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莎士比亞打抱不平

致瑪·阿·山吉列伊

莫斯科，1831年或1832年2月

親愛的姨媽，

我為莎士比亞的榮譽(yù)鳴不平。如果他偉大，那么這偉大就表現(xiàn)在哈姆萊特身上，如果他真是莎士比亞，那么這位包羅萬象的、打動人心的、滲入命運(yùn)法則的天才，這位獨(dú)樹一幟的、也就是無法效仿的莎士比亞——就表現(xiàn)在哈姆萊特身上。首先您接觸的不是根據(jù)莎士比亞的原作翻譯的劇本，而是根據(jù)杜西斯改得不倫不類的劇本譯的。他為了滿足不能領(lǐng)悟崇高思想的法國人的甜膩口味，為了滿足他們的愚蠢習(xí)慣，便改變了悲劇的軌跡并丟棄了許多有特點(diǎn)的場面。遺憾的是，我國劇場上演的正是這個譯本。你們的《哈姆萊特》中肯定沒有掘墓人的場面，也不會有其他我已記不得的場面了。

《哈姆萊特》是用英文寫的，一半散文，一半詩。大概不會有哈姆萊特和他的母親談話的一場，母親指向他已故的父親的畫像：在這一瞬間，從另一個方面顯出了國王的影子，他的衣著與畫像上的衣著一模一樣，只有哈姆萊特一個人能看得見他；王子這時望著影子回答母親的話——這是多么有聲有色的對比，多么深刻?。∽髡咧?，哈姆萊特見到畫像時，如同見到幻影出現(xiàn)時一樣，一定不會那么驚訝與激動。

奧菲利婭當(dāng)然不會瘋瘋癲癲！雖然那最后一場是最感人的場面之一！你們那兒上演時，有沒有國王派遣兩名朝臣去了解裝瘋的王子是否真的精神失常，是否用這種辦法在欺騙他們？我記得這一場的幾個場面，他們（朝臣）弄得哈姆萊特厭倦了，于是他打斷了他們的話——

哈姆萊特：這朵云彩是不是像一把鋸？

朝臣甲：是的，我的王子。

哈姆萊特：可是我覺得它的形狀像一匹駱駝，像一只

動物！朝臣乙：王子，我正好想這么說。哈姆萊特：你們兩個像什么東西呢？——等等。這一幕是這么結(jié)束的：哈姆萊特拿起了長笛，說：請用

這個樂器演奏一支曲子吧！朝臣甲：我從來沒有學(xué)過，王子，我不會。哈姆萊特：我求求你。朝臣甲：我宣誓，王子，我不會（等道歉的話）。哈姆萊特：這么說來，你們倆豈不是一對怪物？用這么

一個小東西都吹不出和諧的聲音來，你們還想從我這么一個

意志堅(jiān)強(qiáng)的人的頭腦里擠出隱秘的思想？……這樣不好！……下邊我要向您表示道歉了，我對天發(fā)誓，親愛的姨媽，

我沒有給您寫信，是因?yàn)闆]有時間；可是您的來信刺激了我：

怎能得罪莎士比亞呢？我在此地過得相當(dāng)愉快：幾乎天天參加舞會。但是大齋一到，我就要全力以赴地坐下來學(xué)習(xí)了。我在大學(xué)里一切進(jìn)展良好。

再見了，親愛的姨媽，祝您健康，祝您萬事如意。如果說：一個腦袋好，兩個腦袋更好，為什么不說：一顆心好，兩顆心更好。

吻您的纖手，忠實(shí)于您的外甥

米·萊蒙托夫

又及：請代我向姨父請安，也代我親吻孩子們。

萊蒙托夫幼年

1. 山吉列伊寫給她外甥的信中指摘了莎士比亞，于是萊蒙托夫便寫了這一封替莎士比亞打抱不平的信。萊蒙托夫憑記憶引證《哈姆萊特》劇中的臺詞，他把波洛涅斯的話和羅森格蘭茨及吉爾登斯吞的話混淆了。俄國演出莎士比亞的《哈姆萊特》，要比他的其他戲晚些。它曾被禁止演出。首次演出是1810年在圣彼得堡，翌年在莫斯科也上演了。演出是根據(jù)維斯科托夫改編的劇本，而他又是根據(jù)法蘭西學(xué)院杜西斯（1733―1816）院士的編譯本進(jìn)行改編的。圣彼得堡的劇院根據(jù)那個改編本演到1835年。到了1837年莫斯科才真正根據(jù)莎士比亞原作的譯本演出了《哈姆萊特》。當(dāng)時圣彼得堡誤把改編本認(rèn)作是莎士比亞的原作，而年齡只有十七歲的萊蒙托夫在當(dāng)時就對法國的改編本提出了批評。
2. 這句話原信中是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