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江南a（昏鴉盡）

昏鴉盡，小立恨因誰^b？急雪^c乍翻香閣絮，輕風(fēng)吹到膽瓶^d梅，心字^e已成灰。

◤◤注釋

a夢江南：詞牌名，屬于小令。

b恨因誰：因?yàn)槭裁词露袀?、懷著怨恨?/p>

c急雪：是說閨房旁邊紛飛的雪花，如同春天的柳絮般飄灑飛舞。乍，突然，形容節(jié)奏非常快。

d膽瓶：長頸大腹形狀的花瓶，以形似懸膽而得名。

e心字：心字香，指飾印有心字形的香。古代閨房中常燃此香以驅(qū)散潮濕，增添溫馨的氛圍。

◤◤鑒賞

這首小令如同納蘭以往的作品一般，空靈凄美，沁人心脾。作為《飲水詞》的開篇之作，這首詞旨在表達(dá)納蘭心中的愛情，整首詞凄婉感人，才情洋溢。一首《夢江南》，道盡某個(gè)冬日黃昏，飛雪連綿，冬梅點(diǎn)點(diǎn)，納蘭獨(dú)自相思之情。詞中所抒寫的是相思的凄苦之情、幽獨(dú)幽怨，至為傷感。全篇皆以景物映襯人物感情，結(jié)句意有雙關(guān)，既是實(shí)景的描繪，又喻有心如死灰之旨。

公子所截取的只是尋常生活小景，但經(jīng)過他的描摹，這尋常小景便具有了精美幽微的意境。容若總是擁有這樣神奇的魔力，把尋常之景變得如此情深意重。納蘭詞中的此類小令，不經(jīng)雕飾，且無綺麗言語，韻味卻凄苦悲涼?；腥粑丛窨痰臅r(shí)光，因?yàn)槟承┦?、某些人、某些思緒而有了韻味。

“昏鴉盡”這一句言簡意賅，渲染全篇氛圍。古詩詞以鴉入境者佳句頗多，如“時(shí)見棲鴉，無奈歸心，暗隨流水到天涯”、“枯藤老樹昏鴉”。這首詞以“鴉”點(diǎn)題，昏鴉已逝，詞人臨風(fēng)而立，是等候，還是沉思？一個(gè)“盡”字，仿佛他單薄的身姿就立在我們眼前，如此形單影只，如此憂傷。

這一天，是那么冷，白雪紛飛，如柳絮般在樓閣間飄舞。但恰逢臘梅綻放，清香凜冽，讓一絲希望在納蘭公子心中生起。“膽瓶”二字與下面的“心字”暗指心事，心字成灰指內(nèi)心世界的黯然。結(jié)句最妙，一語雙關(guān)?！靶淖忠殉苫摇?，既指香已燃盡，也指自己相思之情已如灰，耐人尋味。此詞一般解作閨情詞，是女子在冬日黃昏思念心上人，然而，理解為思念意中人也未嘗不可，因?yàn)楣颖旧砭褪侨绱硕嗲橹恕?/p>

用香末做成心字的香即為心字香，其做工優(yōu)美而頗為復(fù)雜，據(jù)范石湖《驂鸞錄》記載：“番禺人作心字香，用素馨茉莉半開者著凈器中，以沉香薄劈層層相間，密封之，日一易，不待花蔫，花過香成。”因而，也可以解讀為“心意灰燼”的無奈和痛惜。

宋末詞人蔣捷有首《一剪梅》：“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渡與泰娘橋。風(fēng)又飄飄，雨又蕭蕭。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diào)，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鄙趤y世的他，人生之路漂離不定，由于現(xiàn)實(shí)的磨礪，使他的詞中蘊(yùn)含著徹骨的凄涼。兩首詞相比之下，容若的“心字已成灰”頗為清稚，似年少者陷入情感時(shí)周身的纏綿疼痛，感情也是真摯的。而蔣捷的“銀字笙調(diào)，心字香燒”，抒發(fā)了塵世顛沛后對真情的渴望，思想感情更為成熟，透露出詞人思憶著尋常的溫暖，恰如生活本身，也一如在塵世顛簸的我們，總是悄然回味曾經(jīng)美好的光陰。