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說,最大的問題是找工作。我已滿13歲,希望通過工作,幫助家里在新大陸上開始新的生活。但這在當時對我來說相當渺茫。我那時的愿望是,每年掙到300美元——每月25美元,這是維持全家生活的最低標準,這樣就不用依靠親友的接濟了。因為當時的生活用品相當便宜。
霍根姨父的兄弟常問父母打算讓我做什么。我因此目睹了一件最震撼的事情,令我永世難忘。他善意地對母親說,我這樣可愛的男孩,反應又靈敏,如果提著籃子,裝點小玩意兒賣,一定能賺不少錢。這時,我領(lǐng)教到了女人被激怒后是什么樣子。母親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丟下手里的針線活,兩只手在他面前憤怒地揮舞著。
“什么!讓我兒子去做小販,和那些粗人一道沿街叫賣!我寧愿把他扔進阿爾勒格尼河。你走!”她指著門氣憤地說?;舾壬吡恕6驹谀抢?,仿佛一個失意的女王。瞬間,她整個人就癱了下去,接著便開始哭泣。但是很快她就止住眼淚,把我和弟弟摟進懷里,讓我們不要介意她的失態(tài),告訴我們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只要走正道,就會成為有用的人,并且受到別人的尊重。母親生氣并非因為商販的身份卑微,她一直教育我們懶惰才是最可恥的,而在她眼里,商販難免有些無業(yè)游民的感覺,也得不到相當?shù)淖鹬?。與其這樣,還不如讓我們死去。母親寧愿摟著兩個兒子,同他們一起死去,也不希望她的兒子小小年紀就被放入低俗的環(huán)境中去。
回過頭去看以前的經(jīng)歷,我想說“我有一個世界上最值得自豪的家”。家中每個人都有著強烈的榮譽感、獨立性和自尊心。沃爾特·斯科特給伯恩斯的評價是:他是最有遠見的人。我認為用這句話來描述母親也是十分恰當?shù)摹?/p>
偉大的人的心中是不允許有一點兒低俗、卑劣、欺騙和動搖的。父親是一個品格高尚、備受愛戴的人,一個虔誠的圣徒。湯姆和我在他們的熏陶下,也擁有了這樣的品質(zhì)。
不久之后,父親發(fā)現(xiàn)必須放棄手織機的生意,去布萊克斯多克先生的棉紡廠工作。布萊克斯多克先生是阿爾勒格尼的一個蘇格蘭老人。父親也在工廠為我謀到了一份繞線的差事。這成了我的第一份工作,每周的工錢是1美元20美分。那是一段難熬的日子。冬天,父親和我不得不起早摸黑,為的是趕在天亮前到工廠。午飯時間很短,直到天黑才能下班回家。這樣的作息使我痛苦,工作中也找不到絲毫快樂。但是,我也感到了一絲欣慰,那就是我終于能幫家里掙錢了。我賺過的錢數(shù)百萬,可是帶給我的成就感卻遠不及在這里領(lǐng)到的第一筆薪水。我現(xiàn)在是家里的好幫手,能夠掙面包了,不用完全依靠父母了。我又能經(jīng)常聽見父親唱起那首動聽的歌——《整理船只》了,而我總是接唱后面的幾句詞。
不久,約翰·海先生——另一家線軸制造商——需要一個男孩,問我是否愿意去他那里幫忙。我去了,報酬是每周2美元。起初,這份工作比原來那份更乏味。我負責一個小型蒸汽機,在線軸廠的地下室操作一臺蒸汽機,還要負責燒鍋爐。這對我來說太難了。我整晚守在床邊,不停地測量氣壓,一邊擔心蒸汽的壓力太低,工人們抱怨動力不夠;另一邊又擔心壓力過高會把鍋爐炸掉。
但我并沒有向父母訴說我的煩惱。他們也有煩心事。我必須做個男子漢,學會自己忍受。我的期望很高,每天都盼望有新的變化。我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但是我肯定,只要堅持就一定有希望。那段日子里,我仍問自己華萊士會怎么做,一個真正的蘇格蘭人會怎么做。我想他一定不會放棄。
機會終于來了。海先生需要寫海報。他沒有文員,他的字也寫得不太好,于是便詢問我會寫哪種字體,還分了一些任務給我,結(jié)果令他很滿意。此后,他便覺得讓我來出海報很合適。我也很擅長算術(shù),不久他就發(fā)現(xiàn)讓我做別的事情對他更有利。而且我相信,這位親愛的老人對我這個白發(fā)男孩也存有好感。因為他有一顆善良的心,又跟我一樣是蘇格蘭人,想要將我從蒸汽車間解救出來——分配別的工作給我。這些工作沒有那么討厭,除了一點。
我的新任務是把剛生產(chǎn)出來的線軸放到油桶里浸泡。幸運的是,因生產(chǎn)需要,這里是一個獨立的車間,只有我一個人在這里工作。但是,不管我下多大的決心,對自己的弱點感到多么氣憤,依然無法減輕惡心和反胃的煩惱。我始終克服不了油味引起的惡心。即便是華萊士和布魯斯在這時也起不了作用了。但我如果不吃早飯或午飯,晚餐就會有個好胃口,并且能夠完成任務。一個真正的華萊士和布魯斯的信徒,是寧愿死去也不會放棄的。
與棉紡廠相比,為海先生服務很明顯是進了一步,還因此結(jié)識了一個對我不錯的雇主。海先生使用的是簡式記賬法,這個我能幫他處理。但聽說大部分公司采用的是復式記賬法。于是我與同事約翰·菲普斯、托馬斯·N.米勒還有威廉·考利商量后,決定這個冬天去讀夜校,多學點東西。就這樣,我們四個人去了匹茲堡的威廉斯學校,學會了復式簿記。
1850年的一個晚上,我下班回到家,得知電報局的經(jīng)理大衛(wèi)·布魯克斯先生向霍根姨父詢問,能否找到一個好男孩去他那兒當信差。布魯克斯先生和霍根姨父都是國際象棋的愛好者。這個重要的問題正是在他們下棋時談到的。如此重要的事情卻被當成一件小事處理。一個字、一個眼神、一個語調(diào)都可能影響一個人,甚至是一個國家的命運。布魯克斯先生是一個大大咧咧的人,把任何事情都看得很小。如果有人勸他別費精力在瑣事上,他總要問什么才是瑣事?年輕人要記住,小事往往是上帝賜予的最好禮物。
于是姨父便提起了我,說要看我是否愿意去。我還清楚地記得為此召開的家庭會議。我當然樂意去,如同籠中的鳥兒渴望自由。母親也同意,但父親卻不太愿意。他說我還太小、太嫩,可能干不了這份差事。因為每周2.5美元的報酬,顯然說明他們想要的是一個大孩子。另外,也許很晚都要到村子里去送信,太危險了。父親認為我還是繼續(xù)目前的工作比較好。可是不久父親就改變主意了,讓我去試試。我想他一定是和海先生商量過了。海先生認為那有利于我的發(fā)展,盡管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損失,但還是建議我去嘗試。如果我做不了,他隨時歡迎我回來。
于是便下了決定。我得到通知到河對面的匹茲堡去拜訪布魯克斯先生。父親希望與我同去,于是他陪我來到位于伍德大道第四個拐角處的電報局。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一切都很美好。父親和我從阿爾勒格尼走到匹茲堡,約莫有兩英里的路程。到了門口,我讓父親在外面等著,堅持一個人到二樓辦公室見這位偉大的人物,面對自己的命運。我之所以這樣做,可能是因為我已經(jīng)開始把自己看作是一個美國人了。起初,伙伴們總是叫我“蘇格蘭佬!蘇格蘭佬!”我回答:“是的,我是蘇格蘭人,我很自豪?!钡?,我已經(jīng)逐漸改掉了濃重的鄉(xiāng)音,說話時只會帶出輕微不同。我覺得和布魯克斯先生單獨談話,要比老蘇格蘭的父親在場更放松、表現(xiàn)得更好。
我穿著只有在安息日才穿的白色亞麻襯衫,內(nèi)襯藍色的緊身衣,穿戴了周日的全部行頭。在電報局工作的前幾周,我的夏裝僅有這一套,每到周六晚上,不論我是否值班,也不論回家有多晚,母親都會把它們洗凈、熨干,為的是在安息日的早上可以穿得干凈整齊。為了在這個西方國度站穩(wěn)腳跟,母親可以付出一切。父親因為長時間的勞作,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但他仍如英雄般支撐著,并不忘時常給我鼓勁。
面試成功了。我謹慎地解釋說,我不太了解匹茲堡,可能起初會做得不夠好,但我會努力嘗試。他問我什么時候能來上班,我回答如果需要的話現(xiàn)在就可以到崗。這個回答值得現(xiàn)在的年輕人深思:有機會一定要牢牢抓住。我得到了這個工作。如果錯過機會,這個職位也許就是別人的了。既然得到了,就要好好把握。布魯克斯先生叫來另一個男孩——因為我是額外增加的員工——讓他領(lǐng)我熟悉環(huán)境,摸清業(yè)務。我找到機會出來告訴父親一切順利,讓他回去告訴母親我已經(jīng)被聘用了。
這是1850年,我真正邁出了人生的第一步。曾經(jīng)為了每周2美元,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操作蒸汽機,弄得滿身煤灰,沒有一點發(fā)展的機會。對我來說,現(xiàn)在的工作簡直是進入了天堂,這里有報紙、鋼筆、鉛筆,還有陽光。每一分鐘,我都能學到新東西,或是發(fā)現(xiàn)還有很多要學的知識,這讓我感覺到自己的知識很不夠用。我仿佛看到身邊有一架可以攀登高峰的梯子,一定要用盡全力向上爬。
我唯一擔心的是不能很快記住所有商家的名字,而這些商家都是我們的固定客戶。因此,我用筆把這條道上從頭到尾的公司的名字全記下來。到了晚上,我依次背誦這些名字,終于記了下來。不久以后,我閉著眼睛都能叫出這些公司的名字,并且倒背如流。
下一步是要去認識這些商戶里的人,這對信差是很有幫助的,如果認識這些公司的職員,就可以少跑一趟路。很可能在給某家公司送信途中,碰到他們的職員。對我們來說,這是最大的幸福。信差本人還會從中得到別的快樂,那就是一位大人物(在信使的眼里,大多數(shù)人都是大人物)在他旁邊停下來,還免不了得到一番贊揚。
1850年的匹茲堡與現(xiàn)在截然不同。那時還沒有從1845年4月10日那場燒毀了幾乎整個商業(yè)區(qū)的大火中恢復過來。當時的房子主要是木結(jié)構(gòu),很少有磚結(jié)構(gòu)的,更沒有耐火的。匹茲堡的人口不超過4萬。當時的第五大道很冷清,商業(yè)中心還沒有延伸到那里,只因劇院在那里才有點名氣。阿爾勒格尼的聯(lián)邦大街只有零星幾家公司?,F(xiàn)在的第五大道的中心過去是一片池塘,我還曾在上面滑冰。我們聯(lián)邦鋼鐵廠的廠址就在那里,多年后,這里變成了甘藍花園。
魯濱遜將軍是第一個出生在俄亥俄州河西部的白人孩子,我給他送過一次電報。我見過第一條從東部到本市的電報線路,也見到了第一列連通俄亥俄州和賓夕法尼亞州的火車機車,是途徑費城走運河到阿爾勒格尼的,在一艘平底船上卸的貨。本市沒有與東部直接連接的鐵路。旅客要通過運河到阿爾勒格尼山腳,然后坐火車走30英里到荷李傣伯格,再從運河到哥倫比亞,坐火車走81英里到費城——總共花費三天時間。
那時有往返本市和辛辛那提的汽艇,它的到達和離開,是匹茲堡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為確保兩地每天的通訊工作,汽艇負責收發(fā)和遞送兩市的郵件。因為地處內(nèi)陸河到運河的中轉(zhuǎn)站,本市便成為東西部地區(qū)商品流通的樞紐。一家軋鋼廠在此投資煉鋼,但是當?shù)氐纳F不多,因此一年的鋼產(chǎn)量不超過1噸。由于找不到合格的燃料,這家生鐵加工廠最終徹底破產(chǎn)了。雖然周圍儲備著質(zhì)量最好的焦炭,卻和地底下的天然氣一樣開采不了。
無論從哪方面來說,信差的生活都是幸福的。而且就在那個時候,我遇到了一位摯友。他是負責頂替調(diào)走的信差隊長的,名叫大衛(wèi)·麥卡戈,就是后來赫赫有名的阿爾勒格尼山鐵路部門主管。他成了我的搭檔,我倆負責來自東線的所有信件;另外兩個男孩負責西線的。盡管當時東西兩線的電報部門都在同一間辦公樓,卻是各自獨立的。大衛(wèi)和我很快成了鐵哥們,當然,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他跟我一樣,也是蘇格蘭人,雖然他出生在美國,可父親卻是個地地道道的蘇格蘭人,就連講話都和我父親一樣。
大衛(wèi)上任不久,這兒就需要再招個人。這次他問我是否有適當?shù)娜诉x。我不假思索地推薦了我的密友羅伯特·皮特克思,他后來接替了我的位置,做了賓夕法尼亞鐵路匹茲堡分部的主管和總代理。羅伯特和我一樣,是純粹的蘇格蘭人。所以大衛(wèi)、鮑勃和我,這三個蘇格蘭男孩,一起負責遞送匹茲堡所有東線的電報,報酬是每周2.5美元。信差的職責還包括每天早晨打掃辦公室,我們輪班打掃。所以說我們?nèi)齻€都是從底層開始做起的。后來,侯·H. W.奧利弗——奧利弗兄弟制造公司的總裁,和律師W. C.莫蘭德也在電報公司工作,他們的起步也和我們一樣。在人生的競技中,努力上進的年輕人不必擔心會輸給富家子弟??窗桑瑥拇驋咝l(wèi)生起步的男孩就成了一匹“黑馬”。
那時的信差能得到許多快樂。有時因為及時遞送一封信件,便從水果店里得到一整袋蘋果,有時則是一些甜點。信差總會遇到一些善良的人,他們對他表示尊敬,夸獎他的機警,或者讓他幫忙寄一封信出去。我不知道還有什么事會比這些更讓一個孩子在意,這些就是一個真正聰明上進的孩子所需要的。英明的大人物總會關(guān)注那些聰明又上進的孩子。
那時最大的快樂便是得到額外的10美分。當時規(guī)定只要遞送的信件超過一定數(shù)量,就可以多得10美分。我們?nèi)巳硕伎释恰?0美分的信”,因此常發(fā)生爭執(zhí)。這成為我們之間發(fā)生爭吵的唯一原因。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建議共享這些信件,到了周末把所得的錢平分,我來當財務員。這樣做之后,我們之間便沒有爭吵,只剩下和平與快樂了。額外收入的共享不僅沒有引起紛爭,反而促進了真正的合作。這是我在財務策劃方面的一次成功的嘗試。
孩子們認為他們可以自如地使用這筆紅利,大部分人還在糖果店里立有戶頭,因此賬目時常超支。作為財務員,我便會通知糖果店的老板,說我不會為這些饑餓和貪婪的孩子負擔任何債務。羅伯特是賒賬最多的一個,他滿嘴都是糖牙。一天,在我數(shù)落他的時候,他辯解道如果不吃甜食,蟲子就會在肚子里面咬他。
卡內(nèi)基成功箴言
要想取得商業(yè)上的成功,知人善任并給予適當?shù)幕貓笫潜仨毜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