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初戀
我們不會忘記最初的相識,它決定了我們的一生,并用這一生證明:人需要愛,沒有愛的人生是沙漠里的人生,是難以忍受的。
1951年,我在北京女二中讀書。同年寒假,被臨時調至中共東四區(qū)委協(xié)助“三反五反”運動做文書工作。
東四區(qū)委坐落在東四十一條39號。這是一座很講究的三進四合院,各院都有自己的耳房和小跨院。王蒙寫的《組織部新來的年輕人》應該是以這個院子為原型。
能來這里工作很讓人興奮。參加過期末考試,沒等做完期末評定、總結之類的事,我就立即來報到了。
一進門,我被帶到中院的北房。這是間很寬敞的辦公室,里外間有許多明亮的玻璃窗。后來我才知道,宣傳部在這里辦公,里間是當時區(qū)委宣傳部部長韓沖的辦公室。
接待我的是陳大姐,臉圓圓的,笑起來有些甜,看上去很樸實。她見到我說:“歡迎你來幫忙?!?/p>
我被領到后院。正在忙著搬運行李的時候,見一個男青年,身穿一件不太合身的灰色棉襖,臉上托著一副淡黃色邊的圓眼鏡,向我們宿舍走來。
這不是在河北北京師范學校暑期辦公室,召集我們開會的團區(qū)委的王蒙嗎?
這時他已經(jīng)走近。
果然是王蒙。
他看著我,又看看臨時改裝的寢室,興奮地說:“來這兒工作?歡迎!歡迎!你就住在這兒?。韼讉€人?”
“就我一個。”我說。
“太好了,你跟陳大姐一起工作呀。我就在你們前院的辦公室,一個大門里?!彼晕医榻B。
“好??!好!”我想怎么這樣巧,又在這兒相遇了。
這天中午,我們同在一個廚房打飯。沒有餐廳,打好飯,端回自己的辦公室去吃。
隊伍很長,我見王蒙打好飯,往前院走去,隔幾步還回頭往隊伍中看看,走到辦公室門口,沒有馬上進去,而是把頭大幅度地轉過來,剛好我們的目光相遇,他朝我笑笑才走進屋去。
當時我想:這個人挺有意思,挺熱情。
那時大家吃的都一樣,一碗白菜湯和兩個窩窩頭。每月的伙食費是11元5角。后來我知道,當時王蒙吃飯不花錢,他那時是供給制。
連來帶去我在這兒待了半個月的時間。和大家一樣夜以繼日地工作,完全不知道疲倦。
王蒙那時由團市委中學部調到東四區(qū)團區(qū)委,還做團的工作。有一天晚上,11點多鐘了,我正在辦公室專心做表格,忽然聽到嘭嘭敲窗戶的聲音,抬頭一看,王蒙正趴在玻璃窗上,朝著我笑。他在窗戶外,我在窗戶里。
他說:“一天沒看見你,我在團市委開了整整一天的會,剛剛回來?!?/p>
“你們好辛苦啊,這么晚才回來。”
“你不也是嘛!別干了,休息一會兒,出去散散步!”
這么突然,這么直接,我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而且陳大姐就坐在我的對面,他卻只對我一個人發(fā)出邀請。
“不,不去了,我的事還沒干完呢!”
他不走,一步也不動。
“去吧,外面的空氣特別好。”他怯生生地說。
“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去,我的事還沒做完呢?!蔽也恢撛鯓油妻o。
“去吧,就走一會兒,去吧,去吧!”他的聲音中帶點乞求。
我遲疑著慢慢站起來,跟陳大姐說:“一起到外面散散步去吧!”
陳大姐會心地一笑,說:“不了,我不去了,你們去吧!”
走出辦公室,就看到王蒙掩飾不住他的得意。
“我們從后門出去好嗎?”他建議。
“好吧,聽你的,我不熟悉?!?/p>
走出正院,經(jīng)過側面的一個小跨院,見那里有一架雙杠。他問:“你練嗎?”還不等我回答,他騰地一下就上了雙杠,前后擺動,還做了前翻。
我笑了。
他問我:“怎么樣?”
我“哼”了一聲,還在笑,心里卻在想,工作上是我的“前輩”,這時候倒像我的低年級同學!
大概已進入午夜了,街上行人很少。也許是我第一次跟一位異性單獨待到這么晚,而且是深更半夜地走在大街上,所以感覺很不自然。走前走后,離遠離近,都覺得別扭。已全然沒有心情去欣賞夜景,只是東一句西一句,說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話,話題無論好不好笑,都刻意去笑,而且一笑笑半天。
從東四十二條西口出來,不知不覺地走完了半條東四北大街,我們都意識到該回去了。
那天,王蒙送我到區(qū)委會后院,分手時他跟我說:“回見!”時過境遷,許多記憶淡漠了,但那一刻的情景始終清晰。
很快開學了,我匆忙趕回學校。
回校不久,出乎我的意料,接到了王蒙給我的第一封求愛信。開始是這樣寫的:
“你為什么這么快就離開了,你走了,也不跟我說一聲,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