷歸來酒未消。春悄悄，夜迢迢^⑶，碧云天共楚宮遙^⑷。夢魂慣得無拘檢^⑸，又踏楊花過謝橋^⑹。

【譯文】

見到這位侍女，是在友人的酒席，銀燈下她婉聲唱曲，實在太嬌嬈美麗。在她歌聲里醉死，又有誰不愿意？聽罷歸來，我依然一身酒氣。春天那么靜寂，長夜漫漫無已，同她歡會的夢想，像云天那般遙不可及。好在夢魂一向不受拘系，踏著楊花，步過小橋，又向她家行去。

【注釋】

⑴小令：《晉書·王珉傳》：“代王獻之為長兼中書令。世謂獻之為大令，珉為小令。”此代指設(shè)宴的主人。玉簫：此指侑酒的侍女。據(jù)唐范攄《云溪友議》記載，姜輔家有侍婢名玉簫，書皋與之有情，后韋歸，一別七年，玉簫乃絕食而死。后來轉(zhuǎn)世為韋皋的侍妾。

⑵妖嬈：美麗可愛。

⑶迢迢（tiáo）：此指長夜漫漫。

⑷楚宮：楚王之宮。暗示其巫山神女身份。李商隱《過楚宮》詩：“巫峽迢迢舊楚宮，至今云雨暗丹楓。微生盡戀人間樂，只有襄王憶夢中?！?/p>

⑸慣得：慣常。拘檢：拘束。

⑹謝橋：指謝娘家的橋。謝娘即唐代名妓謝秋娘，此指女子所居之處。

【品賞】

這也是一首懷人之作。上片寫往昔歌筵酒宴之間的一次相逢?！靶×钭鹎啊?，點明相逢的特殊環(huán)境，也暗示了“玉簫”的侍女身份。次句渲染相逢時的場景和氛圍，銀燈璀璨，歌聲宛轉(zhuǎn)悠揚，歌者“玉簫”在聲光的襯托之中顯得分外俏麗動人。“妖嬈”前加一“太”字，表露出作者的驚嘆贊美之情。如此佳會，身逢此境，誰能不為之陶醉，于是自然拈出“歌中”兩句，說是因歌而飲，飲而至醉，雖唱罷歸來，而酒意未消，實際上則是因歌者之美而飲而醉；酒意未消，其實是說情意的無盡。如此曲筆傳情，令人遐思，更覺情的纏綿和深厚。下片轉(zhuǎn)寫別后歸的刻骨相思?！按呵那?，夜迢迢”，與上片“小令尊前”、“銀燈一曲”時的喧闐暗暗相映，今昔不同的境況，使詞人備受相思的煎熬與折磨。情人如碧云縹緲，佳期似楚宮迷離渺茫，人間阻隔，期待無望，不得已寄托于夢。結(jié)末二句，宕開筆墨，由相思而入夢，尋求精神上的解脫，獲得現(xiàn)實中無法得到的歡快?！盁o拘檢”，何等自由、灑脫。在迷蒙的黑夜里，虛幻飄忽的夢魂，又踏著滿地的楊花，悄悄地走過謝橋與情人幽會。夢魂猶且如此，則戀情之深摯和追求之執(zhí)著可想而知。據(jù)說當(dāng)時的理學(xué)家程頤聽到有人吟誦這結(jié)拍兩句，笑曰“鬼語也”，是贊賞這兩句所披露的哀激情思和夢魂縹緲的境界（見南宋邵博《邵氏聞見后錄》）。

（費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