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歷史的痕跡

柳鳴九散文隨筆手跡 作者:柳鳴九


一、歷史的痕跡

? 給薩特以歷史地位

? 雨果誕辰200周年紀念大會上的開幕詞

? “在中國最有影響的十部法國書籍”評選揭曉發(fā)布會上的致辭

? 在《柳鳴九文集》(15卷)北京首發(fā)式暨座談會上的答辭

給薩特以歷史地位
——《薩特研究》編選者序(片斷)

讓-保爾·薩特于1980年4月15日在巴黎逝世。不論是什么國度,不論是什么黨派,不論是政治界、哲學思想界、文學藝術界,人們都不能不關注這一悲訊,都不能不感到若有所失。當這個人不再進行思想的時候,當他不再發(fā)出他那經常是不同凡響的聲音的時候,人們也許更深切地感到了他的丟失了的分量。他在西方思想界所空下來的位置,顯然不是短時間里就有人能填補的。不同觀點的人,對他肯定會有這種或那種評價,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將來,當人們回顧人類二十世紀思想發(fā)展道路的時候,將不得不承認,薩特畢竟是這條道路上的一塊顯著的里程碑。現(xiàn)在,當我們來估量薩特的歷史地位時,已經就很難想象一部沒有薩特的當代思想史,一部沒有薩特的當代文學史,會是什么樣子。

薩特曾被稱為“二十世紀人類的良心”,但對此,資產階級批評家曾進行了奚落:他的錯誤太多了,成不了良心。類似的批評也曾來自社會主義國家:他在政治上太“反復無?!绷?,不可取。薩特作為一個資產階級思想家,的確有其局限性,他在政治上、思想上也有過不止一次“失誤”,但是,在近半個世紀以來當代極為復雜、變化多端的政治環(huán)境中,試問能保持一貫正確、絕對正確的究竟有多少?只不過薩特比較表里如一、不隱蔽自己的觀點、不掩蓋自己的矛盾、不文過飾非而已,“萬能的上帝啊,請您把無數(shù)的眾生叫到我跟前來!讓他們聽聽我的懺悔……然后,讓他們每一個人在您的寶座前,同樣真誠地暴露自己的心靈,看看有誰敢于對您說:‘我比那個人好’”!

薩特生前不為資產階級所喜歡,他們認為他是資本主義世界里的一個“罵娘的人”。但他作為思想家,在社會主義中國也受過不公正的對待,批評者認為,他發(fā)出了“反動資產階級臨死前的悲鳴”,他“為資本帝國主義制度作辯護”,他企圖把馬克思主義與存在主義調和起來,更是包含著“極大的禍心”。這,對于主觀上對中國社會主義抱善意、有熱誠,對馬克思主義也嚴肅認真的薩特來說,也許是最大的不幸。這個精神上叛逆了資產階級因而被它視為異己分子的哲人,能在什么地方找到自己的支撐點?

薩特應該得到社會主義中國的接待,我們不能拒絕薩特所留下來的這份精神遺產。這份遺產應該為無產階級所繼承,也只能由無產階級來繼承,由無產階級來科學地加以分析。

薩特的逝世,給一個社會主義大國的理論界提出了一個艱巨的研究課題。我們相信,通過對薩特的研究,人們將不難發(fā)現(xiàn):薩特是屬于世界進步人類的,正如“托爾斯泰屬于俄國革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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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記:《給薩特以歷史地位》一文寫于1980年4月薩特逝世之后不久,當時作為悼念文章,發(fā)表于《讀書》雜志,茲按原文抄錄。

《薩特研究》一書出版于1981年

4月,有長篇編選者序,《給薩特以歷史地位》一文用作該序的第一小節(jié)。

一文一書,令人矚目,一時成為熱門讀物。不久,恰逢“清污”,又淪為重點批判對象。雨過天晴,后又給作者帶來“薩特研究第一人”的謬贊。

在首都文化界紀念雨果誕生200周年大會上的開幕詞

尊敬的來賓們:

1881年,法國人開了為作家提前做壽的先例,這年的2月,巴黎公眾以紀念雨果華誕80周年為名,舉行了盛大的慶典,政府首腦、內閣總理前往雨果寓所表示敬意,全市的中小學生取消了任何處罰,60多萬人從雨果寓所前游行通過,敬獻的鮮花在馬路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這慶典再一次表明,在一個人文精神高揚的國度里,擁有聲望的作家,其地位可以高到什么程度。

2002年2月26日是雨果誕辰200周年,我們眼前的紀念大會提前了一些時日,在不少人有感人文精神失落的今天,這種超前的行動不能不說是表現(xiàn)了中國文化界與人文學者對雨果的特別關注與格外尊崇。

雨果是人類精神文化領域里真正的偉人,文學上雄踞時空的王者。在世界詩歌中,他構成了五彩繽紛的奇觀。他上升到了法蘭西民族詩人的輝煌高度,他長達幾十年的整個詩歌創(chuàng)作道路,都緊密地結合著法蘭西民族19世紀發(fā)展的歷史過程,他的詩律為這個民族的每一個腳步打下了永恒的節(jié)拍。他也是文學史上最偉大的抒情詩人,人類一切最正常、最自然、最美好的思想與情感,在他的詩里無不得到了酣暢而動人的抒發(fā)。他還是文學中罕見的氣勢宏大的史詩詩人,他以無比廣闊的胸懷,擁抱人類的整體存在,以高遠的歷史視野瞭望與審視人類全部歷史過程,獻出了詩歌史上絕無僅有的人類史詩鴻篇巨制。他是詩藝之王,其語言的豐富,色彩的燦爛,韻律的多變,格律的嚴整,至今仍無人出其右。

在小說中,他是唯一能把歷史題材與現(xiàn)實題材都處理得有聲有色、震撼人心的作家。他小說中豐富的想象,濃烈的色彩,宏大的畫面,雄渾的氣勢,顯示出了某種空前的獨創(chuàng)性與首屈一指的浪漫才華。他無疑是世界上懷著最澎湃的激情、最熾熱的理想、最充沛的人道主義精神去寫小說的小說家,這使他的小說具有了燦爛的光輝與巨大的感染力,而在顯示了這種雄偉絢爛的浪漫風格的同時,他又最注意、也最善于把它與社會歷史的必然性與人類現(xiàn)實的課題緊密結合起來,使他的小說永遠具有現(xiàn)實社會的意義。盡管在小說領域里,取得最高地位的偉大小說家往往都不是屬于雨果這種類型的,但雨果卻靠他雄健無比的才力也達到了小說創(chuàng)作的頂峰,足以與世界上專攻小說創(chuàng)作而取得最高成就的最偉大小說家媲美。

在戲劇上,雨果是一個缺了他歐洲戲劇史就沒法寫的重要人物。他結束了一個時代也開創(chuàng)了一個時代,是他完成了從古典主義戲劇到浪漫主義戲劇的發(fā)展。他親自策劃、組織、統(tǒng)帥了使這一歷史性變革得以完成的戰(zhàn)斗,他提出了理論綱領,樹起了宣戰(zhàn)的大旗,創(chuàng)作了一大批浪漫劇,顯示了新戲劇流派的豐厚實績,征服了觀眾,幾乎獨占法蘭西舞臺長達十幾年之久。

如果僅把雨果放在文學范圍里,即使是在廣大無垠的文學空間里,如果只把他評判為文學事業(yè)的偉人,評判為精通各種文學技藝的超級大師,那還是很不夠的,那勢必會大大貶低他。雨果走出了文學。他不僅是偉大的文學家,而且是偉大的社會斗士,像他這種作家兼斗士的偉人,在世界文學史上寥若晨星,屈指可數(shù)。他是法國文學中自始至終關注著國家民族事務與歷史社會現(xiàn)實并盡力參與其中的唯一的人,緊隨著法蘭西民族在19世紀的前進步伐。他是四五十年代民主共和左派的領袖人物,在法蘭西國家政治生活中有過舉足輕重的影響,在長期反拿破侖第三專制獨裁的斗爭中,更成了一面旗幟,一種精神,一個主義,其個人勇氣與人格力量已經永垂史冊。這種高度是世界上一些在文學領域中取得了最高成就的作家都難以企及的。作為一個偉大的社會斗士,雨果上升到的最高點,是他成為人民的代言人,成為窮人、弱者、婦女、兒童、受苦受難者的維護者,他對人類獻出了崇高的赤誠的博愛之心。他這種博愛,用法國一個著名作家的話來說:“像從天堂紛紛飄落的細細露珠,是貨真價實的基督教的慈悲”。

從他生前到二十世紀,雨果經歷了各種新思潮的沖擊,但這樣一個文學存在的內容實在太豐富堅實了,分量實在太龐大厚重了。任何曾強勁一時的思潮與流派均未能動搖雨果屹然不動的地位,一個多世紀漫長的時光也未能削弱雨果的輝煌,磨損雨果的光澤,雨果至今仍是歷史長河中一塊有千千萬萬人不斷造訪的勝地。

從林琴南以來,中國人結識雨果已經有了一百多年,雨果的《巴黎圣母院》與《悲慘世界》以及《九三年》等等經典名著,早已成為中國人的精神食糧。中國人是從祥子、春桃、月牙兒、三毛等等這些可憐同胞的經歷,來理解與同情《悲慘世界》的冉·阿讓、芳汀、珂賽特等這些人物的,因而對雨果也備感親切。當然,百年來中國的歷史狀況:民族災難、戰(zhàn)禍、貧困都大大妨礙了中國人對雨果的譯介、出版、研究、感應的規(guī)模與深度;雨果那種應該被視為人類精神瑰寶的人道主義精神,還曾在“橫掃”“清污”之中遇到過麻煩。

隨著社會的進步與開放,時至今日,在中國,對雨果進行系統(tǒng)的、文化積累式的譯介已經蔚然成風,大廳里所展示的圖片,就說明了近些年中國文化學術界、出版界在這個方面卓有成效的努力。我們今天這個一改過去簡單形式的紀念活動,也凝聚了中國學術文化界對雨果不可抑止的熱情,反映了當代中國作為有悠久歷史文化的世界大國,熟悉世界文化并持有成熟見解的文明化程度。

人文文化的領域,從來都不是一個取代的領域(莎士比亞并不取代但丁),而是一個積累的領域。文學紀念總蘊含著人文價值的再現(xiàn)與再用。我們對雨果的紀念不僅僅是緬懷,也是一種向往與召喚。在現(xiàn)實生活中,我們還需要卞福汝主教這樣具有崇高的人道主義精神與人格力量的教化者,需要馬德蘭市長這樣大公無私、舍己為人、廣施仁義的為政者,需要《九三年》中那種對社會革命進程與人文精神結合的嚴肅深沉的思考,需要《笑面人》中那種面對特權與腐敗的勇敢精神與慷慨激昂。

我們今天的社會進程與發(fā)展階段還需要雨果,需要他的人道精神與人文激情,因為雨果的作品所針對的他那個時代的問題,如窮困、腐敗、墮落、黑暗,至今并未在世界上完全消失。作為一個發(fā)展中國家,我們還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

感謝大家的傾聽!

2002年1月5日
于北京國際飯店大宴會廳

為紀念中法建立五十周年:“在中國最有影響的十部法國書籍”評選揭曉發(fā)布會上的致辭
(2014年3月25日,北京)

先生們、評委們:

先講幾句個人的由衷之言:今天的揭曉典禮要一個人出來致辭,作為評委,我義不容辭,作為主持人所說的“評委會主席”,病夫老朽實不敢當。被帕金森氏收歸門下多年,腦供血不足,思維短路,牙齒漏風,實不宜擔此重任?!安桓耶敗边@話,已對有關領導講了多次,但固辭未果,終于只得“恭敬不如從命”,現(xiàn)遵命致辭,以完成今天典禮的一個程序。

這次評選工作勝利完成,首先應該歸功于《光明日報》別出心裁的構思、細致的組織工作與周到合理的安排,應該歸功于公眾的深切關懷與熱情參與,應該歸功于諸位賢人能人評委貢獻了自己的文化專業(yè)學識與權衡取舍的智慧。

這次大型評選是一次別具一格而又十分有意義的文化慶典,它是對中法兩個民族、兩個國家精神文化交流史的一次珍貴的回顧,也是對當今中法兩個大國友好關系中淵源與思想文化內涵的展示,很好地反映出中法友好關系的水平與特色。歷史久遠的交流、燦爛豐富的人文內涵、崇尚文化的品位、互相心儀傾慕的情誼,這就是中法友好關系中所具有的獨特內容與風采,而這種獨特內容與風采,正是其他世界大國關系中罕見的。

評選工作本來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是各有所好、眾口難調的事,我們不必把今天的名單,視為絕對的真理、視為永恒的“狀元榜”,它只是那么一個意思,只是那么一種表述,它表述了我們的誠意,對發(fā)展中法文化交流的誠意,它表述了我們的敬意,對中法文化交流中做出過貢獻的先驅先賢以及書本典籍的敬意!

今天我們首先致敬的對象是孟德斯鳩的《論法的精神》與盧梭的《社會契約論》這兩部巨著,因為它們早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就進入了中國,給了正在上下求索的中國人很有力的啟示,前者影響了中國維新改良的政治思潮,后者則傳播了民主主義的政治思想,直接影響了辛亥革命時期的民主革命派。

我們也沒有忘記在清朝末年林紓所譯出的《茶花女》,它當時的確使人耳目一新并幾乎帶來了一點“洛陽紙貴”的效應,故稱得上是法國文學飛到中國人群中的“第一只燕子”,此后,這部通俗流行的作品,在中國一直人氣不減。

我們特別重視先賢魯迅、陳獨秀、蘇曼殊都曾翻譯介紹過的雨果的《悲慘世界》,這部書足以在任何時候都深深感動中國人,因為書中所寫的悲慘者,很像中國人身邊的祥子、月牙兒、春桃、三毛這些同胞,而作者對勞苦大眾那種熱烈的人道主義同情與憐憫,正投合了中國人的心靈需要。

巴爾扎克的《高老頭》也深得中國人的重視,不僅因為它把資產階級的金錢冰水如何腐蝕人類最自然的親情,表現(xiàn)到令人痛心扼腕的程度,而且因為它是規(guī)模宏大的藝術巨制《人間喜劇》的代表作,面對著這樣一座包括九十多部作品的宏偉文學大廈,誰能不肅然起敬呢?

《約翰·克利斯朵夫》也是一部很多中國人都念念不忘的書,主人公那種不向惡俗世道低頭、堅守自我尊嚴與驕傲的倔強性格,曾經是好幾代中國青年在污濁社會環(huán)境中進行精神堅守的榜樣,成為他們與低俗抗爭的支撐點。

《紅與黑》是中國人特別喜愛的一部作品,司湯達此書是寫給“少數(shù)幸福的讀者”看的,他恐怕沒有想到,他的“幸福讀者”在中國竟如此之多,中國人很理解這部書所描寫的時代巨變之際,兩種價值標準在一個青年人身上的沖突。這種沖突,中國的年輕人也曾感受過,這就足以使它高票當選,何況對這部書高超的頗有現(xiàn)代性的心理描寫藝術,中國讀者也很懂味,非常贊賞。

《小王子》是在中國特受歡迎的一本書,中國人重視兒童教育,講究從起跑線、甚至“從胎教就抓起”,自然重視為自己孩子置辦有助于啟迪智慧的書籍,而《小王子》正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內涵豐富的經典兒童讀物,而且思想深邃,帶有一定哲理性,也是一部成年人耐讀的書。老少皆宜,使得《小王子》在中國銷量驚人,獨占鰲頭。

這次選評既然有公眾的投票,必然就有合乎大眾口味的書籍當選,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如同小仲馬的《茶花女》一樣,也是受益者,可見大小仲馬父子二人在中國的粉絲人數(shù)之眾多,他們顯然很喜愛這兩位作者引人入勝、魅力十足的敘述藝術。

托克維爾的《舊制度與大革命》是近年來在中國廣受關注、深得青睞的一部史學專著,它的高票當選,表明了中國人讀書品位的嚴肅性與對歷史知識的熱情追求,表明了中國人對社會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的深切關注與執(zhí)著思考。

好書無數(shù),有影響的書很多,遠不止以上所列出的十本,例如,由胡適最早譯出的都德愛國主義名篇《最后一課》《柏林之圍》,對中國二十世紀新文學起過重要作用的左拉的自然主義巨著,莫泊桑膾炙人口的短篇小說,蒙田影響了中國好幾代散文名家的《隨筆集》,盧梭以坦誠的人格力量著稱的自傳《懺悔錄》,改革開放后一代知識精英所熱衷的薩特的哲學著作與哲理小說,梅里美在中國知名度很高的小說《卡門》,加繆風格純凈而內涵深邃的《局外人》,以及杜拉斯風靡世界的《情人》《廣島之戀》等等,等等,都曾在這次評選中獲得了廣泛的支持與大量的選票。

然而,座位只有十個,我們只能選十部書,因此我們這次評選不可能不是一次永恒的遺憾,好在任何評選即使再周全、再圓滿,從根本上來說,也都是“遺憾的取舍”“遺憾的智慧”,好在法國的先賢先哲、才人雅士重視的是讀者、是受眾而不是其他。一個作家能在中國獲得廣大讀者群,這本身就是一個種榮譽。

最后,愿這次評選活動能給紀念中法建交50周年盛事敲敲文化邊鼓,能對中法文化交流提供若干啟示與參考,愿這次評選活動成為更進一步促進中法文化交流的助力!

更為重要的是,愿這次評選活動有助于激勵我們“耕種好我們自己的園地”,Il faut cultiver notre jardin,以求創(chuàng)造出在世界人民眼中更光輝燦爛、更魅力十足、更有親和力、更得到普遍認同的當代中國文化。

當然,在當前商品經濟法則比人文價值似乎更說了算的今天,作為一個人文學者,請允許我附庸時尚也講那么一句,愿出版商們從這次評選中獲得營銷商機與發(fā)財靈感。

謝謝!

于《光明日報》大會議廳

在《柳鳴九文集》(15卷)北京首發(fā)式暨座談會上的答辭

我知道感恩,因為“恩”在我的生涯中很寶貴。之所以很寶貴,是因為它來之不易。它主要來自我的兩個上帝:一是器重我的出版社,一是厚愛我的讀者。出版社使我的陋室個體勞作得以轉化為一種社會現(xiàn)實,讀者則是我即使在倒霉的時候,也可以指望的精神支撐點。

在《且說這根蘆葦》中,我講過這樣兩句話:“我這個人最經受不住的就是別人對我好,凡遇此情形,我就有向對方‘掏心窩’的沖動?!苯裉欤蠹覍ξ疫@樣好,我想講幾句掏心窩的話。

我感恩,我感謝海天出版社的知遇之恩,他們的尹總尹昌龍先生早就因薩特與我神交已久,幾年前,是他們的老總與責編敲開了我那寒磣不堪的陋室的門,門口一直掛著“年老有病,謝絕來訪”的紙牌,他們以誠相見,委以重托——《世界散文八大家》與“本色文叢”的主編工作,而后,又主動提出了出版《柳鳴九文集》的建議與要求。感于他們的誠意與他們的效率,我把《文集》交給了他們,在這個問題上,我對不起另一家對我也有知遇之恩的河南文藝出版社,實際上,是河南社早于海天向我提出了出版十五卷《文集》的要求。在這里,請允許我向河南文藝出版社表示我衷心的歉意,并向你們保證,一定盡我的努力幫你們把“當代思想者自述文叢”辦起來,以作為彌補。當然,我還要對海天出版拙《文集》所付出的辛勞表示感恩,他們對《文集》的重視大大出乎我意料,僅首發(fā)式與座談會就開了三次,一次在北京,一次在香港,一次在深圳。

我感恩,我感謝今天來參加首發(fā)式與座談會的朋友們對我的包涵之恩(我有不少毛病與缺點);對我的關注之恩(我本是不起眼的矮個子);對我的抬舉之恩(面對如此之多的溢美之詞,我受之有愧);對我的捧場之恩、合作之恩(有那么多朋友,都是我一些項目的合作者、參與者)。能與諸位同道同行,與諸位合作結緣,是我生平的幸事。

在座不止一位朋友都言及我為本學界做過的善事,甚至用了“提攜支持”“有知遇之恩”等溢美之詞,其實,要答謝知遇之恩的,應該是我。我向諸位再致謝意,并請在座的朋友,向由于各種原因而未出席的朋友,轉達我的問候與祝愿!

按照致詞的一般慣例,我應該感恩、感謝的,不言而喻,還有祖國、人民、父母、師長、母校、組織、領導、親人親友……對我而言,特別還有并非親人卻情同親人的一個農民工三口之家,他們使我長期在空巢老人的生活中,也得以享受了準天倫之樂、亞天倫之樂,并且四體不勤而衣食無憂。

我身高一米六差一公分,智商水平為中等偏下,既無書香門第的家底,又無海外深造的資歷,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在人才濟濟的中華學林,都是一個矮個子。幸好有北大燕園給我的學養(yǎng)為本,憑著笨鳥先飛、笨鳥多飛的勁頭,總算做出了一點事情,含金量不高,且不免有歷史時代烙印。歸根結底說來,我只是淺水灘上一根很普通的蘆葦,一根還算是巴斯喀所說的那種“會思想的蘆葦”。

我知道,個體人是脆弱的,個體人是速朽的,個體人的很多努力往往都是徒勞的,如西西弗推石上山。但愿我所推動的石塊,若干年過去,經過時光無情的磨損,最后還能留下一顆小石粒,甚至只留下一顆小沙粒,若果能如此,也是人生之未虛度。

歷史文化發(fā)展的無情規(guī)律便是如此,我們面臨的必然天命便是如此!

謝謝!謝謝!

2015年9月5日
于北京飛天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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