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 名門望族的唯一

人生的每一段路,都是一種領(lǐng)悟:陸小曼傳 作者:馮遠臣 著


1. 名門望族的唯一

上海。深秋。

高大的法國梧桐樹,齊刷刷地排列在道路兩旁,像赤膊上陣的衛(wèi)兵,又像缺衣少吃的苦力。高處的枝干無力地伸向灰蒙蒙的天空,仿佛想要扒開霧霾,享受這秋日陽光的照耀。那最后的幾片葉子掛在風(fēng)中,奄奄一息地傷感著。

更多的梧桐葉選擇了飄落,它們卷起枯黃的心事,鋪滿每一條大街小巷,仿佛要給大地預(yù)置一床哪怕是破舊的棉被,以便在嚴冬到來之前留下些許溫暖。

黃浦江上漁船穿梭,碼頭上人力車夫揮汗如雨。錯落有致的歐式樓房,古樸典雅的中式建筑,講述著灰色墻磚體內(nèi)的故事。連麻雀也是灰色的,它們濕漉漉地瑟縮在顫巍巍的電線上,強忍著黎明的冰冷和饑餓的折磨。

這樣的場景,出現(xiàn)在大清帝國光緒二十九年九月的上海。

農(nóng)歷癸卯年,公歷1903年。

此時的大清帝國,就像一棵搖搖欲墜的參天大樹,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又像落日的余暉,再也無力抵達它想要照耀的遠方。只需一點微弱的風(fēng)吹草動,就會使這個衰敗的政權(quán)土崩瓦解。僅僅過了九年,即1912年,宣統(tǒng)皇帝發(fā)布退位詔書,中華民國成立。

1903年農(nóng)歷九月十九日,上海南市區(qū)(現(xiàn)更名為黃浦區(qū))孔家弄31弄2號,一位陸姓大戶人家,一個女孩誕生了。她,就是后來被譽為一代才女名媛、芳華絕代的翻譯家、文學(xué)家、畫家陸小曼。

陸小曼出生在晚清這樣一個亂世之秋。有人說,九月十九是觀世音菩薩的出家之日,暗含吉祥,救苦救難,是普度眾生的天象。這是否預(yù)示著陸小曼將來的人生道路就是一次艱難的修行?

真實的人生,不過是一場羈旅,一夜宿夢,抵達目的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經(jīng)歷過的沿途風(fēng)景,是在斗轉(zhuǎn)星移的時光年輪上,理解什么是一瞬,什么是永恒。

陸小曼的降臨,給陸家添了無限的喜悅。

作為陸家排行第五的小曼,是陸家唯一幸存下來的孩子。盡管封建社會有重男輕女的惡習(xí),但相當(dāng)于今天獨生子女的小曼,在陸氏家族中的分量和備受呵護的程度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小曼母親曾生育九個孩子,她的八個兄弟姊妹都先后在幼年和青年時早亡。這是陸家的不幸,也是小曼父母心頭的痛。他們把這種痛轉(zhuǎn)化為愛的源泉,并將全部的心血都傾注在小曼的身上。

有人說陸小曼是仙子落草塵世,有人說她是龍女轉(zhuǎn)世,還有人說她原本是天庭的一株仙草,只為還君一滴淚而奔下凡塵,就連父母給她取的名“眉”(別名小眉、小龍),也那么溫婉細膩,楚楚動人。

小眉,也就是細眉,就像初生的柳葉一樣嫩綠,有嬌小玲瓏、新月出境之意。而龍女的傳說則更為神奇,龍女是神話中東海龍王的小女兒,觀音菩薩身邊的女童。傳說龍女生得眉清目秀,聰明伶俐,深得龍王的寵愛。冥冥中,是否暗示了小曼將來的愛情遭遇也如神話中龍女的愛情故事那樣纏綿悱惻、凄婉迷離呢?

這些斷章摘句、望文生義的猜測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陸小曼曾經(jīng)來過。她帶著陸氏家族的夢想和希望,帶著前世今生的夙愿,帶著已知和未知的命運,在滾滾紅塵中,用她生命的綻放,展開了一幅民國時代女性的生活畫卷,并將在歷久彌新的時空長河中,帶給現(xiàn)代人無盡的遐想和感嘆。

從陸氏宗譜看,陸小曼的祖籍是常州樟村。樟村也就是現(xiàn)在的丁堰鎮(zhèn),是常州東郊的一個大村落。樟村陸氏共分十大支派,陸小曼屬于其中的“北園村派”。

陸小曼的父親陸定,因從小聰明好學(xué),每次考試都名列前茅,甚得師長和族人的喜愛。

陸定早年留學(xué)日本,就讀于日本早稻田大學(xué),是日本名相伊藤博文的得意弟子。在留學(xué)日本期間,就加入了孫中山先生的同盟會,在民國初年袁世凱任大總統(tǒng)期間,曾被逮捕過。他先后在國民政府內(nèi)任高官二十余年,同時也是中華儲蓄銀行的主要創(chuàng)辦人之一,開啟了中國銀行史“零存整取”的先河。

陸小曼的祖父陸榮昌,字致和,排行老二。官至朝議大夫,欽加運同銜賞戴花翎。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全國政協(xié)委員或國務(wù)院參事、調(diào)研員,僅有其名,而無實職。

咸豐年間,陸榮昌攜一家老小從常州樟村遷往上海居住,在他去世后,“他的夫人劉氏及陸定等后人對孫中山領(lǐng)導(dǎo)的辛亥革命給予了許多支持。為此,1916年民國大總統(tǒng)黎元洪為榮昌公親筆題寫匾額‘饑溺為懷’,夫人劉氏也獲‘本固枝榮’匾額”。

在陸氏宗譜中,陸榮昌是樟村陸氏“北園村派”第七十八世孫,由此可以追溯到戰(zhàn)國時一世祖陸通。其間出現(xiàn)過許多有名的人物,如漢高祖劉邦的開國功臣陸賈,唐朝名相陸贄,宋朝大詩人陸游、愛國名臣陸秀夫等。公元1101年,其先祖時任常州晉陵縣縣令陸云光在蘇東坡游歷常州期間,因意氣相投二人很快成為忘年交。彼此飲酒賦詩,唱和應(yīng)答,傳為佳話。

小曼的母親吳曼華,也就是陸定的妻子,小名梅壽,也出身名門望族。她是常州白馬三司徒中丞第吳耔禾之長女,上祖吳光悅,做過清代江西巡撫。吳曼華不僅多才多藝,而且古文功底深厚,又特別擅長工筆畫。據(jù)說陸定在擔(dān)任貝子貝勒學(xué)校的教師時,常常把這些王子王孫的文章作業(yè)帶回家中,由吳曼華幫助批改。陸小曼嗜畫以及在晚年取得的藝術(shù)成就,不能不說深受其母親的影響和熏陶,而小曼名字中的“曼”,應(yīng)是對母親曼華的“曼”字的傳承。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陸氏家族兩千多年來在江南繁衍生息,經(jīng)歷過由盛而衰、由衰而盛、起起落落的風(fēng)雨剝蝕,就連位于常州丁堰鎮(zhèn)樟村的陸氏宗祠也未能幸免。

咸豐戰(zhàn)亂時期,陸氏宗祠被毀,到同治年間始得重建,又逾百年,已是殘垣斷壁,破敗不堪,幾于坍塌之危。2004年,幸得陸氏族人歷經(jīng)周折,齊心合力,才將陸氏宗祠修繕一新,恢復(fù)原貌。

陸氏宗祠僅是中國幾千年來眾多姓氏宗祠的一個縮影。它所恢復(fù)的不過是一個外形,而深藏于歷史深處的滄桑與痛感,我們只能通過鏡頭疊加的追溯去感知,但這并非它全部的意義所在,因為在這個宗祠的分流之中,出現(xiàn)了我們故事的主人公——陸小曼。

是陸小曼的卓爾不凡、芳華絕代使陸氏宗祠重放光輝?還是博大厚重的宗祠背景使陸小曼的故事長盛不衰?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

陸小曼或許不是誰的后代或先祖,陸小曼就是陸小曼,陸小曼屬于她自己。正如《三國演義》開首調(diào)寄《臨江仙》寫的:“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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