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澡堂概況

浮世澡堂 作者:[日] 式亭三馬 著;周作人 譯


前編卷上

一 澡堂概況

五日之風(fēng)靜,則不掛早散之牌, 十日之雨穩(wěn),則不擱雨傘之桶。 每月的休息日靜謐, 人心各浴恩澤,今日洗大掃除的澡, 去五塵之垢,明日洗小伙計的澡, 磨六欲之皮,無論何時總覺得在試初湯, 蓋早晨浴湯的冷熱正好,嗚呼佳哉,噫嘻可感謝哉。這里有陀佛陀佛之僧, 那邊有咕嚕咕嚕之俗, 有說行話稱為塔落克 的男子,也有拉長說早堂 的女人。藥店的小二,戲讀作現(xiàn)金湯, 儒家的塾生,反誤解為忍冬湯, 此蓋易讀難解之類歟。墜簪于女澡堂的湯桶 中,則舀熱水的男子如滑川 那么樣去尋找,一名十文的孔方, 青砥亦所不惜。小孩八文,連同伴當(dāng)十六羅漢,雖有偏袒右肩, 出浴而著浴衣的顏世, 而當(dāng)時的師直 其人卻亦不去窺女堂。男湯不孤,必有女湯為鄰。 主人賓頭盧尊者,在借給摸臉的米糠袋的時間, 打拍板通知留桶, 斜眼去看女湯,不知道膏藥的熔流, 但既知男女不同澡堂,夫婦有別,則妻子光明皇后 乃代而為女湯的掌柜焉。在桴炭的火盆上采取糠油, 絞干借用手巾的水滴,卻不讓極老人與惡病人入浴, 雖無阿佛的出現(xiàn),但或當(dāng)有千手觀音的爬出上邊歟。 洗粉的袋陣陣有香, 穿徹下人的鼻孔,澡堂的壁咚咚作響, 叫醒舀熱水者的睡夢?;蜓窖降奶淇蓿蛲弁鄣尿}擾,或云水熱則反說溫涼,或說加涼水則叫喚勿加。在吵成一片的澡堂中間,亦有從容唱著《枕丹前》, 大模大樣地跳進(jìn)池里的裸體,也有伸著脖子說摔跤的一段書, 做出摔跤的進(jìn)場的身段而出來的人。這里顯得可憐的,在石榴口 顫聲說著“冷身子”而出現(xiàn),可是又有說“馬來馬來”的人,卻并不是意外的闊氣。 “喂,出來了,小孩子,小孩子”,這樣說的乃是呻吟河?xùn)|調(diào)的老頭子,向來以洗澡費(fèi)工夫著名,說“對不起,是鄉(xiāng)下佬”的卻是愛好小調(diào)的江戶子, 只是霎地洗一下,把手巾浸濕便罷的。那么長時間和短時間的洗澡,也正是菜蔬店的廊沿下, 松坂音頭的脫板的腔調(diào),只配新下來的店伙去聽,長啊短啊都不如意,有點(diǎn)兒尖聲的漫吟,則是呀吧喂的幫腔吧。有帶咬帶嚼的說“娘瑪彌伽佛”的,也或有人脫口吐出“法蓮?fù)臃稹?。有人轉(zhuǎn)著嘴巴笑道“呵呵轟”,或乃用鼻子噴出云“呼呼哼”,相反的乃用粗大聲音,自己告白曰,此是唐山金銀的金山之麓。 有抱著頭呻吟的,也就有拍著屁股高談的人,有舉起一只腳的吟詠的,也就有張開兩股踏著高唱的人。在坐的立的中間,也有躺著在嘴里錚錚地彈著三弦的,還有蹲在湯桶旁邊的,沒有技藝的猴子在說著玩話。神祇釋教戀無常, 都混雜在一起的澡堂,地點(diǎn)在哪里雖是不能確定,時候是九月的中旬,時已天亮,澡堂還未開門。

■早晨的光景

二 癱子豚七

早鴉的聲音:“呀,呀,呀,呀!”

早晨小販的聲音:“納豆,納豆!”

人家打火的聲音:咯,咯,咯,咯!

此時開幕出現(xiàn)來的乃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睡衣上面系著細(xì)帶,里面的衣裾拖了下來,幾乎蓋住了木屐的屐齒,像是用油煎過了的一條手巾,耷拉著掛在肩頭上,手掌上擱著鹽,用右手指擦著牙齒,仿佛蟲在爬走似地走上前來,這乃是所謂癱子的病人,名叫豚七。

豚七:“啊呀,還還沒有開,沒開,沒開么?睡睡早覺的家伙!”獨(dú)自說著話,走到門口,高聲怪叫:“伙伙計,伙計!還不起來,還不起來么?太陽太陽菩薩起來,起來得把屁股都要曬焦了!喂,喂,伙計!——啊呀,啊呀!啊呀呀!糞糞,糞踩了,糞踩了!咦,咦,臟得很!”

回頭對睡在旁邊的狗說:“是你,是你吧?壞東西呀,是你吧!納塔多得, 糞踩了,糞踩了!喂,這畜生,這畜生!”一邊罵著,把牙粉的唾沫向狗吐過去,蹣跚的站立不穩(wěn)。

二十二三歲的男子,前額拔去頭發(fā),鬢角剃齊,梳著媽媽髻兒, 布手巾上隨處有著胭脂口紅的痕跡, 搭在肩頭,牙粉袋中插著牙刷,塞在丁字髻內(nèi), 褲子團(tuán)作一起挾在脅下,穿著睡衣走來。

從對面橫街里出來一個二十歲多的男子,前額顯然是近時拔過,只是帶子和木屐顯得注目,稍為歪了頭用牙刷刷著臼齒,在吐唾沫的時候,把手巾掉在地上了。這邊的男子甲看見了,笑著說道:

“渾蛋,手巾掉了!為什么那么胡里胡涂的?”

乙用木屐的后齒定住,骨碌地轉(zhuǎn)過身子去,拾起手巾來,又去看自己背后的帶結(jié)子,在狗身上絆了一下。

狗叫:“汪,汪!”

乙:“畜生!死躺在討人嫌的地方!”

甲:“怎么?是你自己討人嫌,正是活該!”

乙:“別妒忌人吧!這家伙披上了鳳凰的衣服。 ——什么,澡堂還沒有開門么?真是一班睡早覺的家伙呀。喂,可不是欺人么。你想是什么時候了?賣納豆的已經(jīng)第二次上街,這時候賣金時豆 的也就要來了?!?,手巾給我看!帶著胭脂,……哼,真是現(xiàn)世報,從那地方 去搶了來!”

甲:“算了吧,別說叫人生氣的話了!要是男子漢,也去拿一條吧!哥兒不是一樣的哩!”

乙:“當(dāng)然不是一樣嘛!如果沒有眼睛鼻子,可不是同擦山葵的板一個樣兒的臉么?那正可以從鐵頭魚那里,去收頭錢來么?!?

甲:“這渾蛋!”說著玩話,把乙往溝板 上一推。

乙:“呀,狗矢!啊!”趕緊跳開?!罢l已經(jīng)踩過了?!?/p>

豚七:“剛剛才是我踩了。”

乙:“是你踩了么?本來不踩也行嘛。這真是多余的事情呀?!?/p>

豚七:“就就是多余,已經(jīng)踩了,是是沒有法子的事。喂,木屐塔塔得塔拉……”

甲:“說的什么,一點(diǎn)都不懂。喂,你的毛病也真是麻煩。還沒有好么?”

豚七:“什什么,好了,好了。不不礙,不礙了!這這個樣子,看這個樣子,不礙了?!闭f著話兩只腳踏給他看,蹣跚地要跌倒,勉強(qiáng)支持住了頓著腳說:“這這個樣子,腳已經(jīng)不礙了!前幾天本所的伯母,伯母那里火火燒了。我跑了去了。幫忙,幫忙,我很多幫忙。伯母稱贊了,伯母稱贊了!”

乙:“她稱贊怎么地說?”

豚七:“她她說不礙了,說不礙了。那么該到贊岐的金毗羅 老爺,金毗羅老爺那里去,去謝謝去?!?/p>

乙:“你還是信仰那堀內(nèi)老爺吧。你還沒有真好哩。那是危險的呀?!?/p>

豚七:“堀內(nèi)老爺,領(lǐng)得貼用神符, 說得很難得的。塔塔得耶達(dá)契, 南無妙法蓮華經(jīng),南無妙法蓮華經(jīng),題目題目, 念三百遍,三百遍?!?/p>

甲:“題目念三百遍是太少了。”

豚七:“早早,早飯前呀。題目,說不是空肚念是不行的?!业陌?,疼我,疼我。了不得,了不得的,非常的愛我。淺草的舅父,討討厭我,說做和尚去吧,說做和尚,做和尚?!?/p>

乙:“做和尚倒好,你還是聽舅父的意見吧!”

豚七:“不,不,阿媽不答應(yīng)。我,將來做新郎,新郎哩!不得了,不得了!那個,那個?!?/p>

甲:“做武士去么?”

豚七:“是兩刀,兩刀呀! 不得了,不得了!喂,腳是這個樣子,不不礙了,不礙了?!卑眼橎堑哪_在溝板上頓了兩三下,這時候澡堂的門向里邊開了,豚七踉蹌的去靠著大門,卻站立不住,隨著那門嘡地一下,仰著倒在門內(nèi)地上了。

甲乙:“啊,危險危險!”

澡堂的伙計大吃一驚,從臺上跳下來,和甲乙二人一同將病人抱起。這時候豚七只是仰臥著,睜著眼睛看著眾人。

伙計:“什么地方都沒有受傷么?”

乙:“你看!剛說著,就跌倒了?!?/p>

甲乙:“哈,哈,哈!”

豚七:“什什么,不礙的,不礙的!嘻,嘻,嘻!”苦笑著表示不肯服輸,走到上邊來。

伙計:“各位,都早??!”

甲乙:“噯?!?/p>

乙:“早覺睡得好呀?!?/p>

伙計:“噯,昨夜睡得遲了?!?/p>

甲:“這很可疑呀,伙計!”

乙:“是去看尼華加 去了吧?”

伙計:“嘿嘿嘿,要是那個那倒是好了。”拿了坐墊打拂錢箱,坐了下來。

甲乙脫去衣服,回顧豚七的方面。

乙:“別再滑了吧!——啊,冷呀!今早真是怪冷。”

甲:“是同行,是同行呀! 同行,同行!”跑步走去,進(jìn)了石榴口,立即哼起小曲來:“這是——呀!”

豚七脫了衣服,狼狽似地用手巾按著下身, 拼命用心的看著前方,用了蒼蠅拉車 似的腳步走著。

豚七:“好容易到了!”鉆進(jìn)石榴口去:“對不起,對不起! ——啊,熱,熱,這熱真叫熱!了不起!是石川五右衛(wèi)門 ,是石川五右衛(wèi)門了!”跨進(jìn)浴池,皺著臉,不服輸?shù)暮咂鹎{(diào)來:“啊,如今是在吉田町 呀,流連呀?!?/p>

甲乙:“阿唷,這才是豪杰呀!呀,是呀!哈,是呀!”

豚七聽了二人的幫腔,更加有興頭了:“喂,流連呀,流連呀喂!”

三 隱居老太爺 與地震

從外邊走進(jìn)來的是一個七十左右的隱居老太爺,戴了頭巾,穿著皮紙做的 背心,叫十二三歲的徒弟拿了浴衣,自己拄著拐杖,嘴巴兀自動著。

伙計:“老太爺,今天早呀!”

老太爺:“怎么樣,伙計?天氣很有點(diǎn)冷了?!?/p>

伙計:“是嘛。慢慢地氣候有點(diǎn)兒變了。”

老太爺:“不,不但是有點(diǎn)兒變了?!?,鶴吉,你把鞋子都放好了!”一面把掛在耳旁的念球用手紙包好了:“昨天晚上睡不著覺。而且那狗畜生,叫呀,叫呀!活到這么年歲,像昨晚那么狗叫的晚上,還不記得有過。這之后,總之一切都安排好了,坐在棉被上邊,一口口地吸著煙,暫時想了一會兒,可是睡不著。這么也不對,想去巡視一遍家里的情形,拿了燭臺前后一看,都沒毛病。又回到原來的床上——咦,年輕人都是愛睡的家伙。我起來注意看了家里一遍,一個人也沒有醒過來的。因?yàn)槟敲礃?,所以真是疏忽不得呀?!?,鬢助, 你早啊!”

鬢助:“噯,老太爺,你早。昨晚的地震,那是什么時候呀?”

老太爺:“那是什么。那之后過了一會兒打七點(diǎn)了,該是八點(diǎn)半吧。 九病,五七下雨,四干燥?!?/p>

鬢助:“還有七金五水吧?”

老太爺:“不,不,六八有風(fēng)該知道?!?

鬢助:“真是這么說的。我和魂靈的歌訣 弄錯在一起了。難怪我覺得有點(diǎn)傷風(fēng)的樣子?!?/p>

老太爺:“不呀,那是說刮風(fēng)的事嘛!”

鬢助:“啊,又弄錯了。因?yàn)檎f是九病,所以我想六八是要傷風(fēng)吧?!。kU!”隨即進(jìn)到浴池里去了。

四 門前的行商和討錢的

這之后,通行的人多起來了。

賣牙粉的:“梅紅散,藥牙粉,治口內(nèi)一切,梅紅散!”

甲:“蛤蜊肉呀,花蛤的肉!”

乙:“黃醬,金山寺醬,粗醬油!”

丙:“腌菜,醬脆瓜,腌辣椒!醬脆瓜要么?”

丁:“有差使么?伊勢屋要么?”

戊:“有差使,有差使么?有空酒瓶沒有?”

敲木魚的和尚:“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剝剝,剝剝!

伙計:“給布施吧!”給予布施。

和尚:“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伏以今日之功德,愿祖先代代,一切陰靈,證大菩提。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剝剝,剝剝!

彎腰的尼姑兩個人同來,搖著鈴鐺:丁零,丁零!

伙計:“給你吧?!?/p>

尼姑:“噯,多謝!娘瑪彌伽佛,娘瑪彌伽佛?!鞴鈳煾?,你的頭巾似乎比以前都變新了。還是因?yàn)槲业难劬杌说木壒拭???/p>

西光:“這是因?yàn)槭裁囱剑ツ晔鼓罘鸬臅r候,在德愿寺宿山, 端端正正的掉在我的旁邊嘛。不知道失主是誰,我就撿了來著。因?yàn)槲业念^巾已經(jīng)壞了,心想找到一點(diǎn)布片,來做一頂吧,老是這么想著,妙清師父,這該算是虔誠的好處吧?!?/p>

妙清:“是呀,這真是如來老爺所賞賜的吧,西光師父。啊,娘瑪彌伽佛,娘瑪彌伽佛!——今天該是萬寶屋打發(fā)的日子了。”

西光:“可是,從如意屋那邊轉(zhuǎn)過去吧。”

妙清:“啊,腰可痛啊?!薄×?,丁零!撐著拐杖,挺著身子,把腰伸了一下。

野和尚 :“老在這里的是稻荷神和福神! 噯,和尚好久不來了,早上的和尚,整個的賺頭!”

伙計:“不給,不給!”

野和尚:“別這么說,請布施吧!整個的賺頭嘛。噯,一文錢!噯,兩個和尚一文錢!”

伙計:“不給,不給!”

野和尚:“不給,不給!”學(xué)著人家說話,提了水桶,往隔壁人家去了。

五 金兵衛(wèi)和兩個小孩

四十多歲的男子,名叫金兵衛(wèi),拉著六歲男孩的手,像耍猴的似地背上背了一個三歲的女孩,小孩手里拿著竹制的玩具水桶,和燒料的小烏龜。嘴里慢吞吞地歌唱著:“好啊,好啊!呀,是了是了,來到了呀!湯湯 在哪里?阿哥啊,別跌跤呀!好好的看著底下走路吧。啊,好啊,好啊!啊,湯湯在這兒了!——喂,喂,腌臟呀,腌臟呀! 跳過了,跳過了。啊,臟得很,臟得很!阿哥是幾乎踩了汪汪的腌臟了。寶寶是阿爹背著的,所以很好嘍。”

背上的妹妹:“寶寶背著?!?/p>

金兵衛(wèi):“啊,啊,寶寶是阿爹背著,阿哥是走走。——喂,下來了吧。啊呀,啊呀,好等,好等!別跌跤,別跌跤!——喂,阿哥獨(dú)自脫衣衣吧,寶寶的衣衣阿爹給脫。啊,手脫出來了!”

阿哥:“我已經(jīng)脫了衣衣了!后邊的,后邊的千次郎, 你遲呀,你遲呀!”說著去向小孩的頦下呵癢。

金兵衛(wèi):“喂,喂,別鬧了,別鬧了!”

旁邊的人:“啊呀,阿哥那里有小雞兒,阿鶴卻是沒有呀!”

金兵衛(wèi):“噯,阿鶴是掉了。嘿,嘿,嘿!——福助,這天氣真晴得好久了。”

福助:“是呀,照這樣子可不是豐年嘛?!?/p>

金兵衛(wèi):“是呀。——現(xiàn)在進(jìn)去吧。喂,喂,阿哥,別滑了!阿鶴也不要把玩意兒掉了。噯,這可行了?!V?,看這樣子可是弄不下去了。一有了小孩,那就苦的要不得啊!”

源太:“是很好的樂趣嘛!”

金兵衛(wèi):“是很好的苦趣罷了。全不中用呀。——喂,看頭,看頭!小孩子,小孩子!”走進(jìn)石榴口,用熱水給兩個小孩澆身子:“阿哥手夠得到的地方都自己澆吧。那么,沙沙沙……啊,好了,好了!熱得好嘛?!?/p>

德藏:“這個,金兵衛(wèi),在小孩們稍為有點(diǎn)熱吧?!?/p>

金兵衛(wèi):“啊,德藏么,昨天你往哪里去了?那么的高興著。”

德藏:“噯,往王子去了?!?/p>

金兵衛(wèi):“哈哈,是海老屋么,扇屋么?”

德藏:“那么樣算了倒是好了,可是我走過那田坂 去了!”

金兵衛(wèi):“照例是那今口巴屋么? 哈,哈,哈!那么的泡在里邊……”

德藏:“叫對上點(diǎn)冷水吧。小孩們是,洗熱澡洗怕了,便要厭惡洗澡的呀?!边诉诉说那么虬灞冢镞呉策说慕o了回答?!皵囋铚臅r候,最好是叫那說倒櫓的凈琉璃故事的來干?,F(xiàn)在各位,澡湯要濺起來了。呀噓噓,呀噓噓!” 用力攪動。

金兵衛(wèi):“噯,噯,多謝多謝!——現(xiàn)在進(jìn)去吧。阿哥快點(diǎn)進(jìn)去呀!”

阿哥:“阿爹,還熱得很哩。”

金兵衛(wèi):“什么,哪里還會得熱。那位阿叔特意給對了冷水的嘛。阿鶴是很棒的,啊呀啊呀,你看進(jìn)來了?!?/p>

德藏:“連鍋爐這邊也溫和了。已經(jīng)行了吧。”咚咚的敲了兩下。

金兵衛(wèi):“阿鶴很棒,很棒!”

阿哥:“阿爹,我也棒!看著吧,進(jìn)來了!”

金兵衛(wèi):“啊,很棒,很棒!拿水桶舀這水吧,你看,沙沙沙!好玩得很,好玩得很。啊唷,啊唷,小烏龜游起水來了,啊呀,喂,哺哺哺的吸水哩。啊,好呀,好呀!阿哥好好地浸著,把身子暖和透了?!?/p>

阿哥:“噯,好好地浸著,金魚和紅鯉魚會得出來么?”

金兵衛(wèi):“當(dāng)然會得出來,會得出來。哭起來呢,水虎 要出來的。啊,可怕得很。不,不,水虎別出來。阿鶴是聰明的,所以不會得哭。是吧,不哭吧。”

阿哥:“我也并不是膿包呀。”

金兵衛(wèi):“啊,啊,阿哥也棒!——喂,耳朵邊上不要積著油泥,那么閉著眼睛吧。還有鼻子底下也打掃一下,別讓有蟲子咬著,啊,現(xiàn)在成了乖孩子了。人家的叔叔都要稱贊了。喂,舌頭拖出來!現(xiàn)在成了乖孩子了!啊啊,咳嗽起來了。呀呀,阿爹真不好,因?yàn)樘嘞戳松囝^了。肚肚上面有熱熱, 現(xiàn)在不洗了。熱熱是誰給做的呀?”

妹妹:“阿媽!”

金兵衛(wèi):“啊啊,阿媽么?討厭的阿媽,給她打打吧?給可愛的寶寶做了熱熱的?!?/p>

妹妹:“阿媽,打打!”

金兵衛(wèi):“噯,噯,給阿媽打打吧。”

阿哥:“阿爹,出去吧!”

金兵衛(wèi):“不,還要再暖和一下子?!?/p>

阿哥:“可是熱得難過嘛!”

金兵衛(wèi):“什么,乖乖地等著吧。阿鶴是這么乖著。——喂,喂,阿哥和阿鶴都來唱個歌吧?!?/p>

阿哥:“月亮菩薩幾歲了?十三加七歲?!?

金兵衛(wèi):“那么——?”

阿哥:“——年紀(jì)還輕哩!”

金兵衛(wèi):“生了那個孩子。”

阿哥:“生了這個孩子?!?/p>

金兵衛(wèi):“阿鶴也來唱呀!”

妹妹:“叫阿萬抱抱。”

金兵衛(wèi):“啊啊,叫阿萬抱抱。還有呢?”

阿哥:“現(xiàn)在還有呢?”

妹妹:“繃了鼓了?!?/p>

金兵衛(wèi):“什么什么,還有哩?!⑷f哪里去啦?”

阿哥:“買油去了,買茶去?!?/p>

金兵衛(wèi):“阿哥說的很好。”

阿哥:“油店的店門口?!?/p>

妹妹:“凍了冰。”

金兵衛(wèi):“啊啊,凍了冰了?!?/p>

阿哥:“滑了跌了跤?!?/p>

金兵衛(wèi):“一升的油撒掉了!——阿鶴也說吧。那油怎么啦?說呀!次郎家的狗?!?/p>

阿哥:“唷,阿爹說的不對呀!先是太郎家的嘛。”

金兵衛(wèi):“都舔——”

妹妹:“——完啦!”

金兵衛(wèi):“阿爹可是忘記了,哈哈哈?!?/p>

阿哥:“那狗怎么啦?”

金兵衛(wèi):“說吧說吧!是這里了?!?/p>

妹妹:“繃了鼓了?!?/p>

阿哥:“向著那邊咚咚咚?!?/p>

金兵衛(wèi):“這邊也是咚咚咚?!?/p>

阿哥:“不是這樣的。——向著這邊咚咚咚。”

金兵衛(wèi):“啊,是這么的么?啊,咚咚咚!現(xiàn)在我們出來吧?!獓?,出來了,小孩子,小孩子!——阿媽正等著吧。山芋呢,餅餅?zāi)?,什么好東西,等著給成了乖孩子的做賞品哩。喂,成了乖孩子了。啊啊,阿初拿浴衣來迎接了?!?/p>

妹妹:“初衣衣?!?/p>

金兵衛(wèi):“啊,啊?!?,阿初,交給你吧!噯,成了乖孩子了?!?/p>

六 隱居和醫(yī)生的談話

在著衣服的地方,醫(yī)生和隱居說著話。

醫(yī)生:“隱居老太爺,怎么樣?還是照舊下棋 吧。伊勢十的主人,油八的太郎兵衛(wèi)這些家伙, 都各別會著吧?這是所謂棋冤家 這物事。哈,哈,哈!”好像是嘲弄人似的笑著,口氣很是莊重,有一句口頭禪,愛說什么物事或家伙。

隱居:“不呀,近時親戚家里有病人,舍間的人輪流地相幫守夜,啊,這么那么地亂嘈嘈的,棋也不下了?!?/p>

醫(yī)生:“唔,那是不行。啊,那不幸得很??墒牵∈鞘裁茨??”

隱居:“總之是食物下不去,吃了的時候,失禮地說來, 就吐了。這一時更是加重起來了?!?/p>

醫(yī)生:“噯,請誰看了來的呢?”

隱居:“請仲景先生看了兩周期, 因?yàn)椴灰娦?,中間請教了孫邈先生,現(xiàn)在看的是丹溪先生。”

醫(yī)生:“診斷作什么呢?”

隱居:“各人總之都說是膈癥?!?/p>

醫(yī)生:“不是膈癥!什么,這會是膈癥么?只要吃了東西去要吐,便說是膈,這乃是俗物的胡猜罷了。噎膈翻胃這物事,那又是大大地不同的,怎么怎么,那些漢子們的一點(diǎn)兒見識怎么能知道呢?哈,哈,哈!在醫(yī)書里邊,依照‘外臺千金方’ 的話說來,嗯,說著什么呢?嗯,說的是什么,息似鵝棒飛散亂,人成膈癥力俳諧。 凡是病人的呼吸像是吞了鵝棒,即是關(guān)羽張飛所拿的那棒似的, 呼吸急迫苦痛,總之飛了要散亂了。這膈癥的物事,又是愛好所謂俳諧 的人所生的毛病,所以說是人成膈癥力俳諧嘛。人家愈是說別搞了,別搞了吧,他就愈用力要搞俳諧,這種人是多生那種病的。”

隱居:“照你這么說來,倒的確是愛好俳諧的人。”

醫(yī)生:“單是搞一下歌仙 什么,那還沒關(guān)系,弄到五十韻一百韻,以至留韻, 那病就重起來了。你看吧,果是愛好俳諧的。不看見病人,也還是這么樣??疵}指病。這邊是只聽了一下子,就診出病來了。哈,哈,哈!——有避忌 的吃食,要請注意。其與噎膈翻胃似是而非的物事,叫作鸕鶿病。 這乃是吃了東西,立即吐出的。那恐怕是這鸕鶿病吧。是很難治的病癥。那些漢子動嘴比動藥匙 要能干得多,抓住了病家的俗物,說什么新來的唐本沒有標(biāo)點(diǎn)不好讀, 又說唐人也多有些杜撰的話,及至病家問起,丹溪先生,病人想吃雞蛋,怎么辦呢?啊,是么,噯,雞卵是不行的,可是假如想吃的話,那么吃一點(diǎn)鴨子卵也行吧! 是說這種不通文理的話的漢子們嘛!哈,哈,哈。真是可嘆的事!哈,哈,哈!——如今,出來玩玩吧。近時為的幫助消化,在開始弄球了。這就是所謂蹴鞠這物事。雖然不能成為像成通卿 那么的高手,就單是踏著玩,也于消化上很有好處的。請你過來玩吧?!趺礃樱镉??所謂主管者這物事乃是重任呀!哈,哈,哈!”

伙計:“嘿,嘿,嘿。今日上哪里呀?”

醫(yī)生:“唔,今天從芥子園的書畫會出去,到顧炎武那里去一下,再轉(zhuǎn)到山谷的詩會去,在那里會得碰到東坡放翁,要委托好些代作的吧。 總之是消遣的地方太多,要聽病家的叨叨,受不了。所以醫(yī)生行了時,是很受苦的。啊,再見了。哈,哈,哈,哈!”一手抱著浴衣,走出去了。

七 關(guān)于家私花光的浪蕩的話

名叫八兵衛(wèi)的男子,滿頭冒著熱氣,用手巾當(dāng)作圍裙,系在腰間,在抖擻衣服。

名叫松右衛(wèi)門的男子,舊式地把丁字帶的直條夾在下巴底下, 在系帶子,手巾卻是團(tuán)作一團(tuán),擱在頭頂上。

松右衛(wèi)門:“八兵衛(wèi),你看那個吧。戴著深沿的草笠, 穿著碰一下就要撕開了的外褂,那里走著的討人厭的那個人,那是原來有三十所的地產(chǎn)的地主的現(xiàn)形呀?!?/p>

八兵衛(wèi):“是那拐角的浪蕩么?”

松右衛(wèi)門:“正是呀。說可憐也是可憐。心術(shù)不好的話,便都是那個樣子呀。”

八兵衛(wèi):“在那時候,可不是撒呀撒呀,天王老爺那副樣子么?”

松右衛(wèi)門:“那老頭兒從伊勢出來,在一代里成了功。可是,精明得很哩??傊遣徽埲顺院鹊摹=裉焓猩萧~很多,想給店里用人們吃一頓,便在大盤子上邊,若是醋煎大鳁魚便是五條,頭尾整齊地排著,像是依照小笠原流的儀式, 規(guī)規(guī)矩矩地躺在那里。若是小魚呢,今天買來燒好,明朝一早自己提了筐子,走到魚市去。魚市場團(tuán)團(tuán)地走上一轉(zhuǎn),出不起價錢,買了些泥蘿卜的折斷了的來,把那昨天燒的小魚一條條地放進(jìn)去,做成紅燒圓片蘿卜,這便是正菜。家里雖是有好些老媽子使女,菜總是老太太出來,很仔細(xì)地來盛好。老太爺把那小魚拿來,嘎吱嘎吱地從頭咬了吃,說道魚的鮮味是在頭里,所以四五十個伙計徒弟也沒有辦法,都只好從魚頭吃起。而且在那里什么都不會過時。一年到頭,早上是茶粥, 中午只是醬湯,晚飯是黃蘿卜,而且咸得要命,只要兩片,連吸白開水的菜也就有了。今日說是佛爺?shù)娜兆樱?八杯豆腐在碗當(dāng)中悠悠然地游泳著。 擱了木魚片 的醬湯,只在財神節(jié) 和生日那時候才有。三頓飯之外所吃的東西是,冷飯曬干的干糧的鹽炒,中間加入從鄉(xiāng)下送來的煮黃豆,可是你知道,那豆的數(shù)目是,要打鑼敲鼓去找才好哩。這個炒米之外,便是自造的甜酒 了。老太太是上總地方的出身,只是做叫作薩摩炒米 這種點(diǎn)心。此外什么吃喝的東西,全都沒有。因?yàn)閷τ谧嫦茸鹬?,往來的人也用心使喚,所以家私?dāng)然就長起來了。金銀生利息,抵押的房產(chǎn)收進(jìn)來,生意上又賺錢。在一時間就成了大財主了?!?/p>

八兵衛(wèi):“的確,我也聽我們父親講過他的故事??傊剖侵辉谪斏窆?jié)才有,平常有客來的時候,叫兩碗面來,放在鼻子前面,說道請請,不要客氣地請吧!可是這里只有兩碗,客人只好吃了一碗就走。這之后,主人便叫奶奶呀,那么我們分吃了吧,你也來吃一點(diǎn),于是一人一半地吃了。那么樣,錢自然就積下來了呀。”

松右衛(wèi)門:“第一他是運(yùn)氣好。 只在三十年間,就有地產(chǎn)三十二三處,土藏 三十,地窖二十五六,加上往來的人數(shù)算來,那真是了不起的大家了?!?/p>

八兵衛(wèi):“這些就只有兩三年,都花光了?!?/p>

松右衛(wèi)門:“可不是吧。搞光是容易呀,可是一文錢也不是輕易賺得來的。你們是還年輕,別去花錢,這是要受到金罰的。 ——對不對,伙計?這伙計一聲不響的,大概也已經(jīng)買有股子 了吧?”

伙計:“噯,果子 么,只有買了來吃早飯。錢這個物事怎么也積存不起來?!?/p>

松右衛(wèi)門:“不,不,那是頂好積存的東西。因?yàn)樾男g(shù)不好,才積存不了。住在這江戶好地方,哪里會有積存不了錢的事情呢?因?yàn)檫@里是錢和金子都聚在一起的好地方,所以各地的人都走了攏來,來發(fā)財?shù)穆铩D慊镉嬋绻幌肱X,那么住在鄉(xiāng)下,吃了雜糧飯凍著,豈不好么。怎么,沒有話說了吧?”

伙計:“啊,這是我錯了?!?/p>

松右衛(wèi)門:“可是這里也有指望。這伙計是有出息的。凡是討厭厚棉衣服的人,總要倒楣。 你要知道,你的衣服假如成了薄棉,那就完了?!吮l(wèi)也是現(xiàn)在只有一個阿媽,要好好地孝順。不要叫她多操心。唐國的叫作什么的唐人呀,在寒中想去掘筍,還掘出黃金的飯鍋來了呢!”

八兵衛(wèi):“噯,我們孝順是掘不著黃金鍋的,只是叫那挑著紫銅鍋 的來給點(diǎn)甜酒罷哩!”

松右衛(wèi)門:“那么也就行了。——現(xiàn)在的那個浪蕩,接受了那些家私,弄成這個模樣,正是不孝的報應(yīng)呀!在那老頭子出喪的時候,要燒香了,卻學(xué)那戲子的樣兒,穿了披風(fēng)禮服, 趿著腳走路。立刻要同父母永別了,一點(diǎn)都看不出哀痛之情,這樣的人是不成東西的,大家這樣想著,果然不出所料。什么藝妓呀,幫閑呀, 啊,這樣那樣的,種種的人物都弄到家里面去,嘩啦嘩啦地鬧一通,還有臺基啦, 窯子啦,滑倒了躺下了的,里里外外的用度加多了。 朋友們中間的來往,就成了完啦大明神。 老頭子身里的油終于干了。雖然如此,還是傲慢的看不起人,什么文盲咧,俗物咧那么地說,把他的那茶磨子的本事高掛在鼻子上。 單是茶室 就不知道改造了幾回。那真是所謂什么讀豐后的不懂得豐后 吧??偠灾?,一個人的身家要用心保守,用心保守?!?/p>

八 將要化成鰻魚的山芋的故事

鄉(xiāng)下出來的幫工在鐵鏟子上拿著火炭出來,聽見了這一段話。

三助:“想要弄錢,去做投機(jī)的事,那是壞事情呀。我在鄉(xiāng)里的時候,遇著過一件怪氣的事件。唔,這里叫作什么的呀,在我們那里是叫作山芋?!?/p>

大眾:“在江戶也是叫作山芋?!?/p>

三助:“那個,山芋快要變了鰻了!”

大眾:“真怪呀!”

三助:“原來,也并不是整個身子都變了,半邊是山芋,半邊是鰻魚呀。在那里,打獵的人看見了,大吃一驚,大概是什么山神在作怪,或是蟒蛇吧。蟒蛇沒有變好,總之是什么怪物。要打殺也并不難,只是怕死不了,那才怪可怕的呢。村里的老鄉(xiāng)聚集攏來,加以討論,那個,曾根村的叫做松之丞老爺這人,是從神功皇后的時代 起,代代相傳的博學(xué)的人物。那松之丞老爺拿了煙管側(cè)著頭,眼睛也不地看著。啊,了不得地用心的想,說這乃是鰻呀!如果不是鰻的話,他就離開這土地廟,再也不能住代代住下來的這個村里了。這乃是山芋變成了鰻了!或者鰻變成了山芋了。兩個里邊,總有一個是對的。不必去找道士的占卜,也用不著道婆的竹枝子亂撣了。 這是鰻魚,并不是蟒蛇??墒?,那個,雀入大水為蛤 的話在書上雖是有過,山芋變成鰻的事情在《庭訓(xùn)往來》,今川了俊,以及此外在《萬寶全書》,在《年代記》上邊, 誰都說沒有見到過呀。那個什么,投機(jī)事業(yè)家的是什么耳朵呀, 很快地就聽見了。他們打聽清楚了這件事情,立即商量好了,拿出二十兩銀子來!這二十兩分?jǐn)偨o村里的人,什么濁酒呀,年糕呀,總之鬧了三天的元旦來做慶祝。這班投機(jī)事業(yè)家,便把這演戲的名角 請來裝在四角的箱子里,心想在開幕時賺一筆大錢,展覽的地方也差不多收拾好了,剛要打算開場的時候,奇事出來了!”

大眾:“怎么啦,怎么啦?”

三助:“啊唷啊唷,要笑斷肚子筋的事情!那個,一半變成鰻的家伙山芋,在建造展覽場的幾天中間,山芋的形狀全然沒有了,全部都變成了鰻了!一半是山芋的東西現(xiàn)在變成了鰻,所以向那邊扭過去,向這邊扭過來,要想抓住它呢,從手指縫中間滑滑地,滑滑地鉆了出去,老是彎彎扭扭地往上鉆。啊,可不是叫人大吃一驚么?如果用力地一抓,會得把它掐死的。埋在土里呢,算是賣了一條鰻命, 或者會得變成山芋吧,但是變了山芋,那也不值原價了!”

大眾:“哈,哈,哈!哈,哈,哈!”都挺著身子大笑。

三助:“總之那頂要緊的名角,原形變得不成樣子,大家都嚇傻了。那投機(jī)事業(yè)家大大地打算錯了。連那小房子什么都在內(nèi),一總損失了三十兩,他就自暴自棄起來,把那鰻燒來吃了。計算一下,一塊的價錢是三兩五錢幾分, 好貴的鰻魚呀!三十兩的烤鰻,一個人吃了下去。長著貪心不足的皮,一定是硬得很吧! 哈,哈,哈!”

九 豚七中了熱氣

在這時候,浴池中有人高叫:“說是中了熱氣了!喂,伙計,有人發(fā)了暈哩!中了熱氣,中了熱氣了!”

伙計:“什么,中了熱氣了?那是了不得,了不得!”許多澡堂的幫工從池中抬了出來,乃是以前的癱子,中了熱氣,動彈不得了。

甲:“誰呀,誰呀?”

乙:“是那癱子豚七。”

丙:“原是病人,還是長時間的泡著嘛。”

?。骸澳樕蠂娝?!”

戊:“頭上給擱上草鞋吧!”

己:“什么,那是羊角風(fēng)呀。還是給在肩胛上寫刀豆字樣吧!”

庚:“那才是醫(yī)鬼箭風(fēng)的法子呀!”

辛:“豚七呀,豚七呀——咚咚,鏘!”

壬:“別開玩笑了!叫醒他來,叫醒他來吧!”大家用水噴他的臉,好容易豚七才醒過來了。

癸:“怎么樣?豚七,豚七!清醒了么,清醒了么?”

:“明白嗎?”

豚七:“唔,唔,不,不,不礙,不礙!——我,什么樣啦?”

丑大聲說:“中了熱氣了!”

豚七:“呃,呃?”

丑:“中了熱氣了!”

豚七:“中了,中了熱氣了?唔,唔,了不得。——已經(jīng)好,已經(jīng)好了!不礙了,不礙了。熱氣下去了,下去了。胡里胡涂,胡里胡涂的。剛才,剛才熱氣下去了。不,不,不礙了,不礙了!”

舀熱水的幫工來坐在臺上,替換伙計去吃午飯。

行商人的各種聲音。

甲:“菖蒲,菖蒲團(tuán)——子!”

乙:“金時豆,煮豇豆!”

丙:“豆腐——!”

?。骸翱决狋~,烤鰻魚要么?”

戊:“補(bǔ)碗啊——! 有人要補(bǔ)碗的么?”

己:“喂,補(bǔ)碗呀,想請你把我家的水缸補(bǔ)一下!”

戊:“哼,別胡調(diào)了!”

■中午的光景

一〇 浴池內(nèi)的光景

浴池內(nèi)有人敲板壁:“咚咚咚!——還不對水,不對水么?熱呀,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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