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和父親

我想給你一個家 作者:文昊天


我和父親

每天中午我都會睡會兒午覺,所以常常被朋友調(diào)侃為老干部。有天中午窩在辦公室的沙發(fā)上小睡,隱約聽見外面?zhèn)鱽頎幊陈暎瑪鄶嗬m(xù)續(xù)的,不知道在講些什么,但那些窸窣的聲音,卻讓我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從記事起我便被迫成了一個異常敏感的人。父母離婚前時常吵架,我的房間在他們隔壁,每當聽到激烈的爭執(zhí),我便抱著被子蜷縮在離他們房間最近的折疊沙發(fā)上,把自己包裹成小小一只。母親的哭吼聲從緊閉著的臥室門里傳出來,偶爾伴隨著花瓶破碎的聲音。說是爭吵,更多的時候像是母親一個人的戰(zhàn)斗,幾乎聽不到父親的聲音。我想,父親應該是安靜地坐在床邊,或是靠在窗邊的椅子上,聽著母親糾結(jié)一些在他看來細碎的小事。和父親一樣,我總是安靜地聽著,既不勸阻,也不哭鬧,但父母刻意壓低嗓音的爭吵聲還是能不斷傳進我的耳朵。我像受驚的刺猬,每一個毛孔都在戰(zhàn)栗、抖動,用全身器官接收著屋內(nèi)所有的不良情緒,我害怕他們隨時奪門而出再也不回來,我怕他們摔爛所有的家具和相框,我怕他們的吵鬧令其實還沒熟睡的外祖母難過,我怕他們會真的分開……然后,他們就真的分開了。

而我天真地以為,我不再挑食,我拿下全年級第一,我和姐姐一起唱歌跳舞逗全家開心,我?guī)透赣H倒水泡腳,我?guī)湍赣H整理家務,我?guī)屯庾婺赶床?,就可以讓他們不離婚的?!兜朗肯律健防镉芯渑_詞:“一門之隔,兩個世界?!钡窃賵杂驳纳介T,也沒能擋住小道士下山的心。一扇小小的臥室門,把我和父母分隔成了兩個世界,卻隔不斷我的恐懼與不安。于是,在幼時的家庭生活中,我成為一個冷靜的觀察者。我看著父母吵架,然后冷戰(zhàn),和好,再吵架,循環(huán)往復。父親有他的沉默和堅持,母親有她的要求和不滿,而我只有我的沙發(fā)和抱枕。我很感謝一個阿姨,她住在我家樓下,當父母吵得不可開交時,阿姨會上來敲門一探究竟。我站在門后踮起腳擰開把手,阿姨每次都微笑地看著我,眼里滿是同情,她抱起我,把我?guī)У剿募依?。第二天一早,我在半夢半醒之間,總會聽到母親和阿姨的對話,大概是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每一次我都會想,這是我最后一次睡在阿姨家里了吧。我在阿姨家住的時候總是睡得很香,好像一場戰(zhàn)爭不遠處有片平靜的湖水,和諧安寧,與世無爭,為我而存,而這種狀態(tài),也逐漸成為我的一種習慣,直到現(xiàn)在我也從不為外出感到煩惱,酒店或是飛機,高鐵或是巴士,我想睡就睡,無比安穩(wěn)。

我自小收到的父親送的禮物屈指可數(shù),正因如此,每一件我都會悉心珍藏。在我很小的時候,有次父親去廈門出差,給我買了一件墨綠色的外套,雖然大了些,但它一直都是我那些年的主打裝,每次洗時我都會認真叮囑外祖母哪里有污漬,哪里線開了,就像珍藏一件父愛藝術品。有一陣子流行四驅(qū)車組裝模型,為了擁有這么一臺四驅(qū)車,小伙伴們會絞盡腦汁存早午餐錢,而我當時沒有零用錢,只能用成績說話,用一張百分試卷換得父親買一輛四驅(qū)車。東西買了也就買了,父親卻從不會夸我成績好或同我聊起學校的生活。自小他就與我溝通很少,就連相冊里的合影也屈指可數(shù),有一張在成都世界之窗拍的,照片中父親抱著我,也是后來無意翻到時才知道,哦!我原來還被父親抱過。

記得某年夏天,我和外祖母正津津有味地看著當時的大片《泰坦尼克號》,突然敲門聲像打鼓一樣劇烈且囂張地響起。外祖母起身去開了門,還沒來得及反應,家里就被那來勢洶洶的陌生人給占領了,所以直到現(xiàn)在,我都沒看過Jack和Rose分別的那一刻,在我的印象里,他們只停留于船頭那經(jīng)典的一幕。后來也只是靠那段時間同學之間的議論和往后別人聊起,才自己想象出一個結(jié)局。那些陌生人抄著家伙沖到我家時,我被外祖母一把抓過去關進了廚房,一陣急促的鎖門聲后,我便與門外的喧鬧相隔開來。

后來,我也是在大人們零星片語的談判中才拼湊出一個因果。他們倒也不避諱在我面前提及,他們哪會想到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兒能知道什么叫債主,什么叫談判;他們更不會想到當門外哭喊和爭執(zhí)不斷的時候,一個他們眼中的小孩兒會一直蜷縮地跪在廚房的地板上,因為電影里都是這么演的,遇到難處時雙手合十虔心地跪在地上祈求菩薩保佑;他們更不會想到,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這件事,甚至記得那兇狠的債主的樣子:中分頭、粗眉大眼、滿眼仇恨地盯著我。他們周旋了很長時間,長到我已經(jīng)躺在廚房冰冷的地板上睡著了,我只聽見外祖母用鑰匙開門時小聲地叨嘮了一句:“這傻孩子怎么睡在地上了?!彼盐冶?,我軟趴趴地依靠在她的肩上,像平常那樣假裝天真地繼續(xù)睡覺。路過客廳的時候,借著父母房間門縫里透出的光,我瞇縫著眼偷偷打量如同戰(zhàn)爭過后的家。那一刻很安靜,安靜到能聽見屋外的蟬鳴,此前撕心裂肺的爭吵,仿佛不曾有過。

似乎我從小就是一個可以控制自己情緒的孩子。在那個聽取蛙聲一片的夏天,父親帶回一個漂亮阿姨。父親是一個不善言辭但做事得體的人,但那天他的臉上滿是尷尬。他和祖父都在客廳坐著,廚房里卻傳出炒菜的聲響,滿屋飄著嗆鼻的油煙味,我疑惑地進屋放好自己的書包,出來時看見漂亮阿姨正端著菜走出廚房。父親向我介紹眼前的這位漂亮阿姨,好像在宣讀心里早已練習過好幾遍的演講稿,機械卻義正詞嚴,他自始至終都沒正眼瞧過我,那模樣像極了我對著天花板背誦文言文。他交代我要和眼前的這位阿姨好好相處,不要惹她生氣,而我也是到談話快結(jié)束時才得知了這位漂亮阿姨的姓氏。這位吳姓阿姨順勢將手放在我的頭頂,說我可愛。我雖覺得別扭卻沒躲開,她摸摸我的頭,用軟軟糯糯的聲音說真乖啊。父親破天荒地為我倒了一杯冰鎮(zhèn)可樂,我心領神會,在父親的眼里像我一般年齡的小孩都應該喜歡可樂,而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翻滾的氣泡使我沒喝幾口就劇烈地咳嗽起來。我本想躲進屋子里給母親打個電話,但迅速抓起電話后又緩慢地放回原處,她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起初,我們揣著糊涂裝明白。后來,我們揣著明白裝糊涂。其實,并不是我們愿意活得不明不白,只是,好多事一用力就會拆穿,一拆穿就會失去。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吳阿姨,后來她成了我的繼母。直到現(xiàn)在我都還記得那天的情景,她坐在背對著窗戶的位置,陽光透進來把她照成一個暖色的剪影,整個人好像都在發(fā)光。吃飯的時候,父親和祖父都很開心,喝了好多酒,說了很多話,笑了很多很多次。我想,這個吳阿姨真是個有魔法的人,會發(fā)光,還能逗得父親和祖父這么開心。印象中我很少和父親吃飯,更別提這樣開心了,所以打心眼兒里很是崇拜她。

父親和吳阿姨結(jié)婚那天,我穿了身蠣白色的西裝,黑色的大頭皮鞋,打扮得像個小大人。我站在父親和吳阿姨中間,接受著來自各種親戚和陌生人的祝福,卻覺得自己并不屬于那里,甚至搞不清當時的狀況,不明白為什么他們都稱呼我為大公子,為什么他們會將只有過年才見得到的紅包源源不斷地塞給我。我只有傻愣地待在原地,任由過路人不停地捏著我的臉。后來全部的人都聚集到一個陳設很是隆重的宴會廳,祖父把我?guī)У揭粡垵M是陌生人的餐桌前。再后來祖父也消失了,再次出現(xiàn)時他站在臺上,父親和吳阿姨跪在祖父跟前,臺下的人紛紛起哄:“親一個!親一個!”而我獨自坐在祖父安排給我的座位上,周圍是父親或是吳阿姨的朋友,他們每個人臉上都保持著濃濃的笑意,觥籌交錯,每一個人都有點眼熟卻又無比陌生。有的人會跌跌撞撞地拿著酒杯朝我走過來大聲地問我:“你不是文家大公子嗎?”出于尊重,我都微笑附和,雖然那天我聽過最多的一句話便是“你不是那誰誰嗎?”,可畢竟我不是主角,更沒誰在意我是誰。一種置身全世界中央,卻被全世界背叛的失落感向我襲來,將我吞沒。

父母離婚后,我變得愈加敏感,同父親和繼母住在一起的日子尤其是。吃飯的時候我會謹慎地等待所有人都上桌,留意那個被夾得最多的菜,配合著最后一個人吃完一同收拾離桌;我不會與弟弟爭搶任何玩具或漫畫書;趁著家里沒人的時候給母親打電話,控制著通話時間不能太長,通完話后一定第一時間刪掉撥號記錄,但還是有幾次忘記了而被發(fā)現(xiàn)。再后來母親給了我一個小靈通,是充話費送的那種,我就不再用家里的電話了,即使這樣,謹小慎微的我還是被繼母發(fā)現(xiàn)并沒收了手機。

其實,無論真心或是假意,只要是花時間陪伴過你的人,都應該感激。

隨著我的功課逐漸增多,繼母索性請了保姆幫忙照料全家人的生活。保姆姓袁,我很喜歡這位袁阿姨,她總會親昵地叫我小名,我打小便認為只有在一個人犯錯時才會被直呼全名,所以當聽見別人,尤其是家里人叫我全名時都會心里一顫,生怕做了什么自己還沒來得及覺察的錯事。有一年暑假,我跟著袁阿姨去她鄉(xiāng)下的老家,在那里,袁阿姨扮演了我的生物老師的角色。她帶我去挖地瓜,滿身是泥的我在地瓜田里東奔西跑,就像一只喝了興奮劑的田間地鼠。一場大雨后,她帶我到樹下找菌菇,雨后的土地因潮濕而變得泥濘,空氣中滿是新鮮的味道,對袁阿姨他們來說,那是個豐收的日子。

鄉(xiāng)下的生活并沒太多花樣,太陽下山時分,袁阿姨喜歡和她的姐妹們坐在自家小院里聊天嗑瓜子,我趴在袁阿姨的腿上,偶爾聽她講起在我家的生活,伴著她們帶有地方口音的談話,我慢慢睡了過去,那是我最開心、最自在的一個暑假。臨開學前我們才回到城里。

那時也不知是哪個班級帶的頭,周五放學后在教室煮火鍋,后來整所小學都跟風起來。因為我家離學校近,所以光榮地擔起了為班級備料的工作。袁阿姨總是很細心地幫我們準備食材,這一度讓我和同學們對她肅然起敬,當然也曾發(fā)生過意外。一次做飯時,因為湯里面的某種不知名食材,我吃完后很快便開始鬧肚子,發(fā)現(xiàn)異樣后我跑去告訴繼母,卻被懷疑是不想上學的借口,我也不知道從何時起,我便在她心中留下了如此的印象。我只好忍著病痛不甘不愿地去了學校,勉強上了半節(jié)課,便虛脫地趴在桌上。當時的班主任了解情況后叫來了急救車,因為繼母在市里的一家兒童醫(yī)院上班,所以我便理所當然地被送到了她那兒。說來也巧,急救車上的醫(yī)生都是平日里遇過的熟人,因而就沒有了第一次坐急救車時該有的恐懼。醫(yī)生迅速診斷我為食物中毒,當即對我展開了“吊瓶攻勢”。第二天,繼母和袁阿姨也相繼出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食物中毒癥狀,我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請假在家休養(yǎng)了,虛弱的三個人每天像被放了慢動作一樣生活,幾乎整整一周,我們仨都是在食物中毒的昏暗折磨中度過的。

后來我的家逐漸變得熱鬧起來——家里有父親、繼母、繼母的父母、繼母的弟弟和我的弟弟。家的面積并不大,只有一個衛(wèi)生間,這成為我與父親溝通最多的地方。我們幾乎只有在早起時才能見到對方,他在上廁所時我在刷牙,簡單地問答幾句。晚上他回家時,大部分時候我還沒睡著,聽見樓道里熟悉的腳步聲,有時候跌跌撞撞,我便知道一定是他喝了酒。可沒誰去迎他,我在裝睡,而繼母唱著搖籃曲在哄我剛睡下的弟弟。記得有一次父親的朋友過生日,這也是極少數(shù)他會帶我出席的場合,席間有人不停地灌他酒,突然有個叔叔提議讓我?guī)椭赣H喝,我二話不說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之后的事便記不得了,只有斷斷續(xù)續(xù)的印象。那是我第一次喝酒,也是第一次幫父親擋酒,我站在那張和我齊頭高的圓桌前聽著大人們的喧鬧,發(fā)現(xiàn)原來酒精可以讓人短暫地逃離現(xiàn)實。

你還是得堅強,不能消極,不能借酒消愁,你得愛自己,更愛自己,因為沒人會那么愛你了,除了你自己。

關于我的事情,父親從不主動過問,也許在他心里早就安排好了,而所有關于我的信息都是由繼母傳遞給他的。在正值青春敏感期的我看來,其中有部分信息不太客觀,我覺得繼母總會將我的本意扭曲,有時她甚至不懷好意。而現(xiàn)在想想不禁釋懷,大概所有青春期的小孩兒都會有這般被全世界遺棄的奇怪念頭吧。比如在我母親要接我到她和繼父家住的前三天,發(fā)生了一件很特別很特別的事。

那是個夏天的午后,飯后我肚子極痛,繼母的弟弟一直在上廁所,我敲門,他說你再等會兒,我就忍著等。又去,他還說不行,還得一會兒,我大腿并緊,用力抽肛,做著最后的掙扎。再去,他依舊說再稍微等等,而我當時肛門欲裂,“黃金戰(zhàn)士”們即將奪門而出。情急之下我去廚房找了個塑料袋回到房間鎖好門,我不敢出聲,一邊捂著肚子,一邊把著門鎖,生怕被人聽見,接著大汗淋漓地將“困難”暢快排出,然后迅速將袋子系扣拴緊,我剛打開門,發(fā)現(xiàn)全家都坐在客廳。我想著要是這么提一袋子屎出去一定會出事兒,便又退回房中,仔細將袋子藏在衣柜的最深處。三天后,母親接我到她的家里開始新的生活,而我全然忘記要把衣柜里的袋子趁無人時扔出去。收拾衣柜的繼母發(fā)現(xiàn)了這袋“黃金”,大發(fā)雷霆地告訴父親,并毫無緣由地說這是我母親指使我做的。我想不通她為什么這么說,就像之前想不通為什么她要沒收母親給我買的小靈通電話一樣。那些年就是在諸多小事中被各種情緒影響著,所幸我不斷提高著自我保護能力。

如果不是這本書,這袋屎可能會是一個永遠的冤案,而我只會在擁有足夠話語權(quán)和信任度的時候才能說出來吧。仔細想想,似乎我們每個人在生活中都曾有過類似的際遇,無論當時的我們再怎樣據(jù)理力爭、聲嘶力竭地吶喊,都會讓解釋變成別人眼中的謊言,只有時間最終會給出答案。當時無背景、無成績、無印象,說什么做什么都不被人相信,直到我們終有一日功成名就,那時我們的所言所為便成了標桿,鏗鏘有力,這雖令人無奈但放之四海而皆準。

由于沒有念六年級,我在初中的班級里是年齡最小的,老師對我也格外照顧,還讓我擔任紀律委員的職務。其實我明白,這是一個典型的出力不討好的工作,干得好意味著你得罪了同學,干得不好意味著你敷衍了老師。當然,在那個時候我并不會考慮那么多。我開始拿著雞毛當令箭,像個小老師一樣管東管西,若換作現(xiàn)在,我不會這樣做?;蛟S是當我們長大后,才能更加敏銳地洞察出權(quán)力背后的黑洞吧。在被無數(shù)同學莫名的敵意攻擊后,老師終于意識到問題,撤掉了我的職務,我和同學們的關系也逐漸回歸穩(wěn)定和親密。所以說,孩子們的世界多簡單啊,從不會讓仇恨長期停留,被父母罵了幾句只需一根棒棒糖便可破涕為笑,和別人發(fā)生爭吵后只用半天的時間便能和好如初。那些小時候我們獲得的珍貴技能反而因為閱歷的增加、經(jīng)驗的累積,到最后消磨殆盡了?;蛟S是年少時的我們世界很小,反而更能清楚地看到什么才對自己最重要。

初一下學期,我結(jié)識了兩個校外的小伙伴,仨人一見如故,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好到一瓶牛奶三人喝,買包辣條三人分,一起寫作業(yè),一起幻想未來的生活。每到周末都有例行的“探險”活動,而在“探險”的過程中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條清澈的小溪,是在一片荒蕪的沙丘下面。溪邊有一座西式的教堂。有時候我們會坐在教堂門口,看夕陽落下,在水面上灑下一片金黃,微風吹過,波光閃動,空氣里都是青春和文藝的味道。正是因為這個共同的私密領地,我們的友情越發(fā)深厚。繼母曾見到我和其中一個女孩一起放學回家,并在分開的岔路口說說笑笑聊天到很晚。后來她在飯桌上不經(jīng)意地提起此事,在我看來卻有些刻意。有的時候朋友往家里打電話,我飛快地跑過去接聽,嘴上聊得開心,心里卻很是忐忑。那時繼母的表情必然是嚴肅的,仿佛我是犯了色戒的花和尚,委婉卻篤信不疑地向父親轉(zhuǎn)述我已經(jīng)沉迷早戀必須趕緊教育否則將釀成大錯后悔莫及。

我對這些小事的敏感和謹慎會被大人夸贊為比同齡的小孩更成熟懂事,而這種成熟在現(xiàn)在看來,不過是比照大人行為舉止的刻意模仿或偽裝,以掩飾內(nèi)心的軟弱、害怕和不自信罷了。小的時候順從便是懂事,一旦有了自我的意識,便開始努力地追尋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而叛逆的導火線往往源于胡思亂想——或許是許久沒有得到父母關心,一通電話打來詢問的卻只是功課;或許是家庭有了新成員后總認為父母開始忽略自己??傊涯鏁r期總是充滿了負能量,抽屜里放著類似遺囑一般的文學作品,把自己摔得血肉模糊,只是希望能夠引起他們的注意;再戴上一排酷酷的耳釘,就覺得自己的小宇宙徹底爆發(fā)。當然,此時此刻不再懼怕面對這些“黑歷史”的原因,不是覺得當時的自己意氣風發(fā),而是慶幸自己并沒有在這條彎路上走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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