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言

山海洪荒志·天機卷 作者:尚漫 著


前言

《山海經》到底是一本怎樣的書?

◎翩竹

對中國神話稍有喜好或了解的讀者,恐怕對《山海經》這部經典古籍并不會感到陌生。這部誕生于先秦,成書于兩漢,一直流傳至今的神話經典古籍,不僅僅是魯迅先生幼年時“最為心愛的寶書”,也是當今無數神話創(chuàng)作者的靈感之源。然而當被問及這到底是怎樣的一部古籍時,回答往往五花八門。

有人說,它是一部古代中國的地理志;有人說,它是中國最早的帝王譜系;也有人說,它是中國古代各地神祇妖怪的匯總大全……究竟哪一種說法才是可信的?今天,在這本《山海洪荒志·天機卷》的開篇,我們就來聊一聊《山海經》到底是一本怎樣的書。

在介紹《山海經》的內容前,我們需要先了解一下它的成書過程:《山海經》的編校者為西漢劉向、劉歆父子,是他們將原本散見于其他書中的《山海經》三十二篇及諸多雜敘內容匯編成十八篇,形成了《山海經》最初成書的樣貌。

然而,劉向父子成書之后適逢王莽之亂,《山海經》又有散佚。經晉代郭璞校注重編,形成如今所存的《五藏山經》五卷、《海外四經》四卷、《海內四經》四卷、《大荒經》四卷、《海內經》一卷,共十八卷,這才構成了我們如今熟知的《山海經》。

由此可知,《山海經》并不是由某個作者獨立完成的著作,它的撰寫過程可能涵蓋了先秦時代的數百年歲月,其成書過程也見證了漢晉更迭的歷史過程。其成書非一人所為,最明顯的特征在于《五藏山經》《大荒經》《海經》之間那大相徑庭的語境、風格和敘述手法。

對于《山海經》各部分先后成書的順序和作者群體,目前學界尚無明確統一的觀點,但總體上來說,《五藏山經》成書的時代要略晚于《大荒經》與《海經》。相比《海經》與《大荒經》,《五藏山經》的文風更規(guī)范,更有實用性并更具韻文感,故而其創(chuàng)作時代顯然要晚于行文更加隨意、內容更加散亂的《大荒經》及《海經》。

雖然《五藏山經》《海經》《大荒經》在行文風格上略有差別,但既然將它們合并為一部典籍,統稱為《山海經》,那么它們之間必然有著內容、形式上的相同之處。概括來說,《山海經》是一部以方位為序,介紹當時華夏民族活動范圍之內的山水典俗等雜說的古籍。若要將其中的內容再進行細分,可以大致分為地理博物、述史紀事、神話母題、祭祀典儀4個方面。

接下來我們就來瀏覽一下《山海經》中符合以上大致分類的內容范例。

【一、地理博物類內容】

南次二山之首,曰柜山,西臨流黃,北望諸,東望長右。英水出焉,西南流注于赤水。其中多白玉,多丹粟。有獸焉,其狀如豚,有距,其音如狗吠,其名曰貍力,見則其縣多土功。有鳥焉,其狀如鴟而人手,其音如痹,其名曰,其名自號也,見則其縣多放士。

——《山海經·南山經》

【二、述史紀事類內容】

有西周之國,姬姓,食谷。有人方耕,名曰叔均。帝俊生后稷,稷降以百谷。稷之弟曰臺璽,生叔均。叔均是代其父及稷播百谷,始作耕。

——《山海經·大荒西經》

【三、神話母題類內容】

有人衣青衣,名曰黃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黃帝,黃帝乃令應龍攻之冀州之野。應龍畜水。蚩尤請風伯雨師,縱大風雨。黃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殺蚩尤。魃不得復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后置之赤水之北。叔均乃為田祖。魃時亡之,所欲逐之者,令曰:“神北行!”先除水道,決通溝瀆。

——《山海經·大荒北經》

【四、祭祀典儀類內容】

凡西次二經之首,自鈐山至于萊山,凡十七山,四千一百四十里。其十神者,皆人面而馬身。其七神皆人面牛身,四足而一臂,操杖以行,是為飛獸之神。其祠之,毛用少牢,白菅為席。其十輩神者,其祠之,毛一雄雞,鈐而不糈,毛采。

——《山海經·西山經》

縱觀整本《山海經》,以上4種分類并非局限于《五藏山經》《海經》《大荒經》之中,而是在全書中都有體現,《五藏山經》之中亦有西王母、帝江等神話母題形象;而《海經》《大荒經》之中也有對于地理方位及物產的記錄描寫。這是《山海經》的成書特色,也是它引發(fā)后世爭論、使其難以被簡單分類的主要原因。

關于《山海經》的分類,在歷史上一直是一個千古難題:《漢書·藝文志》將其歸類于雜占書之列,《隋書》卻又將其歸類為地理名物志;到了清代的《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山海經》又成了“小說之最古者”……它到底是一部古代地理名物寶典,還是方術雜占之流,抑或記錄了古代神話傳奇的文學作品?要理清這些元素的來龍去脈,還要從《山海經》成書的時代說起。

眾所周知,《山海經》撰寫于先秦,成書于兩漢,單以劉向、劉歆編纂完成《山海經》的時間來計算,比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文章學分類運動——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文筆之辨”還早了數百年?!拔墓P之辨”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一次成體系的文章分類運動,將文章以“是否押韻”為分類標準,分為“韻文”與“散文”兩大板塊。

倘若以現在的視角看,“文筆之辨”的分類方式其實也是一種非常粗略而簡單的分類方式。韻文中包含詩詞歌賦銘誄等各種形式的格律文章,而散文則更加龐雜,幾乎囊括了魏晉之前所有不押韻的紀事、史傳、小說以及論表奏檄等功能性文體。除了通過“押韻”可稍稍區(qū)分兩者間的文體形式,它其實幾乎對文章的內容分類及功能區(qū)別沒有起到任何指導作用。然而即便如此,“文筆之辨”也是中國文章學分類上的啟蒙運動。自“文筆之辨”開始,中國方有文章分類的意識。在此之前,無論是圖書總集還是名人論述藏書,對于成書內容的區(qū)分往往是較為模糊而混淆的。

《山海經》的成書在“文筆之辨”前,故而從功能性角度來評判便很難以后世的眼光將《山海經》簡單區(qū)分。原因是在它成書之時,撰書之人尚沒有對不同功能性圖書著作的區(qū)別分類意識,也沒有唯物與唯心主義之間區(qū)別的認知前提。所以,要以現代的眼光對《山海經》做一個簡單直接的分類判斷,是并不可取也不現實的。

我們可以從先前分類的《山海經》四大內容構成來試著分析。首先來看其中大致可歸于“地理博物”范疇的部分,《山海經》尤其是《五藏山經》中,如范例般詳細描述四方山水分布、物產礦藏的內容占了全書的極大篇幅。書中如親眼看見一般詳盡記錄了五湖四海的山脈走勢與生物特征,讓后人很難相信這會是一部完全依托想象創(chuàng)作出來的小說典籍。

然而,《山海經》畢竟還不能被視為地理博物類典籍之祖,因為在它看似詳盡確切的山水風物記錄之中,又夾雜著許多如今看來不可思議,甚至荒誕離奇的部分。如范例中,柜山中的怪獸“貍力”,它的出現導致其郡縣內多營造動土之事,這顯然是不合常理的。

同樣再來看述史紀事類的部分。與其他相近時期的口述史古籍一樣,《山海經》中這些牽涉到古代帝王世系與紀事的內容,往往極為簡短粗略,然而看似單薄,所包含的信息量卻異常龐大。例如范例中所舉的“叔均”“后稷”等,若如文中所言,其便是周王朝之先祖世系??v觀整部《山海經》,這樣的述史紀事內容不在少數,有些甚至是僅此一家別無他錄的,這也是《山海經》在先秦古籍中始終占據獨特地位的原因之一。

然而,這樣一本有著重要的先秦時代考據價值與豐富信息量的神秘古書,卻依然不能被視為可以全然依托的“信史”“地理名物志”,因為其同樣承載著原始神話、祭祀圖騰這些文化屬性內容。

作為一本成書要絕對早于后世地理歷史乃至博物學概念的古籍,倉促將其歸類于任何一個現代門類中,都是不尊重與不公平的。既然倉促歸納容易有失偏頗,不如以辯證的眼光去重新審視與接受古人眼中那個神秘而不失規(guī)律性的世界。對于《山海經》的認識與研究,只有沉浸到其成書的那個時代、地理、文化,乃至語境與信仰背景之中,才能不偏不倚地得出可信的結論。

一些淺見,或可幫助您了解《山海經》一書的內容構成與分類大略。但在《山海洪荒志》這個系列中,我們并不必介意以上種種煩瑣的學術之爭。請讀者隨著各位名家大手所繪的群神眾妖一起,以種種神妖仙怪故事為媒,來領略一番神秘奇異的“山海世界”吧!

*本書所有文字內容均由翩竹創(chuàng)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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