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月6日 晴

母女同游美利堅 作者:茹志鵑,王安憶 著


9月6日 晴

一大早,火警又響了起來,大家站在門口猶豫,是否要跑下樓去??煽傆X得不太可能在一星期里發(fā)生兩次火災(zāi),并且似乎氣氛也總有點不夠。正猶豫,警報卻停息了。后來聽人說,是由于臺風(fēng)。臺風(fēng)也會引起警報?這聲音實在是太令人膽戰(zhàn)心驚了。

吃過午飯,我獨自背著照相機去公園玩。這里真安靜,小松鼠在綠茸茸的草地上跳來跳去,一點不怕人。草坪那邊,兩個男學(xué)生赤膊躺著曬太陽,其中一個穿著大紅的短褲,在陽光下閃著極鮮艷的光。我站住腳,決定用風(fēng)衣墊著照相機自拍。正墊著,那“紅短褲”笑盈盈向我走來。原來我墊照相機的架子是一個水龍頭,他要喝水。這里,冷水是可以直接喝的,可是熱水管里的熱水卻絕對不能喝,用熱水洗了碗還要用冷水沖一沖。等他喝了水,干脆請他替我按一張了。他很樂意,和我說起話來??晌衣牪欢?,很不好意思,說了聲“對不起”就倉皇離去了。跑到路邊,路上開過一輛車,開車的人朝我笑笑,說:“Hi”我朝他揮揮手,不料他將車停了下來,我猛然醒悟,我是作了一個近似搭車的動作。不好意思,只好裝成一無察覺的樣子,頭也不回地徑直走了,心中則是十分抱歉。

下午三點半,在聶家陽臺上開會,介紹全體工作人員和大家認識。我認識了將要為我們開課的英語老師。她是翻譯班的研究生,長得非常漂亮,高高的個子,長長的脖子,褐色又帶點金黃的頭發(fā)剪得很短,眼睛是藍色的,有時候又是褐色的,顯得有點神秘,笑容很矜持。我覺得她太漂亮了,漂亮得有點難以接近。

開完會后,和七等生、Esther一起上城里寄信。媽媽把一個本應(yīng)該讓爸爸寄給我們的信封裝上了寄給爸爸的信。因為美國和中國寫信封的規(guī)則正相反:我們是把收信人的地址姓名寫在上面,而他們則寫在下面。就這樣,我們花了四十美分給自己寄了一封完全不需要的信。時間已是四點四十,據(jù)說郵局五點半關(guān)門,這是七等生在舊金山得來的經(jīng)驗。學(xué)校的巴士等不及了,步行吧,據(jù)說只需要二十分鐘,然而卻走了三十多分鐘。到了那里,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原來,愛荷華城的郵局是五點整關(guān)門的。幸好,門外有自動出售郵票機。信是寄走了,只是陳映真托我買的十元錢郵票沒法完成了。身邊只有兩張一元的鈔票,在換零錢的機器里換了兩元錢的硬幣,這機器只和一元的鈔票換硬幣。替他買了一套郵票,挑了一套霍桑的紀念郵票。他是作家嘛!然后,我們?nèi)ケ苛艿瓿员苛?。冰淇淋店有點像油漆店,幾十桶不同顏色的冰淇淋排在玻璃柜下。七等生說:“我請你們客?!盓ster說:“不要,咱們來美國規(guī)矩,各人吃各人的?!逼叩壬f:“才這幾個錢,我請算了?!薄熬鸵驗殄X少,才不要你請?!蔽覀冋f。于是各人買各人的,這是我來美國后所吃到的最好吃的東西。店門外的街上,有著石桌石椅,一只松鼠從這張石桌上跳到那張。星條旗下了半旗,據(jù)說是為了那乘坐南朝鮮飛機失事的國會議員。

回“五月花”的路上,我問七等生:“你為什么要叫七等生呢?好奇怪的名字?!彼f:“也沒有為什么。上初中的時候,在家閑著無聊,每星期我就出一張紙的刊物,畫些圖畫,寫些東西,有一些是抄來的。每周出一張,一張白報紙。一直出了五十多張。后來,在一次特大水災(zāi)中,被洪水沖走了。”“真可惜?!薄俺鲞@刊物時,我就給自己起筆名:七等生。純屬為了好玩?!?/p>

“為了好玩?”

“為了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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