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戀花·暮春別李公擇

【背景】

作者蘇軾于宋神宗熙寧四年（1071年）蘇軾上書談?wù)撔路ǖ谋撞　Ｍ醢彩軕嵟層分x景在皇帝跟前說蘇軾的過失。蘇軾于是請求出京任職。宋神宗元豐二年（1079年）調(diào)往湖州任知州，此詞即為流放期間所寫。

【原文】

蝶戀花^①·暮春別李公擇

簌簌無風(fēng)花自墮^②。

寂寞園林，柳老櫻桃過。

落日有情還照坐，山青一點(diǎn)橫云破。

路盡河回人轉(zhuǎn)舵。

系纜漁村，月暗孤燈火^③。

憑仗飛魂招楚些^④，我思君處君思我。

【注釋】

①蝶戀花：又名“鵲踏枝”“鳳棲梧”。原為唐教坊曲，調(diào)名取義梁簡文帝“翻階蛺蝶戀花情”句。雙調(diào)，六十字。

②簌簌無風(fēng)花自墮：花落聲簌簌卻不是被風(fēng)所吹，而是悠悠然自己墜落在地?！绑保夯涞穆曇?。

③系纜漁村，月暗孤燈火：晚泊漁村時，人單影只，只有孤燈相伴。系纜：代指停泊某地。

④憑仗飛魂招楚些：語出《楚辭·招魂》“魂兮歸來，反故居些”。此處意思是像《楚辭·招魂》召喚屈原那樣，召喚離去的友人。

【譯文】

花落聲簌簌卻不是被風(fēng)所吹，而是悠悠然自己墜落在地。寂寞的園林里，花木榮枯。似乎有情的落日照耀著客座，高聳的青山仿佛刺破了橫云。送者在岸上已走到“路盡”；行者在舟中卻見舵已轉(zhuǎn)。今夜泊于冷落的漁村中宵不寐，獨(dú)對孤燈，唯有暗月相伴。我像《楚辭·招魂》召喚屈原那樣，召喚離去的友人。我思念你的時候你也在思念著我吧。

【賞析】

這首詞題記為“暮春別李公擇”，李公擇是蘇軾老友，兩人都因反對新法遭貶，交情更篤。這是一首送別詞。

“簌簌無風(fēng)花自亸”，寫暮春花謝，點(diǎn)送公擇的時節(jié)。暮春落花是古詩詞常寫之景，但蘇軾卻又翻出新意：花落聲簌簌卻不是被風(fēng)所吹，而是悠悠然自己墜落在地，好一副安閑自在的情態(tài)。接著寫“寂寞園林，柳老櫻桃過”，點(diǎn)出園林寂寞，人亦寂寞的心緒。

白居易戲答和其《別柳枝》絕句詩，有“柳老春深日又斜”一句，這里借用“柳老”寫柳絮快要落盡的時節(jié)，所謂“柳老”就是“春老”?！皺烟疫^”是寫櫻桃花期已過。正巧今送李公擇亦逢此時。

蘇軾這期間另有《送筍芍藥與公擇》詩說道：“今日忽不樂，折盡園中花。園中亦何有，芍藥裊殘葩?！鄙炙帲瑱烟?，同時皆盡，而這個時候老朋友又將遠(yuǎn)行了?；緲s枯與朋儕聚散，都是很自然的事，但一時俱至，卻還是讓人難以接受。

“落日多情還照坐，山青一點(diǎn)橫云破”，兩人在“寂寞園林”之中話別，“相對無言”時，卻見落日照坐之有情，青山橫云之變態(tài)。此時彼此都是滿懷心事，可是又不忍打破這份靜默。上片主寫暮春，微露惜別之情，“照坐”之“坐”，點(diǎn)出話別之題旨。

“路盡河回千轉(zhuǎn)舵”，“送者在岸上已走到“路盡”；行者在舟中卻見舵已轉(zhuǎn)。“河回”二字居中，相關(guān)前后。船一轉(zhuǎn)舵，不復(fù)望見；“路盡”岸上人亦送到河曲處為止。岸上之路至此盡頭了，是送行送到這里就算送到盡頭了。

“系纜漁村，月暗孤燈火”，這一句是蘇軾想象朋友今夜泊于冷落的漁村中宵不寐，獨(dú)對孤燈，唯有暗月相伴。這兩句，便見作者對行人神馳心系之情?！皯{仗飛魂招楚些，我思君處君思我”，上句用《楚辭·招魂》中天帝遣巫陽招屈原離散之魂的典故，表達(dá)希望朝廷召他回去的愿望。

蘇軾與公擇因反對新法離開京城出守外郡，情懷郁悶，已歷數(shù)年，每思還朝，有所作為，但局面轉(zhuǎn)變，未見朕召，他們四方流蕩，似無了期，所以有“飛魂”之嘆。

“飛魂”與“楚些”是倒裝，求其語反而意奇?！拔宜季幘嘉摇?，采用回文，有懇切濃至的情思，也是對前面“系纜漁村，月暗孤燈火”的深情想象的一個對應(yīng)。下片寫送別，兼及對再受重用的渴望，寫二人同情相憐，友情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