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3年3月 魯迅斷發(fā)照。攝于日本東京}

^{1902年秋，浙江籍留日學(xué)生一百零一人在東京組織浙江同鄉(xiāng)會。此為會后合影，第四排左起第十四人為魯迅}

一 《自題小像》

許壽裳是出現(xiàn)在魯迅日記里次數(shù)最多的人，他和魯迅同鄉(xiāng)同學(xué)又同過事，同嗜同好又同過志，要好得很，且不分彼此地忠誠于友誼，直至生命的終結(jié)。他寫《懷舊》，有這樣一句：“一九〇三年他二十三歲，在東京有一首《自題小像》贈我?！?/p>

這是一首頗有文采的詩，在過往的一段時光里，一直被當(dāng)作革命詩歌來解讀，其實，這是一首愛情詩：

靈臺無計逃神矢，風(fēng)雨如磐暗故園。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

照片是1903年拍的。第二年，魯迅將照片贈給許壽裳，并在照片的背面寫下了這四句詩。這詩中隱約暗藏著苦澀，如果撕掉最后一句口號般的宣泄詞，那么，可看出寫作者周樹人內(nèi)心滿是苦楚。

關(guān)于魯迅的戀情，魯迅的弟弟周建人曾經(jīng)在回憶文字里說到過，魯迅是有一個初戀的，那便是琴表妹。母親魯瑞也是喜歡的。然而，這個從小和魯迅一起玩耍長大，頗有共同語言的琴表妹并沒有成為如意的人選。原因自然和傳統(tǒng)文化中的迷信有關(guān)。琴表妹比魯迅小兩歲，是屬羊的?？墒?，在越地，舊有的諺語很是管用：“男子屬羊鬧堂堂，女子屬羊守空房?！睂傺虻呐耸强朔虻拿?，魯迅的母親也逢著人便說，魯迅是個蓑衣包，就是胎盤先生下來，孩子后生出來的。這樣的孩子舊例是身體較弱。

于是，這門親事還沒有提出來，便黃了。最先反對的人，據(jù)說是給魯迅講《山海經(jīng)》的長媽媽。恰好鄰居家有一門親戚，掐算了一番，八字和魯迅是合的，便是比魯迅大三歲的朱安。這在舊時是好的。女大三，抱金磚。聞聽起來總是吉祥。加上說媒的鄰居描述能力極好，奔走往來幾次，便成了好事。

1902年3月，魯迅從南京礦路學(xué)堂畢業(yè)，大概是用了功，被選中做官派的留學(xué)生，赴日本留學(xué)。正是在魯迅留學(xué)日本期間，母親在書信里百般地夸贊朱安，并說是已經(jīng)替他付了彩禮錢。魯迅并未見過朱安的模樣，聽母親的描述，倒也是個書香之家，他有些無奈，卻也不乏期待，寫信給母親，說了兩條，一是不能再裹小腳了，二是要讀書。1903年8月，魯迅利用暑假回紹興探親，母親向他談及了此婚事，大約是怕魯迅以后反悔而污了家族的面子，所以，有計劃地定下親事。

魯迅是個孝順的人，母親歡喜地幫他定了一門親事，自然是為了他好。他也不能拂了母親的好意，但內(nèi)心里又總有一種暗淡的感覺揮之不去，那是被綁縛的感覺。

后來，許壽裳在《〈魯迅舊體詩集〉跋》中談到《自題小像》時寫道：“首句之神矢，蓋借用羅馬神話愛神之故事，即異域典故?！痹诹_馬神話中，有一個長著翅膀的少年，就是愛神丘比特。他的箭同時暗暗射中某男某女的心，這男女雙方就會結(jié)合。魯迅在五四時期寫有一首白話詩《愛之神》，就寫到過這位愛神。

然而，不論魯迅如何躲避這支從母親的好意里射出來的愛神之箭，他也總不能讓守寡多年的母親難堪。祖父的科考案，父親的死，家道中落的打擊時時伴隨著母親，唯一能做的便是讓母親做一次主，選個她喜歡的兒媳婦吧，反正以后過日子，還是婆媳相依為命得久遠(yuǎn)。

果然被魯迅的這首詩言中了，他沒有拋棄母親送的這個禮物，卻也沒有改變自己的初衷，他覺得自己內(nèi)心里有一扇窗關(guān)上了，那么，他或者可以打開另外的窗子，比如醫(yī)治一下讓他絕望的中國。

當(dāng)時的魯迅，在日本所認(rèn)識的朋友多是革命黨人。在二十歲剛剛出頭的年紀(jì)，在那樣一個青春的氣場里，身邊的人又恰好是熱血的，倘若愛情不能成為溫暖自己的住所，那么，便將內(nèi)心放在另外的理想里。

這樣也好。

^{1904年仙臺醫(yī)專同學(xué)合影。第二排右起第三人為魯迅}

^{1904年4月，魯迅在日本弘文學(xué)院就讀時的畢業(yè)照。攝于日本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